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之上的那一尾扁舟——花生佛

男人躺在床上，他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

阿甲的眼睛一直很有神，也很有魅力。

可是此刻，他那双原本很有神的眼神是空洞的，

他那双空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

甚至当我们走进屋子的时候他也没有转过头来看我们。

他的脸色一点也不好，很苍白，他的嘴唇也是青紫色的。

我不知道阿甲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知道他现在的状况一点都不好。

“傻瓜。”嘉勐将箱子放在地上，走到了床边，然后坐了下来。

他的手，很温柔的摸着阿甲的脸，他的眼里也是很温柔的。

他对着阿甲说，“我回来了。”

不知为什么我的心突然难受的厉害，我甚至都不敢再待下去，所以我转身向着屋外走了去，留下空间给嘉勐和阿甲。

我躺在门外，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所以手上的烟头在黑夜中显得特别的亮。

我盯着手中亮着的烟头。

那时候我预感到了什么，我又想起了那个人说的那句话。

“你说一个男人，在自己老婆面前被人给上了，还能结婚吗？”

我的手不停的颤抖。

我颤抖的手，将烟举到嘴里，然后狠狠地抽了一口。

那一刻，我的心突然抽痛的厉害。

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嘉勐的手会颤抖的那么厉害，我也明白了他的眼里为什么含着那样的痛苦。

“惊悦。”嘉勐突然出来，在我旁边坐下。

他点燃了一支烟，然后我看到冒着火星的烟头。

“是谁干的？”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声音都在颤抖。

嘉勐转过头，望着我。

我看到，黑暗中，他的眼睛发着亮光，他说，“惊悦，这事儿你别参合进来。”

然后他狠狠抽了一口烟。

我也狠狠地抽了一口烟，仿佛要将所有的空气抽进。

然后我狠狠地说，“我不能不管，嘉勐，阿甲是我兄弟。”

嘉勐望着我，不说话。

然后他突然上前，将我紧紧抱在怀里。

我可以感觉到男人轻微颤抖的身体，以及我颈项间落进的那一丝冰凉。

他说，“惊悦，你放心，这事儿我会提阿甲讨回公道。”

黑夜中，有什么缓缓从眼角流下。

我伸出手，抱住了嘉勐。

嘉勐说，“哥拜托你，帮我照顾阿甲。”

我说，没问题。

嘉勐说，这里很偏僻，也很安静，阿甲就在这里休养了。

灯光下，阿甲还是保持着我最开始看见他的样子。

双眼无神且空洞。他就那么一瞬不瞬的盯着天花板。

他好像变成了一尊雕塑，听不见别人的话，也看不见别人。

嘉勐走过去，他低头，亲亲在男人的额头上吻了下去。

男人依然保持着那种姿势。

嘉勐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向着屋外走了去。

我跟在他身后下了楼。

他转过头对我说，惊悦，你是我最信赖的人，我把阿甲拜托给你了。

他说的很慎重。

所以我也慎重地点着头。

他突然笑了，伸手摸着我的脑袋，“惊悦，哥在这里谢谢你。”

然后他抬起头，朝着楼上望了最后一眼，然后他转进了车里，开着车消失在了黑夜里。

我不知道，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嘉勐。

我也不知道，我送嘉勐走上的，正是一条不归路。

第二十章

我回到了房间，阿甲还是保持着最开始的模样。

那之后，我给晓东打了电话。

我告诉他，我有事，要在外面呆几天。

晓东有些焦急的问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一刻，我心里突然很感动，我很想要告诉晓东，嘉勐出大事儿了。

可是最后我还是没有告诉晓东。

我只是说，帮一个朋友办点事。

他说，哦。然后唠唠叨叨让我注意身体，便收了电话。

挂了电话，我心里突然溢满了感动。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幸福，至少比起嘉勐来说我要幸福太多。

我被我的爱人爱护着，这个认知让我很高兴。

那时候我突然想要抱着晓东，告诉他我爱他。

我为自己这个有些幼稚的想法惊了一跳。

然后我挠挠头，回到了阿甲住的那间卧室。

我坐在床沿，望着阿甲，望着阿甲那双无神的眼睛。

我大概能够猜到阿甲发生了什么事，所以那一刻我心里的气愤难以平复。

我没有想到阿甲会问我。

其实他一直都是醒着的。

只是他太痛苦，不愿意面对那些事情。

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他走了。”

这句话让我震惊。

我惊愕的抬起头，望着阿甲那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

他还是望着天花板，我几乎要以为刚刚不过是我的幻听。

我试探地开口，“阿甲？”

没有回答，周围安静的我可以听见我急促的呼吸。

我摇了摇头，以为是自己太疲倦了产生的幻听。

然后我又听到阿甲开口了，他说，“他走了。”

这一次我可以肯定不是自己产生幻听了，我说，“阿甲！”

