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来到这个家,抹布好奇地在房里的各处转了一圈。她似乎喜欢裴文房间的味道,巡视一圈后,便在他的写字台下面盘成了一团。裴文从猫老板带来的袋子里翻出了厚厚的小毛垫子,垫在了那个地方。
无论最初的目的如何,抹布的到来,多少让夏远有些兴奋。第二天照常要上班,夏远起了大早,睁着朦胧的睡眼下楼,她看到抹布紧紧跟在裴文的脚跟旁边,从左边绕到右边,裴文甚至要看着地上小心走路才不会踩到她。
“咦?你已经起了?”夏远有些惊讶。
“早上一睁眼睛就看到她在我被子里,脸还对着我睡,把我吓一跳。”
“这可不是吓一跳的表情啊。”她笑着蹲下身,“Hello,抹布!”
抹布凑上来,用背来回蹭夏远的小腿。她忍不住把抹布抱起来,使劲亲了亲她的额头。
“如果是狗狗的话,现在该伤心死了吧,养了半年的主人忽然不见了。”夏远把抹布放了下来,“猫咪还真是随性。”
“嗯。”裴文走到了玻璃墙的后面,准备着早餐。倒牛奶的时候,他也往抹布的食盆里倒上了些,在猫架子上放了两只玩具老鼠,自然得好像是他长久以来的习惯一般。
41.黑色的海
新年的第一个工作日晚上,夏远的房里多了一位精灵般的新房客。
对于那位新房客的到来,裴文不似夏远想象中冷淡,倒显出几分怜爱来。第一个日夜,二人一猫相安无事。那个晚上,抹布轻手轻脚跳上了裴文的桌子,他也并不在意,自顾自工作,任凭她好奇地左顾右盼。
转眼又过了一晚。清晨,正是将醒未醒的时候,裴文觉得脖子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又挤又推,挠得痒痒的。朦胧醒来,他看到一张鼠灰色的猫脸正使劲往自己脖子里钻。
裴文半睁着眼,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怎么回事儿。他伸手把抹布揽到脸旁边,在她身上闻了闻。确定了她没有异味,便稍稍松开被子。抹布得了空,纤瘦的身体像条滑溜溜的鱼,一溜钻进了温暖的被窝。他瞥了一眼窗口,发现天色尚早,准备再睡一会儿。今天晚上,他还得陪着那只折腾的小野狗去海滩等日出,是不折不扣的体力活。
工作已经很忙,却还是答应了陈洛的要求,不得不承认,是被陈迪超那通电话刺激了。
裴文微微闭起眼,调整了一下睡姿。
大一的第一个情人节,他们把约会献给了首演。不需要陈迪超的提醒,裴文依旧记得清晰。炫蓝的灯光刺激着双眼,口哨和尖叫声鼓动着耳膜。生涩而又兴奋的他们抱成一团,欢呼雀跃。那时的心情如此真实,恍惚让人觉得,或许明天睁开眼的时候,会发现自己还睡在大学的宿舍里,而自己经历的一切伤悲都只是个一笑而过的梦魇。
迷迷糊糊,似梦非梦,裴文听到了门外,夏远起床洗漱的声音。他稍稍拉了拉被子,把脸埋进了被窝里,鼻尖碰到了猫脑袋。他一怔,又把脸露了出来,用手蹭了蹭鼻子。睡意不知不觉消散了,他躺了一会儿,索性起了床。
那一天的工作一如既往的让人焦头烂额。等裴文骑着车赶到约定好的路口,约是六点多的光景。太阳已经完全沉入了地平线,只残留一抹紫红,晕染着半片天空。陈洛在路口等了许久,冻得直跺脚。看到裴文骑着车出现在转角,他连忙来了个大招手,原地跳了跳。
“你回去换衣服了?”等裴文的车停到身边,陈洛将他上下扫了一眼。
“西装不方便。”裴文用下巴指了指陈洛停在一边的自行车,“上车吧,路线我看过了,跟着我就行了。”
“行!”陈洛顿时有了干劲,一步跨上了车,“高达XX,出发!”
“XX是什么?”
“乱编的。”陈洛一蹬脚,车窜出了老远。他一手脱了把,回头对着裴文笑着招招手。
即将暗去的一抹残阳里,陈洛明媚的笑容好像将要化作一颗星,缀入天空。
看着那个充满活力的家伙,裴文的眼里露出一丝柔和。他骑着车,加快速度,赶上了陈洛。
或许,跟这个家伙骑车去海边,也不是那么让人疲惫的事。裴文默默地想着。
他们沿着大路一路骑着车。不过多久,两排路灯说好了似的,一齐亮起来。街上顿时蒙上了一层昏黄的色彩,像是晒褪了色的旧照片。
“真的要骑五个小时?”
