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我坐在桌旁,想着该怎么保住二爷的产业,万公子已经查出二爷的酒楼,就不知道他有没有掌握,二爷其他的生意?
我想趁他没发现前,赶紧将生意转到其他人手中,让他无从查起,不过这很耗功夫,凭我一个人是做不来的,我得找小冬子和五爷帮忙才行。
因此天一亮,我便来到五爷的书房,没多久五爷便来了,看来园主不在身边,五爷也无法安眠,五爷的脸色一点都不像刚睡起,反倒像是一夜未眠。
我将转移生意的打算说了出来,五爷沉吟一会,开口说道:“这一点我之前有想过,不过还未与寒云商量,今日你又提出来,可是寒云有什么想法?”
“二爷出门前,将生意全权交与我,因此这是我的主意。”我据实相告,五爷听罢点点头,“既然寒云将生意交给你,便由你做主罢。”
我和五爷仔细商量规划,既然酒楼已经曝露了,那么便不动,其他私底下的生意,能转移了便赶紧转移了,至于要转到谁名下,五爷提供了手下让我用。
五爷养了一批人,平时以商贾身分示人,因此将生意转到他们名下,不会引人注意或怀疑;其他人也不会想到,那些商贾其实是五爷的人。
我又找来小冬子,三人仔细商量了一阵子,确定万公子不会发现猫腻后,便让小冬子赶紧去安排;除了留下一座酒楼,我还留了一些不重要的铺子,以免全部生意都转移,反倒引人注目而打草惊蛇。
将事情安排好后,我便驾着马车离开袁府,或许是昨日与五爷作戏奏效,今日我出门未发现有人跟在身后,不过我还是将马车驾到城外,来到荒凉偏僻的郊外,才进入桃源。
我将马车停在楼房前,故意弄出些声响,让园主知道我来了,进入楼房后,只见园主带着孩子,站在二楼厢房前,看见是我才放下心来。
“在这里还待得惯吗?”我笑眯眯开口问道,园主点点头,“这里很安静,环境很好。”我一听便知园主带小孩出去过,不过无妨,只要别走太远,便不会发现有什么异样。
“毓嵧今天有没有乖乖的?”我抱起园主的大儿子,笑着问道,快满六岁的小男孩,乖巧的点点头,“有,毓嵧很乖的。”
我和园主回到房中,我将府内的事告诉园主,让他不必担心,我知晓他记挂五爷,便细细安慰一番,让他相信万公子无法找五爷的麻烦。
“杜叔叔,下次可以带家嘏一起来吗?毓嵧想他了。”小小的脸蛋上有着希冀,园主的大儿子和我的大儿子只差了两个月,两人从小便玩在一起,这是他们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分开。
“不可胡闹。”园主板起脸来训斥,毓嵧便委屈的闭上嘴,我摸摸他的头顶,“过一阵子好不好?最近杜叔叔比较忙,没办法带家嘏一起来。”
“青衣你别听孩子胡说,别把家嘏带出来,太危险了。”园主不赞同的蹙眉低语,我笑着回道,“园主别担心,我自有分寸。”
之后我将万公子找上门来的事,粗略说给园主听;又将小安子所说,溥伦和万府合作的事,也说了一遍,果然就见园主听罢一脸疑惑。
“园主有哪里不对吗?”我故作不知的问道,园主想了想,开口说道:“父亲当时第一个目标就是溥伦,若是他们早已合作,怎么还会把溥伦当目标呢?”
