由僵硬。无论如何,他都接受不了自己身为一个男子,却怀上胎儿的事实。简直如坐针毡。
元淙咳了一声。
想到房间里除了知根知底的丹娘和元淙,还有其他的家侍,陈玉绘红了脸。他实在不习惯被众人围观。还好有被子遮
掩,不然,他连正视别人的勇气也没有了。
镇定心神,陈玉绘微笑对众人说:“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我有点饿了,丹娘,你可以拿点裹腹之物给我填一填五
脏庙吗?”
丹娘一抹眼睛,忙吩咐众人分头准备:“都下去吧,大家别扰了公子休息。”
房间里一下走了人,宽敞许多。只元淙,立在床前。
“不要这么盯着我,坐吧。”陈玉绘尴尬地道。
这一趟梦里前尘事走过,他的心气平静很多。陈玉绘放在被子里的手,甚至能轻抚隆起的腹部,感受里面生命的热度
。
元淙直直地拖了张椅子坐在窗前,还是气鼓鼓的样子。
陈玉绘失笑,打量他:“怎么?生我的气?”
元淙瞪过去。
陈玉绘笑得更舒心,原先的不安也降下去。他对元淙说:“谢谢你,元淙。”
元淙被堵了口,但是,仍不放弃,张嘴就问:“公子,为什么一个人跑去李宅?”
不是问药,是问鬼吗?陈玉绘莞尔,“看一位朋友。”
元淙哑然。
陈玉绘眨了眨眼睛,有些调皮的样子,虽然他的脸色仍不好,但是平日的气质正慢慢恢复,不是歇斯底里入魔的症状
。
“见到了吗?”元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见我。”陈玉绘思衬道,“不过,我在梦里见到他了。”
“梦里?”元淙不解。
“是啊,梦里。”陈玉绘没有详细解释,只说,“我知道,他在。”
“哼。”元淙非常不爽。
“元淙脾气真大。”陈玉绘叹了一口气,“以前都不知道。”
“……”元淙看陈玉绘,陈玉绘眼里有丝促狭的笑意。这样的公子,元淙已经很久没到过,元淙心里的气忽然都泄了
。
“以后,不准再胡乱吃药。”元淙移开眼睛。
“是,不乱吃了。”陈玉绘安静地答应。
“孩子……孩子……生下来也没关系。”元淙红着脸道。
“哎?”陈玉绘诧异。
“我很快就成亲了,我来养。”元淙很有男子气概地拍胸脯。
陈玉绘怔了一下,很快明白。男人生子,终是骇人听闻。陈家公子未有婚娶,且有令人不齿的断袖之癖,在别人眼里
,哪里该会有孩子,定会谣言纷起。他陈玉绘不在乎,但对孩子的成长,毕竟不好。何况,还有个会生事的王旭安在
。
如果让成了亲的元淙养,就没有这些麻烦了。没有人信会有男人生子,无稽之谈,应该能应付过去。对知情人,只道
打掉了。陈玉绘想到这一层,便笑起来。
虽然心里不认同,腹中真的是个正常胎儿吗?即使是,自己造的孽,自己该承着。陈玉绘意识到,自己已经能做到冷
静地思考胎儿的问题了,打不掉的话,就生下来,怪物也好,是我的孩子。
细细碎碎地笑容在陈玉绘面上慢慢扩大,加深。
“我知道了。”陈玉绘道,“元淙,你再答应我一件事。”
“嗯?”元淙狐疑,“公子,请说。”
“我要再去一趟陈府。”陈玉绘温和地道。
“哎?!”元淙差点跳起来。
“不会有危险,他不会害我。若要害我,我安能现在有命?细说起来,他倒是救过我几次……”陈玉绘的神情有些恍
惚。
元淙恨恨地别头。
“不见到他,我的心里不安宁。”陈玉绘见小管家闹别扭,催道,“元淙,我的话,你还听是不听?”
