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夜沁雪 中——小三黑

“吱——”

窗棂开了条缝，阴冷的夜风顿时一拥而入，四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凌雪抱着古琴，低头给小雪貂使了个眼色，后者机灵地点点头，霍在跳起身，蹦到了萧煌夜肩头。

“哥，小心点。”

“嗯。”萧煌夜犹豫了下，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凌二一手握剑，另一手摩擦着胳膊，讪笑道：“少爷，你咋都不关心我一下呢？”

话音刚落，凌浩然的爆栗随之送到，凌二懊恼地瞪了眼老狐狸，却见对方一本正经地道：“二娃子，去吧。”

凌二：“……”

刷、刷——

两道人影先后跃出窗口，旋即消失在茫茫白雾之中。

凌雪努力张大眼睛，无奈没多久，便在迷雾中失去了对方的身影。

“把窗子先关上，这风太冷了。”

“浩然……”凌雪连忙趴在窗口上，祈求地看向对方。

凌浩然眉头一抖，差点泪流满面，“行行行，不关了，那你开条缝，慢慢看？”

“嗯！”凌雪见好就好，也不讨价还价了。

这雾气那么重，别说是他，就连凌浩然看不清楚里面的动静，只能依然瞧见远处黑影浮动……

一百年前那一场劫难，凌浩然有幸亲眼见证了“异变者”的杀伤性以及巨大的破坏力，更侥幸活了下来，但每每回忆起当年的事，依旧免不了要出一身冷汗。

亲眼目睹着一张张鲜活的面孔瞬间撕裂，血花漫天飞舞，空气中洋溢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上百口人转眼间变成了一地碎尸，血流成河……

他和凌家几位长老在卫队的保护下，匆匆忙忙地躲进了地窖，一路尸骨累累。

他最终活了下来，在最后一刻，疯狂的“变异者”审美观点从天而降的银光笼罩着，悉数化作了灰烬……

噩梦终于走到了尽头，可他却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不停地重复着那一日的梦魇。

夜色迷雾中的黑影，比他见过的“异变者”体型更加庞大，也更加安静，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看起来应该不是同一物种，但他却只能勉强地笑着，故作镇定。

凌二和萧煌夜出去探个究竟，他原本是不赞同的，不管对方是不是“异变者”，这样冒然出去皆是凶险万分。

然而，这件事终究要有人来解决。

萧煌夜身为白帝王，他义不容辞。凌二那傻瓜难得有心要做点什么，他也不想去阻止他，若事情真到了无法控制的一刻……

凌浩然暗中握紧手心，若真到了那一刻，便是天意，不允许他继续滞留在外。

“浩然，你的表情看上去好严肃。”

“咳咳……你看我干吗，看外面去。”

凌浩然猛然回身，故作凶狠地瞪了眼少年，不过这一招都已经被他用烂了，凌雪当下回了个鬼脸，丝毫没有被吓到的迹象。

少年回头，神色紧张地望着窗外，突然又道：“浩然，你是怎么知道我会重生在萧垨身上的？”

凌浩然坐回桌边，状似漫不经心地答道：“之前不是解释过了嘛，有玄武星君赠予我的移魂珠……”

凌雪神色微变，老狐狸说漏嘴了，原来凌家先祖凌霄便是那玄武星君？

“移魂珠的移魂作用是随机的。”

“是啊，所以……”声音戛然而止。

作用是随机的，这一点，老狐狸先前的推脱之词是……因为凌家跟萧家渊源最深，因为那一日萧垨恰好出了事，因为……

其实全部都是借口。

真正的原因是……他看到了。

普通人自然看不到。

于舒黎的修为不及洛非烟那般高深，也无法时刻关注着白帝国内的异状，所以他自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凌雪身上的变故。

但凌浩然呢？

“浩然，异能者……泛指拥有异能遥人，对吧？”凌雪神色忧忡地回头，漆黑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对方。

桌边，凌浩然正襟危坐着，正如凌雪每次回神看去时一样，对方总是这般注重形象，给人一种一丝不苟的威严错觉，但事实上，老狐狸除却过分精明了些之外，骨子里其实跟老顽童一样，生气地时候会拎凌雪的耳朵，会敲凌二的脑袋……

“或许。”半晌，凌浩然模棱两可地答道。

一百年前的史册记载，那段群魔乱舞的时代记录，大多已被销毁，然而凌家却完好地保存着部分资料。这其中，确是凌浩然的功劳，包括铸剑师一族的鉴定术，也是他有意透露给凌雪知晓的。

