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局（第二部）——宇司

通话被切断了。

麦浅盯着忽然被切断的手机好久，无奈地耸肩。

“麦浅，下午跟我走一次。”

韩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来，或许是路过，朝麦浅喊了一声。

“知道了。”

麦浅不知道韩枫要去哪里，但是，他是信任韩枫的。

警车到了目的地，麦浅才知道他们来到了当时那件案子受害人的家。

“呜哇！！”

麦浅惊慌地喊了一声，连连后退几步。

韩枫从车子后座牵下来一条高大的警犬，而这一路上，麦浅压根没发现车上还有一只狗。

韩枫戏谑地笑着：“你怕狗？”

“没，”麦浅摇摇头，然后瞪了韩枫一眼：“谁眼皮底下忽然出现这么个大家伙都会吓一跳。”

说完，仔细地观察起那条警犬。

耷拉的耳朵，油亮的黄褐色短毛，一只照顾得很好的拉布拉多警用犬。

麦浅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过去，拉布拉多用鼻子小心地嗅了嗅，然后伸出肥厚的舌头舔了一下。

粗糙的舌头舔过皮肤的时候带起一阵麻痒，还沾着拉布拉多的口水。

此情此景，麦浅竟然联想到了韩枫每次用舌头舔舐自己身体时候的情景。

停下！在想什么！？

惊觉自己想到了不该想的地方，麦浅大脑里的理智细胞赶紧把那些回想截杀掉。

第二十四章：失手

“你从哪弄来的？”

“这还不容易，写份申请过去，没几天就批下来了。”

真的是这样吗？

麦浅有些狐疑地打量一下韩枫。

算了，办事要紧，他不想在这种没必要的问题上浪费时间。

两人牵着警犬走到二楼，韩枫忽然停住脚步，伸手从麦浅腰间抽出他的配枪。

“你干嘛？”麦浅诧异地瞪着他。

“嘘——”韩枫食指放在唇前，把枪递给麦浅，压低声：“拿好你的枪，在查出毒品的前提下，一旦嫌疑人有剧烈反抗，你就鸣枪，再不行，就击毙。”

手里的枪瞬间沉了许多。

在德国练习打靶的时候，每一枪都自信而发，丝毫没有压迫感。

但是，知道枪里的子弹，有可能会穿透皮肉的时候，麦浅的手还是情不自禁抖了一下。

他是警察，他有权利击毙过激的嫌疑人。

深呼吸，紧紧握了一下手枪，朝韩枫点点头。

[叩叩]

两人屏息等待门内的反应，连那条拉布拉多都感应到情况严肃一般，安安静静地站在韩枫身边。

等了好一会儿，麦浅觉得正常情况下，这种情况只能证明家里没人。

但是看韩枫依旧肃立着，他也不好说什么，陪着他一起等待。

出乎意料的，门里有了动静，是拖鞋拖在地上发出的[啪嗒]声。

“谁啊？”

慵懒无力的女生棉花似的飘出来，听上去，倒像是个年轻女人。

韩枫把警犬身上的绳子交到麦浅手中，自己往前走一步挡住身后一人一犬。

“你好，我们是核对户口的。”

里面沉默了一会，那女人又问：“什么核对户口？我没听说过。”

略微紧张的语气泄露了她的内心，韩枫更加怀疑这间房子有鬼。

“麻烦你开一下门，我有证明可以给你看，这次核对户口关系到你将来的住房等问题，请你配合。”

利用人们在乎自己的切身利益这点，韩枫成功打动了屋子里的女人。

叮铃咣啷的钥匙声音由远及近，在门上转了记下。

麦浅攥紧狗绳，握住放在背后的枪。

门打开了，一张女性的颓靡的面容出现在两人面前。

要不是在白天，几乎要以为是一个积怨的女鬼。

就在同一时间，拉布拉多奔到女人面前，冲着她汪汪狂吠。

女人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后退。

拉布拉多步步紧逼，把她逼到一个角落里去了。

韩枫乘势而上，掏出手铐，一下把女人双手拷在了她身后。

“你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放开我！”

女人缩在墙角挣扎，凄厉地尖叫。

韩枫没有再理她，由着她疯叫，让左邻右舍看着。

牵过拉布拉多，韩枫把它带进房里。

房间里很安静，韩枫却直觉有点诡异。

抬手示意麦浅在门口停下脚步，韩枫牵着狗走了进去。

推开一扇虚掩的门，一股腥咸的味道扑鼻而来。

腥味混着不通风造成的异味，韩枫微微偏过头避开了那一阵强烈的气味。

杂乱不堪的床上隐约还能看到用过的安全套和精液。

可以肯定，刚才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床上运动。

那么就不可能只有那女人一个人。

想到这里，韩枫松开牵着狗的绳子，快步跑到房间里每一个角落。

没有人影……

糟了！

“麦浅！”韩枫大吼一声，飞扑到房间的入口。

却骇然发现，麦浅倒在门前，那个女人也不见了。麦浅的衣服有些乱，想必是被翻找过身上的口袋，想要找出手铐的钥匙。

韩枫也不管嫌疑人逃走了，一心查看麦浅的状况。

身手默默麦浅的脑袋，猛然摸到一个凸起来的地方。

该死的，下手这么狠毒，哪天败在我手里，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韩枫一边阴鸷地想着，一边心疼地把麦浅抱起来。

