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纳德拔出了匕首,盯着刀锋看了看,叹了口气:“我已经很久没有干这种事了。”
他快速的刺破了自己的手指,血滴落在了地上。
消失的血滴在空气中凝固,慢慢的开始成形,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雷纳德的眼底掠过一丝不耐烦。
“去吧。”
黑色的生物向着它的猎物扑了过去,撕咬和吼叫顿时在耳边响起,雷纳德看到那些令人作呕的生物纠缠在一起,自己的
影子面对更多的敌手却还是将它们咬碎。
肢体残破的影子们呜咽着倒在地上,很快,就一一的消失了。
雷纳德冷冷的盯着由自己血液化成的巨大怪物,轻轻的打了一个响指。
好像烟雾一般散去的魔犬,瞬间消失了。
解决了杂兵,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塔顶,那里似乎毫无动静。
相比雷纳德的轻松了事,费德里科显然花了些时间。
他从外墙攀上了塔顶,在那里,一个波斯装束的女人正站在那里,他看到雷纳德的时候,显然吃了一惊。
“埃克托居然会失手,这还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她的脸上带着面纱,冰冷的视线透过面纱落在费德里科的脸上,和
雷纳德的似乎有些相似,“还是你比我想象的要难对付,Federico de’Medici。”
她的衣物近乎透明,在左肩的地方,有一个与沙漠中的男人同样的十字标记,而她的,却是血红色的。
好像是用刀刻入肌理的血红色,看上去残忍又妖冶。
“你是谁?城里的其他人呢?”
“死了,也许吧……”女人嘴角微微扬起,“不过你很快就不用为之担心了。”
袖剑忽然从女人的手心飞出,费德里科长剑一挥打开了暗器,接着向那个女人刺了过去。
她的速度快的惊人,即使连艾汶也不一定能做到这一点,只是身形一闪,她就消失了,费德里科剑锋转向,好像长了眼
睛一般的反向刺了过去。
那个女人似乎吃了一惊,她没有想到费德里科能跟上她的动作,一时之间,胸口被带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你真的惹火我了。”女人冷笑着,她伸出手,火焰在她的指尖凝结,慢慢的化作了一把利剑。
高耸的塔顶根本避无可避。
“你会为你的狂妄付出代价,愚蠢的人。”
火焰向着费德里科飞了过去,费德里科下意识的举手护住身体,可是火焰并没有真正的飞到他的面前。
雷纳德的匕首刺入了女人的心脏,他沉默的站在那里,女人睁大了眼睛,似乎想要回头看一眼到底是谁杀了她。
匕首在转动的同时,血肉分开,拔出的瞬间,血飚射了出来。
“这不可能……”她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倒下的同时,她也看到了雷纳德的脸。
她的眼睛里满是震惊。
“这不可能……”她喃喃着重复,“你应该已经死了。”
她的眼睛死死的瞪着雷纳德,充满了怒火和忿恨。
雷纳德沉默的站在那里,他看着女人如同枫叶一般的倒在血泊之中。
女人捂住胸口不断流出的血液的伤口,她粗重的喘息着,目光却越发的澄澈,除了每个人都可以看得出——她快死了。
“雷纳德。”她沙哑的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你难道不知道……”
咔嚓一声,她的话还没说完,雷纳德就扭断了她纤细的脖子。
女人的瞳孔迅速扩散,她扭曲着身体倒在了地上。
雷纳德弯下腰,拿起沾血的匕首,正要刺下去,森冷的剑锋忽然贴上了他的咽喉。
“我记得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在几分钟前。”他的声音依旧冰冷。
剑在费德里科的手上,他的眼睛里带着复杂难辨的情绪,剑锋轻轻的挑开了雷纳德左肩的衣襟,那里,一个与女人相同
的血红色十字刺青深入肌理,仿佛要活过来一般。
“黑巫师。”费德里科的剑锋在那个刺青上轻轻的滑动着,“你也是他们中的一个。”
雷纳德猛地打开了他的剑,低下头,专注的将匕首再次刺入了女人的心脏。
“你在做什么?”
看到雷纳德割开女人的胸腔时,费德里科也还是惊了一下。
“烧掉它的心脏,她血缘后代可以通过她的心脏看到她最后留下的东西,我不想冒险。”
费德里科沉默的看着雷纳德用蓝色的火焰将那一团血肉模糊的肉块烧成灰烬,他接着问道:“还有多少这样的?”