园主和我想的一样,看来不是小安子说谎,便是小安子并不知道,富商曾经把溥伦当作目标;又或者是,小安子知道时,富商和溥伦已经合作了。
不管怎么样,富商和万公子是父子,加上溥伦和柳川老板,这三方之间,肯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若是能够从其中一方突破,便可以知晓他们在打什么鬼主意。
柳川老板已经死了,现在便只剩下万公子和溥伦,不管富商原本在打什么主意,他选择和溥伦合作的那一天开始,便和溥伦绑在了同一条船上。
目前溥伦还没有动作,因此我打算从万公子着手,就算万公子没有送上门让我看见他的长相,上次他捉走园主时,也已经让我见到了庐山真面目。
因此他的行踪对我来说,再也不是秘密;这样说来,溥伦倒是棋高一着,隐在幕后没出现,要不是小安子,我也不会知道溥伦和万府勾搭上了。
打定主意后,我便和园主告辞离开楼房,出了桃源后驾着马车回到袁府,由于生意暗中转移,因此明面上二爷的铺子所剩无几,我索性将全部生意交给小冬子打理。
进了书房让人不要来打扰,关好门窗后,我再度进入桃源,这一次直接站在铜镜前,仔细凝神之后,铜镜出现万公子的身影。
我坐了下来,托腮开始盯着万公子,看他与工部局董事应对,然后又会见了许多生意人,听他们虚伪的交谈,不断阿谀奉承对方,真是无聊至极的对话。
不过我注意到,与万公子往来的,竟大多是日本人,我食指轻敲桌面,看来他是打定主意当卖国贼了?日本人的狼子野心,我不信万公子看不出来。
我可是记得,上一世日本人还搞了一个什么满洲国,而且他们还刺杀不与日军合作的满州军阀,日本人可是打着建立亲日政权,最后完全占领、取而代之的想法。
现在他们不就在铺路,日本军阀为何要支持各系的军阀?还不是希望他们自杀残杀,最好打个你死我活,削弱了势力才好。
而且最近听说了,民国政府国务会议讨论,打算将溥仪等驱逐出宫;上一世这件事发生在 1924 年底,这一世却是早了八年,不过我也不意外,毕竟重生以来,已经有许多事情和上一世不同了。
不过这么一来,明年发生府院之争时,溥仪已经不在宫中,张勋便无法发动政变,那么便不会有‘张勋复辟’这一回事了。
我一边细细想着,一边一错也不错得盯着铜镜,耳中听着无聊的交谈,看来万府早有准备,这万公子竟然不用翻译,也可与日本人对答如流。
不过卖国贼也不是这么好当的,就不知道溥伦在背后扮演着什么角色?难道大清不存在了,他骨子里的骄傲与自尊也可以任人践踏了?
我可不相信日本人会供着他,要说供着溥仪还有可能,毕竟人家可是大清的末代皇帝,溥伦只不过是一个小小贝勒,日本人怎么会放在眼里?
或许这也是溥伦隐在幕后的原因?我仔细推敲着,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溥伦一方面想倚仗日本人的势力,却又不想在日本人面前低头,所以只能让万公子周旋在日本人中。
至于溥伦为何想倚仗日本人,莫不是他猜中了日本人心思,想让日本人帮他成立足以和国民政府抗衡的政权?
我蹙起眉头,若真是这样,等二爷从北京回来,第一个要对付的,肯定是溥伦,就不知道溥伦现下身在何处?我眼眸一转,打算今晚让二爷派人去探探看。
又观察了一会,到了儿子从先生那里回来的时辰,我便出了桃源,反正铜镜可以看见过去,晚上再把白日发生的事看一遍,总之万公子是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我带着儿子窝在院子里,陪他们玩耍,顺便检查他们的功课,儿子们已经懂事许多,虽然想念园主的儿子和女儿,但是也不会吵着要见他们。
到了晚饭时间,奴仆服侍两个儿子吃完饭,奶娘带他们去洗澡后,小安子静静得收拾着碗筷,今天一天我都没有与他说话,想必他很忐忑不安。
不过这是五爷的意思,我将昨晚和小安子的对话告诉了五爷,五爷让我先晾着小安子,不用理会他,我乐得照办,将小安子的事情丢给五爷处理。
本来小安子的事也该是五爷管,虽说园主将小安子调入我院中,但小安子总归是五爷的人,就算他真做错了什么,也轮不到我处置他。
晚上哄儿子睡着后,我便与二爷见面,二爷听说了小安子的事,略微沉吟一会后,便让我照着五爷说的去做,不过他让我还是要提防着小安子。
“其实我觉得罢,小安子虽没有说实话,却也没有害我的意思。”我想了想,替小安子说了几句好话,虽然他隐瞒了溥伦的事,不过我怀孕时,也是多亏了他的照顾。
“这也是五爷没有马上处置他的原因。”二爷点点头,小安子跟着五爷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除了这次放人进袁府之外,这么多年来,他确实是没有出过任何差错的。
再说这次会放人进袁府,也算是二爷的意思,所以五爷才会按捺下怒气,打算给小安子一个机会,看他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又过了几日,小安子都没有其他动作,而二爷的生意也转移得差不多了,五爷便也不太出门;万公子还是常常让巡捕上门找碴,但是怎么搜都搜不到园主,他也拿我们没办法。
不过我不去找麻烦,麻烦却是主动找上门,这日我刚用完早饭,正想进入桃源看看园主,小冬子却突然回来了,还直接冲到了我的院落。
“怎么了?今天不是该去收帐了吗?”虽然现在明面上的铺子不多,不过事情忙起来,也够小冬子受的了,他不赶紧去收帐,跑回来做什么?
