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有时候黎墨染会想着或许一死了之才是解脱。但总也没有勇气迈出这一步来。
若说,自杀是懦夫的行为。那么,就这点而言,他齐思倒还不算懦夫。
自嘲的笑笑,黎墨染抹去眼泪,又恢复冷漠。
然而,这般景象早被房外林凛透窗望尽。
林凛却也不是第一见黎墨染如此,但每次见着,都是一阵悲戚。
而今日他收到来自京城的书信,信上言司徒云晓病逝,似乎总算可以松一口气。
但林凛知道,司徒云晓不会留下身后事与孟承天,他这一死定是不会再放任自己与黎墨染。
所以,他们今日要逃往别处。
林凛再次推门而入,走向黎墨染。
黎墨染未料林凛进来,怔怔地望着林凛。
却见林凛手上拿来一罐烧酒,一瓶金创药,和一把短剑,并将这些东西放于桌上。
林凛温笑着对黎墨染道:“等会我为你把身上的链子取出来。”
黎墨染睁大双眼,惊讶非常。
林凛却是径自上前,解开黎墨染外面裹着的长衣。
而当黎墨染的身体裸露,即便见过千次万次,那蜜色的肌理仍让林凛有种惊艳到窒息的错觉。不觉出神。
而在这当间,黎墨染则是清醒过来,猛然抓住林凛的手腕,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要为我解开锁链?”
林凛以吻代答,亲了亲黎墨染的鬓角。
黎墨染细细打量林凛的神色,见后者并无戏弄之意,却因此更加疑惑。茫然的看着林凛将短剑置于火上,烤了一阵。
“我要带你离开这儿。”林凛解了黎墨染的疑惑。
“除了这个,还能是什么?你以为我有期待你会放了我?”黎墨染语带嘲讽,侧开视线,不去看林凛。
林凛却是心中莫名一紧,狠狠吻上黎墨染的嘴唇,逼迫黎墨染与自己对视。
直到黎墨染无奈的放弃挣扎,与己对视,这吻才终了。
又看了黎墨染半响,林凛猛地抽剑落下,一阵清脆的声响,铁链断成两截。
铁链的抽动,让黎墨染感觉到微微的疼痛。却突然心下大骇起来,猛的推开林凛。
“不!不要!”
惊讶于黎墨染突然的癫狂,林凛先是愕然,接着便抓住黎墨染的双肩,让其冷静下来。
不再挣动,黎墨染茫然的盯着林凛,不发一言。
林凛理理黎墨染的乱发,柔声问道:“为什么不要?我以为你一直想离开这里?”然话中却有着几分苦涩。
黎墨染不应声,仍纠结着自己的心事。正如之前他所想,这锁链就如同那命运的链条,将他束缚。可,解开束缚获得的并非都是自由。因为也许,命运是风,他们都只是那筝,一旦离了绳,并非高飞,而是陨落。
他渴望自由,却更恐惧陨落。
“我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喃喃自语后,黎墨染转为冷淡漠然,“解了这链条吧。”
黎墨染突然累了,他早该一死了之,齐思确实是个懦夫。挣扎徒劳。
林凛细细打量黎墨染半响,见后者没有异色,只更加死气沉沉,便让黎墨染靠在自己的怀中:“痛的话就咬着我的肩膀。”
黎墨染看他一眼,淡淡道:“好……”
林凛一手紧紧抱住黎墨染,另一只手抓着铁链,深呼吸,猛然将链条从黎墨染的琵琶骨中拉出。
已然过得太久,铁链早与血肉结在一起,就这样生生拖出来,痛楚可想而知。
黎墨染登时惨叫一声,额上冷汗淋漓,慢慢滴落到林凛的身上。
林凛只觉心脏也随着黎墨染这一声哀嚎而瞬间碎裂,一张秀颜此刻就如同那皓雪般惨白。
虽心痛难当,林凛却不敢拖延,咬牙无视掉那淋漓的鲜血,很快将铁链全部拖出。铁链甫一拉出,林凛立刻在伤口处洒上了金创药,用白布包扎好。
然而,除了第一声惨叫,之后黎墨染却是死也没有再发一声。更没有咬上林凛的肩膀。
却并非是因为不痛,因为当林凛包扎完后,再看黎墨染时,黎墨染已经昏倒在他的怀中,不省人事。
轻轻抚摸黎墨染苍白如纸的脸庞,林凛再无无法控制的低泣起来,心中是如同撕裂一般的痛楚,只能埋首于黎墨染胸膛,凄苦呢喃,“你仍旧不愿依靠我的肩膀吗……”
当黎墨染再次醒过时,已然身在马车上。
车内只有他一人,车厢的颠簸,让他的伤口不断的撕痛。
而车行颠簸得十分异常,显示着驭马者心中的焦急。
黎墨染拉开车帘一角,便见一袭单薄青衣。林凛。
将帘子放下,黎墨染忍不住低声自嘲:“不然还能是谁?”
