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我正与二爷谈笑时,袁祈匆匆上门来,我识趣的坐到窗边的榻上,翻阅着书册,让二爷和袁祈处理事情。
“二爷,府里来信!”袁祈慌张的将手中信笺奉上,二爷皱眉接过,这时间怎会接到府中来信,二爷将家书看一遍之后,用力一掌拍向桌面,“袁克定!”
我被惊了一跳,到底是出了何事?二爷竟然这般动怒?一旁袁祈低声询问着,“二爷,这事儿该怎么办?”
“把人送过去。”二爷闭眼沉思一会,又开口,“穿着打扮注意点,另外他学得怎么样?”
“回二爷的话,神态语气维妙维肖,如若不是熟识之人,应当辨识不出。”袁祈回道。
“很好,你告诉他,若是想留,得看自己本事;若是日后想走,只消说一声,会有人替他安排好。”二爷吩咐道。
“是。”语毕袁祈便离开了,这时我好奇的走上前,“出了什么事吗?我很少见你发这般大的脾气。”
二爷似是怒气难消,将手中家书递给我,我纳闷接过,细细看了起来,看完我真是不知该做何反应,这……这般荒唐之事,竟然也会发生?
“你让袁祈把谁送过去?”我很好奇,二爷似乎早有准备?不过他是怎么想到,要先做这一手准备的?
“梁仲伯之前曾见过一个小倌,跟你长得神似,我知道后,便将人买了下来。”二爷淡淡解释,我还是疑惑,“怎么会想到把他买下来?”
“上一世的经验,以备不时之需。”二爷不欲多说,我想了想,这样的家丑确是不可外扬的,想来上一世应该是发生过什么,才让二爷会先做这样的准备。
“他真与我长得神似?”我有些别扭,想到一个跟我长得像的人,先是陪了梁仲伯,现在又要入府陪另一个人,虽然那人不是我,但感觉还是很糟糕。
“乍看八九分像,但若与你熟识,立即分辨得出。”二爷想了想,他当初第一眼见,确是有那么几分相像,但是眨眼间便可分辨出,那人与青衣大大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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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大少将小喜子折腾一下午,好不容易餍足了,便接到手下的消息,说老爷很满意大少的贺礼,希望很快就能见到人。
“二弟那边有任何消息吗?”大少慵懒得靠在榻上,一手轻抚在小喜子背上,手下目不斜视的回道,“回大少的话,袁祈在五爷府里,二爷仍是不知所踪。”
“袁祈没有离开?”大少狐疑的问,袁祈是二弟手下第一人,怎么可能一直待在五爷府上未曾离开?
“回大少的话,我们的人日夜守在五爷府外,确实未曾见他离开。”手下恭敬的回道。
“袁祈几时上五爷府中的?”大少闭眼沉声问道。
“回大少的话,那日未拦到二爷,隔日袁祈便到了五爷府里。”手下想了想,据实回报道。
“蠢货!被人给耍了都不知道!”谁知大少听了,倏地睁开眼,瞬间便坐起身,将怀里的小喜子一推,大声喝道。
小喜子浑身酸疼的跌在榻下,眼中闪过一丝阴冷,大少怒气腾腾的问着手下,“守在五爷府外的人有几个?”
“回大少的话,有十个,五个守在大门前,五个守在后门处。”手下战战兢兢回道。
“哪个告诉你,五爷府邸只有两处出入口的?”大少气得将桌上茶盏砸了过去,他的手下都是猪脑袋吗?光是一个袁府就不只前后门,五爷府邸会只有前后门?
“回大少的话,小的带人绕了五爷府邸好几圈,确实只发现前门和后门。”手下赶紧跪下,急急解释道。
“把人都给我撤了!”大少摆摆手,什么事都要他亲自出马,不知道他养这么多手下干什么吃的!
“小喜子,可有摔疼了?”大少眼光落在趴伏在地面上的小喜子,弯腰抱起他,软言软语的问道,小喜子怯怯的摇头,“回大少的话,小喜子不疼。”
“乖,小喜子,替爷办件事,办好了有赏。”大少眯起眼,捏起小喜子下巴笑着说道。
“一切但凭大少吩咐。”小喜子恭敬的说道,垂下眼睑,敛下眸中一闪而过的愤恨。
45、
最近几日我忙着研制解毒丸,二爷则研读了《天工开物》的佳兵,尝试着自己做了把鸟铳,一开始我原以为二爷只是说说罢了,谁知竟真让他研究出来了。
“二爷你上哪去找来的铁管火药?”我疑惑万分,这几日未见他吩咐袁祈替他采买,况且这些东西也不是那么容易到手。
“楼里厢房多着呢。”二爷低头摆弄着鸟铳,随意答道,我惊讶万分,“二爷你将楼里逛遍了?”
“是阿,我见你忙着制药,便自己随意走走。”二爷闻言抬首望着我,略显抱歉的说着,我摇了摇头,“无事,只是你要逛怎么不喊我一起?楼里我都还未逛遍呢。”
“见你在忙,不好打扰。”二爷放下手中鸟铳说道,我在他身旁坐下,盯着他看了一会,抿唇轻笑,“二爷可是无趣了?”
