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霄闻言怔了怔。
这些年,没先生在身边,加上军中生活不轻松,对此也就没注意了。
而顾易扬也从未在心中提及此,他只以为他先生也忘了,却没想……
“啊!你抱也提早打声招呼吧。”突然被搂住的顾易扬忍不住笑骂。
“……谢谢你,先生。”顾青霄埋首在他肩上,低声喃。
顾易扬拍拍他的背,故作轻蔑语:
“哼,你要谢我的何止这样?”
顾青霄闻言,蹭蹭他的脖子,正要开口时,却在听见他先生的下一句话时,全身一僵。
“唔……我怎么觉得房间味道怪怪的?”
由于顾易扬窗外正好有一颗枫树,风一吹,虽然少了分早前的麝香,却混淆成怪异的气味。
这下子,顾青霄彻底红了脸,更不敢抬首了。
第四十四章:喜欢
调任文书已经下来了,属于顾青霄的府邸和田宅也已经划出。
然而除了去一趟看了下地点和边界,把配给的小厮侍女送到那府邸上,又雇了些人充裕,顾青霄便没多理会了,仍与顾易扬同住。
这事连顾易扬也看不过眼,言其如此迟早会被其府邸上的人给败坏光,见顾青霄不以为意,最后只好抽出两个管事过去那边打理事务,时不时来一个抽查,好歹不至于由得那些人胡来。
见此,顾青霄只咧嘴一笑,有点小无赖。
顾易扬敲了下他额头,笑骂:
“合着都会算计你家先生了!”
顾青霄只笑。
随着调任文书下达,顾青霄也走马赴任,乃隶属都护府旗下的随驾一支,职责一是护从皇帝,二是执行任务,轮值制。
也得他幸运,首年并没有安排到晚上,因此不需夜宿宫中,且刚赴任,即便他轮值,也极少安排到他,只让其与其卫所的侍卫多亲近磨合。
毕竟是亲军,保护的是皇帝,因此侍卫下值后的训练还是非常严格的,其中与战场上的训练又有着微妙不同,顾青霄虽刚赴任,却已深有感受。
因此,顾青霄晚上总比较迟才回来。
往往,这时候,顾易扬都会让人煮上一小锅宵夜,有时是红豆汤圆,有时是蛋花面条,边看书边等,待他回来了,才摸摸自己的肚子,与他同食,笑言:
“自你回来后,我都长好几斤肉了。”
“先生就是这些年饿瘦了,青霄回来了自然要把你给补回来。”其时,顾青霄便会趁机摸摸他的脸,轻声说。
而顾易扬总会被他这种过于温柔不似孩子的神情给弄得怔然,好一会才打掉他的手,笑骂:
“我这年纪一大把了还没装老成呢,你这小年轻倒装上了!”
顾青霄腼腆一笑。
如此日子,过得很是平静,如水上绿波,轻轻荡漾,徐徐散开。
时令进入立冬。
一日,顾青霄难得得了空,便向已经全身包裹得紧紧的顾易扬提议,乘船游湖。
凑近炭炉边上,直想把身体都埋在火堆里的顾易扬自然反对,嚷嚷:
“不去,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说罢,头埋在白狐披风里。
顾青霄自是知道自己先生多怕冷,看他如此却仍不免哭笑不得。
接着,他走近躺椅,把手伸进披风里,握住顾易扬的手,轻轻揉着,低声说:
“先生,今日虽然是立冬,可外面冬日正暖,不会太冷。而且如今湖还没结冰,去游玩正是时候。”
披风内,顾易扬闻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只因他正专注低头看着自己被包住的手。
……青霄果然长大了,连受都比他的大了呢,只是……这被包着揉搓,似乎怪怪的?
