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几年长（修真 Ⅹ）——梦窝

“唔——”

一声低不可闻的嘤咛由御天行怀中悠悠传出，似是含着一丝隐忍与虚弱。

然而，情绪高度紧张过后的御天行并未立刻察觉出那一声嘤咛，仍旧沉浸在方才惊心动魄的感触之中，紧紧箍着怀中人儿不肯放手。

终于，被某个受了惊的男人狠狠揉在怀中的少年拼尽全力抬起一只手，而后几乎没有什么力道的扯了扯男人的衣袖。

“……天——”

终于，轻微的呼唤声得以释放。

而这轻轻的一声，终是令听过这呼唤无数次的御天行惊醒过来。

“炎儿！”

惊喜交加的放开被自己双臂勒得几乎透不过气来的人儿，御天行上下打量着自己的爱人。

而御紫炎深吸一口气，有些怨尤的看了一眼爱人。

“若非我如今已无须靠口鼻呼吸，便早已被天勒得窒息而——”

御紫炎话未说完，口已被一只温凉手掌捂住。

“炎儿！”

满是不赞成的语气，御天行眉峰深蹙看着竟敢在这种时候口不择言、胡乱讲话的爱人。

眨了眨眼，御紫炎十分无辜的看着满脸不悦的爱人，而后竟是转了转眼珠，眼角微挑，染上了一抹绯红。

几乎是同一时间，御天行黑眸之中掠过一抹暗色。

感受到掌心微微濡湿触感，御天行眉梢一挑——他的炎儿，这是在安抚自己、还是在补偿自己？抑或，是在考验自己？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送上门的美食他可绝不打算放过。

思及此，御天行唇边勾起一抹邪魅笑意。

“看来炎儿不介意再窒息一回。”

一字一顿说出一句话，而后尾音便淹没在唇齿交缠之间。

许久过后，御天行终是放开了面若桃花的人儿。

拥着爱人的手臂却完全没有放松的意思。

微微偏过头去在爱人耳珠上轻咬一口，低沉喑哑的嗓音带着致命诱惑，说出的话惹得本就满面艳色的人儿愈发明显，“炎儿如此主动，我可是欢喜得很呐。不过——别以为如此便了结了。炎儿欠我的，我自会慢慢的、半分不落的讨回。”

“……幻……瑛？”

熟悉的声音使得御天行眉梢上扬，而两颊红云未散的御紫炎眼中腾起几分难以置信与惊喜之意。

而也是在此时，天、炎二人方才惊异的发现，原来他们并未如先前所想一般离开浮世轮幻境，只不过他们此刻所处之地也并非先前夜以心产下婴孩的产房。

冥界、忘川——

并不陌生的蜿蜒长河，河上唯一的一座桥，桥头手执汤碗的老妇人，以及，井然有序依次飘过桥去的——幽魂。

于是……

天、炎二人一齐收回四处打量的视线，落到眼前面色苍白、身形飘忽的女子。

“夜以心。”

缓缓道出女子之名，御天行凤目微眯。

御天行的声音使得女子飘忽身形微微一顿，过了片刻方才侧过身来。

好像刚刚意识到御天行存在的女子，依然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你是——将暝？”

听到夜以心之言，御天行眸中掠过一道精光。

侧首与爱人相视一眼，而后御天行缓缓点了点头算作回答。

“真的是幻瑛和将暝啊——”

女子喃喃说了一句，明明是恍然大悟的语气，然而脸上，却没有什么明显表情。

不动声色将眼前身形飘忽的女子打量一番，御紫炎抿唇不语。

然而仿佛没有注意到御紫炎复杂表情以及暗暗观察行为，夜以心对着紫衣的少年绽开一个灿烂无比的笑颜，“虽然气息很相像，但是因为你居然是个少年的样子，所以有些不确定呢。”

“我——”

唇瓣翕张，御紫炎迟疑片刻，紫眸之中终是划过一抹了然之意。

淡然一笑，御紫炎对夜以心点头说道，“我是——夜禹桥，母亲。”

听到御紫炎的自我介绍以及对她的称呼，夜以心有些呆板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雀跃与激动之色。飘忽的身形甚至上前一步，拉住御紫炎双手，“小桥！嗯！是小桥呢！”

亲昵不带半点隔阂的称呼，使得御紫炎眼中笑意愈发明显了一些。

轻轻回握住夜以心的手，丝毫不觉得属于两个不同时空的人、竟能如此刻一般碰触到对方有何不妥。

然而下一刻，夜以心却又突然变脸，扁着嘴满面委屈与不满的说道，“不过‘母亲’是怎么回事？小桥怎么能用这么生分的方式称呼我呢？”

“呃——”

没想到夜以心竟会对于自己的称呼方式出言抱怨，御紫炎一时之间有些错愕。

心底有些为难的暗道，不称你“母亲”，莫非还要叫你“妈妈”么？莫说以御紫炎的身份生活了十五年，对于前世那般平民化的称呼已是有些陌生，但看眼前自己与夜以心年龄相仿的面相，也叫他无法喊出这一声“妈妈”啊。更何况，前世他可是安享天年，活到七十几岁方才逝去。眼前年轻少妇？要他称对方“妈妈”？