二爷似是有些尴尬,摸摸鼻头未答,没想到他也有别扭的时候,见我忙于研制解毒丸,未能搭理他,竟赌气的自个儿将楼里给逛个遍。
“咳咳……谁让你忙着弄那些花花草草的。”二爷嘟嚷着,我噗哧一声,“二爷也有这般孩子气的样子,真让我长了见识。”
“在你面前是最真的我。”二爷缓缓说道,顿了顿又问,“在我面前的你,是最真的吗?”
“现在是,以后也会是。”我颔首承诺道,以前我确实没有用真性情对待他,但我既已决定改变想法,便是从坦率开始做起。
“青衣,我真想和你一起待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这里有山有水,还有粮食作物,根本是个世外桃源。”二爷感叹道。
“二爷会做饭?”我挑眉问道,二爷一愣,缓缓摇了摇头,我继续说道,“我也不会,所以我两待在这里,不用多少时日便会饿死。”
“……青衣,说到做饭,或许开个食堂也不错。”二爷沉吟道,我想了想道,“玉佩给我们的信息当中,有许多以后的菜色,或许也能用得上?”
“嗯,细节方面还需想想,袁祈也还未找到适当的点,先把现有的想法记下来,日后好好琢磨琢磨。”二爷颔首说道,这时我将注意力放在鸟铳上。
“二爷,这鸟铳好像跟书上的不大一样?”我疑惑的将鸟铳拿起来,左右仔细的查看一番,二爷点头,“嗯,我改了些地方,玉佩给我们的信息中,有一种武器和鸟铳很像。”
“二爷好厉害,我都还未整理脑中信息,太杂太乱了。”想来二爷应当是好好理过一遍信息了,否则如何能从那一大堆信息中,发现与鸟铳相像的武器呢?
“太久远的我没有在意,我主要是看现在和不久的将来。”二爷将鸟铳接了过去,里面有火药,还是当心点好。
“二爷,你会想要改变历史吗?”我问道,想起二爷曾告诉五爷的,他虽知晓革命党的动作,却并不会加入,也不会插手阻止。
“命运的轨迹没那么容易改变,许多事情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今日我改了一个小地方,所造成的影响,实是超乎我们所能想象。”二爷缓缓说道。
这时我想起我们的重生,好像改变了很多细节,二爷说的有理,我们以为的小地方,却造成许多影响,不过我想起二爷曾说过,他要将北洋军握在手里?
“确实,我的想法到现在仍未改变,但我将北洋军握在手里,并不是想藉此登上大总统之位,改变历史。”二爷解释道。
“二爷是想避免民国初年,军阀割据的局面?”
“嗯,我只是想将势力掌握在自己手里,就算是军阀各自为政,背后的人也是我。”二爷淡淡说道,语气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二爷是想与历史下一盘棋?”我惊讶,没想二爷要布的竟是这样大的局?
“是也,非也。”二爷模拟两可回答,我斜睨了二爷一眼,“什么时候了还卖关子。”
“呵呵,我这般自不量力的挑战命运,你倒是一点也不阻止?”二爷淡笑,我略显骄傲的告诉他,“我当初醒来时,可就曾发誓了,此生我命由我不由天!”
“那我是小瞧了你了。”二爷听罢,抚掌哈哈大笑,似是很欣喜听见我的鸿鹄大志,“好一个我命由我不由天!青衣,我必许你一个全新的未来!”
“二爷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呢。”我撇撇嘴,二爷笑声渐歇,缓缓开口,“我既是重生,未来如何发展早已知晓,我要做的,是将事情导向有利于我。”
“我插手安排意外,让以后会阻碍我的人消失;我也招揽人才,让有益于我的为我所用,主要事件或是历史的走向,我不会干涉,不过和我切身有关的,我可不能任由命运安排了。”
二爷说罢望着我,我双颊微红,知晓他说的切身之事,便是与我的关系,我瞟了他一眼,轻咳几声,“咳咳……所以二爷你一重活,就开始找我了?”
“嗯,不过我那时年岁尚小,只能先将袁祈培养起来,再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不过因为上一世,我未打探你幼时之事,因此前几年,我确是找得很苦。”
“二爷可曾到园子听我唱戏?”我忽然想起,此生重活后的第一台戏,下戏后小冬子说有人请我一盏茶,那人莫非就是二爷?
“曾的,你伤后复出的第一台戏,我终于又见到你唱杜丽娘。”二爷回忆道,我则讶异果真是他,又想起那个木盒,“二爷那时莫不是要将玉佩赠与我?”
“是的,不过你退了我的礼。”二爷淡淡笑着,我呐呐开口,“二爷,那时我不知好歹退了你的礼,你都不生气吗?”
“我也没想你会收下,只是仍旧想赌赌看。”二爷随意说道,我却知晓当初他肯定怀着希望,谁想却被我退了礼,当众驳了他的面子。
“其实罢,你退了我的礼,我还有些庆幸。”二爷说道,我不禁好奇,“为何庆幸?”