“……先生……先生!”不见回应,顾青霄又唤。
“嗯?”不再深入思索,顾易扬回过神来,双眼露出披风,看着他。
“先生,去吧。”顾青霄把他落在脸上的头发撩起,柔声劝。
顾易扬侧了侧头,让其能够把头发撩到耳后。
见此,顾青霄突然怔了怔,耳后笑了。
他突然想起,小时他也曾给他先生如此做的,可结果却是先生嫌他烦了,碍了他睡觉,伸手打掉他的,还翻身背对他。
他记得其时他可受伤了。
“笑什么?”顾易扬奇怪问。
“……没,只是感觉先生现在变得很温柔。”顾青霄霍然跪在地上,抱住躺在躺椅上的人,蹭蹭,满足道。
顾易扬哭笑不得,拍拍他的头,故作发怒冷声道:
“难道我以前就不温柔?”
顾青霄一慌,马上抬头,急道:
“没有,从前先生就很温柔,我发誓!”
及见到他家先生一脸好玩,才发现被耍了,但很快他就咧嘴一笑,道:
“但不管是以前的先生还是现在的先生,我都很喜欢!”
顾易扬先是怔了怔,然后皱眉道:
“最烦你这种动不动就说喜欢不喜欢的小孩,翻脸不认人就是你们这种!”
顾青霄马上喊冤:
“我没有!”
顾易扬撇撇嘴。
却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耳根其时已通红。
第四十五章:游湖
道是平常游湖,可要准备的却多,特别顾易扬这些年过得讲究,舒坦惯了。
雇了舫,带上吃喝,侍女小厮,炭炉香片,最后还在顾易扬强烈要求下,带上了一床毯子。
知道他家先生怕冷,所以顾青霄选择临近午时才出发,上了船舫正好用饭。
两人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窗下了帘子,两椅子间有小几,放上几个小菜,还暖了一小壶酒。
舫内本就备有炭炉的,但顾易扬还嫌不够,又让人添了两个。顾青霄怕炭味重,就又让人添了些香片。这香片是他回京途中特地买来的,清淡却又带着暗香。
可即便如此,顾易扬的手还是冷冰冰的,多夹几道菜都感觉手有点僵。最后恼了,把筷子一扔,靠着椅扶手,手缩进披风里,只时不时喝口暖酒。
不一会,他白皙的脸就泛起红晕了。
见他还想喝,顾青霄忙止住,皱眉道:
“先生,别喝了,你今天吃得少。”顿了顿,又道,“是不是不舒服?”
顾易扬撇撇嘴。
“没有,我冷。”
顾青霄怔了怔,终于明白过来,笑了,夹起一块肉,送到他嘴边,道:
“那好,青霄伺候先生好了。”
顾易扬一愕,接着皱眉不满道:
“你以为我是小孩?”
然虽如此说,却张了口,咀嚼几下后,道:“有点咸。”
顾青霄笑笑,又夹了些青菜送过去,边说:“那就吃些青菜。”
顾易扬这次没说话,乖乖咬下。
在他看来,既然有人伺候到这份上,他也落得轻松。
如此,一顿饭吃下来,也有大半个时辰了。
舫也已走到了湖中心。
顾青霄让舫主慢下来,挥退伺候的人,自己把带来的那床毯子铺好放在船头。
两人坐于其上,他取出钓竿垂钓,而顾易扬则裹着白虎披风坐于他身边,时不时看看船经过沿岸的风景。
午后的冬日暖融融的,船行得慢,风也缓,加上刚用过饭,不一会顾易扬就犯困了,一开始是靠在顾青霄身上,头枕其肩,久了,骨头一软,直接倒在其怀里了,侧卧着。