但就连黎墨染自己都不清楚,他潜意识里希望的是谁。
而似乎是听到了动静,门帘被掀开,林凛探头进来,见黎墨染醒了,脸上现出喜色,“醒了?感觉怎么样?”
“还行。”黎墨染不看林凛。
林凛有些失望,“嗯,那好好休息。”便要放下门帘。
却听黎墨染突然开口:“你在躲谁?”
林凛初时不知该不该回答,却怕如果他沉默,也许他和黎墨染会更加疏远,便实话实说:“司徒云晓。”
“他?”黎墨染有些吃惊,“他不是死了吗?”
按照剧情,司徒云晓应该已经病逝了才对。
而相比黎墨染,林凛却要更加吃惊,他们隐居的地方远离京城,黎墨染是怎么得知司徒云晓病逝之事的?难道他……
许久不闻林凛应声,黎墨染才将视线移向林凛,见林凛一脸疑色。想了想,也知为何。便嘲讽道:“你不用猜疑我,我若有那本事,早就从你这里逃走了。我只是先前见司徒云晓一脸病容,呈垂死之像,才会觉得他应早就不在人世了。”
黎墨染其实并非想要伤害林凛,但一张口,却止不住的尖酸刻薄。似乎不让林凛对他寒心,不恶意猜测林凛,便无法心安一般。
林凛被这话中嘲讽刺得一阵心痛,凄凄一笑,才道:“他一月前死的。”
一个月前?
黎墨染皱眉,司徒云晓竟撑了那么久,不用说,这其后,定是井子奇或林凛在动作。
“那你怕什么?他死了不是正好……”黎墨染突然顿住,醒悟过来,而后,冷笑道,“原来如此。司徒云晓怎么可能给孟承天留下后患。”
两人再无话说,便也沉默。
林凛将帘子放下,继续专心赶马车。而黎墨染则闭眼小憩。
却听马蹄声乱,黎墨染猛然睁开眼,有人追来了!
听马蹄声,似乎人还不少。
心脏一紧,黎墨染握住双拳,这一天终于来了吗?
不多时,马车顿停,应是被人截住。
车内车外皆是无言,沉默得可怕。
黎墨染突地低头轻笑,然后泰然掀帘而出。
马车前,那策马阻行之人,依然身着一身紫衣,高贵如阳,冷艳似月。
那一瞬间,黎墨染彷佛又听到那夜私语。
‘你回来了我就信你。’
‘竟然还讨价还价,可恶啊……好!我会回来!’
所以,那日他没有回,所以今日他也不会信了吧。
“孟煜祺……”
83.
“孟煜祺……”
听着这声呼唤,孟煜祺却不知该哭该笑该恨该喜。
那日他忐忑着等待,等来的却是败战的消息。
他第一反应竟是抓住传讯士兵的衣领,急切的询问黎墨染的消息。
“黎将军失踪了……”
他惊,或许是悲,然后才问:“子奇呢?”
