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能凑活一辈子——oo又见oo

不出李青雘所料，熊海仁用蛮力把他拽进厕所间果真有话要问，先前射来的仇恨显然不是没来由。作为唯利是图的商人，他自当想和熊爷建好交情，不希望彼此产生不必要的误会，便简而言之、诚实回答：“他是我……”提起瞿长星，就不得不提起陈谅，但要解释陈谅的身份，李青雘比较犯难。他非常非常不愿意在外人面前亲口承认陈谅是李丹砂爱人这个客观事实，此种心态普通人可能无法理解，只有像他这样爱到卑微的蝼蚁才能深刻体会。于是花了两秒钟搜刮肚肠里的词汇，他终于给陈谅加上一个自认比较合适的标签，接着道，“哎，这么说，他是我一非常重要的朋友的表弟。熊先生，你知道，当时那情形，我一急，脑子全乱，这不，就口无遮拦没分寸了。”

“嗯。”熊海仁点点头，似乎觉得答案可以接受，也是他想要的：“我听你们说话确实不像那关系。”

李青雘看熊爷态度还行，管是不是自己多想，感觉先和迟燕撇清关系总不会有错，便赶忙补充一句：“其实我和燕姐也没什么。”

“我知道。她早跟我说了，就算她不说我也看得出来，你不喜欢她，她对你是单相思，还躲乌龟壳里不肯给你发现，装情痴装高尚，以为全世界自己最了不起。”

单相思？谁？我？迟燕……喜欢我？？！！张大嘴巴，李青雘闹半天才反应过来：“熊爷，这……这哪能啊！没吧！”

“没？”熊海仁白他一眼，“你讲她一句嗓子难听，她憋着股劲天天练嗓，她跟谁争分夺秒抢时间？为了联系上我，她当中花了多少力气，你清楚吗？你不是不了解她，整日自以为是，美得跟花孔雀似的，她低声下气压下脸到处托关系，甚至悄悄给她决裂多年的老爷子拨了两次电话，你以为都为得谁？这些事儿她连提都没跟你提过吧。我不怕你笑话，她不喜欢我，可我就是喜欢她，喜欢她痴情的傻，我追她，缠着她，她呢，拒绝我，赶跑我，偏偏又怕得罪了我，影响到你公司上市。你说她是不是喜欢你？嘿，这要不算喜欢，我他妈都不相信爱情了。”

惊悚，太惊悚！李青雘从没想过这前前后后的几回事，迟燕曾经一句“笑靥如花，谁知我苦中作乐”此时猛然跃进脑子里，更平添几分暧昧不清。何况熊海仁不像会开玩笑的人。难道……难道……迟燕真的暗恋我？李青雘涨红脸，微扭了头，怪不好意思面对熊海仁，虽说他确实比熊大汉有魅力得多，但亲耳听到人家苦逼地跟你诉说因为你占着茅坑不拉屎而引起自身惨绝人寰的情伤，他实在颇为汗颜。

“呃……”故意拉了个长音，避开四目相对的李青雘没漏见熊海仁紧紧握成拳头的右手背上暴出根根分明的青筋，不禁咽口口水，然后摆出非常认真严肃的表情，道：“好吧。有些事情也许是我迟钝了，我很抱歉。但我和燕姐真没可能。熊先生，不瞒你说，我只喜欢……”李丹砂这个名字就像禁语，始终没勇气吐露，他只能说，“我只喜欢带把的。”

这回轮到熊海仁长大嘴没声了，他死命盯着李青雘横看看竖瞧瞧，起先不敢置信，片刻后，开始迷茫，最后好像是信了，了然地拍拍李青雘的肩，就激动地走了。

完了？结束了？过关了？

轻轻呼出气，李青雘被熊海仁狠狠折腾把心脏，毫无征兆的尿意竟接踵而来。他掏出底下家伙撒出一炮，边比划自己的大炮威风起来绝不比威猛先生寒碜，男性虚荣心瞬间充电满格。

抖着畅快淋漓的身子，李二少大摇大摆地踱出厕所间，却见瞿长星魂不守舍地缩在门口，不晓得窝了多久，或者听到什么。李青雘和他平时没啥交集，也不担心他大嘴巴乱说，如果他不是偷听，不会乱讲，只是想要上个厕所，那自己也没必要帮陈谅的小舅子来把尿。因此，李青雘扬起下巴，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墙角的瞿长星急忙跟上，活像个被大老爷压迫的小媳妇。