正是因为百年前那场浩劫，他劫后余生，年近半百之际，发现自己慢慢地生出了一些不可思议的力量……

简而言之：他体内隐藏的异能觉醒了。

凌浩然的父亲是凌家分支一脉的继承人，但他的母亲却是异能者。

理论上，异能者跟人类结合的后代，不会继承任何异能，终其一生只是个普通脸，最多比较长寿一些罢了。

但凌浩然的情况，却是个意外。

永恒国度建立之后，自由之城与白帝国隔绝开来，洛非烟荣登国师之位，选举制度下产生的第一任白帝王在位第三年的春天，凌浩然体内的异能奇迹般地觉醒了。

跟国师一样，他拥有的异能之一是……预言，俗称占星术。

然，修为上的悬殊差距，使得他只能偶尔窥破未来。

在使用移魂珠的那一刻，凌浩然“看”到了凌雪借用萧垨的身份重生，他甚至看到了不久后的一天，白帝王将亲自带着少年回到凌家来找他……

正因为这样，他一直耐心地等候着。

无论凌清折腾得多么过分，他都没有反抗。

若无必要，他不愿过多地使用他的异能，因为修为尚浅，力量尚不稳定，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被四神发现他的身份，被迫无双城。

“浩然，你……”

少年欲言又止，目光闪烁了几下后，转过头去，道：“他们不会有事的吧。”

“嗯，不会有事的。”凌浩然重复道。

不管那迷雾中藏着的是否是“异变者”，单凭萧煌夜和凌二的身手，两人势必能安然无恙，只是——

明处的敌人并不可怕，真正难以防备的是……暗箭伤人。

凌浩然无法肯定，今夜突然现身留下警告信笺之人，究竟是何意图，但显然，对方不希望他们插手千河镇的事情。

与之同时，重重迷雾之中，萧煌夜与凌二步步为营，逐渐靠近目标物。

夜风森冷，如刀割一般刮在脸上，生生地钝痛。

小雪貂毛发直竖，戒备地盯着前方。

风声鹤唳中，地面隐约颤动了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壳而出。

萧煌夜与凌二一左一右，埋伏在街巷两边，望着逐渐靠近的庞大黑影……

能见度太低，看不清那东西究竟是何物，直至对方走近了，两人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吱——”

小雪貂神情凶狠地呲着牙，差点飞扑出去，所幸萧煌夜及时出手，将这小东西拽了回来。

“原来这就是蝗灾的真相……”

那怪物并非一个独立的个体，而是由无数的蝗虫聚焦成型，诡异的是数量如此庞大的蝗虫群在移动过程中，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难道是……隔音结界？

萧煌夜沉吟着皱了皱眉，正打算跟凌二商量着先行撤退，地面忽然裂开了……

猩红的光粒从龟裂的地缝中袅袅升起，瑰丽的色泽在白雾茫茫中，显得异常璀璨，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红艳。

小雪貂惊恐地竖起尾巴，下一瞬，身体徒然暴涨三倍，强硬地冲破了萧煌夜的束缚，刷地射向了蝗虫群！

另一边——

“浩然，出事了，你快来看！”

看到白雾徒然呈现出一片血红色，凌雪连忙回头道。

凌浩然闻言，疾步走到窗前，定睛一看，顿时面色大变！

“魈魅！”

“什么东西？”

“国师大人确实没有料错，千河镇隐藏着一批‘异变者’。”

一批！？凌雪惊骇得面色惨白，但是一只都很难应付，若是一批的话……

第九十七章：前后

血色笼罩着白雾，狂风呼啸，黑暗无限拉长，以凌厉之势直窜天际！

“吱——”

一点白色划破沉寂，即将靠近黑影之际，徒然，一团淡红色结界破空而出，将雪貂包裹在其中……

破地一声，窗棂被劲风刮开！

紧接着，四道身影鱼贯而入。

凌雪凝神一看，连忙上前，将萧煌夜和凌二仔细地审视一番，确认两人没有受伤，终于松了口气，这才转向另外两个不速之客——洛非烟和于舒黎。

“烟奶奶，你们怎么来了？”

洛非烟秀眉一抖，一边飞快地将窗子关上，随手丢了个结界，哼道：“千河镇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本国师岂能袖手旁观？”

“吱吱！”

小雪貂因为结界的缘故，被迫恢复了原型，这会正逮着“狐狸精”出气。

于舒黎碍于某些原因，也未反击，只是一味地躲藏，不经意间撞到了老狐狸身上，突然一怔……

“你是……异能者？”

这个被凌雪刻意忽视掉的事实，终于被揭破了。

凌浩然老神在在的伸手，推开一脸惊讶的白衣男子，微笑道：“是，又如何？”

四神创建永恒国度，将所有异能者与凡人隔离开来后，他才意外觉醒，理论上，只要没被朱雀星君性，一切照旧即可。

况且——

被一个“同是天涯沦落人”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他更加不必惶恐。

“啊！老狐狸原来你不是人啊……”