公子的话,当然要听。元淙非常不乐意地应肯:“今天不行,过几天。”
“过几天,待怎么样?”丹娘柳眉倒竖,“元淙你这小子别打歪主意,拐坏公子。公子虚弱着,要好好养。”
丹娘端着食物走进来,严厉紧盯元淙,眼里充满戒备。
陈玉绘笑。
元淙怒,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低着头,大步走出房间。
“这小子怎么了?火气这么大!脸都快涨紫了!”丹娘抱怨。
“没什么,我病着,外面的事,都要他去操心,累到了吧。”陈玉绘道。
“也难为他了,他是真把公子的事放在心里。”丹娘笑道。
陈玉绘就着丹娘递到嘴边的勺子,喝了一口粥。愣了一下,不出声。
身边有关心的人,是他陈玉绘的幸运和福气,从小到大,他都没吃过苦,即使和王旭安在一起,也是王旭安变着法子
哄着他。和李湄玦比起来,真是差别太大。陈玉绘慢慢喝着粥,脑袋里想着那只鬼,不禁出神。
“公子,在想什么?”丹娘轻声慢语。
“啊,没什么。”陈玉绘低下头,咬了一口勺子,一碗粥不知不觉已经喝完了。
“公子还没饱吧,刚醒来,还是不要吃多了。等一下,熬好汤,再喝点。我要好好研究下公子的食谱,公子现在不是
一个人了,要为小公子多考虑,不能太任性了。”丹娘越说越没有边际,“老爷夫人泉下有知,若知道陈家有后,不
知道多么欣慰。”
陈玉绘听得发窘,越听越听不下去了。直觉肚子里面突突跳动,里面的小东西似乎也听懂了,在发笑。
“你下去吧。”陈玉绘忍耐道。
“公子不乐意听丹娘唠叨,丹娘就下去。但是,公子你睡得够多了,不能再睡了,吓死个人。”丹娘收了手上的东西
,道,“我给公子拿些书吧,醒着比睡着好。”
陈玉绘点头。
拿了书,丹娘掩上门,端了托盘下去。
陈玉绘摸了摸自己诡异的腹部,不禁自言自语:“你到底是鬼,还是人?”
没有回答。
十月怀胎么?这一胎,够长了……
陈玉绘闭上眼睛。
第四十八章:寻友
再次出府,两人瞒着丹娘。
若丹娘知道眼皮底下紧盯的公子要去那阴气森森的城外鬼屋,无论如何是不会准。
但是,陈玉绘心意已决。他要去确认一些事,他要去问一些事,他要去见李湄玦。
身体的变化已经很明显,走路时候,会觉得腰部有些酸。穿上宽大的长袍,披了暗色的大斗篷,整个人隐入车厢。元
淙亲自驾马。
马车从偏僻的后门驰出了陈府。
车厢里很宽大,布置得很舒适,铺了一层一层的软垫,可坐可躺,有被有枕。车驾得快,里面平稳地感觉不到颠簸。
元淙狐疑地说:“这条路怎么有点熟?”他明明没去过,但是就像有去过似地,知道方向,知道怎么走。
当然有点熟……陈玉绘莞尔,那夜,望医后回府,你可不是把马车直接驾到李园前面停下?元淙,应该不记得了……
诡异又莫名的未知力量,一直,如影随形。
马车自动在李府门前停下,李府门前两盏破落的灯笼啪得点亮,明明天还没暗,元淙感觉手脚叫黑色的雾气缠住一样
,动一下都艰难。
陈玉绘掀开车帘子,走出来,元淙忙去扶。
陈玉绘拂开他的手,他还不至于这么娇弱。陈玉绘要一个人进去,元淙拗不过他,只得同意。
陈玉绘走了几步,踩上石阶,陈府的两扇大门无声息地打开。元淙的心惊跳。公子认识的,都是什么人啊!不,连人
都不是……
“公子……”元淙担心地叫。
陈玉绘回过头,安抚地笑。
元淙担心地搓搓手,指指天,道:“不早了,公子不要太晚出来。”
陈玉绘点头。
陈玉绘说:“元淙不要担心。”
元淙窘,轻哼一声。眼看着公子黑色的背影消失在黑色的门洞里。
两扇门里面影影幢幢,像有无数人,仔细看了,不过似草木的影子,哪里来的人,只是雾气一样迷蒙,看不真切。待
公子走了进去,两扇大门重又关上,只门前两盏白灯笼,飘飘摇摇,闪烁光亮。
这次来,和上次不同,仍然没有人的气息。但是,不是草木芜杂,残破败落。庭院的样子,像小时候来的那次,是干
净、整齐的。他在,陈玉绘确定。
凭着模糊的记忆,他按着印象中的路走。少时的那个落雪天,十五岁的薄衫少年牵着穿着红袄的十一岁少年走过的路
