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尘埃——非兮

“我要吃水煮面！”叶席瑞的霸道与任性一下子涌现在脸上，“我现在算病患吧？”

真让他哭笑不得。

“好，你再等一会儿。”唐泽无奈地收拾好桌上的医用药品，转身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夏夜里，有很多星星是纯粹而明亮的。只是，肉眼往往看不到更为清晰的美，也往往看不到隐藏在大背景下的小心情。光污染永远困扰着这座城市，因为它在乐观的起步，所以消极的现实与预言就会更加快速的蜂拥而至。

A市，总是有着分不清昼与夜的怅然，总是有着莫名其妙的喜剧与悲剧。

当夜晚彻底降临这座城市的时候，叶席瑞仍旧像只顽固的夜猫，死守在电脑屏幕，不知疲倦的击滑鼠标。

瞧瞧他看到了什么！

股评网上爆出了一个匿名帖——KINGING正转移资金，上演“声东击西”；新董事长何时上任，众股东搞内乱！

“靠……”叶席瑞敏锐的察觉到了火药味的起源，“彭璐那女人的野心可真不小！我的尸检报告都还没有出来，她就这么迫不及待的篡夺皇位。”

他果然是太过大意了，先前竟留着这么一只蛇蝎心肠的老女人！

燃烧的恨意连带着更加深厚的疑虑，一起拥挤在叶席瑞的脑子里。

彭璐怎么可能一下子拥有那么多的资金？她再怎么谨慎储备，也不可能真正的做到不留一丝蛛丝马迹……这个匿名帖的背后，究竟藏着多少张自得而狠毒的嘴脸？他不相信彭璐有这个能力来粉碎KINGING的一切。

KINGING的辉煌，是由一群人所共同创造与扞卫出来的。能摧毁它的，也同样只有那一群人。哼，彭璐以己之力硬拼，自然只会落下一个痴人说梦的笑话。

“叶亦，你还没睡吗？”唐泽推门而入，“你又失眠了？”

小屁孩，进别人房间都不用敲门吗？

“谁失眠来着，没看我在上网？”叶席瑞冷冷回了一句，关掉股评网的网页，“这么晚了，有事啊？”语气明显的不善了起来。

“我只是有些担心你。”唐泽犹豫不决地走上前，“我知道你有心事。好歹我们做了十几年的朋友，有什么事是不能对我说的呢？”

说得倒轻巧！

叶席瑞忍不住在心里大骂：他妈的我会傻到和一个仇人的儿子说废话？难道你要我对着你说“不好意思呀，就是因为你老妈，我莫名其妙的死掉了然后穿越到了自己儿子的身上”？

叶席瑞感受到了血脉里正奔腾翻涌的仇意。他冷冷一笑，心生一计。

“我真的可以对你说吗？”眼神尽量柔化得无辜而可怜，语气也带着微微的颤抖，“可是我……”

这无懈可击的表演，还怕你这小屁孩不上钩？

“叶亦，你别太过压抑自己。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我和你一样也有很多的烦恼。”唐泽动容地拍了拍叶席瑞的肩膀，“告诉我吧。”

果然上钩了。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了！

“我……”叶席瑞故意装出无辜慌乱的模样，“我考虑了很久，才发现……唐泽，原来……我喜欢你！”故意把后面四个字说得铿锵有力，仿佛用上了全身的力气般，带有非凡的感染力。

商人也可以是成为演员。事实上，叶席瑞不乏伪善的天分。

“你说什么？！”果然，唐泽吃惊地瞪圆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一鼓作气，百战百胜。

“我知道自己的想法太过逾越，甚至还有些惊世骇俗。但是，我真的喜欢你很久了，你能接受我吗？”叶席瑞一边声泪俱下表演着，一边暗地里观察唐泽的反应。

“怎么会……”

唐泽明显气息不稳。对于一个刚刚失恋的人来说，这样突如其来的示爱并不是件光彩的事。再说，那个对他示爱的人，还是他最为亲近的朋友！

怎么会这样？

“叶亦，也许你弄错了，我们一直是朋友啊。”