“砰——”口无遮拦的下场便是又挨了一记爆栗。

凌二哀怨地捂着额头，躲到了一旁。

“咳咳……”洛非烟故作深沉地板着脸，几步走到了凌浩然对面，沉声道，“你的身份，本国师可以替你保密。”

凌雪、萧煌夜、于舒黎：“……”

国师大人这幅口气，分明在暗示些什么。

凌浩然也不愧为老狐狸，相当自觉地反问道：“条件呢？”

闻言，洛非烟与于舒黎目光炙热地对视了一眼后，继续道：“近来白帝国正处于多事之秋，内忧外患，纷争不断……”如此装模作样说了半天，终于进入正题。

“你要是愿意随本国师回宫去解决御书房那成堆的奏折，这件事，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短期之内，你尽可以安心地呆在白帝国！”

话音落地的同时，洛非烟感慨激昂地拍了拍桌子，就她所知，以凌浩然的能力，每天折磨她跟于舒黎的奏折，对眼前这只老狐狸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凌浩然神色从容地点点头，却未给出一个明确答案，离开无双城，势在必行。

凌雪的问题一日不曾解决，凌家的麻烦也就只能拖一天是一天，任凭凌清在那瞎折腾了。

就如今而言，凌清还成不了气候……

是以，他还用不着操心凌家的事。

原本除了无双城之外，凌浩然就没有什么特别中意的去处，跟洛非烟一同回菡萏城，也未尝不可。

“如此，也好。”半晌，老狐狸轻笑着颔首道。

见状，洛非烟与于舒黎不由得齐齐松了口气。

于是回归正题。

“外面是怎么回事？”

“诚如国师大人所见，魈魅现形了。”

凌浩然面色微变，一脸凝重地答道。

魑魅，原本是妖族中一类生灵的统称，又指……通过不正规途径修炼的生灵群体。

总而言之：那白雾中的“蝗虫”并非真正的蝗虫，只是魑魅修炼的一种模式，恶性吞噬其他生灵的力量，通过血光阵将力量转化为自身所用，单是一个“异变者”绝对无法做到这种地步。

如此只是“蝗灾”，毁掉了农田的收成，若是持续下去，不久之后，对方恐怕将会血洗整个千河镇，毕竟人类体内贮存的力量远远比其他生灵要强大……

六人先后入座，凌雪紧挨着萧煌夜，一声不吭，暗中担忧不已，老狐狸先前说千河镇藏着一批“异变者”……

如今洛非烟和于舒黎都到齐了，本该松一口气才对，但他却下意识地想到了其他灾害区，那些频繁而诡异的天灾，如果都跟“异变者”相关的话，这是否意味着白帝国很快将面临一场浩劫？

“一百年前的洗劫，究竟是怎么回事？”

“咳咳，王，这个问题比较复杂……”

“……”萧煌夜不语，依然盯着洛非烟。

洛非烟无奈，只得给于舒黎使眼色，意识对方撇开话题，百年前发生的事情，当年的知情人，不是已经在永恒国度定居了，便是已经老死而化作了一堆白骨……

下意识地，他们几人一致默契地淡化了旧事，毕竟是那段历史并不光彩，在朱雀星君摆了创世神一道的同时，或许后者也趁机给白帝国留下了隐患……

否则，又该如何解释，明明已经绝迹了的“异变者”再度现身的事实？

“王，过去了的事情并不重要。”于舒黎沉吟了片刻后，语重心长道，“重要的是如何解决眼下的危机。”

“有道理！”洛非烟连忙赞同道。

但——

究竟该如何解决？

百年之前，“异变者”砍不死，只能用药弄昏了事，而今，谁能保证，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东西究竟进化到什么程度了？

“烟奶奶，已经想好对策了吗？”

凌雪回过神来，期待地问道。

洛非烟面色一僵，正为难着呢，就被问得个措手不及，不由得一阵尴尬。

见她这般反应，凌雪很快顿悟，问题比他想象中要棘手，地下城的变种烂泥兽尚且称不上完整的“异变者”，却已慢那般变态的存在！

“我记得当年‘异变者’是因为……”从天而降的银色光芒，而后全部化作灰烬。

凌浩然欲言又止，精明的眸子状似漫不经心地转向了洛非烟。

“额……”那是创世神的力量。

至于创世神跟四神的那些纠葛，已经是些陈年往事，早已两清，如今的白帝王，只能自救。

两人的话，均有所保留，除了于舒黎之外，其他三人皆是一头雾水。

“哥，你有没有觉得他们的故弄玄虚？”

“嗯。”

“既然这样的话，我们干脆就用自己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好。”

被指“故弄玄虚”的几人相当无语：这两人要说悄悄话，也用不着故意说得那么大声吧？

得到萧煌夜的认同后，凌雪非常兴奋，当下抱着惊鸿古琴，走向了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