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夜沁雪 上——小三黑

娘亲是绝对不会害你的……真是睁眼说瞎话啊。

凌雪默默地腹诽道，面上确实一脸惊喜地抬头，眼角一片湿润，漆黑的瞳仁因为欣喜而闪闪发亮，亮光直射对方。

“真的？”

他故作忐忑地问道，娘亲两个字，却始终没有唤出口。

所幸如意夫人这会一心念着如何说服这担心怕事的小儿子去上台表演，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当然。”

她一脸慈爱地笑着，微微颔首，犹豫了刹那，终于伸手抚上了凌雪的脑袋。

凌雪下意识地想躲，终究还是忍住了，若是突然躲开，一定会被怀疑的。

但以萧垨的个性推断，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亲近母亲的机会，他恐怕是开心都来不及了……

可惜，此时此刻，魂魄不知飞向何处的萧垨，已经再也没有机会这么做了。

“好，我去。”

凌雪努力地作出一副受宠若惊又欣喜万分的表情，使劲地望着如意夫人那张精致绝艳的脸庞，坚定地答道。

萧垨的长相完全是继承了如意夫人的美貌，可惜男生女相，未必是件好事，尤其是没有自保能力又长得漂亮的少年，即便生在大家族，最后也极有可能沦为牺牲品……

白帝国迄今为止，男风虽不至盛行，但有权有势之人豢养男宠也是公开的秘密。

而大家族之间，又格外热衷于“礼尚往来”，暗中结盟，强强联手这一套。

就连曾经的四大家族之一的鲁家现任家主，也暗中养了三名男宠，其中一人，据说还是萧家九夫人的表侄……

这些肮脏的勾当……凌雪心中嗤笑，他是否该庆幸，至少如意夫人还没有冷血到九夫人那种地步呢？

至少这个女人，只想着将这个除了美貌便一无是处的儿子安插进入六部，换取进一步的利益，而不是将他当做礼物一样送人……

“这才是娘亲的乖儿子嘛！”

得到了预料之中的答复之后，如意夫人满意地笑了。

凌雪仰着头，微微勾起嘴角：一入宫门，在想要全身而退，恐怕是难上加难，所以他必须把所谓的才艺表演搞砸了才行……

第七章：琴技

萧家主宅，东苑议事大厅。

气氛很凝重，这是凌雪到场后的第一感觉。

萧王义的其他十二房夫人，以及萧垨那二十几位兄长，皆以入席，分别坐在大厅两侧，中间空出一块场地，铺着红地毯，正门对面是首席位，萧王义作为萧家现任家主，自然是当仁不让地坐在了那上面。

萧王义左右两侧分别安置着两张红木长桌，毫无疑问，这两个位置一个是萧煌夜的，还有一个便是如意夫人的。

然而凌雪的位置，却排在了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里。

这就是大家族的现实，一个小小的座位背后都意义深远。

“垨儿，好好表现，别让娘亲失望。”

“嗯。”

凌雪一脸乖巧地点点头，随后走向了自己的位置，落座之后，容老婆子立刻将一架古琴摆在他面前，语气刻板地说道：“这是夫人特命奴婢给小少爷准备的。”

说罢，也不等凌雪反应过来，老婆子屁股一扭，追随如意夫人的身影离开了。

凌雪似笑非笑地低下头，望着桌上的古琴，不由得感慨：好大的手笔啊！

这可不是一般的琴，而是由昔日天山剑门的铸剑师打造的一把上品仙器——惊鸿，风属性，附加魅惑属性。

天山剑门，作为操控灵力的特殊一族，曾在这片大陆上繁荣了两千多年，却在一百年前，连同历代铸剑师，突然消声灭迹……

自此以后，中品灵器以上级别的武器，身价暴涨，更不用提凌雪面前这架惊鸿古琴了，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可惜你运气不好，偏偏落在我这音盲手中。”

凌雪微微叹了口气，抚上琴身，指尖徒然刺痛，一滴血落在了古琴上……

糟糕，居然……认主了。

中品灵器以上级别的武器，皆可滴血认主，在其主人去世之前，只可供其一人驱使。

简单地说：除了凌雪死了，否则这架惊鸿古琴即便落在了他人手中，也无法发挥其威力，顶多当做一把乐器使用。

而惊鸿本身的价值，又岂止是一架琴？其威力，丝毫不比当今任何一把神兵利器逊色！

如意夫人用心良苦，但绝对不会想到凌雪居然懂得鉴定术，她更加没有料到的是自己这件宝贝最后竟会“明珠暗投”从此蒙尘……

这厢，凌雪心情异常复杂地沉思着，那边，萧大当家义正言辞地唠叨了一同，萧垨的诸位兄长挨个上台耍猴戏……

吟诗作画、舞刀弄剑，一个接着一个上，个个亢奋得面红耳赤，一心期盼着能被选中随行入宫。

这王宫有什么好玩的？凌雪回过神来，闷闷地腹诽了句，抬头，远远地望着坐在萧王义身侧，如萧家主母般优雅从容的如意夫人，不由得暗笑：表面看似风光，这私底下嫉恨她的人，恐怕连数也数不清吧？

