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子心苦(生子)上——卿寒

作者:卿寒  录入:09-26

林重楼抬眼看了他一下,这一眼跟灌了天上的冰雪似的,一下子冻得林总管说不下去话了。林重楼捡起地上的衣裳,转身去给不知所措的楚青岫披上,握着他的手,直直望向上官昊,没有丝毫畏惧,“盟主,此事真的与师兄无关,您不要责罚他!”

楚青岫也缓过一点来了,哪里会任由林重楼这样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下了床跪在地上,垂首道:“师父,情爱一事,本出自于内心,两心相契才能生情爱。徒儿和师弟这样,不过是顺应彼此的心而已。”

这还是他第一次,敢这样理直气壮地和上官昊说话,说得他,满手都是冷汗。不过林重楼握着他的手,感受到了,便含笑看着他,他微微抬起头,也轻轻笑。

上官昊本就给他们气得脸色铁青,他从未想过自己门下竟然会出现男子相恋的事情,刚要责罚却碍于林家的人在,以及林重楼林家少主的身份,没曾想这个一直在自己面前都是软骨头的大弟子竟然敢为了这样龌龊之事顶撞自己。他心中怒火再抑制不住,冷哼一声喝道:“哼!这种龌龊之事竟然也敢论及情爱!看来你是多日不领责罚,是我疏于管教了!今日我就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做情爱之事!”四下看了看,抄起床前的凳子就朝楚青岫砸过去。

楚青岫身后是床,退无可退,只得向旁闪躲。林重楼刚要上前去接林总管手下使出了全力把他拖住。

只听一声脆响,那板凳已经散了半边,楚青岫被那凳子一砸,背部一探,只觉得整条脊椎都要裂开一般,心口一阵溺毙的窒息,喉咙一紧,眼前景物都乱了,只得扶着床沿,大力咳了起来。

林重楼看到楚青岫被打,几乎是目眦欲裂,大喊了一声师兄,右手一张一抓,抓住林总管的手腕,一扭。

“咔”地一声,林总管脸色煞白地大叫“诶呦”,林重楼刚脱离了林总管的管制,还没碰到楚青岫一点便再度被高飞擒住。

高飞像是见他了强行拉离了床边,又和他缠斗起来。林重楼这些年于武功一境上修为大涨,激怒之下迸发出来的爆发力竟然连高飞都感到不可思议,他们这边拆了几十招,高飞隐隐有拿他不住的感觉。

幸而林总管机灵,在后面手刀偷袭,往林重楼后脖颈上一砍。林重楼怒极了对着他就是一掌,借着最后的力气转过身去,却只能依稀听到上官昊大喝道“今日我非得要好好教导教导你不可!”

然后朦胧间看到上官昊朝楚青岫当胸就是一脚踹去,楚青岫再也撑不住,张口便是一口鲜血,喷洒在床榻上,星星点点的红,极为刺目。

师兄……!林重楼瞪大了双眸,伸出手去,可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第二十七章: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

张丹一进悦来客栈的门就给傅二围上来了,张丹问盟主人呢?你怎么不看着?

傅二颇为得意地道:“林家的那个长老和林家管家来接林家公子回去,我顺带让他们给捎走了。”

“啊?你就让他们捎走了?”张丹听罢不禁没高兴,反而气急败坏的。

傅二瞪着他:“你鬼上身啊?没带百岁索吧?来来我多做了一条我给你拿去。”

张丹没理他,似乎是碰到了什么火烧眉毛的事情,跑得飞快。

他急得不是别人,急得就是林重楼和楚青岫的事情。

他们之间的事情,上官昊可以不知道,吴清言画罗可以不知道,燕子高飞林夫人也可以不知道。但是他和他们几乎住在一个屋檐下,他绝对知道!不知道那是瞎子聋子傻子!

张丹早就发现他们之间的暧昧不寻常,以前只是猜测,却猜着猜着竟然还真正让他撞见了一回。

那天正是三四月份的样子,天气刚刚回暖,这两个小子在演武厅比试。上官昊见他们年纪渐长了,也就不太看着,张丹恰好从这边过,一步踏进去便看到那台子上没人,再细看了一圈才发现两个人在台下的柱子旁。

那姿势有点奇怪,楚青岫跟没了骨头一样几乎是夹在柱子和林重楼之间勉强站着,林重楼压着他,一只手扶着他的后腰,另一只手却在他腰间打转。应该是因为震惊太过,直到那两个人的嘴唇都交缠在了一起张丹才反应过来林重楼的那只打转的手几乎已经挑开了楚青岫的衣,手指窜到肌肤上去了。