“什么事呢？”李青雘勉强回头问。

“李哥……你……你……喜欢男的？”

“关你什么事？”李青雘随口道，“你也看上我了？”

“我……我……我……”瞿长星咬着嘴唇支支吾吾，愣是没有否认半句，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样子惊得李青雘差点两腿一摔，翻倒在地——不会吧不会吧，这家伙不会吧！感情升温不带这么快的，好不好？这速度喜欢上女人就算了，喜欢男人，正常吗？不是我不正常，绝对是他不正常啊！

“瞿长星，你本来就是？”

“啊？”

同性恋三个字李青雘咽进喉咙没吐，怕伤着瞿长星自尊，他就冷冷道：“反正，你要不是，就别趟浑水。你要真是，我也回应不了你。”

“李哥你心里是不是早有人了？”

“有人没人都轮不到你。死心，懂吗？”见瞿长星失望地垂下脸，李青雘闷头，重新迈开步子走，走了一小会，忽然站住，再沉默一小会，忍不住扭脸，对后边亦步亦趋的瞿长星憋出些话来，“哎，长星，冲动是魔鬼，一招错招招错。你还年轻，很多事没干过，觉得新鲜，想尝试，但事实上，结果往往不如你想的那般美好。今天，你差点被人欺负就是个好例子。乖乖听李哥一句，日后，做事情多想想，再怎么和同学玩，扯不下面子，底线不能失。年轻人，怎么说呢，人生路上免不了要走几步弯路，也正常。我想过了，这次的事我全当没发生过，你不用跟你陈谅哥汇报。我替他照顾你，应该。你要能听我劝，早点讨个媳妇生堆胖儿子安生过完下半辈子，也算我对他最好的交代，知道吗？”

李青雘如此说，说得暖声暖气，好言好语，今日的功劳、明日的免死金牌全部舍弃不要，不为别的，就怕陈谅日后把瞿长星不正常的性向赖他头上，若如此，铁定被李丹砂骂得狗血淋头，而他可以做的补救也只能到此地步了。

瞿长星听完这一席话，先一愣，消化半响，突然做出恍然大悟状，苦笑起来：“嗯，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真如他所说，什么都知道。

哼！你知道什么？你们知道什么？你们以为就你们暗恋可怜，那我呢？那我呢？我……我……我呢？连撩拨李丹砂都不敢做。

李青雘伤心地叹息，没人听得到，从没人听到。

和瞿长星一前一后走回人群，李青雘本想打听下目前的赛况，却发现众人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和他身后的人，好像在表达这么一层意思——我们都懂、我们理解、我们不歧视你们，请你们只有自由地……恋爱？！

好吧，这就算了，李青雘懒得计较。可他的至交好友高十三就过分了，明目张胆抖着根食指，不急不慢地绕他一圈，笑得跟捉到贼似的：“呵呵呵，你……你……你啊……”

“你什么你？”李青雘单手扭过高山，把人按在肩窝底下，“高兄，您想问题敢往正常的方向想吗？”

“非也非也，为兄此番不是凭空领悟，而是用肉眼所见，善哉善哉。”高山轻松挣开李青雘的力道，指着两眼笑嘻嘻道，“呐，A眼说，你和小星躲在墙角边上卿卿我我，承不承认？B眼说，熊爷吃味了，把你拎到小黑屋单对单，承不承认？A眼又说，小星急得像火烧一样赶去阻止流血事件，承不承认？B眼则说，坚不可摧的爱情终将战胜一切，‘小三’惨淡离去，有情人终成眷属，你侬我侬结伴而归，承不承认？绿爷，乃们都到这份上了，死鸭子嘴硬已经木有用了，老子的AB眼是擦得雪亮的。”