顾青霄低头看了眼闭目睡得安稳的顾易扬,笑笑,然后干脆把钓竿放在一旁固定,给他掖好披风,不漏一丝缝隙,最后还让舫主停下来,自去休息。
由于舫已在湖中心,离岸较远,加上冬天里也少有人在湖边走动,舫里的人都让他叫去休息了,顾青霄胆子便大起来了。
先是垂首看着,而后又伸手去摸,从额际,到眼睛,到鼻子,最后停在唇上。
似乎,这十年并没有在他家先生身上落下太多的痕迹,起码,这人仍如十年前一般,时刻都在诱惑着自己。
指尖传来的柔软,仿佛碰一下就会陷进去一般。
“嗯……”
而恰在此时,睡迷糊的顾易扬感觉有东西在唇上,便不自觉抿了抿,而后微微张开,顷刻,双唇已变得艳红水润,开合间,犹如收放自如的花。
顾青霄的指尖,也沾湿了一些。
他怔了怔。
而后,仿佛还嫌不够刺激,顾易扬的舌尖突然伸出一点,猜测本意是想把还附在唇上的东西顶开,却没想,直接舔在了他的指尖上。
瞬间,顾青霄耳根泛红,呼吸变得粗重。
或许是午后的暖日令人晕乎,也或许顾易扬的动作令人遐想过多,反正待顾青霄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候,他的唇已与先生的相距甚近,鼻息相互交融。
顾青霄屏住呼吸,就怕呼吸过重扰到顾易扬。
眼前是一张毫无防备的睡脸……
心因为这个认知而紧缩,而脸也在发烫。
一切都仿佛慢了下来。
顾青霄小心翼翼地接近,缓缓地,缓缓地,直到唇与唇相贴。
他已不是从前的少年,被亲了只会面红,现在的他,更加懂得这份柔软多么吸引人,发现怀里的人并未因他动作而醒来,顾青霄就更大胆了。
先是轻轻来回厮磨,而后渐渐变得放肆,舔舐,吸吮,乃至啃咬……直到顾易扬不舒服呻吟出声,微微张开了嘴。
或许人天性便懂得此道,已陷进去无法自拔的顾青霄,趁着这机会直接把舌头伸了进去,一下子就缠住了顾易扬的。
他也不懂任何技巧,只凭着本来索取更多。
而一时在梦中陷入莫名沼泽中的顾易扬,也只凭着本能用舌头反抗不断压过来的东西。
可他的反抗于顾青霄简直过于刺激,他几乎控制不住加大抱住人的力度。
而感到不单单呼吸困难,连身体都受到压迫的顾易扬,终于伸手去推拒。
这一推拒,一下子就把顾青霄惊醒了,瞬间反应过来再这么下去,顾易扬就要醒了,便马上退了出来,努力平息激动的心情,平服呼吸。
而终于摆脱压迫的顾易扬反抗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皱眉,眼睑颤了颤,终于还是没有醒了,安静了下来。
顾青霄见之,舒了一口气,半晌,指尖再次落在其嫣红的唇上,腼腆一笑。
可,即便是如镜的湖面,其下也是波潮暗涌。
就在顾青霄俯身亲吻时,岸边路过一人,目睹了一切,拳头不禁死死握紧。
第四十六章:流言
流言从何传起已不可究,反正待众人惊觉时,似乎已经有点一发不可收拾了。
对此,身为当事人的顾易扬听得是哭笑不得,感觉比他当年传他与步昊正的还荒谬,笑侃:
“断袖不伦,世俗难存?我家青霄何时就断袖了,又何时跟我不伦了,怎我就不知道?”