从张丹自己本人来说,他并不反对这件事。一则反对无效,这两个也不是他什么人;二则他琢磨着林重楼也该快走了,听说这林家早就给少主子定了一个美人儿在家里候着,林家夫人怎么也不会让独子在男女之事上含糊了去。

他虽然这么想,但也没少为林重楼和楚青岫遮掩着,幸而上官昊也不大管他们了,这几个月也就平平安安地过来了。

可是今天是端午,要喝雄黄酒,酒是什么?催情药!又有那么多人一起过去找人,虽然还没到地方,张丹已然预料到事情不妙了。

待张丹赶到武林盟门前的时候林总管和高飞正好架着林重楼下来,张丹一看到林重楼昏迷的样子,心知这回是真的跑不掉了。

匆匆告别了急切南下的林家马车,张丹匆匆冲上玄武堂。

还没到那楚青岫住的屋子已经听到喊骂的声音传来,而呼痛的竟然没有?!张丹心底一凉,暗叹一声:这一回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那门没关,屋子又不大,张丹一进去便看见上官昊一面怒声骂着一面举着这屋子里唯一能算得上是武器的东西——楚青岫练习是所用的木剑,一下接着一下地抽打着楚青岫的身体。

楚青岫的下唇被他的牙咬得血迹蜿蜒,而上官昊抽打出来的伤痕遍布他的全身,肩头、双腿、胸前、背上……好几处鲜血都渗出来然透单衣。

张丹生怕真打出人命来连忙上去拦道:“盟主,不能再打了!”

上官昊推开他,怒目向楚青岫道:“看他那个样子,哪里有一点是像我上官昊的弟子?被人压着还能叫得这么媚?半点男子汉的羞耻之心都没有!你怎么一出生不去死啊?回地府去告诉判官说你投错胎了?去做个女人啊?啊!”

张丹一把夺过那木剑仍在地上,大声喊道:“盟主!不能再打了!再打出人命了!”

“出人命就出人命!出人命能怎么样?你别拦着我,我今天非要好好地打他一顿,把他的骨气都打出来!”

木剑给夺了,上官昊又找地别的东西,四处望了望就朝桌案而去了。眼见文房四宝又要遭殃,那一块砚台又极重,一锤下去气没断脊椎也该断了!

楚青岫在被书简砸了个遍身之后再也坚持不住地昏过去了。

上官昊又骂了声“没骨气果然撑不住!”

骨气是能打出来的?照您这样打只能打出骨头!张丹想了想,上前劝道,“盟主,您这样打要是真打出人命来最麻烦地是您啊。”

上官昊挑眉道,“难不成我还能被官家给知道我杀人了?”

张丹继续将自己的想法补充一下,“盟主,今昔不比往日了,如今除了他,还有人能够继承斜阳么?”

继承斜阳……

上官昊听得一愣,手中的砚台从手中滑落下来,石砚与地相接触的声音如晨钟暮鼓一般,重重砸在他的心上——他已经没有儿子了,林重楼又是别家的宝玉,剩下的,只要他。

别过眼,轻哼一声,“他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拿斜阳剑?”

张丹听他这样说便知道有门,说道:“那您是打算再收一个弟子吗?”既费时又费力。

上官昊紧皱了几下眉头,瞥了一眼地上楚青岫,拂袖而去“去找吴清吧,别真出什么问题。”

张丹暗抹了一把冷汗,轻松一口气。

吴清第一眼见到遍体鳞伤的楚青岫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跟在他身后来的言画罗“呀”了一声笑道:“这是怎么了?让盟主捉奸在床啊?”

吴清冷冷扫了他一眼,后者摸了摸鼻子闭嘴。

张丹给他已经简单地擦洗过一边,几盆的血水也够骇人的,不由感叹这么个孩子,盟主也真下得去手。

吴清摸了脉,道:“肋骨断了两根、左肩脱臼、脊柱挫伤……”,言画罗边听便“啧”了一声,还未说话,突然吴清低低地“呀”了一声,竟然掀开那被子去摸。从被子里起伏的走向看,从胸前到下腹,特别实在下腹处停留很久。

张丹不由有些紧张,问道:“吴堂主,是不是又什么大的损伤?”

吴清满脸惊疑不定的神色,收回手略略想了一下,说道:“没什么,现在还是先把他的骨头都接好,刚才他吐了血,伤及心肺,肯定是要滋补休养一段时间才行。”说着,吴清看向张丹,“张堂主,能不能在这一百天之内不让盟主来见他?”

伤筋动骨一百天张丹知道,怕上官昊再次伤及楚青岫张丹也知道,但一百天也长了点吧?知道看了看床上脸色苍白的人儿,轻声叹道:“我尽量吧。”

吴清诊治完毕出去,言画罗跟在后面,待出了玄武堂的门才问道:“你刚才惊讶什么?摸到了什么脉?”