“……我知晓你与梁仲伯如何识得。”二爷沉默一会才开口,顿了顿又说道,“那时见你不收任何礼,我便暗自高兴,以后梁仲伯的礼,你应是也不会收的。”
“二爷那时不觉我与上一世不同?”我疑惑问道,二爷一顿,似是有些尴尬的开口,“上次就说与你听过,我第一次见你时,你已离开园子,跟了……自是不知你原先在戏班的规矩。”
二爷似是非常不愿提起梁仲伯,将他名字含糊带过,我又想起另一件事,“二爷上一世曾经见我唱过杜丽娘?”
“我第一次见你,便是陪同五爷赴宴,梁仲伯带了你,让你在宴后唱了杜丽娘。”二爷轻声说道,我心口倏地一紧,没想二爷竟也去了那次宴席?
那次宴席我怎会不记得,那是梁仲伯第一次带我同行,我心里高兴得很,虽然疑惑他让我唱曲的用意,不过那时的我,对他可算得上是言听计从。
谁知宴席结束之后,也是一切恶梦的开始,我脸色有些苍白,二爷赶紧握着我的手,低声说道,“青衣,一切都过去了,别再想了。”
“我那时不知那畜生竟然……我还想君子不夺人所好,却是错过了救你的时机。”二爷语气藏着悔恨。
“二爷,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出去了。”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努力装出欢快的语气,二爷神色复杂的望着我,突然伸出手将我抱入怀。
“青衣,你才刚说过,在我面前的你,是最真的,现下却要这般勉强自己吗?”二爷在我耳边呢喃道。
我卸下笑容,将脸埋进二爷的胸膛,渐渐的二爷胸前衣衫濡湿一片,二爷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抱着我,却是对我最大的安慰。
虽然重生以来,身体是复原了,又干净了,可是心口上的伤,却不是那么容易痊愈,一个男子,被强迫躺在其他男子身下承欢,这样痛苦的恶梦,被我硬压在心底。
原本没有人知晓,也没有人可以倾诉,但如今我有了个臂膀,二爷不仅知晓我全部的过去,也了解我的痛苦,我将过去一切,化为眼泪宣泄出来。
“二爷让你见笑了。”待我情绪恢复得差不多时,呐呐的抬首望着二爷。
二爷什么都没说,眼神一闪便低下头,我感受着唇上的温热,瞬间有些懵了,二爷的脸庞近在眼前,黝黑的双眸深邃吸人。
我缓缓闭上双眸,感受着二爷的温柔,二爷的吻像他的人一样,让人有一种安心的感觉,他似是怕惊吓到我,只在唇上辗转,未能敢深入半分。
我心里流过一道暖流,轻启双唇,瞬间感受到二爷拥着我的手收紧,下一刻不属于我的温热窜入口中,这一次与上一次喂药时,感受大不相同。
上次或许二爷在病中,因此显露出霸道的真性情,吻得激烈又不容人挣脱;这一次二爷清醒着,攻势温和不凌厉,却循序渐进,让人不由得沉醉其中。
我不由自主的将双臂攀上二爷脖颈,这样的动作似是鼓励了他,我感觉到唇上的力道加重了些,闭着眼更能感受到二爷的情意,从他的唇舌、双臂和一举一动,丝丝缕缕的传递过来,将我缠绕住。
厢房中的气氛渐渐暧昧,我和二爷交换着彼此的气息,我能感受到二爷的激动,不过他却未有下一步举动,只是吻够了,便将我紧紧拥住,平复着呼吸。
一时间都只有我两急促的呼吸声,待得躁动不已的心绪和缓后,我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二爷,羞窘的不敢抬头。
“青衣,我会等你,等你放下心中一切,愿意给我的那天。”二爷轻轻呢喃道。
我心下感动,二爷知晓我心病未除,虽然接受了他的感情,也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但是平时只要二爷稍有亲昵一点的举动,我便不由自主的身体僵硬。
适才二爷想必也是怕我感到不适,因此未敢太过孟浪,除了亲吻之外,双手规矩的揽着我的腰,竟是不敢越雷池一步。
我心里感激二爷的体谅,能够与他亲吻,仅是我现在所能给的,如若二爷想要彻底拥有我,却不是那么容易,我心病一天不除,二爷就得多等一天,不过来日方长,我有信心二爷可以治愈我的心病。
待得我两平复好呼吸,对视一笑,气氛温情脉脉,二爷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欣喜,我脸上带着一丝感动,一丝羞窘,更多的也是喜悦。
其实有什么心结,发泄出来,感觉就好多了,既然一时半会解决不了,便不用刻意去想起,顺其自然也不错,不过我和二爷更进了一步,感觉心灵也更相通了一些。
出了桃源之后,没多久小冬子便将午饭端上来,他布置好碗筷后,望着我笑道,“青衣今天有什么喜事?这么开心?”
“想通了一些事罢了。”我轻描淡写的开口,小冬子却贼兮兮瞟了我一眼,转而笑问二爷:“二爷今日也开心得很,莫不是青衣做了什么让二爷开心的事?”
自从和二爷相处久了,小冬子是越发不怕他了,二爷也没有要求小冬子以主仆之礼相待,因此渐渐的,小冬子在他面前,说话越来越无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