萧王义的十三房夫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什么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出生名门，知书达理，那都是表面上的东西……

女人三十如狼似虎，这萧家主宅内，天天上演着攻心计，萧王义也就这么坦然地看着，笑着，丝毫不曾担忧……

偏偏这萧家狼窝里，却养出了萧垨这只爱哭鼻子的小兔子，命中注定般，萧垨就像个异类，融入不了这个大家庭，也得不到一心渴求的亲情。

凌雪就这么神游天外地坐了两个时辰，眼看着快到了吃午饭的时辰了，肚子也跟着咕咕瞎叫起来……

真是作孽啊。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开始东张西望，却意外地对上了萧煌夜审视的目光。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凝滞了一般，男人深邃漆黑的眼眸似有魔力般，明明不带一丝温度，却诡异地叫人移不开眼……

半晌，凌雪才回过神来，再看过去时，萧煌夜早已别开了头，一脸淡然地抿着嘴，不知在想些什么、

凌雪狐疑地皱了皱眉，很快冷哼一声，咕哝道：“死变态！”

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然后他听到萧家大总管扯着嗓子宣布萧垨上台献艺……

凌雪眉头一抖，起身，抱着惊鸿，慢慢地走上前……

莫名地，有些紧张。

这是他第一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献艺，当初在凌家的时候，为了避免“家丑外扬”，凌雪极有有机会当众耍酷，凌浩然更是千方百计地阻止他出丑吓人。

但这会，他虽然早已打算好要把事情搞砸，却依然不免有些不适应。

侍女已经摆好琴案，点燃了沉香。

凌雪将惊鸿搁在案上，一脸凝重地盘腿坐在了蒲团上，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八个大字：焚香抚琴，故弄玄虚！

这架势，确实摆得挺像模像样的，就连萧煌夜都打起了几分精神，准备验收下这位胞弟的琴技是否如母亲所说的那般“突飞猛进”……

凌雪深吸一口气，最初的紧张情绪，逐渐平息了下来。

正常发挥的话，他根本就不用担心，被凌浩然批判为弹棉花的“琴技”若是还能得到赏识，那就是对方猪油蒙了心！

铿——

只一声，惊“吓”四方！

凌雪一脸陶醉地闭上眼睛，摇头晃脑，十指形如流水拨弄琴弦。

萧煌夜面色骤变，一脸说不出的复杂神情，就跟吞了一百只苍蝇般恶心……

萧煌夜尚且如此，更不用在座其他人，功力稍差一等者，已然是一边吐血，一边翻白眼了！

这哪是抚琴，这根本就是魔音穿耳！逼得众人体内气血翻腾，堪比酷刑！

噗……一直到萧王义一口鲜血染红了桌上的白玉果盘，嘭地一声后，这位萧大当家一掌拍在长桌上，神情扭曲地低吼道：“停！”

锵、锵、锵、锵——

抑扬顿挫的四连声后，凌雪一脸惊讶地睁开眼，呆滞地看向正怒视着他的萧王义，心说道：好可惜啊，这曲凤求凰还没弹完呢……

第八章：结果

凌雪很忧郁，因为……

在他搞砸了才艺表演，差点把萧王义气晕过去之后，萧煌夜面无表情地说了两个字。

——不错。

于是，如意夫人满意地笑了。

其他人如何反应，凌雪一概无视，他只是震惊地望着萧煌夜冷峻的面容，许久，才回过神来，恨不得扑上去把对方咬得稀巴烂！

当然，这只是奢望。

现实是，容老婆子皱巴巴的老脸凑上前，毫不客气地取走了惊鸿古琴，然后扭着屁股折回了如意夫人身侧。

而他，只能机械地退场，一路接受来自周围名为嫉妒加怨恨的眼神……

整个萧家主宅，竟然找不出几个真心对待萧垨的人来！

真是太讽刺了。

凌雪闷闷地坐回原位，无视突然凑到他身侧，谄媚假意道贺的路人甲乙丙……

他迷茫地眨眨眼，随后抬头，静静地看向萧煌夜所在是方向，男人端坐着，目光游离，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王义厚着脸皮又凑了上去，一副言辞激昂、据理力争的模样。

萧大当家身侧，如意夫人一如既往地笑着，笑容优雅而从容，直至她——

突然发现惊鸿古琴的异样。

秋水明眸瞬间闪过一丝阴霾，其间，夹杂着难以自信的愤怒和懊恼……

凌雪远远地看着，不由得咧嘴一笑，这么快就露馅了呢，“娘亲”。

那一架古琴，对如意夫人来说，应当很重要吧？

可惜这价值连城的宝物，却在阴差阳错之下，被她不长进的小儿子毁了！

认主的仙器，除非持有人身故，不然这琴再怎么宝贝，也是一样废物。

那厢，如意夫人神情扭曲地微笑着。

这边，凌雪幸灾乐祸地垂着眼眸，极力装出一脸无辜。

滴血认主，确是无意之举，不过这会，他很开心。

能看到那女人剥去虚伪的假面，果然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三夫人好像很不高兴呐……”