“嗯。”他眼里不再是茫然和空洞，恢复了神智。

他问我，“现在几点了。”

我说，“十点十五。”

他说，“好。”

然后他望着窗外，不再说话。

我坐在旁边望着他苍白的侧面。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突然静止了。

然后我终于忍不住打破了平静，我说，“你饿吗？”

他说，“不。”

之后又是长久的安静。

“是他让你来的。”阿甲突然开口。

我说，“是。”

他突然叹了口气，然后他说，“他害怕我会自杀。”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

他的笑，让我觉得心疼，所以我走过去，伸手揽过他。

现在的阿甲，不再如我印象中那么强硬，此刻的他让我心疼。

我抱着阿甲，我说，“阿甲。”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

我感觉到，我怀里的阿甲，身子在微微地颤抖。

他体内好像压抑了太大的痛苦，我说，“想哭就哭出来吧。”

阿甲低着头，窝在我的怀里。

然后他的肩膀开始颤抖。

我就那么抱着他，我的心在那一刻也如撕裂一般的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我几乎忘记了时间。

阿甲的身子已经渐渐恢复了平静。

他从我怀里坐直了身子，然后他说，“谢谢。”

他的脸色依然苍白。

他斜靠在床头，然后问我，“有烟吗？”

我说，有。

我从怀里摸出一支烟，给阿甲点上。

阿甲抽烟的时候喜欢眯着眼睛，以前我觉得他这样子很帅，可是此刻，我觉得他抽烟的样子让我心疼。

男人的手很细，很长。

指节分明。

他抽烟的动作让我想起了嘉勐，他们两个好像有很多习惯都相似。

比如抽烟的动作。

他们都喜欢狠狠地吸一口烟，然后慢慢吐出一圈一圈的眼圈。

他们喜欢眯着眼睛，看着眼圈在自己眼前一点一点消散。

身子连他们吃饭的动作都是那么相似。

我想，那或许就是习惯。

因为他们已经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或多或少都会用上对方的习惯。

只是我不知道，是嘉勐习惯阿甲，还是阿甲习惯嘉勐。

我坐在一旁，望着阿甲一口一口的抽着烟。

我看着烟圈在他的手中渐渐消散。

然后他终于开口，“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第二十一章

然后他终于开口，“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将要漫漫摊开在我的面前。

那是一个故事。

关于阿甲和嘉勐的故事。

嘉勐从来没有对我讲过他的过去，我也从来没有问过他的过去。

嘉勐虽然算是我的挚友，可是我却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

我只知道，他和阿甲是很好的朋友。

可是我却不知道他有过那样的童年，有过那样不幸的遭遇。

嘉勐有一个杀人犯的父亲，所以我几乎可以预见他的童年是怎么样的。

他的父亲是个杀人犯，杀了他的母亲。

那时候，嘉勐只有七岁。

七岁的孩子，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杀了自己的母亲。

我不知道嘉勐要用多大的勇气来克制自己忘记那样痛苦的童年。

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被考上手铐，戴上了警车。

他背着“杀人犯的儿子”的标签度过了他的童年，然后在他十三岁的时候遇上了阿甲。

阿甲一直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而嘉勐却恰好相反，那时候他就很懂得用拳头维护自己的尊严。

所以那时候，学校里的孩子都害怕他，除了一个人，那就是阿甲。

阿甲是唯一一个敢违抗嘉勐的人。

也是唯一一个敢动手和嘉勐对打的人。

他们原本是互相看不顺眼的，可是最后他们却也是走的最近的伙伴。

我想，很多时候缘分自有天注定。

就像阿甲说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为了嘉勐出手和外面的人打架。总之看到嘉勐被那群人围着的时候，他就奋

不顾身的冲上了前去。

他说，我看不下去，他被人那样揍。

或许，只因为他们都是同一类人。

同样的好强，同样的倔强，同样的不服输。

所以之后，他们走在了一起，也是那之后阿甲发现了不一样的嘉勐。

他说，我知道他对我是特别的存在。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视线飘得很远。

我想，他大概是想起了以前的岁月。

我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听着他描述我认知里不一样的嘉勐。

他其实很聪明。阿甲突然叹了口气。

和阿甲成为朋友后，嘉勐改了很多。他不在像以前那样，在外面混了，而是安静的坐在教室里，开始了学习。

这一举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只除了阿甲。

因为，阿甲对他说，我要考D中。

D中是重点中学，以嘉勐的成绩是完全不能够进入那个学校的。

可是嘉勐后来的举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当成绩出来的时候，他很高兴，因为他终于可以和阿甲在一个学校了。

他们一起度过了高中，然后到大学。

说到这里，阿甲突然闭住了口。

他有些痛苦的低下了头。

我静静地望着陷入痛苦回忆的男人。

我不能够安慰他，因为我知道有些事情必须要他自己去面对。

本来自己揭开已经愈合的伤疤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阿甲吐了口气，继续说。

大一的时候，阿甲身边有了现在的女朋友，那时候嘉勐就开始疏远他。他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他还总是和嘉勐讲他