这实在……很难开口啊！

就在御紫炎在心中无力呻吟之时，某个醋意大发的男人毫无意外的伸出手臂，理所当然、习惯成自然的环住爱人腰肢。微微上扬的下颚，向夜以心宣告着自己的主权。

而这一回，大而化之的夜以心终于难得敏锐了一回。

看了一眼面色有些不郁的御天行，夜以心眼珠一转，露出一抹恍然。

“呵呵。”

美丽的女子轻笑一声，而后温柔的看着御紫炎说道，“看来小桥终于如愿以偿，找到自己一心牵挂着的人了呢。而且——”

说着，夜以心又看了一眼御天行，眼中除了温柔笑意，极难察觉的一闪而过一抹隐隐的失落与惋惜之情，“看来你找到的人，比起原来也改变了不少罢？”

先前魔佛大帝对夜以心曾经用“冷漠”、“木头”、“玄冰”、以及“顽石”来形容将暝。于是，虽然不曾亲眼见证将暝如何与幻瑛相处，夜以心仍然大略猜出了将暝对待幻瑛态度。

“我……”

就在夜以心与御天行无言对视之时，御紫炎再次出声。

停顿一瞬，迎着转回到他身上的温柔视线，御紫炎终是开口说道，“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呵。”

轻笑一声，夜以心绽放出一个灿如夏花的美丽笑颜，满含感情的声音轻轻道了一句，“傻瓜，说什么对不起。”

被夜以心这么一说，一向从容淡然的御紫炎难得露出几分羞赧之色。

这两个词，当初夜禹桥离开人世之前，也曾假借思容之口，说给清。

思及此，御紫炎唇边也扬起一抹弧线——看来，对于前世的自己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两位女性，千言万语，他却总是只能挤出这么两个俗不可耐的字眼。

无声望着浅笑不语的少年，夜以心的目光中点点眷恋之意挥之不去。

御天行则站在一旁静静看着注视着自己爱人的女子，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然而下一刻，仿佛察觉到御天行视线一般，夜以心倏地抬起头，而后毫无预兆的说出令天、炎二人感到有些意外的话，“将暝，我想跟你单独谈谈，可以吗？”

第五六八章：离别、重逢

“嗯？”

听到夜以心的要求，御天行与御紫炎同时意外挑眉。

御紫炎看了看夜以心，又看了看身边爱人，心中猜测着夜以心因何要与从未谋面的爱人单独相谈。

而御天行，却是毫不犹豫点头答应了夜以心要求。

见御天行已经点头答应，御紫炎也无意阻拦，只微微一笑，对二人说道，“我去那边走走。”

说罢，再次对爱人点头示意，而后御紫炎方才离开二人身边，向忘川走远。

“……”

注视着爱人渐行渐远身影，御天行许久不曾言语。

而夜以心则在御天行身后一直注视着这个虽然干脆答应与她单独谈话、却许久不曾回头看她一眼的男人。

半晌过后，见御天行仍没有半点要回头的意思，夜以心终是率先开口，“将暝你是因为什么对幻瑛改变态度的？嗯……我是说，听魔提起，你和幻瑛之间，似乎一直是幻瑛费心追逐，而你则总是冷漠没有回应的。”

“——”

听到夜以心的问话，御天行终于转回一直背对着前者的身影。

然而，转回身来的御天行却语气淡漠的问道，“当初你为何会甘愿如此倾尽所有帮助幻瑛？甚至不惜牺牲自己性命？”

“咦？”

没想到御天行会突然问出这么一句，夜以心蓦地一愣，而后理所应当说道，“也说不上问什么。只是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为他担心、为他心疼了。不希望他再那样靠着吞噬各式各样的灵气过活，不希望他行尸走肉一般漫无目的的寻找着一个不可能找到的人，也不希望，他总是用那么空洞的眼神看着我——”

说着说着，原本表情恢复了一些神采的幽魂，再次显出一丝迷惘之色。

夜以心的魂魄遥望着远处那一抹身影，迷惘的视线之中，腾起一丝温柔暖意。

“……”

淡淡瞥了一眼望着御紫炎径自出神的夜以心，御天行眉心微微蹙起。

过了许久，夜以心终于由神游之中返回，却又几乎在同时，注意到御天行一动不动的视线。

被御天行这般看得有些不自在，夜以心微微向后退了一步，柔美脸庞上掠过一丝尴尬之意，“呃——其实，我也没想太多。只是顺其自然，就决定帮助幻瑛了。而且，我最初也没有想到，帮他转世重生、修复神魂，会搭上自己一条性命。”

看出夜以心细微动作，御天行方才缓缓收回视线。

环绕在周围的威压突然消失，使得夜以心不自觉轻舒一口气，抬起头，发现御天行的视线再次转向那抹紫色。

“你可曾后悔？”

