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芦花 下——遨游四海

作者:遨游四海  录入:09-29

铁子的这个电话让我有种前所未有的惊恐,尤其是他最后吼出的那几个字,竟如同末日来临时绝望的呐喊……

这难道在暗示着即将会有大事发生?

我心惊肉跳地冲出家门,往小海的家跑去。

一路上,拥挤慌乱的人们相互感染着恐惧与悲哀,仓皇的呼喊声中夹杂着伤者痛苦的呻吟。

“他还没回来,滔子,你快去帮我找他回来吧……”阿海的奶奶双眼满是惊惧与祈求。

我闷着没有说一个字就又冲进了雨中。

没有人想到他们会真的下令开枪……

眼前所见到的,是一片血色的汪洋,自己仿佛站在大海中央,在风雨交加中随波逐流,天地俱黯……

当我找到他的时候,旁边还有两位同学满身是血地伏靠在墙脚处一动不动,而他静静地躺在街边,仿佛前一刻还在帮他们包扎伤口。他的手里拿着一卷被鲜血和雨水染红了的绷带,面容和双唇惨白,湿漉漉的头发在额角前紧紧地贴着,雨水顺着他的发尖凌乱地淌流在脸上,双眼呆滞地微微睁着,神情平和,有如睡去……

我什么都顾不上,一弓身将他背了起来,飞快地避开拥挤凌乱的人群,找到巷子的一处角落将他轻轻放下。

但是我突然间见到了血——就在刚才托扶他脑袋的手上。

掌心处,早已凝结成黑色的血块被雨水融化,逐渐弥散,碎成紫色的细丝,缓缓地从我的指缝中漫延、滴落……

那一刻,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脑袋开始剧烈地疼痛,痛得就像是有人在用锯子不停地锯着我的头颅,痛得脑子就快要膨胀、炸开,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崩塌着……

我歇斯底里地呼喊着他的名字,我知道自己快疯了!

可是我已经控制不了自己……

因为我实在不能相信,就在不久前他还曾经要我跟他走,一同离开。

我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不肯相信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失去了他,我想把他叫回来,告诉他——我愿意跟他一起走!

可是我只能搂着他冰冷的躯体无助地坐在雨中,无论我怎么拍他,怎么叫他,他都一动不动,眼睛依旧微微地睁着,就好像在痴痴地看着我,却再也无法回答我……

“只要我俩在一起,谁做这个国家的主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滔哥,别担心。我答应你不再参加……”

“今日之死,诚为君由;昨日之生,亦为君故。唯求来世,永成陌路!”

是我让他彻底失望了……

他曾经对我说过的话还在耳边萦绕,但他的人却再也找不到了,就算我将整个世界、整个地球都翻遍,也再不能见到他了……

******

此后两天,我的耳边总能听到他在和同学轻言浅笑的声音,时断时续,而且不时地见到他和同学在屋顶,在路边,在墙角一起抱着吉它轻轻地弹着、唱着……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他的身影都在我的眼前浮现。

我吃不下,睡不着,开始整晚整晚地失眠。

直到阿海出殡的那天,我不顾父母的强烈反对以及阿海家人对我恶毒的咒骂,由铁子陪着我去了殡仪馆送他。

当我不顾他家人的阻挠而冲到灵堂跟前时,他正脸色苍白、神态平静地躺卧在棺材里。那一瞬间,我只觉得自己的魂魄也遗落了……

就在他的遗体送进火化炉的那一刻,我眼前一黑,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外边的走廊上。

后边的事是我听铁子说的,他说我后来一直迷迷糊糊,回去后既不吃也不喝,把家里人都吓慌了。

就在他们商量着要送我去医院时,我突然说了一句:“我要睡觉,你们别吵我。”

然后自己回到房间躺到床上,闭了眼睛就睡着了。

他们又惊又喜,只好任由我呼呼大睡。

我一觉睡了两个白天黑夜,中间只醒过一次,喝了两口水后就接着躺下接着睡。

第四天清早,当我照常起床去刷牙洗脸时,发觉他们全都在很惊讶地看着我,那表情就像我正在做一桩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觉得他们很奇怪,就问他们怎么了,为什么拿那种眼光看我。

他们又开始慌了,问我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说我没病,他们不相信,还马上叫了一名大夫过来给我看病。

大夫来了之后给我诊断了一番,也认为我现在身体还算健康,并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我父母拉着大夫小声地跟他说些什么,其中提到一个名字,我隐约听到一点,觉得莫名其妙,于是问了一句:“你们说的阿海是谁?我认识么?”