“我们赶夜路的话应该不止。我看了一下,高速公路没法走,我们可能要绕些路。”
“嘶——手指头快冻掉了。”陈洛腾出一只手,捏了捏拳头。一路迎着风骑车,浑身微微发热,唯有手指冻得发麻。一开始还有刺痛感,现在已经失去了知觉。
“出来太急了,忘了戴手套了。失策失策。”
“我载你一程吧?你的车我可以腾一只手带着。”听到陈洛的抱怨,裴文问道。
陈洛顿了顿,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就抱怨一下而已。”
“没事,手冻得很疼。你坐过来吧,可以把手藏我口袋里。”裴文减缓了车速,准备停车。
陈洛不觉一怔,偷偷瞥了裴文一眼。他意识到,裴文说手冻得很疼,十有八九是因为自己也冻疼了。
“不要不要!”陈洛突然大声起来,“快点,骑着就热了。”
他用力蹬了几下车,自顾自地往前骑去。裴文抬了抬眉毛,不知自己说了什么,惹这个家伙不高兴了。
他们不再说什么,专注地看着前方。干涩的冬风夹面而过,刺刺地吹红了脸。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房屋渐渐变得错落而又凌乱。城市的味道在一点点褪去。陈洛深吸了几口,夜晚的空气凉得发甜,一股股涌进肺里。
这样挤挤挨挨的旧房子,有他以前住的,老公房的味道。住在同一个弄里的人家,往往相识相知。家长里短,热闹无比。是不是和邻居认识,陈洛不在乎。但是行车至此,被唤醒的记忆在脑中微微作响,竟也给他带来几分怀念。
不知何时,矮房子逐渐稀疏,路边出现了一片片的农田。泥铺的路又窄又坎坷,嵌着不少石头,让车咯噔咯噔颠得利害。骑在车上,陈洛只觉得浑身都震得发麻。咬着牙骑了将近一个多小时,才进入了水泥铺的平地上。
“呼……”一骑到平坦的路上,陈洛吁了口气,“我就感觉到五脏六腑在肚子里甩来甩去的开舞会。”
“这下不远了,”裴文也轻叹了一口,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可能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还有一个多小时?!”陈洛惊叫起来,“我还以为就要到了呢!”
“肚子饿么?”
“……说起来早饿扁了。刚才骑得太专心了都没想起来。”陈洛将手伸进车斗的运动包里,摸到一个纸袋。他将手伸进去,摸出了一个小圆的肉松面包。
“给。”
“我等到了再吃吧。”
“吃嘛……”陈洛稍稍动了动车把,朝裴文靠了过去。他调皮地嬉笑一声,将面包塞到裴文嘴边,“咬一口。”
“我等一会儿……”
“快!要掉了掉了!”陈洛把握不好方向,车头晃了两下。面包在他手里挥来挥去。裴文还想抗议,陈洛毫不理会,用面包在裴文的嘴上蹭了蹭。裴文无奈,只好伸着脖子咬了一口。
看着裴文拿他没办法的样子,陈洛不自觉地笑了笑,缩回手,啃了一大口,在面包上啃出了一个半圆。
“里面有馅儿,再来一口!”
“好了好了……”
“来嘛!”陈洛又把面包凑过去,在手里转了转,给裴文咬有馅儿的地方。裴文又咬了一口。一个精神不集中,车便有些摇晃。
“不行!一口太小了,再来一口!”
裴文嘴里的面包还没咽下肚,听到陈洛的小聪明,忍不住笑了一声。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骑着车,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完了面包。
“要纸么?”看着陈洛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裴文问道。陈洛豪爽地一甩手,“不用,我有舌头。”
裴文果断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叠得齐整的方巾,丢进了陈洛的车斗。
“……舌头不还杀菌嘛,又环保,多好。”陈洛看到裴文当了真,忍着笑说。
“……用手帕也环保。”
“嘿嘿……”陈洛笑出了声,从自己的运动包里抽出一张纸巾来,胡乱在手心捏了捏,“你还用手帕?洗起来多麻烦。”
骑了几个小时的车,陈洛的手已经回暖了,热乎乎的出了些汗。
“我妈喜欢,给我买了好几盒。”裴文道,“而且冬天用,不像纸头用着很干。”
“原来裴文的老妈喜欢绅士派头。”陈洛把用完的纸巾随手扔进了车斗,“还有,上次我老妈见了你,你知道怎么?她可喜欢你了!这次回家还在跟我唠叨,说我不学好,要我多交几个你这样的朋友。”
“好像不用一个小时,就快到了。”裴文没有接那个话茬,又看了一眼手机,“快十一点了。”
“我们要不到了宾馆,就打会儿牌吧。我怕我睡了就雷打不动了。”
“好。”
他们稍稍加快了速度,沿着大路一路飞驰。渐渐临近海边,风越来越大,在空旷无人的路上,吹得人睁不开眼。
陈洛觉得风在耳边呼呼作响,露在外面的耳朵刺辣辣的疼。
“这妖风!要是假发的话,早不知吹哪儿去了!”他不禁扯着嗓子喊起来,好像是隔着悬崖往山沟里喊话一般。
“就在前面了。”裴文说道,“往这边转。”
“那个灯光的地方?”张大嘴说话,阵阵海风便灌进了陈洛的嘴里。
“就是那里。”
“爽死了!终于到了!”他迎着风,张开了双臂,“YA——HO——”
猛风如洪水般扑来,灌进了陈洛的衣服。他身子一歪,赶紧抓牢了把手,忍不住嗤嗤笑了,把着自行车笑个不停。
“海在哪儿?我们先去打个招呼去!”
