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与凌少爷——可庭明

文案：

为什么不杀我。

我只会暗杀，明着杀人我怎么都学不会。

你真笨。

第一节

啊？你找“灵柩”？哎呦，客官我们这里是客栈，可不是棺材铺，江州最好的棺材铺在左转右转再左转三个弯的那条

街上。棺材是挺好的，就是路不太好走。哎呦，客官您别动手啊，你看这剑多利索呀，您别把小的头给割下来咯。

啊？您要找的灵柩是个人？哎，都进了灵柩的人，有什么好见的？

哎呦哎呦，客官你别别别别……先把剑收起来好了。来来来，喝杯茶，给您压压惊，哎哟客官你可别瞪着我呀。是小

的不是，我我……你看我这张嘴，真是该死，是给您解解渴，你看这大雪天的，外面一定很热吧。

哈哈哈，哈哈哈。客官，小的不太会说话，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啊？小的在这里干了多少年了？有那么十几年了吧，

记得刚来那会，江州还发大水来着，哎呦，那水大的，没把小的淹死！

嘿嘿，小的混了这么多年还是小客栈的老板，没办法，混日子嘛。

哎呦，客官你说这客栈不小，嘿嘿嘿，多谢夸奖。

灵柩？唉……我们这里真没这个人，他妈也真不会取名字，有谁的孩子会叫灵柩的？

啊？不是灵柩是凌九。嘿嘿，您看小的，这不是不知道嘛。

啊？什么？他是曾经的天下第一？小的真没听说过呀。

好的，客官您慢走！下次欢迎再来！

好不容易送走了那群凶神恶煞的江湖人，我鞠躬鞠地腰都要断了。话说这么几年江湖上的人怎么一个长的比一个怵目

惊心？

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阿九，我要喝酸梅汤。”躺在柜台后面躺椅上的人终于讲话了，看我刚才被人拿刀抵着脖子的时候他怎么连个屁都

没得放？

“大冬天的，你让我去哪里找酸梅汤？”我没好气地吼了一句。可能是声音太大，外面屋檐上的积雪被震下来几大块

，把刚刚扫干净的路面又埋在雪里了。唉，等会儿我又得去扫雪。

“阿九……你练成了狮子吼吗？”那个人声音懒懒的，听的我心里像只猫爪子在挠。

我没好气地道：“还不是你害的！”一天到晚都让你不得安生，你能脾气好吗？

“阿九……”

“干嘛？”