“和我一样?”雷纳德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没有了,和她一样的?多到你难以想象。”
费德里科叹了口气,小心的将他背扯开的衣襟拢好,在雷纳德惊讶的视线中,说道,“我们下去吧,无论是谁派他们来
的,我们必须先找到其他人。”
雷纳德其实已经准备好费德里科要跟他拼命了,这个男人是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在他们看来,女巫、巫师都是撒旦的
宠儿,这样做无异于与魔鬼为伍。
“你不杀我?”雷纳德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为什么我要杀你?”费德里科的翡翠色眼睛里带上了一丝好笑的情绪。
“我是一个黑巫师。”
“你是一个黑巫师,但你并没有做任何让我要杀你的事,相反,你还救了我的命。”费德里科悠悠的道,“而且,我觉
得跟你拼个你死我活对我来说太不划算了。”
雷纳德漂亮的黑眸中闪过一丝郁闷。
好像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发现身份之后的无视。
两个人用梯子爬下了高塔,雷纳德一直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费德里科,当然,他不会读心术,他不知道费德里科的心中
到底想的是什么。
他总觉得,雷纳德无所谓的眼神中,带着些许悲伤。
不知道为什么,费德里科很同情这个黑发的青年,他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实际上,如果不是因为失去的东西太多
,没有人会想要不在乎任何事的。
他叹了口气,忍不住伸手拍了拍雷纳德的肩膀,看到青年莫名其妙的眼神时,露出了一丝笑容。
“要不要尝尝我的藏酒?”
9.天堂的第一夜
费德里科的房子里,已经没有人了,骑士只有自己去酒窖里弄来些上好的葡萄酒,点燃了烛火,在软垫上躺下。
“尝尝看吧。”他将银质的酒杯递了过去。
“我不喝酒。”雷纳德并不领情。
费德里科耸了耸肩膀,并没有强迫他,然后自己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你把我的东西藏在哪里了?”雷纳德闷闷的问道。
“如果我告诉你,你现在就不在这里了。”费德里科很无赖的摊开手,“再说了,那里面不过是一个扁平的铁盒子而已
,到底有什么值钱的?”
雷纳德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那些黑巫师,他们是组织在一起?还是……”
“大多数都是自己做事,但是他们有自己的组织。”雷纳德认真的擦拭着自己的匕首,一面回答:“也有些人活跃在那
之外的,他们受国王的雇佣,有的是其他的领主。”
“你是说,有些骑士也可能是黑巫师?”费德里科惊怒,“这还真是太好了。”
“为什么不可能?黑巫师只是人类而已,所不同的,他们的血液受到神灵的诅咒,而其中产生的黑暗力量能让他们做任
何事。”雷纳德沉默了几秒,接着道,“今天你见到的那个,她的名字是萨莉亚。”
“为什么,她的刺青,和你的一样是血红色的,而我们在沙漠里遇到的那个叫做埃克托的家伙,却是蓝色的?”
“那个男人,他只是血缘的传递者罢了,他还不能称为一个黑巫师。”
“就像是黑巫师的幼虫状态?怎么样他才能变成黑巫师?”
雷纳德看了他一眼,“记号变成红色是一种证明。”
“证明什么?”
“杀死血亲。”雷纳德的眼睛里带着些茫然,“只有杀死自己血亲之后,黑巫师才能真正的获得自己的力量,将灵魂出
卖给魔鬼。”
费德里科叹了口气,拱了拱雷纳德的肩膀,“你从来没有想过死后的事情?”
“没有。”雷纳德低下头喃喃着。
实际上,雷纳德也从来不让自己去想。”
无论是地狱还是天堂,似乎眼下,活下来比较重要。
“你饿了吗?”费德里科抛了半块干面包过去,自己也拿了一块,就着葡萄酒啃着。
拿着那块粗糙谷物做成的面包,雷纳德并没有咬下去:“你的人也许都死光了。”
“不会的。”费德里科嘴里咬着面包,含含糊糊的道,“我的骑士是整个耶路撒冷最勇敢的战士,如果没有看到他们的
尸体,那么他们一定是保护着平民离开了。”
雷纳德看着干面包有点发愣,好像从来没有人这样什么都不要求的给他食物,在他十几岁的时候,为了求生而杀人、偷
窃、抢夺似乎是很正常的,这次,未免来的太容易了。
“怎么了?不合口味?”
雷纳德慢慢的放下了面包,有点不解的看着费德里科:“为什么给我吃的?”
费德里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你如果不饿,可以不吃。”
雷纳德低下头,看了看那干巴巴的面包,小声道:“没有人主动给我过吃的。”
那表情看上去有点可怜,费德里科忍不住想,明明是一个可以瞬间致人于死命的黑巫师,但却看上去还像一个懵懂的孩
子。
这样的一个小鬼,还带着自己的弟弟。
雷纳德柔软的黑发此刻正披散在脑后,和那一双漆黑的没有一点水色的眸子放在一起,让他充满了精灵般的气质。
他咬了一口黑面包,发觉费德里科盯着自己的视线,随即皱起眉:“你在看什么?”