这回他们真的慌了……

但是最后他们又放心了,因为我除了完全忘掉阿海这个人以及跟他有关的事外,其它的事情都一如往常。

虽然之后一直有人小心地在我面前提起“阿海”这个名字,但是我都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曾认识这个人,更想不起来我与他之间曾发生过什么事情。

半年后,铁子见我的情绪已经比较稳定了,便私下里一点一滴地将阿海的事告诉我。

可是我已完全记不起关于他的事情,哪怕是一丁点……

只是我总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总觉得自己丢了什么极重要的东西,却不知丢在哪里,该到哪儿去找。

就在去年,我请假离开部队,跟铁子拿了阿海家的地址,特意去了一趟六安,却没想到客车在十里桥那边发生了车祸,之后辗转流落到了你外婆家,后来才逐渐地恢复了一些记忆……

一一四

“我能记起阿海的事,或许与你有些关系,”胖子用手搓了搓脸,叹了口气,眼眶仍旧有些发红:“虽然我不能完全肯定,但是那段时间所发生的一些事情,应该是或多或少地解开了我的心结。”

我回想起去年周玉琴带来外婆家的那位老教授,他也曾说过胖子的失忆病症比较特别,是因为病人对某个人或某件事放不下而造成的自我选择性失忆,现在他能对我说出阿海的事情,大概真的是有所放下了……

“那……阿海的事,跟你后边这件事有什么关联?”我心中一动:“难道说……杨明亮所讲的是真的?阿海的死,跟你父亲有关?”

胖子紧皱双眉,表情有些痛苦,半晌才点头:“父亲军人出身,是个很要面子的人,我从小就被灌输‘父命为上’的观念,一直都对他很听从,他那时不知从哪里听来了我和阿海之间的闲话,又为了提防我会做出让他丢脸的事,所以……”

听到这里,我大致明白了胖子的用意何在,心里为他难过的同时,也为他要保护我的这片心意所感动。

“那你开车堕崖是怎么一回事?”为了不让他难过,我连忙转移话题。

“你不是读过《三十六计》吗?”胖子微微一笑:“你自己还有一本呢。”

《三十六计》?我有些莫名其妙。

“金蝉脱壳?”我想起来了,这家伙曾在我那里翻过《三十六计》这本书,我当时还笑他是不是要领兵打仗做大将军呢,原来心思放在这儿。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乐了:“我们的陆营长就这点出息啊?把兵法看了,就只能用在这上边?”

“还不是为了你小子!”胖子佯怒,张开他的熊掌作势要揍我。

我急忙笑着连滚带爬躲到一边:“那你就说说经过吧。”

“书我很多年前就读过了,但这是第一次派上用场。”胖子“嘿嘿嘿嘿”地收回他的熊掌:“你记得西嵺村后山上那个鲤鱼洞吗?”

我点点头:“当然记得!上次我跟小成、小顾就是在里边迷的路,里面很大,我们都没走完整个洞。”

“那个洞里有条地下河流就是通往水库的。”胖子把鞋脱了下来,盘腿坐在床上:“在水库没有修筑之前,那里就已经有条通往鲤鱼洞的出水口,以前是在半山腰上的,后来修了大坝之后,就被淹在水下了。”

“啊?你怎么知道的?”我大感奇怪。

“有一次跟几个村里的老人聊天时听说的,后来我找到了那个地方。”胖子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我把潜水设备和防水手电藏在了车里,在车子入水之后,游了出去,顺着之前做好的标记找到了通往鲤鱼洞的出水口,然后趁着晚上从西嵺村后山离开了仙池坳。”

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让我心惊胆战。

若非亲身去过失事之处,又怎么能想像得到从那七八层楼高的悬崖飞落水中时所要面对的惊险和恐怖?所以虽然知道他在事前早已做足准备,却仍然替他感到揪心,而他如此处心积虑地筹划这件事情,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为的……就是和自己一同生活……

顿时不由地一阵感动,险些眼泪也掉了出来。

看着面前这个慢言轻笑的胖子,心中温情洋溢,爱意盈怀。于是重新坐回他的身边,拉着他的手,枕着他的大腿躺下,听他继续将后边的经历一一说完。

胖子在离开仙池坳之后,按原计划去了广西桂林。

在那里,他早已让铁子出面安排好了一个新的身份,并很快在下边某个相对僻静的地方安顿下来。

******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儿来找我,哪怕是让人给我捎句话或是给我寄封信也好啊?”我虽然没责怪他的意思,但想到他害自己狠狠地伤心了一场,又险些到阎王爷那里报道,忍不住伸手在他的胖脸上掐了一记。

胖子摇摇头:“你不知道,我父亲不会轻易相信我所发生的这种意外,所以后来那段时间他一直让人在盯着你,监视你们家的一举一动。其实我也知道瞒不过他,只是想让他明白我这个做儿子的想法。所以他托人来郝家村盯了三个月,见我一直没有露脸,又怀疑铁子在背后和我串通消息,这才最终决定撒手不管,把人撤了回去。”

“盯梢?监视我们?”我吃了一惊:“我怎么完全不知道呢?”