“我渴了。”那个人的声音懒懒的，黏黏的，我一直不明白一个大男人的声音怎么会这么好听。

“好，我帮你做酸梅汤。”唉。我就是贱，只要这人说一句话，我立马贴着脸就上去了。

真是的，不知道到底谁是老板，谁是伙计。难道真如师父说的那样，我一辈子都是个奴才的命。我叹了口气，认命地

走进厨房。

我发誓，在我转身的时候，我绝对看到他贼贼地笑了，这个兔崽子。

算了，看着昨天晚上他那么累的份上，就当是补偿好了。

啊？你问他为什么昨天晚上他那么累？你管的着吗！

第二节

我叫阿九。你问我姓什么？我怎么知道，这个问题连我的师父都不知道。我是个孤儿，是师父在城墙的洞里捡到的。

为什么叫阿九？

嘿，是因为师父捡到我的时候，我只有九斤重，他老人家就叫我阿九了。怎么取这么难听的名字？切，那是你没听过

更难听的，你不知道在前面练剑那个矮冬瓜叫狗来，就是因为师父捡到他的时候见到一条狗，他就叫矮冬瓜狗来了。

还有破鞋啊、羊娃、鸡血呀什么的，一个一个奇奇怪怪，不像是人的名字。相比之下，我的名字多么地具有艺术的美

感。

没办法，师父捡到的孩子太多，没办法一个个取名。名字嘛，一个代称罢了，随便叫什么都无所谓。

师父是干什么的？师父是替某个组织训练杀手的，专门收留没人要的孩子，训练他们作为杀手。这就直接造成了师父

的一大爱好就是满大街地捡孩子，不论男女，不论长相。

你问这个院子这么小，总这样捡孩子，不会人满为患吗？那是你多虑了，师父捡孩子又不是不挑剔的，譬如说他捡我

的原因是，我天赋异禀、筋骨奇佳什么什么的，最后总结一句话：是个练武的好材料。就是长像太一般，扔到人堆里

找都找不到。哼，男人要那么好看干什么？鸡血那小子长得比女孩子还好看，白白嫩嫩的，动不动还脸红什么的，又

什么用呢？还不是被我一掌打翻在地，吐了满地的鸡血。

你问我平常干什么？杀人啊。谁让我是杀手。我杀过人没有？你不是废话吗，没杀过人叫什么杀手。害怕？哎，有什

么可害怕的。不就是一刀割了那人的脑袋就行了嘛，我割人脑袋的动作很利落，往往我收刀了，那人还在那里杵着。

这就足够我走到离他很远的地方，因为等一会儿，他的血会喷得满屋子都是。我的只有两套衣服，我不能弄脏我的衣

服。这种杀人方法被我的师父所推崇，这就直接造成他对以后我的师弟们的教导，都是这种野蛮的割脖子式的杀人方

法。

这个被羊娃嗤之以鼻，我也不认同他的方式。他认为杀人就该不见血才好，不是有一句话叫做杀人不见血嘛。他杀人

从来不见一滴血，他杀的人就像睡着了一样，谁也看不出来。有时候他杀的人和别人同睡一张床，早上别人起来的时

候才发现身边的人已经死了。

真是可怜，和死人睡了一晚上。

想着就觉得恶心。羊娃觉得我才恶心，他说，血飙地满屋子都是，别人多难打理。我才懒得理他，但是我也不会和他

打架。我们打架，是要出人命的。

我虽然不介意多杀一个人，但是和我一起被师父捡回来的几十个人，只剩下破鞋、羊娃、鸡血和我了，所以我才说名

字一点都不重要，活下来并不是因为你的名字取得有多好。这几个人再少一个的话，打麻将总是三缺一，也是挺讨厌

的事情。

我们用各自的方法杀人，我们都是杀手。

杀人总有目的。

破鞋杀人的目的是为了鞋子，他喜欢每天都穿一双新鞋，鞋子要做工精致，镶珠嵌玉，非常好看。因为在师父捡到他

之前，他太穷了，只能捡着别人不要的破鞋穿。某天他知道破鞋这个词还有别的侮辱性的意味在里面的时候，他立誓

这辈子每天都要穿着新鞋。新鞋要钱买，杀人会得到很多的钱。

鸡血杀人时因为不喜欢别人盯着他的脸看，当杀手可以不让别人看到他的脸。我记得十三岁之后，我也就没有见过鸡

血的全部面目了。他总是用什么东西把脸蒙起来。真是的，夏天那么热，也不怕其疹子。

羊娃嘛，我不知道他杀人的目的是什么，他好像特别喜欢换着方法杀人，总觉得这人怪怪的。

我杀人是为了钱，杀人能拿到很多钱。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我人生没有别的愿望，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是我的最想要