“那边。”裴文看到了指示牌,示意陈洛跟着他转弯。自行车拐进了一条林荫道,开始一路下坡。两边是森森的树木,哗哗地响着。借着下坡的里,自行车像只大鸟般俯冲着。冲出了那片林子,眼前的景顿时开阔了。
“哇。”陈洛张望前方,轻声感叹一声,刹了车。
海与天看不出界限,连成了波澜壮阔的一片。清冷的皓月当空,在海面上撒上了一层细银子,此起彼伏,延伸到很远。
陈洛跳下了车,匆匆停在一边,便喘着气走上沙滩。五六个小时的体力运动,他浑身都出了汗。他弯下腰撑着自己的膝盖,抬眼看着。
裴文默默走到了他身边,胸口上下起伏。
就像是一气登到山顶,一览众山小的豪情万丈。站在这浩瀚的海与皎洁的月交相辉映的景前,他们忘了说话,只是注目着微微翻滚的海浪,前仆后继地涌动。
作者有话要说:纠结了两天的一章
如果还有地方觉得读着不爽,欢迎抽打某孜~
42.拥抱海的味道
“先去宾馆吧。”在海边站了一会儿,裴文说道,“去洗个澡,把衣服烘一下。”
“我也是一身臭汗了,”陈洛抬起胳膊,做了两个扩胸,活络着筋骨,“话说这么晚还会让我们住?”
“打电话问过,晚上有人值班。”
“好嘞!”陈洛应着,悄悄退后了一步,从后面扑到裴文背上,把他撞得一踉跄。
“嘿嘿……我手冷。”他俏皮一笑,把两只热乎乎的手藏进了裴文的风衣口袋里,捏住了裴文的手。裴文回过头,在陈洛的唇上轻吻了一下。
“走吧。”
他转身朝停放着自行车的地方走过去。陈洛隔着衣服,从后面环抱着他,像只拖油瓶似的跟着他走。
“我像不像你的尾巴?”
裴文思索片刻,却道,“你知不知道,猫蹲着的时候喜欢把尾巴绕过来盖着前脚。”
“唉?不知道。”陈洛略微歪着脑袋看着裴文的侧脸,“听上去很保暖啊,那个前脚爪。”
“的确,像条围巾。”
陈洛把鼻子贴着裴文的肩,闷闷地笑着,“你突然讲这个还真奇怪。”
他们顶着风走到了自行车边,推着车上坡,来到了那家订好的宾馆。等到付完款,进入房间的时候,十二点已经过了几分。
“糟了!”陈洛提着运动包,睁圆了眼楞看着裴文,一脸“糗大了”的表情。
“怎么了?”裴文接过了陈洛手里的包,随手放在了床边的桌子上。
陈洛赶紧跟上两步,挡在裴文面前,抓住他的手臂,“十二点都过了!”
“嗯,你忘了什么?”
陈洛天打雷劈的表情化作了一张笑脸,“情人节快乐!”
裴文反应了过来,眼里露出一丝柔和,“我还以为怎么了呢。”
他伸手在陈洛的后脑勺上轻轻抚摸了两下,微微侧过脸,吻在了他的唇上。
或许是因为有些累,裴文的吻如温风细雨。他在陈洛的唇上密密地轻点着,时而温柔地吮吸。陈洛微仰着面,松开了抓着裴文的手。他感觉到裴文的鼻息离自己那么近,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裴文的舌尖在陈洛的唇上轻舔了一下,便探进了他的嘴里。那样的感觉让陈洛兴奋,心跳骤然加速了。他的舌尖迎合着裴文,和他互相摩挲着,舔吮着。
“咔”地一声,他们房间的门被猛地推开。
“先生,这是你们房间的……”值班小姐边推门边说着,话说到一半,顿住了脚步,手里还提着两双一次性拖鞋。
陈洛浑身一颤,触电似的放开了裴文。那一刻,房里陷入了安静,三双眼睛默默地对视着。
“……对不起!”值班小姐反应了过来,脸顿时烧红了。她提着拖鞋逃也似的奔走了,门也忘了带上。
陈洛楞看着门口,眨了眨眼睛。
“刚才那个是……前台那个女的……”
“嗯。”
他伸手紧紧抓住裴文的胳膊,嘴里开始碎碎念叨,“窘了窘了窘了……这下糟了……怎么办……”
“……”
“明天整个奉贤都要围观这里了……我们要被围堵了……回不了市里了……”他一边唠叨着,一边郁闷地垂下了脑袋,用头顶轻轻撞着裴文的肩。
裴文有些无奈,“好了好了……没人会来围堵我们的。”
“该死的……进来也不敲个门……她还脸红呢……我还没脸红呢……”
陈洛气恼地撇了撇嘴,终于抬起头来,一脸窘迫地看着裴文。那张脸,分明红得像只熟透的柿子。
“洗澡吧。出了汗,该着凉了。”
“嗯……”陈洛闷闷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