门口围了很多人，韩枫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径直抱着麦浅走向警车。

坐在警车里，隔绝了外面的视线和嘈杂的声音。

韩枫搂着麦浅的上半身，小心翼翼地摇晃。

“小浅？小浅……”

麦浅的手动弹了一下，举起来想要去摸后脑勺传来剧痛的地方。

但是手上冰凉的感觉激得他一震。

手枪……

完全没有用上，或者说，看到那个男人冲出来的一瞬间，自己就没了方向。

手枪就在手里，却不知道该不该开。

那一瞬间，大脑竟然是空白的，以致愚蠢地挨了那一下，把嫌疑人放走了。

那个男人用了极大的力气，猛的一下，敲得麦浅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最要命的是，自己完全忘了那一瞬间瞄到的容貌。

看着醒后一直垂着头眼神变幻莫测的麦浅，韩枫伸手用手指勾起他的下巴。

韩枫隐隐担忧的脸跃入眼帘，麦浅顿时更加觉得羞愧懊悔。

“有没有哪里觉得痛？”

异于平常的温柔语调，对此刻脆弱的麦浅来说，简直就是天籁。

鼻子酸酸的，麦浅想着自己之前为什么对韩枫的态度这么差。虽然，这个人很霸道很可恶……

“小浅？”

“恩……没……”

话还没说完，麦浅一阵喘不过气来，眼前霎时一抹黑。

“小浅？！”

韩枫着急地晃动麦浅的软下去身体，他再冷静从容，那也仅限于他能力范围以内。对于不通医术的韩枫来说，麦浅晕过去的时候，他也方寸大乱。

好在他还能从慌乱中冷静下来思考，当机立断把麦浅用安全带固定在副驾驶，拉着警灯一路狂飙去了医院。

一路上，不管是车还是人，纷纷给这辆看上去十分有压迫感的警车让道。

韩枫很顺利地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麦浅送进了最近的医院。

急诊门口的护士猛然见到冲进来一个穿着警服长得英俊的男人，发挥自己十二万分的应急能力，叫来医生，迅速把麦浅推进了观察室。

观察室厚重的大门被关上了，外面完全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韩枫焦灼地瞪着，一会儿在走廊里踱步，一会儿坐下来翘起腿张望。

一边的患者和家属都好奇地看着这个年轻的警察，小声的讨论和探究的目光却丝毫不能干扰韩枫对观察室的关注。

等待的时间如此难熬，韩枫甚至觉得是不是已经到了第二天早上了。

看看手机，事实上，麦浅进去不过一个多小时。

这次失手，都是自己无能、大意，才会害得麦浅变成这样。

如果当时没有把麦浅一个人放在门口就好了，明明知道，他是第一次用枪实战。

他不像自己能狠下心去打意图逃跑的嫌疑人的四肢，也没有能在开枪后可以庇护他的人。

是的，韩枫天资再好，也少不了父亲在警局周旋，让他能肆无忌惮。

太大意了……

第二十五章：偿债

怎么还不出来？

小浅，你要是平安无事，我再也不为难你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只要你平安出来。

韩枫像所有病患家属一样坐在外面默默地祈祷、起誓。

里面的所有情景和声音都被厚重的隔离门挡住了，即使看不见，韩枫也固执地死死盯着门。

[砰]一声响，门被可移动病床撞开了。

麦浅躺在病床上，身上警服被解开来大敞着。

“医生！”韩枫追上推着病床的医生问：“检查下来怎么样了？”

医生看这两个都是警察，便直话直说：“他后脑被钝器猛击，我们怀疑有轻微脑震荡，需要住院观察几天。”

“轻微脑震荡？”

医生没有再说什么，匆匆忙忙推着麦浅走了。

轻微脑震荡……

韩枫完全没有这类病症的概念，站在原地有些无措。

手机在这个时候忽然响起来，韩枫原本不打算理睬的，但是无奈铃声催命似的不停，招来许多人的侧目。

“喂。”

韩枫现在心烦意乱，也休想他接电话有什么好口气。

“请问，你是麦浅的师父吗？”

陌生的中年女性的声音从那边传来，韩枫微微一怔，口气也放软了：“你是？”

“啊，我是麦浅的母亲。”

轰隆一声，这句话惊雷一般震得韩枫大气都不敢出。

“我打我家小浅的手机，一直没人接，所以只好打到他单位里，问到了你的电话，请问你姓什么？”

“我……”

怎么办……

“喂？”麦浅的母亲一直等着回应，电话那头却像没人了一样。

“我姓，王……”

话到嘴边，转了个弯。

“王警官，我家小浅现在在哪里？我找他有事，这孩子真是的，手机都不带在身边。”

韩枫觉得十分对不起的人，就在电话的那一头。

麦浅的母亲。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毕竟，当年是他把麦浅圈固在怀里，彻底毁了他的正常生活。