“啊啊，别走啊。”高山一个箭步挡住理都不理他的李青雘，开始耍起无赖，“小绿，小绿，我亲爱的小小绿，不要露出娇羞状啊！快给说说，说说嘛，你一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少爷怎么会和一小小星陷入爱河的呢？哥好奇，太好奇了！”

“好奇，是吧？想知道，是吧？我现在郑重地告诉你，眼睛长头顶上的，不叫少爷，叫青蛙。清楚了吧？高十三同学。”

“哈哈哈哈，你才十三，你最十三了。去去去，我们现在聊得话题跟十三没关系，不要妄图影响我矫捷的思路，没门，窗户也没有！嗨，咱刚说哪了？对，先别管是青蛙还蛤蟆，我就问你，你要对人家没意思，会伸长手臂管闲事？还英雄救美、以一敌众？他谁呢？你亲爹？”

“陈谅小舅子。”

“啥？”

“我说瞿长星是陈谅的小舅子。”

“啊？小舅子？陈谅的？”高山看着李青雘再次以懒得搭理的姿态甩手走开，无比悲哀地想：陈谅陈谅怎么又是陈谅？李小绿什么时候只会围着陈谅打转了？奇了妙了！更古怪的是，这厮最近脾气特火爆，有点像提早更年期又有点像内分泌失调，该不会遇上什么感情挫折了吧？——不可能！没可能！以绿公子战无不胜的深厚内功，上哪不是衣袖一甩，不带走一片云彩便把方圆百里的花花草草全给摘残的？除非对方是不能出手之人，否则……等等！不能出手？这谁呢？突然，一个极度荒唐的猜测从他脑子里冒出来。如果是他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

越想越不对劲的高山紧张地向前冲刺，从后面一肘子把李青雘的脖子扼住，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问：“绿爷，我这要猜错了，你可别怪我。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看上你绝对绝对不能看上的人了？”

李青雘那张漂亮的小白脸轰得就涨红了。

“不会吧你？！”高山见胳膊肘里的人抵死不开口的逞强模样，分明是印证了他荒谬的猜测，他情不自禁将李青雘按得死紧，不让他丝毫动弹，脸上的漫不经心在不知不觉中完全消失不见，声音也变得严肃起来：“你是不是想找死啊？”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李青雘的目光深邃得仿佛穿透好长好长的岁月，只为求这一死了之。完了，高山想骗自己说是他想错了都做不到了。

“怪不得，怪不得你这么多年都一个人。哎，我说你喜欢谁不行？怎么就……你到底有没有想过，要被你家里人知道，说不定会闹出人命的！别说你哥，就你爸妈，肯定疯掉！”

你到底有没有想过，要被你家里人知道，说不定会闹出人命的！别说你哥，就你爸妈，肯定疯掉！这句话在李青雘心里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倒带了一遍。高山这呆子从来没谱，但这次却被他说对了。弟弟暗恋哥哥，别说被暗恋的哥哥承受不了，就是家里人，换谁都得变疯子。再加上李光耀和林菱的臭脾性，闹出人命也未尝不可能。

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有没有想过？答案是——李青雘想过的。他想过他那点儿不堪入目的丑恶心思若稍处理不慎，也许会酿成怎样严重的后果，可自个偷偷在心里揣测和被外人当面讲出来完全是两码子感觉。就像是一个时常隐隐作痛的旧伤疤，你以为那是痊愈的后遗症，痛着痛着都痛习惯了，未料忽然有一天，有人轻轻碰了碰伤口，血痂竟然一片片全给往下掉，这才知道，原来里头早烂透了，连骨头都溃烂光了。

高山头一次见到叱咤风云的小绿哥露出自己都痛恨自己的绝望表情，好似眼前的人不是他相交多年的“神”友，而是另一个甘愿在爱河里溺死的陌生傻蛋。不不不，李小绿就是李小绿，纵有千错万错，他高爸爸也要力挽狂澜，包庇到底。