的。等攒够了钱，我就告别师父，去娶个老婆，给我生几个胖嘟嘟的大娃娃。师父给我的人生目标下了个定义，叫实

在。

等我凑够了钱，数了数白花花的银票，五千万两。你发出那么大的惊叹声干什么？五千万两是很多钱吗？我不知道这

是多少，我没有花过什么钱，这么些年来的衣食住行都是师父付钱，我不知道银子这东西到底有多贵重。

不过听破鞋说，这些钱可以帮他做很多双珠屐，足够他穿到下辈子每天都会有新鞋穿。他总是往鞋店跑，对这个市场

行情比较了解。

那够不够我娶个老婆来着？

鸡血说，只要我的老婆不是个公主或者是个赌徒，这些钱还是够我挥霍一辈子的，我怎么会去娶个公主做老婆呢。这

个国家的皇帝实在是太强大了，只生儿子，没有一个公主。想要和亲，只能从诸侯王的女儿里面抓个合适的嫁到他国

去，惹得诸侯王一片怨声载道。

呵呵呵，扯远了。

其实我一直想要个丫头来着，不是说，女儿是父亲的贴心小棉袄么。我想要一个胖乎乎的虎丫头，每天让她骑在我的

脖子上，带着她去看大戏，吃冰糖葫芦。我每天看着隔壁家的三婶的丫头就这么骑着她爹的头上出去玩的，可是三婶

家的丫头太瘦了，我要个胖乎乎的小女儿，戳戳她肥肥的小脸，她就会咯咯咯地笑起来。

在我向师傅辞行，他问我为什么不干了。

我说我存够了钱，我要去乡下娶一个虎头虎脑的傻丫头，生一堆胖乎乎的傻小子，再生一个胖乎乎的女儿。

师父慢慢摸着他那只有十三根胡须的胡子。是的，你不要笑，我数过，师父的胡子只有十三根，一根不多一根不少。

他非常珍惜自己的胡子，每天睡觉之前要戴上一种叫做髯套的东西，用来防止胡须脱落。

我把他的胡子从第一根数到第十三根，再从第十三根数到第一根。数到一百三十七遍的时候，他的胡子没有多长一根

出来。他说让我帮他做一件事，做到了我便可以走了。

他让我去凌家。

第三节

凌府是什么地方？我虽然不在江湖上混，可是该知道的还是知道。

凌家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家族。凌家在江湖上的地位，和皇家在天下的地位是一样的，人称叱！江湖多少年啥啥啥啥

的。特别是近几年凌家出了个凌家三少爷，年纪轻轻，武功了得，剑法无敌，就是武当山的当家掌门来了，也得败于

他一把青峰剑下。

我二十一岁的时候进了凌家当护卫，身份什么的都是破鞋这娃伪造的。我只是在一群凶神恶煞的人面前马马虎虎地露

了两手拳脚功夫，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当时正好被某个凌家堂主看到，其实这是破鞋故意安排的，他非常热情地邀

请我去凌府当护卫，我也欣然同意，就这样我很顺利地进入了凌府。

这次师父交代的事情很特别奇怪，并不是杀人，只是让我尽量接近凌家的三少爷。从破鞋那里我得知，这个凌三少爷

是凌老爷最疼爱的小妾所生，天资聪颖，五年前他十五岁参加试剑大会，一战成名。是真正的青年才俊。

我想想我五年前在干什么，也许他参加试剑大会的时候我正在杀人，也许正在和破鞋他们打麻将，谁知道呢？

我只是个寻常护卫，没资格要求去见凌三少爷。况且我进凌家的时候，他正在参加一年一度的试剑大会，根本见不着

。我在凌府每天凌晨起床，找个隐蔽的地方独自练刀，师父说武功一日不能荒废。

鸡鸣时分便和其他的护卫去吃早饭，吃完了和凌府的护卫们一起训练。说句实话，那些训练我连一滴汗都不会流，却

要装作很吃力的样子。闲下来就想着媳妇、傻小子和胖虎妞。

我从有记忆开始就在杀人，一直杀到现在，我习惯了每天握着刀去杀人的生活。

那些日子我不用接杀人的活计，日子清闲得让我觉得不可思议，原来不杀人的生活是这样子的。日子平淡无奇，少了

鲜血的腥臊，却也清闲自在，我从来没有那么自在过。

一个月飞快地过去，久雨之后太阳终于赏脸，天空万里无云。我奉命去藏经阁搬书出来晒，把书在太阳底下一本一本

铺张开来，整个院子里都是书。那些书本都只是平常的典籍，不要以为会是武功秘籍，我要是有一本武功秘籍，宁愿

它被虫蛀地破破烂烂的，也绝对不会如此招摇的拿出来晒的。

这样来来回回搬了几十次，书也快搬完了。春末正是容易犯困的时候，我也是晕晕乎乎的。让你这样折腾几十回，你

不想睡才奇怪了。

就在我靠在柱子上打算睡个午觉的时候，有人靠近了，百米之内有人靠近我绝对会知道，而这人离我不到十米我才察

觉，这让我脖子后面冒了不少冷汗。

我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了他──凌家三少爷。

他长得真好看，和鸡血那张女人似的脸不一样，他是真的好看。春末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掉进他的眼睛里。他面容