而现在，又是因为自己疏忽，导致麦浅变成现在这样。

“他……”韩枫觉得嗓子里梗着什么东西似的难受：“他现在在医院。”

“什么？！”麦浅母亲的声调一下子变得异常尖锐：“他怎么了？怎么会在医院里！？”

“他在办公的时候受了伤，不过应该没有什么大碍，醒了以后，我会让他给你报平安的。”

“这样啊，”麦浅母亲的声音有些颤颤的：“你们在哪家医院啊？我去看看。”

怎么能让她来，来了，自己就没有跟小浅在一起的机会了。

“你不用来了。我想，他没什么大事，今天或者明天就可以回去了。我会帮他请假，在家里休息几天的。”

“哎呀，那真是麻烦你了。”

听者麦浅母亲絮絮叨叨说话，韩枫的心沉重无比。

就算知道会伤害到麦浅的家人，还是很自私地用了各种手段留在麦浅可能出现的地方，执拗地相信着麦浅总有一天会出现的。

天命注定，麦浅落回了他的手里。

再也，不愿意放开了。

一辈子，都是我的。

挂了电话以后，韩枫一路寻到麦浅的病房。

雪白的四壁映得麦浅的脸有些惨白。

韩枫心里暮的一阵抽痛，懊悔的感觉化作一支支利箭，万箭穿心。

小心翼翼地走到病床边上，缓缓地坐在边上的椅子上，生怕一点点细小的声音惊醒麦浅。

可是几乎立刻的，韩枫忍不住小声呼唤：“小浅？听得见吗，小浅？”

没有反应，韩枫自己都觉得自己紧张得傻了，麦浅昏迷着，怎么会听到自己的声音呢。

自嘲地摇摇头，韩枫把视线转到麦浅的脸上。

嘴唇有些发白，却被惨白的脸色衬出一丝血色。

韩枫看看四周，站起身去倒了点水，然后在坐回床边。

沾一点水在手指上，细致地涂抹在麦浅干裂的嘴唇上。

原本因为干燥而发白的嘴唇，因为得到了湿润，看起来比原先好多了。

粉润的双唇微微张开，安安静静地呼吸着。

韩枫伸出手摩挲麦浅的脸颊，有多久没有好好抚摸这张经历了太多的面容。

这张面容，哭过、笑过、气过、恼过，皆因自己一己之私。

拇指拂过麦浅的薄唇。

都说薄唇的人薄情，可麦浅偏偏是个衷情的。

忽然，韩枫注意到麦浅浓密的睫毛扇动了几下。

“小浅？”轻轻呼唤一声，心里怀着初生小鸡认母的可笑想法，希望从此以后麦浅眼中只有自己一个人。

麦浅的眉头皱了皱，努力睁开双眼，愣愣地看着韩枫。

“小浅，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有没有哪里痛？”韩枫激动地凑上前去问，见麦浅好半天没反应，猛然想到了更严重的情况。

“小浅，你认识我吗？”韩枫指着自己，一脸的紧张。

麦浅的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韩枫，像哥白尼发现了新大陆。

然后忽然笑出声：“韩枫，你傻了吗？”

吊起来的心终于放下来一些，韩枫抚摸小猫一样地一遍一遍抚过麦浅的脑袋。

一时间，单人病房里安静得出奇。

麦浅乖乖地躺在床上，暂时收回了针对韩枫的刺，享受温暖的手掌接触皮肤时带来的安心。

“疼吗？”韩枫摸摸他的后脑勺问。

麦浅就着韩枫的手掌感觉了一下，摇摇头：“不疼。”

“医生说你要住院观察，你……”

“不，我不住！”麦浅猛然间异常激动地想要起身。

韩枫连忙按住他的身体，让他躺回去。

“你别动，想说什么直接跟我说。”

麦浅犹豫地看了他一眼。

住院，就意味着家里人回来，说不定哪天不巧，就会遇到韩枫。

然后，再要重蹈四年前覆辙？

不要，我不要！

“我不想住院，我一点事都没有，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的。”

韩枫也隐隐约约明白麦浅心中所担心的，这一点，也正是他自己在意的。

“那，去我家修养？”

麦浅听了韩枫的建议，一怔：“为什么去你家？”

“这次的事，都是我的错，我想要补偿你。”韩枫看着麦浅的眼睛，十分真诚地说。

“不，不怪你……”

“小浅！”韩枫打断他：“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偿还四年前的债。”

一瞬间，心里仿佛塞进了一团棉花，又赌又难受。

第二十六章：邀约

原来，难受的不只是自己。

麦浅的心情忽然好了些，唇角很美地弯起来。

“四年前，我们其实都是身不由己。”

韩枫父亲强硬的介入，让麦浅受创，将韩枫打压。

麦浅知道自己很可耻地把怨恨都算在韩枫的头上，但是当初狼狈地落荒而逃的人，是自己。

凉凉的唇瓣上忽然一阵温暖，麦浅惊讶地抬起视线，一眼望进韩枫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