对于另一个女人的思念和爱意。每一次嘉勐都只是笑，然后骂他。只是，那时候嘉勐开始刻意的疏远阿甲。

可是阿甲不明白，他总是找嘉勐，刚开始的时候，让嘉勐帮着他追求那个女生。后来两个刚开始的时候，每次约会他

必会带着嘉勐。

那时候的阿甲根本没有注意到嘉勐的反常。

直到有一次，嘉勐再也受不了了，然后两人大吵了一架。

阿甲觉得嘉勐变了。

嘉勐开始逃课，不回寝室，又变回了他刚认识的样子。

他有些痛心疾首，为嘉勐的堕落。

之后自然又是大吵，但是每次吵过架之后，嘉勐又会回来道歉，然后两个和好。只是，吵架的时间间隔变长了。

因为嘉勐渐渐不再出现在阿甲的面前了。

那时候阿甲和女朋友感情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也没有注意到阿甲的变化。

当他开始注意到阿甲的变化的时候，是接到警察局的电话。

嘉勐进了警察局，理由是酒吧聚众闹事。

阿甲走进警察局的时候他身体都在颤抖，幸好嘉勐并不是主要参与人员。写了检查，做了登记，便放了出来。

阿甲气极了，他第二次对嘉勐出手。

第一次是八年前。

这一次，嘉勐没有还手，阿甲一拳狠狠地打在他的胸口。

“你他妈不想活了。”他气极了。

嘉勐只笑，不说话。

那样子，突然让阿甲岑得慌。

嘉勐说，“你揍死我吧。”

阿甲一愣。

嘉勐说，“阿甲，算了，你就当没有交过我这个朋友吧。”他叹了口气，“咱们不是一路人。”

阿甲呸了一口，他拽住嘉勐的衣领，说，“你说什么。”

嘉勐突然推开他，他说，“我受够了，你别管我了。”

阿甲气极了，吼，“陈嘉勐，你有种再说一次。”

“你就当，陈嘉勐已经死了吧。”

阿甲愣在当场，望着嘉勐渐可个是你说的。”

后来嘉勐退了学，发生那样的事情，对学校的影响自然不好。学校方面劝嘉勐退学，嘉勐也没有什么异议。

他和他的命运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两条道路。

从那一天开始，嘉勐开始了道上的生活。

第二十二章

说到这里，阿甲吐了一口气。

他有些疲倦的闭上眼。

我说，“阿甲。”

“嗯。”

“你知不知道……”我顿了顿，我想要证实我的猜测，所以我继续问，“你对嘉勐是什么感情。”

阿甲突然抬起头，望着我。

他的脸苍白的可怕。

他的眼里也含着一丝慌乱。

我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其实我觉得自己有些卑劣，我只是想要证明自己的猜测，或者，我想要帮嘉勐。

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不过是将他们两个推入万劫不复的命运。

我就像是一个恶魔，慢慢诱惑着阿甲，走上那样一条万劫不复的道路。

我说，“你知道嘉勐喜欢男人吗？”

说完这句话，我注意到阿甲的身子突然一震。

他闭着嘴，那双漆黑的眼睛望着我。

他的眼里突然含着很深的痛苦，然后他点头，“我知道。”

我突然吐了一口气。

加油又点了一支烟，抽了起来。

他好像陷入了一个痛苦的回忆，然后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曾经我困惑过很长一段时间。”

他继续开口。

嘉勐选择走上那条道路的时候他就想过，他要和阿甲断绝关系。

只有那样他才会让自己慢慢从那痛苦的泥沼中解脱。

就如我一样，我选择逃离那个地方。

而嘉勐，选择逃离阿甲的世界。

他可以选择让自己堕落，然后毁了自己，只是要那个人对他绝望，或者是他对那个人绝望。

那时候嘉勐身边换过很多男朋友。

他想要用身体的欲望来麻痹精神上的痛苦。

这是大多数同志选择逃避现实的方法，就如曾经的我，只是我还做不到嘉勐那样决绝。

有很多东西我放不下。

我突然想起了我遇上嘉勐的那个夏天。

我当时我被男人身上的那种忧郁说吸引，我好像从他的呼吸中感受到了和我一样的气质。

这大概就是GAY对于同类人的敏锐触觉。

只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是GAY，而嘉勐以一个导师的身份向我展开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那时候的嘉勐是为了躲避才来到了那个小镇。

然后二十六岁的他遇上了十八岁的我。

我想，也是在那时候嘉勐做了一个决定。

他总是在尝试用不同的方式去遗忘，可是有时候爱和欲望就像是鸦片，戒不掉，逃不了。

即便是他身边可以来来去去换很多男朋友，但是最终心里割舍不下的还是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