“井公子跳崖,生死不明。”
至今想起这段对话,孟煜祺都觉得可笑。
可笑的是,他竟将黎墨染的生死置于至亲之前,原来黎墨染竟是他的至爱。
更可笑的是,他却只是黎墨染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寻了一年,最终是从司徒云晓那里知道去向。
条件,归降,换黎墨染的下落。
最后,他站在了黎墨染的面前呢。
而黎墨染却躲在另一个男人的身后。
“黎墨染……”
孟煜祺艰涩的开口,目光紧紧的凝聚在黎墨染的身上,似乎想看透又似乎想刺穿。
那目光却突然被人挡住,林凛移身到黎墨染跟前,冷冷的迎上孟煜祺的视线,道:“逍逸王爷拦着草民的路,不知有何贵干?”
“要回我的人。”孟煜祺冷笑。
林凛微愣,而后嗤笑,“王爷何必自作多情呢……”但这话却并非只说与孟煜祺听。或许更多的是一种自嘲。
而身后,黎墨染却也是一震。他看看孟煜祺,又看看林凛。突然笑道:“王爷要寻的,是你什么人?”
孟煜祺沉默,他不知如何回答。若说爱人,只怕黎墨染不信,反招来一阵嘲讽,此刻他并不愿承受这嘲讽。若说其他,却又是违心之话,他此刻更不愿说。
思索良久,孟煜祺亦笑,轻道:“我更想知道,我是他的什么人……”
听罢,黎墨染目光闪烁,不敢去看孟煜祺,只侧头望向一边,不语。
林凛见二人你来我往,看似漠然无谓,实则有情意暗涌,只觉如坐针毡,心下纠痛。就像那日月轮回更替,似无缘相见,却也并非意味着凡人便可与之一者齐辉。
所以,皆是无份相守。
拉住黎墨染,林凛耳语于他:“墨染,等会我拖住他们,你伺机逃了罢。”
黎墨染看了一眼孟煜祺,却徒然拉住林凛的手,紧紧一握,“我的命似乎注定于今日了绝,但若是能逃,你我便一起逃。”
到了这一刻,黎墨染决定若是他们都还能活下去,便与林凛在一起。他承认,若是感情,黎墨染与蒙语去或是天生一对,但若要白头偕老,黎墨染怎么看他们都是八字不合生肖相冲。而且,和配角在一起,风险系数应该没有那么高吧?
孟煜祺自然看到黎墨染握住了林凛的手,他以为他会大怒,但此刻他却出乎意料的平静。他开口,淡淡的问道:“黎墨染,从始自终,你有爱过我吗?”
黎墨染闻声,与孟煜祺对视,态度亦是淡然:“我不知道……”不知道那份心灵的悸动,是因为他是齐思,还是因为他是黎墨染。
“好一个不知道!”孟煜祺勒紧手上的缰绳,“我还以为在你死前,可以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爱,或不爱,对于你来说那么难以回答吗?’
黎墨染沉默,他放开林凛的手,下了马车,站于孟煜祺的面前,道:“你要杀便杀吧。”
“你以为我不敢吗?”孟煜祺端坐马上,目光冷冷的俯视着黎墨染。
“呵呵,”黎墨染轻笑,挑衅的看着孟煜祺,“你敢?”
孟煜祺冷冷的看着黎墨染,他又怎会不知黎墨染这是在激他,可他无法理解也无法原谅,黎墨染便是宁死,也不愿与他,与他们任何一人在一起吗?
那便来看看,若是黎墨染死了,他、他们还会傻到何种程度!
孟煜祺突然拔出利剑,飞身向前,顷刻间,剑光闪烁,刺入黎墨染的胸膛。
鲜血汹涌染红衣衫。
“不要!”林凛惊叫着扑了过来,却只接住了黎墨染跌落的身体。
黎墨染嘴角含笑,似放下了一切,变得轻松惬意。
“不要!不要!”林凛抱住黎墨染,啜泣着,“你不是跟我说要与我一起逃走的吗?你不是那么说了吗?!”