身侧忽然传来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凌雪微微侧目，皱了皱眉，道：“萧……菠萝？”

“是博罗，博罗！”对方不耐地摇摇头道，一脸刻意伪装的深沉。

这人，凌雪有些印象，因为对方曾在他被老夫子提问的时候，偷偷地帮过他几次。

萧博罗——萧王义第十三房夫人的子嗣，比凌雪大三个月，喜欢穿绿颜色的衣服，长相清秀，在萧家诸多子女中，不算最聪明，也不算最笨，就是一中庸之流。

但这人，起码没有欺负过萧垨。于是凌雪对他，并不反感。

仔细算来，萧博罗和萧罗波恐怕是整个萧家，最照顾萧垨的两人了。

萧博罗……小菠萝，萧罗波……小萝卜，这俩，果真是一对活宝啊。

“萧垨，你娘脸上看上去不太对劲。”

“嗯，因为她便秘。”

“……”哪有人会这么说自己的娘亲呢？

萧博罗很困惑，但看对方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又不好意思提出质疑。

萧家十三房夫人之间，竞争尤其激烈，故而，萧博罗不会亲昵地唤如意夫人一声“三娘”，而是生疏地称呼她为“三夫人”。

“唉，表现得有那么明显么？”

凌雪抬头，双手托着下巴，语气无奈至极。

那把惊鸿既然如此宝贵，又何必刻意拿出来显摆呢？

哦不，她不是为了像其他几位夫人显摆，她只是企图营造出一副母慈子孝的假象，继而感动萧煌夜罢了……

真是何苦呢。

“啊？你在跟我说吗？”

萧博罗疑惑地凑上前。

凌雪撇过头，一脸迷茫地问道：“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萧博罗默然，额头倏然滑下一滴冷汗，讪笑道：“没啥……”

恰在此时，萧王义终于和萧煌夜达成了共识，而后红光满面的站起身，宣布此次才艺大赛的结果。

结果——除了凌雪这个“走后门”的，还有三人一并入选随行入宫。

那三人，分别是：十六岁的萧博罗，十七岁的萧任，十八岁的萧祁。

凌雪半眯着眼睛，努力回想着那个“小人”和“小气”到底是谁家的娃，无奈——

想了半天，愣是没想起来。

倒是萧博罗及时替他解了惑：萧任是六夫人的第三个儿子，萧祁是七夫人的长子。

后来的后来，在与“小人”和“小气”相处了一段日子之后，凌雪深深地觉得：萧王义此人乃是未卜先知的高人！

萧任，任性高傲，且极其擅长小人之道；萧祁，吝啬小气，简直就是只一毛不拔地铁公鸡，还老想着占别人的便宜！

但，这一刻，凌雪还无法预知将来的事情，他眼下最苦恼的是：不知何时忽然转过头来，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萧煌夜……

第九章：离开

九月十七，辰时一刻。

萧煌夜回宫之日，相较之来时，回去的时候，多了四个人：凌雪、萧博罗、萧任、萧祁。

这四人，若是顺利的话，将来都会成为白帝国举足轻重的六部一员。

临行之前，凌雪被小萝卜头抱着大腿哭了一夜……

“萧垨，呜呜，我后悔了。”

“……为什么？”

“爷爷说，宫里面都是坏人……你进去之后，一定会被欺负的，没有我保护你，你该怎么办呢，萧垨？”

“……那你跟我一起走？”

话刚说完，凌雪后悔了，王宫绝非他久留之地，单是他一人，能够逃出去还是个问题，到时候加个小萝卜头……

可惜，悔之晚矣。

萧罗波人小鬼大，决心一定，立刻跑去找萧总管，也不知那位老爷子到底用了什么办法，竟让萧煌夜同意了小萝卜头陪同凌雪入宫的请求！

风轻轻，阳光和煦，凌雪很无奈。

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他的小萝卜头，跟小菠萝一见如故，丢下他这个“孤家寡人”活活地被容老婆子的菊花脸折腾……

“小少爷，这是夫人特地叮嘱老奴讲给你的。”

“……”如果您老不用那么凶巴巴地目光盯着我，我会更加感激如意夫人的一片“好意”。

凌雪默默地腹诽着，面上是一副既惊喜又难过的神情。

如意夫人在发现惊鸿被他不争气的小儿子滴血认主后，深受打击，整整两天没见凌雪！

她避而不见，自然是不愿自己见到凌雪后失控，但碍于颜面，最后苦想了一夜，终于做出了这个艰难的决定。

惊鸿已认主，对她来说，其价值便只是一架古琴，与其看着伤心难受，倒不如把面子做足，将琴送给萧垨。

如意夫人这番用心良苦，凌雪又岂会不知，但对方既然有心掩饰，他又何必戳破？

“小少爷，你有什么话要老奴转达给夫人的？”

容老婆子面无表情地问道，言下之意很明显：小子，你还没道谢呢！

同样的表情，放在不同的人身上，果然是……天差地别！

瞧瞧，这老婆子一张脸就跟要债的索命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