,情境依稀眼前。陈玉绘的心,轻轻跃动起来。
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似有了生命的色彩,有了流动的光芒,将他指引向他的所在。
回廊后的一方小院,推开紧闭的门,吱嘎一声的木头声。
布置得很漂亮的房间,花红柳绿,堆满了珍奇的器皿,挂满了好看的图画。果然是,记忆里,李湄玦的屋子。
簇新的装饰,甚至花瓶里的花都是沾着露水新摘的。陈玉绘忽然笑起来,眉眼沾了快乐的因子。
陈玉绘从房间的这头走到那头,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又站起来,支开窗。该来的人还是没有来。
“喂,我来了。”陈玉绘对着空气说。
房间里静得要命,即使说话的声音很轻,还是能感觉到声音挤入空气时的震颤。
陈玉绘等了等,没有异动。不由有些暗恼,眉头皱起来,来回踩了几步,低声威胁:“混蛋,你不出来,我可走了。
”
有轻笑声,在背后。
陈玉绘停住脚步,身体僵硬,不敢动了。希望他出来,真出来,又不敢见了。一颗心,跳得扑通扑通响。
“我在这里。”又是一声,带着轻巧的欢悦和低低的叹息。
陈玉绘头皮发硬,手拽住了衣襟。
李湄玦的气息靠近。
陈玉绘忽然想起来,第一次见李鬼的时候,自己也是背对着,他就从后面抱上来,冰冷的气息,当时吓得自己的心快
跳出胸口。现在……
现在,李湄玦转到陈玉绘面前。
“怕吗?”轻轻柔柔的问。
怎么会怕?怕,就不会来了。明明不是第一次见,陈玉绘却紧张得不敢抬头,盯着李湄玦暗红的衣角发呆。
李湄玦的手抬起陈玉绘的下巴,陈玉绘没有躲开。两个人对上眼睛。
“你……”陈玉绘见了人,说不出话。心里那么多疑问,是打算要来弄明白的,见了人,忽然觉得那些问题都飘走了
。仿佛,他来这里,只是为了见这个人,让他看看自己而已。
下巴上停留的手太久,冰冷的手指微微摩挲着细腻的皮肤。陈玉绘打掉那只手,别过发烧的脸。
李湄玦的心意,一直都坦诚在明亮的眼睛里。以前,陈玉绘可以当没看见,现在,陈玉绘再避不开。
并不介意陈玉绘的小脾气,陈玉绘眼中的羞意令李湄玦非常享受,他一直等着他的小朋友开窍。
李湄玦马上捉住陈玉绘的手,像小时候一样,牵着他坐到床上。嘴上却说:“你现在站着不方便,我们还是坐着说话
。你问什么,我答什么。”
陈玉绘脸上的红云再增一层。他现在是走到哪里,都被人欺负。
李湄玦解了陈玉绘的斗篷。陈玉绘低着头,任他动作。
两个人,孩子一样排排坐。
“今天,怎么这么听话?”李湄玦掰着陈玉绘的手指头道。
陈玉绘有些气闷,倏然抬起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陈玉绘见李湄玦脸上同样有可疑的红云,气才平开。
陈玉绘挑眉,道:“你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什么意思?”李湄玦忽然靠近,在陈玉绘脸上香了香。
陈玉绘努力无视这个忽如其来的亲密动作,清了清声音道:“我来找过你……”
“你都不出来!”陈玉绘指责,眼里亮晶晶的。想起那个雨夜,在李府槐树下的可怖情景,陈玉绘忿忿。他是抱了李
湄玦肯定会见他的念头,才守在荒园里等。
“对不起。”李湄玦抹去陈玉绘眼角的湿意,道,“你破了符,我还缠在禁咒里,直到你的血渗入泥土……我出来后
,已经来不及,你服了药,晕过去,我只好先送你回府。”
“那个梦?”陈玉绘盯着眼前人。
李湄玦有些不自在:“是真的。”
陈玉绘等他说下去。
“虽然已经过去,我想让你知道。我并不是无缘无故找上他……”李湄玦说。
“你和他的事,关我什么事?”陈玉绘想起梦里王旭安和李湄玦纠结的往事,赤裸裸地浮现脑中,不禁发酸发恼,有
些生气,“我根本不想知道。”
“是吗?”李湄玦苦笑,“是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