他曾经向叶亦坦白过自己的性向，但叶亦当时一点反应也没有。

叶亦怎么可能喜欢他？唐泽只觉得这是个笑话。

09.糖衣的假设

朋友与爱人，也可以互相穿越本质而不计较因果？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那样的单纯而乐观，即使遭遇挫折也照样对自己的个人感觉报以强大的自信。甚至自信到了可以相信此类亲近的爱情。难道他们不害怕此类爱情仅是一个美丽而致命的错误？

“叶亦，我想你需要的是冷静。”

唐泽神色复杂地看向叶席瑞，只觉得口舌已经干燥得快要喷出明火。突如其来的表白让他惶恐不安，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已被暗黑色的海给湮埋了，而那些不小心泄漏出来的焦虑竟是他此刻的唯一表情。

“我明确的知道，我喜欢的是你，接受我不好吗？”叶席瑞一头扎进了唐泽的怀里，故作迷乱地圈住了唐泽的腰。

肉麻的演技表明了他的入戏至深，叶席瑞的眼里闪现出一丝得逞的狡黠，“求你抱紧我吧，我实在对人生绝望透顶了。没有依靠，我根本就活下去。”

夸张的悲情语调搭配上惹人怜悯的微微颤抖，叶席瑞用闪着泪光的眼眸来掩饰内心的自得和明显的恨意。

上钩吧，上钩吧，我就不信你这小屁孩会拒绝这样“痴情”的我！

胸膛的温度正急速的升高，唐泽微微低头，开始羞愧的尴尬。现在他该怎么做？要毅然把他推开，和他说“对不起，很抱歉”，还是选择沉默退缩，来逃避这个已被意外所扭曲的现实？

沉默又一次降临，像一个披着暗黑色面纱的老女人。

叶席瑞暗自揣摩着，竟越想越不耐烦。

这小屁孩的脑袋是不是被门给挤了？他都投怀送抱大卖豆腐了，这屁孩还傻傻的一动不动。

难道他已经老到没有任何吸引力？不对，现在叶席瑞穿越到自己儿子的身体里，以他现在的身份，怎么能散发出成熟男人的魅力。

失策了。

丢弃了原先的肉身，迷失了初始的灵魂。这样的他还会是原本的他吗？

左心室似乎要被凝固的困惑所堵塞住。叶席瑞只觉得心脏骤然一疼，手心竟开始冒出冷汗，连带着整个手臂开始渐渐的发颤。波动的情绪已经被迫停歇，他腾出右手，紧紧捂住心脏，面色苍白，呼吸开始急促。

这是怎么回事？好晕。

“叶亦！你怎么了？！”耳边只剩下唐泽的大声呼喊，而眼前，也只剩下那白茫茫的单色世界。

仿佛回归于初始，仿佛停止了纷乱。

夏夜的燥热，莫名的被点燃，又莫名的被平复。如果爱是一轮圆月，那么它必定也会遵循阴晴圆缺的规律，慢慢变化着，一点一滴地记录那些或大或小的过往。因为，那坑坑洼洼的表面，既是月的伤疤，也是爱的标识。

爱若需要真实，就必须得简化为一个吻。无需太多诗一样的情话，这个带着浓浓情意的吻，照样能替你表达真情，甚至，还会超越你原本想要表达的简单意味。

左司玥常常会在夜深的时候，想起一个阳光下的早安吻。

这种带着怅然的回忆总是保留着最初始的青涩，每一个细节的回放，都足够让他失眠。左司玥并不习惯于沉溺回忆，也从未敢把内心里的私密大大方方的晾晒出来。对于他来说，一次恋爱就已经长久得像一辈子。

毕竟是男人，他不会太过计较一次恋爱的失败。但事实上，失恋后的心痛是无法轻易转移的。左司玥只是习惯性的忽略痛感，习惯性的毁灭脆弱，习惯性的自我催眠。

敲打着键盘，他一次又一次地修改文稿，试图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这枯燥无味的工作上。