“能轻易让你们发现还得了呀!”胖子呵呵呵地笑着:“再说了,你那段时间跟呆头鹅似的,就算人家站在你面前你也发觉不了。”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

胖子识趣地没再接着说下去,笑了笑,说:“你应该还记得玉琴也曾来找过你吧?她那就是最后一次对你的试探。”

我点点头。

说起来,如果不是周玉琴那次来找我,我也不会因此绝望。因为我一直都抱着一丁点希望,盼着胖子能回来找我的,但她的到来,就如在我濒临崩溃之际,蓦然剥夺了最后的一点勇气和希望……

其实我又何尝不知道那时的她,也和我一样伤心难过?

还有王易……

回想起那些天,就仿佛是做了一场大梦,不由地感觉到似乎对他们都有所亏欠。

我把王易来电话通知我的经过说了之后,胖子只是沉默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个死胖子真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害这么多人为他伤心难过。

偏偏他还一副很无辜的样子,实在是太恶劣了!

为了惩罚他,我一把扑到他身上,还没让他回过神来就摁着他就是一顿乱亲……

******

“对了,怎么你好像啥都知道似的?”我忽然想起这个问题,忍不住问他:“难道都是铁子告诉你的?可他不是在北京吗?难道他也派人来盯我们家的梢了?”

胖子摇了摇头,一脸神秘地笑着:“铁子那会儿在北京,我父亲本就怀疑他在帮我,他又怎么敢再有动作。”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快说快说!”我却想不通其中的原由,又见他故意买关子吊我胃口,便伸手挠他的痒,把他挠得哈哈大笑才肯放开。

胖子见我住了手,这才松了口气,赶紧说:“其实我在国庆前就回到了郝家村。”

当我听到这句话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怎么样?没想到吧?”他嘿嘿直笑:“再让你猜猜我藏在哪里。”

我确实完全没想到他竟然会偷偷潜回了村子里,因为我实在想不出他能躲在哪儿,难道说他一直躲在芦苇荡吗?

脑子里忽然闪了一下,顿时眼前一亮:“我知道了!”

“哦?”他呵呵一笑:“这么快就想到了?”

是郝家大院!

里边的地道在清理过之后,大院依旧上了锁。因为里边曾经死过不少人,所以平时也并没村民进去,一切都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如果胖子真躲在村里,那他一定是藏进了这所大院!

至于进出,地道里边有一个储藏间和两个出口,分别通往村外河岸及西边的小树林,想来还是比较方便的。

胖子听完我的分析后摸着我的头大笑:“看来你这小脑袋瓜还是挺好用的嘛。”

“可是我发觉自己现在是越来越笨了,哼哼……”我冷笑:“被人从头到尾地耍弄了一遍还不知道,完了还拿刀片划自己的手腕。”

原本只是想故意气他的,但是说着说着,连自己也觉得委屈了,眼眶一红,差点又掉了泪。

“我其实早就提醒过你的,但是又怕你知道了回头会露馅……”胖子很是内疚,沉声说:“那段时间,我几乎每天晚上都有去看你。”

“骗人!”

“真的!我说的是真的!”胖子有些急了:“我都是等你们睡了才敢去看你,但是又怕惊动你们,只敢站在你的窗下,还……还几次听到你在……在哭着叫我的名字,敦子……对不起……”

我听他这么一说,开头还有些尴尬,但仔细一想,又不禁为之动容,抱着他几乎哽咽。

“当我知道你……这个之后,我还偷偷地到医院看过你,只是逗留了很短的时间,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了。”胖子轻抚着我腕上的伤口苦笑了一下。

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因为有一次在梦中刚醒过来的时候,就好像曾经见到过他,但后来却发觉其实是卢书记。

又或许那次我没有看错,当时所见到的那个人就是他……

只是现在两个人都说不清楚了。

尾声

“车票多半也是你搞的鬼吧?”

我想起那个小女孩转让车票的事,于是问他。

胖子只是嘿嘿地笑着,没有吱声。

“还有,刚才那对小偷夫妇偷我东西时,你看见了?”我侧着脑袋问他。

“嗯。”胖子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当场揭穿他们?”

“你这小傻瓜都被别人套了近乎,我那会揭穿他们的把戏说不定也会被他们反咬一口的,何况我一开口不就露馅了?”胖子懒洋洋地看了我一眼,笑得有点坏。

“那为啥后边又出手了?”

胖子讪笑着:“因为我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又见你那时呆头呆脑的,所以我想着再不出手他们就要跑啦。”

“哼哼,原来你也有脑子不好使的时候啊?”我装出讥讽的样子瞄了他一眼。

他也不介意,只是仄着头自嘲似的嘟了嘟嘴,随即笑笑。

推书 20234-09-28 :兽人之单亲记(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