“我逃不走的……”黎墨染咳出一口血,他看着因自己绝望哀恸的林凛,叹息,“你忘了我吧。”黎墨染知道,林凛也逃不走,林凛注定忘不掉黎墨染这个人,也注定为黎墨染而死。他会为他殉情吧……在他死后……那么孟煜祺呢……
黎墨染看向的、孟煜祺,他的视线已然模糊,因此看不清孟煜祺的脸。只隐隐约约看到一袭紫衣。
在《墨染》中,文章在孟煜祺以箭射向黎墨染戛然而止,并没有交代孟煜祺的结局。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这便是结局了。
眼皮越发的沉重,渐渐连紫衣都看不清,黎墨染垂首,在失去意识前,似乎情不自禁的低语了什么,却已然听不清楚了。
84.
京城宽阔的街道上,行驶着一辆马车。
马车里,坐着两个男人。其中较高大的一人正闭目养神,而另一人则是一脸深思的看向前者,俊美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了。前者被盯得不甚不自在,刚想清清嗓子,谁想马车突然停住。
“王爷,到了。”小厮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高大的那人掀开车帘,却发现不是他本以为要去的地方,于是他看向孟煜祺,用眼神无声的问他,“到哪里了?”
另一人笑容里少了几分平日的张扬,却多了一丝柔和,“我看今儿天气不错,便吩咐了车夫在首饰店门口停车。”又见高大男人仍旧一脸不解的看向他,俊美男子牵过高大男人的手,“你身子还很虚,玉能养人,所以顺道来这里让你挑一样自己喜欢的玉器。”
高大男人低头看着自己腰侧,确实缺个玉佩……
于是他抬头,看向俊美男子,“那便去看看吧。”
男人对玉没什么研究,所以看了好久也不知道要哪一个。
男子本来是坐在椅子上喝茶看着男人选的,可是看到男人皱着眉头不知该挑哪个时,眉毛一扬,站起身,“我来看看。”修长的手指随手从那些玉佩上拿起一个。
“如何?”很顺手的戴在了男人的腰上。
男人低头,一块翠绿欲滴的玉佩,配上那红色的流苏,相得益彰。
不得不承认,男子眼光不错,东西挑的很好。
“很漂亮,不枉我花了一番心思。”男子也极是满意。
男子轻声慢语,似鹅毛轻轻一撩水面,然后似乎有涟漪在男人的心头渐渐化开……这玉佩原来是准备好的……
男人转过眼,若无其事道:“既是挑完了,便回府吧。”
“难得一起出来,你难道不想再逛逛吗?”男子低头,声音里满是诱惑。
男人皱了皱眉头,他肚子饿了……
男子好像看出来了,眉一挑,“春望楼在附近,先去那吃饭。”
男人点点头。不过春望楼……
“那里的鱼做得不错。”男子看到男人脸上闪过的一丝犹豫,补充道。
男人眼前一亮。他最喜欢吃鱼。不过他又是个怕麻烦的人,鱼的刺很多,吃起来有些麻烦啊,想到这里,眼光又黯淡下来了。
男子微微一笑,“不碍事。”宠溺的揉了揉他的头发。
到了望春楼,男子点了春望楼里最出名的醋鱼,看着男人一脸苦恼的挑着鱼身里一根根的刺,笑了笑,伸出手把男人面前的鱼端了过来。
口气里是绝对明显的宠溺,“罢了,这些事我来做吧。”说完低下头,把鱼刺一根一根的挑出来。
没想到男子也有这么耐心的时候,男人看了看一脸专注的男子:修长的手指,俊美的侧面。
整个过程极是赏心悦目,心中不禁微微一动。
时间过得很快,当男子把一块块均匀白皙裹着浓郁醋汁的鲜嫩鱼肉递到男人面前时,男人叹了口气,却有些心满意足,于是在男子的示意下,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