“L3”城市杂志是B&A公司旗下一支颇具潜力的新生股，它的策划团队也理所应当的汇聚了许多来自名牌高校的多元人才。

当总经理艾媛媛直接宣布左司玥为“L3”的编辑之一时，那些所谓的骨干精英纷纷提出异议。可以理解，他们过五关斩六将，拼死拼活才得到了一个席位。而左司玥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上层管理者的青睐。这样的好运，实在让他们分外眼红。

人都有相对恶劣的一面，只是这些灰暗之色的呈现也是有所区别的。

很多人羡慕左司玥的工作顺利，却不知晓他那藏在背后的艰辛。虽然他不是名牌高校出来的学生，但他所拥有的精神财富已经远远超过那些自作聪明的骨干精英。

作为一个不受下属欢迎的领导者，左司玥所需承担的是更大的责任，所需要证明的无非是四个字——上行下效。

说实话，“民间柯南”的主题并不枯燥。但日复一日的枯燥操作只能让这原本趣味十足的东西变得索然无味。再新鲜的东西，放久了也会变质。更何况，这是一个需要吸引广大读者眼球的栏目主题？

他所在意的，无非爱情和工作。

左司玥轻叹一口气，觉得世界已然呈现黑白灰，三种普通而又不寻常的颜色。眼睛里的灰色已经让美好的回忆全然看不清楚，心也好像被糖果纸给包裹住了。

无形的锡箔纸皱巴巴地覆盖在脆弱的心室上，让那不可剖析的心理溶化在持续不断的脉动中。

灰色的是，过去美好的记忆现在都已不在。而那白与黑的色彩分明，也总是不留情面的带着固定性的无言和冷酷。

黑白灰都象征着什么？左司玥只在脑袋里幻化出了“爱”的字型。

没错，他的爱，藏着三种颜色，藏着不为人知的悲哀。这样的爱，摇摇欲坠的远离初衷，抽刀断水般的永无止境。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唐泽用手轻轻的按压眼前男孩的左胸膛，仍然心有余悸的说道，“叶亦，你心脏不大好，身子又那么的虚弱……”

“不用……不用你管。”叶席瑞好不容易才将呼吸平稳了下来，却意外的发现那只“不规矩”的手。

“你不是不喜欢我吗？那就离我远一点，滚开！”他用尽全力甩开唐泽的手，随即故作任性地把新话题给抛了出去。

事实上，叶席瑞是在试图转移唐泽的注意力。现在他正一遍遍地回想前后几分钟所发生的事。

首先，他因为心脏的骤然疼痛而陷入了短暂的昏迷。如针扎似的疼痛紧紧缠绕着身体里的那根神经线。

无形的灵魂似乎被有形化了，如此难忍的疼痛，伴随着快速的心跳声，急速增长着。

儿子的这颗心脏，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

叶席瑞疑惑地皱起眉头，手心逐渐发冷。他突然想到多年前，陈琴菲的意外猝死。

“真的很抱歉。叶亦，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朋友。”唐泽的面部表情开始变得有些僵硬，连笑容也渐渐蒙上了尴尬的阴影，“如果我违心的接受你，将来后悔的，就不只是我一个人。”

这是什么意思。你这小屁孩是在趁机暗讽我吗？

准你勾引我儿子，把他逼成一个同性恋，就不准我来效仿？

一拥而上的是躁动的愤怒。

“哼，还没尝过滋味，你就能开口说‘不好吃’？”叶席瑞不平地扬起眉毛，愤恨的情绪一下子助长了复仇的火焰。

叶席瑞一直以为，叶亦并不是天生的同性恋。

没错，他认为叶亦是被唐泽所勾引过去的！也许是因为叶席瑞太过自负的关系，他认为自己血液上流淌的是高贵而纯粹的精神，并且自以为是的觉得同性恋是扭曲而无实的存在。

横竖都是别人惹的祸，这也是他在37年生命中的一条悲哀而可怜的领悟。总之，这一切都和家庭背景有关吧？

“你在说什么？”唐泽慌张地抬起头，眼神有些涣散。

作为一个失恋的男人，他那可怕的黑色欲望，随时都可能爆发。眼前的少年，正狠狠揭开身上的T恤衫，粗糙的用意竟显得格外煽情，足以让人迷乱在美好中的白皙胸膛在日光灯下反射出莹白色的光。