“你准备怎么办？”

迟迟没有得到回应，高山也恼了，这年头“渣”不可怕，“二”不可怕，就怕你不敢渣不敢二，萎了怂了腌成咸菜了，神都救不了。

“难道你还准备为他当一辈子和尚？问你呢！李青雘！”

李青雘？！

有多久没有听到高山叫过李青雘三个字了？这一声连名带姓终于把名字的主人给唤清醒了，终于让他想起他从未变化过的心意，他掰开高山紧揪着他衣领上的手指，一句话：“你别管。”

如此干脆决然的李青雘如同验证了一句话——独自承受，默默守候，真爱只在梦中追寻。

高山还想说些什么，可如何找不到言语，唯有傻站原地。

故事如何好看都有个结局，比赛如何精采总有个胜负。一场牵扯到民族情感的车赛以雷神的胜利作为终结，朋友们欢腾雀跃，兄弟们争相起哄：庆功庆功，不醉不归。

曾经的夜猫之王高山却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号称身心疲惫，需回家修养。老战友李青雘同样表示遗憾缺席，理由是要早些送小星回去，免得影响他白天课业。虽也不过是搪塞，至少比高山的拙劣借口高明许多。第三位投反对票的是雷神，人拒绝就是拒绝，从不浪费口舌。

大牌们个个罢工，龙套们自娱自乐又有何意思？庆功宴只得不了了之，这场不可复制的大胜战就此草草落幕。对有些人来说，感觉虎头蛇尾，不够尽兴但对某些人来讲，已经足够刺激神经，一夜无眠。

凌晨时分，载着瞿长星回程的李青雘自然没可能真把人送进学校宿舍去，不得不领着他上家里睡了一晚，第二天到馆子吃顿丰盛早餐，再送他上学。

下车前，一直话不多的瞿长星悄悄从包里掏出本硬抄本，留在副驾座上。

掌着方向盘的李青雘并非没注意到这个小偷小摸的行径，只是想到日后恐怕不会再见，没必要在临别时当场揭穿，弄得彼此更加尴尬。所以，任由小小的簿子静静躺在右手边，一路开到公司车库，等把车子停稳，他才一手端起杯架上的咖啡，另一只手缓缓翻开瞿长星留下来的“小礼物”——

青

青山不改水长流，明月依旧星渐稀。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星

这……少年啊，还少女啊？我落伍了，还时代变迁了？李青雘不置可否地笑叹：一手字倒是真心漂亮。

9.

忙忙碌碌，熬过不知多少个昏天地暗的工作日，恨不得两只脚能当两只手用的李青雘突然有天接到陈谅的电话，说正好经过他公司楼下，问他现在有没有空。

你老公叫李丹砂，我能告你没空嘛？！李青雘心里嫌烦，却只敢一个人对着办公桌扔扔文件、耍耍臭性子，随后交代秘书几句，便匆匆乘电梯下了楼。跑出来，碰巧被他撞见陈谅正对着大楼玻璃墙小心翼翼地整理衣服，他不禁偷偷好笑：干嘛？面试呢？

为避免陈谅不好意思，等他收拾差不多，李青雘才三步并成两步迎上去：“陈谅，怎么来了？我哥呢？诶，你们饭吃过没？楼顶自助餐不错。要不我让秘书给定三个位？”

“不用，不用，我一个人来得，给你送个东西立刻就走了。”陈谅忙从口袋里掏出只小盒子，递上，“呐，收着，当是我还你买戒指的钱。”

“手表？”只看盒子就够李青雘惊讶，这牌子与陈谅——绝缘。

“对，上次你不是陪我买生日礼物嘛。我看你对着手表琢磨了挺长时间，昨天下班路过，就自作主张给你买了块。你看看合不合适，要不喜欢，店员说可以换，发票我放盒里了。”

李青雘当初会注意手表是为李丹砂预备礼物，没想到陈谅会留心到。更奇怪的是，陈谅下班哪有可能经过“奢侈品一条街”？吹牛至少该打个草稿，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