是的,最近京城中盛传的,便是如此——顾青霄顾将军,与其养父顾易扬,是为断袖乱伦,且早已暗通款曲。
也因此,这些年顾易扬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来的人脉,不免受到了影响。
此中作梗的人,不需要顾易扬过多分析,便可猜得一二。
一方为朝中本就看他这个身为平民却常进宫与皇帝议事不顺的文官。之前他下海从商,本就让他们不齿,后由于圣眷正浓,他们也只能把话埋在心里。
可如今不同,这两年据闻顾易扬进宫少了,且论乱之罪于文人来说,是为大罪。
其中迂腐者,言辞间直把顾易扬视为文人之耻,言其枉读圣贤书,把道德伦理置之不顾,其执政之论,策略之谋必难堪大用,只会污了圣耳,徒惹烦心。
至于顾青霄,他们反倒较少评论,因文官与武官之间本就隔阂甚大,若一个不好,容易引起其余武官的反感。
一方为昔日学生。之前其从商,学生便是率先对其发难的一群,但由于后来皇帝垂恩,众学生虽然不解为何顾易扬仍旧做生意买卖,可好歹也回到了“正途”,便不再穷追不舍。
只是,如今这流言的爆发,让曾经讳莫如深的,关于顾易扬断袖之事的猜测,似乎得到了“证实”。对此率先作出批判的,仍是陈洛。
他这次不单单写了文章批评,言顾易扬不配为师,枉称君子,还写了长长折子上去,矛头直指顾青霄。其中言,顾青霄身为武官,耽于玩乐,是为不忠;身为养子,断袖不伦,是为不孝;身为学生,欺辱其师,是为不义,此间种种,合该重罚。
随着于此有关的文章陆续发表,京中流言越发厉害了。
且又以陈洛的最为言辞严厉,言之凿凿,让人不得不信服。
当然,也有人奇怪问陈洛:
“陈洛,我看你这话说得似乎太严重了?也没人亲眼看到过,证据怕是……”
往往这时候,陈洛都会阴着一张脸,死死抿着唇不说话,半晌,才道:
“顾青霄本就有自己的府邸,奢华非常,可却仍留在顾宅居住,本就不合理。而且……亲眼所见,未必为真,可……必定有因。”
至于顾青霄,由于多在校场与卫所亲军训练磨合,这流言反倒没怎么听见,即便觉得部分士兵看他的眼神有点怪异,也只当是好奇。
自然,顾易扬在笑过后,也如同当年一般,想尽办法让流言止于他,进不了他家孩子的耳里一丁点。
只是这始终不是长久之计,毕竟如今顾青霄已经长大了,出入得多,听的自然多,说不定哪一天又如当年一般突然闯进来质问他了呢。
所以,顾易扬决定怎么的也要反击一下。
可,未等他出招,倒有人比他先一步了。
其人为久未提及的朱影和刘韬。
朱影和刘韬于十年前中的举人,之后参与春闱,通过殿试,前者得了一甲,后者得了二甲。但由于二人性格关系,朱影始终不及刘韬心思深沉,反倒是后来刘韬晋升得快,现已足以与陈洛等人对峙。
其中朱影是率先表态的,连写了好几篇文章,道流言止于智者,只凭流言便断言立下累累军功的将军为不忠不义不孝之人未免可笑。
接着刘韬也发了一篇文章,言语十分隐晦,只道扰人心者,恒自扰,可有心人看了却也知其所说是何事。
二人平常常同进同出,焦不离孟,倒有点像当年的中谨和李玉芳,要不是有此前例,说不定两人早就如顾青霄与顾易扬一般被怀疑上了,何况二人还公然表示支持这一方。
至于中谨与李玉芳,最终还是没有因为当年的口角而真的决裂,只是时不时还是会闹闹别扭,常常写文章辩论,在朝堂中也是针锋相对,特别这些年顾易扬以商贾身份出入宫门,更是如此。而后来两人各自娶了媳妇,才好了些,只是到底还是生分了。
这次的事,两人却意外并未有太多话语,只发表了文章言国事勿论。
当顾易扬见到朱影和刘韬所写文章时,实为惊讶。
只因这些年来虽然二人偶尔会来拜访,然而始终未能成为亲密师徒。当然,更多是因为刘韬每次在朱影来时,总防着什么似的防着他。
却没想到,这次二人竟然站在了众人的反面了。
半晌,他不觉扶额低声笑叹:
“这些小鬼还真认真辩上了……”
只是,顾易扬却不知,陈洛虽然针对他的部分就写写文章,可针对顾青霄的,却是上了折子。
第四十七章:心意
一般而言,如陈洛对顾青霄此类无关国体军事的攻讦的折子,从通政司转交司礼监后,一般会直接转到内阁票拟,无须经过皇帝,只待最后回到司礼监处作批红便完事了。
可司礼监这次却并没有如此做。
如今当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为前文所提的皇帝的心腹宦官,姓周,赐名纳言,小名六宝,自小跟在皇帝身边,最得他心,自然也通晓皇帝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