无辜的诱惑，势必带着最原始的暗示。

唐泽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身体抑制不住的有些颤抖。

“请你不要这样做。”唐泽虽不是一个禁欲者，但他也同样不是一个滥情的爱情叛徒，“难道我们已经走到了做不成朋友的地步？”

朋友？

叶席瑞在心中冷笑。

哼，就是因为我儿子摊上你这么个狗友，他才会变得和你一样不正常。男人抱男人的事，别提有多恶心了！

他径自脱掉上衣，随即拉开牛仔裤上的拉链，准备一了百了，干干脆脆来个痛快。

“别再闹了！”

眼眸里燃烧起了绽放开来的火焰，“我知道你最近受了很大的刺激，也知道你一直以来都承受着十分巨大的痛苦。但我的态度一直都很明确。叶亦，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不会傻到做出这么鲁莽而任性的事，快点把衣服穿上！”

10.心跳的兑现

叶席瑞十分不满地扬起眉毛，随即毫不顾忌地挺直腰板，对着唐泽轻蔑一笑：“你明明就很想要，对不对？”话毕，故意用充满暗示性的眼神，无比揶揄地朝唐泽的下身看去。

小屁孩，你那“小帐篷”可真够明显！

“别再闹了。”黑色的瞳孔散发出火一样的恼人与羞愤，唐泽深吸一口气，微微颤抖着转身，“你早点睡吧，我先走了。”

门“砰”的一声被重重关上，在这漫长的黑夜中，干脆得十分刺耳。

那小屁孩已经是情难自控了吧？叶席瑞摆弄着手指，空虚的脑袋里挤满了杂乱无章的思绪。

他突然有些气短的对着电脑屏幕大骂：“我都躺在他面前等着被吃干抹尽了——这么犯贱的出卖色相，竟然还被那小屁孩给忽略不计！”

使不成“美男计”的叶席瑞郁闷地往床上一摔，慢慢吐出一口长气，只盯着天花板上的纹路发呆。

细微的疼痛似乎开始从心脏处漫延开来，背下的触感变得格外的明显。

太不对劲了……这颗心脏！

叶席瑞皱起眉头，按住隐隐作痛的左胸口，努力平稳快要失序的呼吸。

燥热的夏夜里，各种蒙灰的隐情纷纷露出了它们水银色的尾巴，在空气中甩出一条条细长的弧度。很多事情细微到无人知晓，也许它们在等待着被人意外挖掘出地面的那一天。

“小玥，我……”欧阳南从门缝中探出脑袋，一脸忐忑不安。左司玥哭笑不得地拉开门，随后冷静地说了一句：“阿南，别这么拘谨。进来喝杯茶吧？”

欧阳南快速地应声，僵硬地坐在沙发上，失去了以往的活泼好动。

这其中的原因，不必挑明，左司玥也已略晓一二。他仅是拿起玄黑色的茶壶，故作平常地开了口：“水还没烧开，我们坐着再等一会儿就好了。”沉默了半饷，又抬起头有意地轻笑一声，“呵。艾歆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欧阳南听了这句话，眼里的不自然变得愈加明显。“我执意要一个人来的，小玥……”欲言又止的腔调，实在不像那个粗线条的大男孩，“他已经和我说过了。”

果然。

“很抱歉，先前我隐瞒了这件事。”左司玥淡淡地开口，修长的手指不经意地抚过光滑的杯沿，“这样的我，让你有些反感吧？”

“怎么会！小玥，你不要这么说……我只是有些意外罢了！”欧阳南张大眼睛，急忙解释道，“是我搞不清楚状况，还想帮你找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