“青衣,我受不了了,人是你招惹回来的,你负责把他打发走。”小冬子怒气冲冲的来回踱步着,我却是有听没有懂,“什么人?什么我招惹回来的?”
“那个姓柯的啊!一天到晚上杂粮铺,什么都不买,就在铺子里晃悠,一直问着杜老板什么时候上铺子,把铺子的伙计烦得不行。”小冬子劈哩啪啦一通抱怨。
“啊?”我却是一愣,没有反应过来,待我将小冬子的话细想一遍,不禁嘴角抽搐,那个柯先生倒是有毅力,我上次只是随口的敷衍,他还真的常常上杂粮铺?
“啊什么啊,我老远看见他就头痛,你赶紧的,去让他死心,不要再来铺子捣乱了,什么都不买还老待在里面,让其他客人都不敢上门了。”看来小冬子忍柯先生忍很久了。
我叹了一口气,只得随他出门,来到杂粮铺子,果然就见柯先生大咧咧的杵在铺子里,东摸摸西看看,妨碍了其他真正想买东西的客人。
84、
柯先生一看见我,双眼一亮,立刻就走上前来打招呼,我敷衍得应对着,将他带出了铺子,来到铺子旁一间小茶馆,他似乎很惊喜我会请他喝茶。
“听铺子里的伙计说,柯先生常常上门照顾生意,杜某感激不尽,以茶代酒,先干为敬。”我端起桌上茶盏,淡淡的说道,随后将茶水一饮而尽。
“杜老板言重了。”柯先生连忙也端起茶盏,似乎对于我的恭敬有些无措。
我面上不显,心下却是冷笑不已,凡事适可而止才好,任何事做过头了,总会让人起疑的,就如同他每日上铺子一般。
或许多年前,他真的曾经对我有想法,但现下已过了这么久,平心而论,以柯先生的身世背景,愿意跟着他的人,可是很多的,他又如何会记得一个小小的香水铺老板?
更遑论我以前就没有给他好脸色,这次的街上偶遇,我更是敷衍了事;说他听不懂我的客套话,我确是不信的,但是他却顺着我的话柄,堂而皇之的天天上铺子。
一天两天也就罢了,但从小冬子的话中推算,竟是从我们偶遇之日开始,便无一日间断。这就不免让人怀疑,他是否在打什么主意?因此我才会临时起意,将他带到茶馆。
不咸不淡的与他聊了几句之后,我便不顾他的挽留,起身告辞回到铺子里,一进铺子便被小冬子拉进里间,“你做甚和他喝茶呢?”
“想探探他的口风罢了。”我淡淡回答,小冬子一脸不赞同,我无奈的拍拍他的脸颊,“你不要担心,我自有分寸。”
随后我便离开铺子,路过茶馆时,柯先生已经不在了,我想了想,又进入茶馆,叫来伙计问道,“适才与我喝茶的人呢?”