清秀，不像是武林世家的少爷，倒像是书香门第的公子。公子温润如玉，这就是他给我的感觉。

难怪师父总是嫌弃我长得太一般，我说一个大男人那么注意自己的相貌干什么，又不能混饭吃。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好

看到这种程度，如果他来我家蹭饭我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把我碗里的都给他，在他面前，我也觉得我长得实在是太一般

了，简直掉到了尘埃里。对不住辛苦养育我的师父。

他对我微微一笑，我觉得就是满坡的花都开了，也没有他笑起来好看，他说：“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真好听，

听的我都要醉了。

“回少爷，我叫凌九，他们都叫小的阿九。”

“你的功夫不错，在哪个堂主手下做事？”我心中一惊，回想刚才自己也没有露出什么真本事，我在凌家护卫当中，

别人以为我也就是中下水平的样子，他怎么知道。

但是由不得我多想，我立即答道：“是李堂主手下的护卫。”

他笑笑说：“我跟李堂主说说，你明天就到我身边做事吧。”

这么简单的几句话，我就跟在凌三少爷身边了，我成了他最贴身的护卫，事情太过顺利，倒让我有些患得患失，惊疑

不定了。

许多年之后，我才知道，他在暗处看了我许久，见我把一个人将藏经阁的书全部搬出来，却没有出一滴汗，就肯定我

这个人的功夫绝对不低。

我的功夫很好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很多年里，江湖上的人都说我是天下第一。

第四节

我总是低头、敛息，安分地跟在凌三少爷身后。他去哪里都会带着我，就好像随身带着他的剑。

三少爷待我还不错，和他相处下来，我才发现他和表面上的温文尔雅有些不一样。

他其实是个恶魔，他总是喜欢在小处刁难一下我，譬如说，他在端午节的时候要吃月饼。还有三个月猜到中秋，你让

我到哪里去找月饼。饿哦拜托了厨娘几次，她也不肯做。

没办法，我就只好用油纸把酥饼包好，再在油纸上写上月饼两个字。

三少爷看着油纸上歪歪扭扭的两个字，先是愣上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前俯后仰，乐不可支。

我抽着嘴角，很想问，有那么好笑吗？

还有半夜起来掀开我的被子，乘着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把一大碗的冰块往我衣服里一倒，冰的我立马就醒了。他

看着我的狼狈，很是开心。床上都是冰和水，不能睡了，我就说，大晚上的他让我从冰库里找了两人大的冰块干什么

呢，就想着折腾我。

我第二天在院子里晾被子和床褥的时候，张大婶刘二婶赵三婶方四婶徐大妈依次诡异地看着我，然后神秘地相视一笑

，说：“青年人嘛，难免火气旺盛了些。”躲在角落里，叽叽咕咕说着什么，看的我毛骨悚然。

还有要我去偷刘厨子的丑女儿头上的鸡蛋花，还故意在一旁发出声音让别人发现，害的我被刘厨子拿着菜刀追了凌府

跑了三圈半，谁知道胖胖的刘厨子其实是轻功水上飘的传人。刘厨子以公徇私，给我的饭菜不是坏掉了就是颜色形状

十分奇特，让我怀疑他是不是昨天逮了只耗子，没拔毛就往锅子里煮了，再配以各种香艳的颜色，非常醒目。

更痛苦的是，刘厨子的女儿每次见到我，都含羞带笑，故作娇羞用手帕半掩面，一幅春情萌动的样子。你是没见过刘

厨子的女儿有多丑，所以你没有感觉，我个人认为，我宁愿对着满脸刀疤传说可以吓得小孩再也不会哭的张堂主一个

时辰，也不愿意看她一眼。看着她，我宁愿吞下她老爹为我准备的七彩耗子。有句话叫做“女人如蛇蝎”不是，我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