“觉得你其实挺好看的,”费德里科摇晃了一下装着葡萄酒的瓶子,“这张脸应该给你惹过不少麻烦。”
雷纳德眼神瞬间有些阴沉。
“杀气很重,难道有什么不好的记忆?”费德里科好奇道。
雷纳德不再说话,他慢慢的吞咽着面包,看他吃饭的样子,好像老人似的引不起人的食欲,他又喝了几口水壶里的水,
然后就靠着墙壁躺下了。
费德里科的屋子里点了几支蜡烛,被弄得乱七八糟的屋子已经被封起,摇曳的烛光边,黑发青年沉默的躺着。
“你知道黑巫师为什么要袭击这里吗?有什么理由会让他们袭击……”
“黑巫师很少会这样一起出来,如果不是有什么人让他们这样做,一般来说,他们是来找祭祀的牺牲品。”
“什么样的祭祀会需要袭击一个村庄?”
“战争的胜利,也许是诅咒,很多种,或者只是抓来作为行刑者的食物。”
费德里科好像明显的松了一口气,他笑道,“我还以为黑巫师喜欢吃人什么的。”
雷纳德抬起头看着他,黑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迷惑:“为什么要吃人?人肉又酸又干,而且还有一股涩味……”
他看到费德里科的嘴角有些抽动,当即便转过了头,改变了话题,“如果你的人还活着,你知道他们会去哪里?”
“我的叔叔的城堡距离这里不远,在迦拿附近,如果对他们来说还有任何安全的地方,就是那里了。”
“费德里科。”雷纳德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
“什么?”
“为什么,一个像你这样的贵族,却想要变成一个刺客。”
“我不知道,很多事情,一个守护上帝的骑士是不能做的,但是,我,费德里科,并不想要看着那些无辜者死亡。”费
德里科喝了一口瓶子里的葡萄酒,“我看到他们的死去,教皇说,杀死穆斯林是通往天堂的道路,但是,我却感到痛苦
和绝望。”
他转过头,正视着雷纳德,“从那一刻起,我知道,那条指引着圣殿骑士的路,从不是通往天堂的那条……如果,天堂
真的是在那条路的尽头,那么,我宁愿下地狱。”
雷纳德看着他,许久,最终转过了头,“你对我说的太多了。”
“你救了我的命,而且,我很喜欢你。”费德里科的翡翠色眼睛眨了眨,“这听起来这么难以接受吗?”
这一夜,过得很安稳。
卡勒克城堡的艾米里欧公爵是费德里科母亲的哥哥,他是一个典型的意大利人,喜欢酒,喜欢女人,也喜欢战斗。
或许意大利男人体内罗马人奔腾的血液始终都没有消失过,无论过了多少年也是一样。
“艾米里欧是一个很直率的人。”
雷纳德没有问费德里科所谓的“直率”是怎么回事,他认识的人,大多数也是很直率的,杀人的时候从来不做任何的犹
豫。
“你也是个直率的人。”雷纳德想了想,还是这样补充道。
费德里科一下子乐了:“每个女人都说我总是很难看透,我的朋友,你是第一个说我直率的。”
“我不是女人。”雷纳德淡淡的答道。
“说的没错,你比她们漂亮多了。”
无视雷纳德要杀人的视线,费德里科大笑着催动了马匹,走进了红色沙漠的深处。
沙漠的足迹,随着时间的流沙被慢慢吞噬,昏暗沙尘的尽头,一个骑士骑着马冲出了荒漠,他身上已经中了数箭,但是
他依旧死死的抱住马的脖子。
身后喊杀叫嚣的敌人并不是撒拉逊人,而是十字军。
身受重伤的骑士凭借着精湛的骑术拼命的向前奔逃着,在沙丘的尽头,沙尘散开,两匹马出现在了那里。
一匹雪白,一匹通体黝黑。
他第一眼认出了那匹黑色的骏马。
“Mio signore!”马上的骑士大喊着。
骑着白马的人在一瞬间冲了出去,骑士几乎以为那是什么魔法,一个戴着头巾的男子,黑沉沉的眸子没有任何其他的色
彩。
他的手里只拿着一把剑,却向着人数众多的十字军冲了过去。
骑士觉得很不真实。
在这个时代,个人英雄主义只是一个笑话,没有什么人是可能以一当百的,那个握着剑的年轻男子,却让骑士有了一瞬
间的错觉。
脚下的沙子在翻腾,而握着剑的男子却停下了脚步。
马蹄踩踏着红色的沙子,明明只是一个人,气氛却无端变得肃杀起来。
马上的人手中的剑,旋转着飞了出去,在追兵的注视下,插入了一个十字军的脑袋。
受惊的奔马抬起了前蹄,将那名血肉模糊的士兵翻落了马下。
意识到遇见了强敌的十字军们纷纷停下了马,在他们还未来得及拔出剑时,两把短刀已经割断了他们的咽喉。
没有人看到敌人在那里。
漫天的风沙中,滚烫的血滴落在沙子上,马匹的嘶鸣让他们变得惊慌起来。
他们拔出了剑。
还未来得及反击,野兽的嘶吼入侵了他们的耳膜,看不见的魔鬼在他们有所意识之前,已经撕裂了他们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