伙计说我前脚刚走,柯先生后脚便跟着走了,我问了他离开的方向,伙计指了指,我眯起眼睛,果然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呢。
打赏了伙计之后,我不再耽搁,直接回到袁府。我的院子静悄悄得,虽然五爷暂时不打算处置小安子,不过还是把人拎了回去,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着。
不过这倒方便了我,其他奴仆没有我的吩咐,是不敢随意进出我的厢房的,因此我一关房门,便进了桃源。
站在铜镜前,我闭眼凝神,没多久柯先生的身影便显现出来。我冷笑一声,果然他的深情都是装出来的,我可不认为自己有何本事,能让他惦记八年。
镜中柯先生坐在包厢里,正与人举杯交谈,坐在对面的,可不就是园主的哥哥,万公子吗?真真是一丘之貉、物以类聚。
适才伙计指的方向,就是往虹口地区的道路,不怪我多想,现在只要说到虹口地区,谁不会想起万公子,一开始他接手柳川老板的妓馆时,许多人没把他放在眼里。
谁想他竟以雷霆手段,迅速接收了柳川老板的全部产业,连带柳川老板的手下都归顺于他;又加上他与工部局董事往来密切,在虹口地区可说是呼风唤雨,好不威风。
就凭他可以调动巡捕上门找碴,就让人不可小觑,只不过到底没有证据,他还无法对我们如何,毕竟二爷的势力摆在那。
上次园主被捉,万公子还可以仗着兄长身分,让有心人无法置喙;不过若是平白无故想找二爷或五爷的麻烦,他还嫩了点。
二爷已在上海站稳脚跟,这十年来不管是表面上,或是私底下,都握有许多人脉和势力,上次园主的事,除了我们的大意,被万公子逮了个空之外;最主要还是他占着园主哥哥的身分。
不过除了园主之外,他想动其他人,还得掂掂自己的斤两,若是以为巴上几个日本人,便可以在上海作威作福,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我狠狠得瞪着铜镜,原本还想着,若是柯先生不再执着,多个朋友也无妨,总好过替二爷树敌;现下看来,人家还不屑与我做朋友呢。
听着他附和着万公子,在背后议论我和二爷,我抿着唇,心里不断冷笑,在我面前装得一副深情无悔,原来背后竟是巴不得我死吗?
我听着他们歹毒的计谋,不禁想着,柯先生是八年前就与万公子熟识?还是后来才勾搭上的?看他们之间挺热络的,看来不是最近才相识。
就在我蹙眉沉思时,包厢门被敲开,一名小厮拿着一封信笺进来,万公子接过之后,脸色微变,随后故作无事得挥退了小厮。
这让我不免好奇,那信笺来自何人?竟能让万公子变脸?难道是溥伦?还是他父亲呢?不过万公子却是没有拆开,直接将信笺收入怀中。
柯先生也是有眼色之人,丝毫不提起方才的信笺,两人又喝了一阵子,便各自离开包厢,我想了想,决定弄清楚那封信笺的来处,因此继续盯着万公子。
万公子离开酒楼后,便直接前往妓馆,柳川老板的妓馆是虹口地区最大的一间,因此往来的客人很多,其中不乏生意人招待工部局的人。
自古总是官商勾结,我冷眼看着妓馆中寻欢作乐的人,这万公子倒有手段,白日将妓馆当作一般酒楼,晚上才让花娘出来接客。
因此他的妓馆白日便有许多人进出,相较虹口地区其他的妓馆,都是晚上才开门,万公子的妓馆倒是与众不同了。
他如何经营妓馆不在我关心的范围内,我只想知道,那封信笺内容为何?又是谁给他的?望着铜镜中打理着生意的万公子,我有些气闷,怎么还不看信呢?
谁知守了一下午,万公子愣是没将信拿出来,我有些无言,只得先出了桃源,毕竟儿子就要回来了,我没办法一直耗在铜镜前。
待到晚上我和二爷碰面时,将柯先生的事说了一遍,二爷饶有兴味得盯着我,我有些疑惑,“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笑,笑得人心里发毛。”
“本来听见你约他喝茶,心里不大舒服,没想到你也长心眼了。”二爷笑着开口,我撇撇嘴,“除了你,谁还会对我念念不忘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