淡淡的语气，辨不出喜怒的问话。夜以心不知为何御天行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然而，已经成为一抹幽魂的女子仍是选择据实以答，“谈不上什么后悔。人生在世，并不在活得时间长短，而是在于活得是否精彩。当初机缘巧合，我得以入道修真。原本也没有想过真的可以长生不老、羽化飞仙。不过修道的几年内，我确实见识到了入道前从未想象过的精彩生活。而自从遇见幻瑛之后，我的生活就变得更加新奇。何况，即便失去了血肉之躯，我们仍然可以这样以神魂交谈不是么？”

说到这里，夜以心似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微微皱眉，脸上也闪过一丝疑惑之意。

而恰在此时，御天行再次开口。

“炎儿非是幻瑛。而我，也不是将暝。”

背对夜以心，御天行却并未错过前者一举一动。灵识依然放开，御天行早注意到夜以心时不时闪现的迷茫与混沌。

思及黄泉路上幽魂不曾有一个看来如夜以心一般还留有自己思想、情绪，虽然不知夜以心为何异于他人，但御天行猜想，此刻夜以心偶尔迷茫呆滞模样，概或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愈演愈烈罢——直至一日，彻底化为无知无觉的幽魂。或往生转世，或成为无生无死、无死无生的，无生魂……

想到此处，御天行目力所及，远方人儿身形似是一僵。

轻叹一口气，与爱人心意相通的御天行，自是知晓爱人为何如此。而方才询问夜以心可曾后悔帮助幻瑛、丢掉性命，只因那正是爱人最为挂念之事。

然而如今，他的炎儿又开始为夜以心是否能够顺利往生而感到忐忑不已。

“炎儿莫非忘记了，我们此番是如何进入浮世轮幻境的？”

心中柔声询问着爱人，只为引导爱人放下心肠。

果然，御天行的问话立时使得心绪不安的御紫炎茅塞顿开，心底传来的声音也染上几分雀跃与激动，“天的意思是——”

眼中漾起些微笑意，御天行略带一丝捉狭意味心道，“莫非这便是传说中的‘关心则乱’？”

然而不等御紫炎对自己之言有所回应，御天行复又补了一句，“炎儿可莫要说‘是’。否则我可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天……”

面对忘川负手而立的人儿听到心底传来爱人此言，原本紧抿着的唇角终是稍稍放松、勾起一抹弧度。

虽然知道爱人这是故意逗他发笑，御紫炎却也清楚，论起“吃醋”与独占欲，他的天也确实数一数二。

轻舒一口气，御紫炎抬头仰望。

心情，却已不似先前那般沉闷。

虽然夜以心之死仍令他抱憾、抱愧。然而正如夜以心所言，人固有一死。即便是羽化飞仙、甚至成神，有时也难以抵挡天灾人祸。更何况只有金丹期修为的夜以心？

无论在现世遇见的晴妃是否为夜以心转世，但不得不承认，先前与晴妃相见的经历，兼以与韵薰、秦殇的重逢，确是令得御紫炎此刻对于夜以心之死释然一些。

了解到当真有冥界与转世一说，那么，死亡也便不再意味着终结。

有缘，哪怕穿越时空，也能再相见。

心绪发生变化，眼中一切似也不可同日而语。

冥界黄泉路，意外的并不似想象中阴森恐怖，反而一派安详宁静、风景宜人。回想当初作为夜禹桥来到此处之时，恍恍惚惚也不曾着意观赏过四周景色，仅是对那一片红得胜火的曼珠沙华有些许印象。

联想到先前爱人对夜以心偶尔呆愣反应的推测，御紫炎猜测，自己当时或许也是这般状态吧？

上穷碧落下黄泉。

他与天，也终是能够再相见。

“——”

感受着爱人心情变化，御天行周身气息也渐自变得柔软而温和。然而一直只看得御天行一个背影的夜以心，却仍旧被牵着先前那毫无预兆的一句话弄得莫名所以。

然而，即便心中有再多疑问，御天行周身散发出的、仿佛世界上只余自己与远方爱人的隔阂感，终是令夜以心无法开口追问。

一时之间，夜以心仿佛觉得时间竟在此刻停止了流淌。只为了眼前这一远一近、如诗如画、相悉相契的人，再无其他。

就在夜以心再次愣神发呆之时，由远及近隐约传来激动呼唤声。

“……下，殿下——殿下！”

几乎在听清远方呼唤声的同时，夜以心的身影忽的一闪，消失在原处。

原本背对着御天行与夜以心的御紫炎，猛的回身。

然而，原本站在御天行身后的女子，已是消失无形。

“母……”

喃喃吐出一字，却恍然醒觉一般抿住了唇瓣。

用力阖上双眼，仰面朝天，半晌，方才重新张开双眸。怅然若失的看向与奈何桥相对的黄泉路尽头。而后，脸庞荡起一抹浅淡笑意。

转身，再不回首观望，御紫炎径直朝着自始至终一直站在原处注视着自己的男人走去。同时，脸上笑意渐自扩大，只因，送别了一位亲人，却迎来了四位亲友。

“殿下！缘枫（墨雨）参见殿下！”

难言激动雀跃的容颜，因情绪起伏而涨红了脸，一大一小两名少年齐齐向着来到近前的御紫炎深躬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