“你真想知道?”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吴清停下脚步,斜觑他不停转动着的手中的钢骨扇,轻轻道:“我若果是告诉你,你可千万别样你的宝贝扇子掉下去?”

“呵,看来特别令人惊讶了,不过,迄今为止还真的没有哪一件事能让我手中的扇子掉下去的。”言画罗笑道,“你倒是说来听听。”

吴清轻声地一字一顿说:“我摸到了——喜——脉!”

“诶诶诶……”那钢骨扇在空中打了几个圈,最后在落地前给言画罗一手抓住,抹了把没有的汗,吁道:“没掉没掉。”

林重楼睁开眼,看到头顶上方垂落下来的纱幔和系着穗子的宝珠,微微愣怔。

我这是在哪?这里不是武林盟啊,武林盟……师兄!一想到楚青岫,林重楼便迫不及待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双脚沾地就起,不由感到晕眩,眼前恍惚了一阵,只好扶着床柱站好。

门“吱呦”一声开了,林总管和高飞推门进来,身后跟着小丫鬟模样的女子端进来一些饭菜放在桌上。

他们看到林重楼醒来,笑道:“公子醒了?”,看到他们林重楼冲上去问道:“师兄呢?我现在在哪里?”

高飞和林管家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那送饭菜的小丫鬟笑得甜美,说道:“公子睡糊涂了,您都上了我们这船五天了,怎么还问在哪里?”

“五天……船上?”林重楼面色霎时惨白一片,林总管连忙让小丫鬟退出去。林重楼不可置信地抓住高飞,声色俱厉地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把我拉走?留师兄他一个人在那里……不行!我要下船!我要回去!”说着他便往那门口闯。

高飞见他这个样子,抬手就是一巴掌,将林重楼打倒在地,林总管有些心疼地说:“公子负了五天的迷药才醒过来,这恐怕是支撑不住吧?”

高飞一扬手:““林总管你先出去吧,我来劝他。

林重楼从地上爬起来,毫不畏惧地瞪着高飞道:“无论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不会退却的!我一定要回去救师兄!”

高飞伸手将袖中的信掏出来,压到桌上,冷声喝道:“你站在你娘面前,你还敢这样理直气壮地去救一个男子吗?”

“他是男子又怎么样?我就是喜欢他,想要和他在一起,就算是在天王老子面前我也是这样说!”

高飞恨不得又一巴掌上去,压了压怒火,说道:“那你回去是想要怎么样?和他私奔?你们两个毛还没长齐的臭小子想跑哪里去?武林盟主的弟子和林家公子私奔——传出去你让天下人怎么看武林盟?怎么看林家?你想要气死你娘还是要把你爹气活过来?”

林重楼愣愣地看着他,攥起眉心。

高飞继续道:“还有,你们两个活着现在都是靠着谁?你不是靠着林家他不是靠着武林盟?武功学好了又怎么样?你想想你上次出一次门就着了人家的道了,你带着他,你能上哪里?怎么上?你能保护他还是他能保护你?你当私奔这事那么好办吗?是对鸳鸯就能奔啊!”

林重楼紧紧咬住下唇,唇角都要被他咬破了一般,他手中揪着桌布,手背颤抖着,似乎下一瞬就要将桌上的布掀起一样。

高飞不知从哪里拿来一个小盒,打开来,是一整盒的桂花糖。但因夏日气温高和时间放的长了,那桂花糖已经化了一些,互相融在一起,黄黄的没有了刚做好时的晶莹雪白。

林重楼哑着声音道:“这是什么?”

“这是百味斋的桂花糖,重楼,已经五天了。”他叹息一般轻声道,“五天了,你再回去,什么都晚了,在过五天,我们几乎要到达扬州了,那里有日夜盼着你回家的娘亲,还有你的未婚妻。重楼,你和青岫,就像这桂花糖,已经回不去了。”

林重楼死死盯着那桂花糖,颤抖着手拿了一块含在嘴里,酸涩和苦味一下子充斥在他的口腔中,桂花糖不负往日的甜,余下满嘴的酸。

你们就像这桂花糖……

回不去了……

“啪”地一声,泪珠冲他的眼眶中摔落下来,滴在手背上,晕开了一条长长的线,像是在他心口上划下的长口,血珠暗涌。

然后他展开母亲给他的信,只看到“吾儿重楼晤”几个字时,眼前便恍惚开来,抹了眼泪,细细的几行字,也想一把尖刀,在不停划拉着他胸口的柔软。

高飞将桌上的筷子塞到他的手中,对他说:“还有,夫人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你是她唯一的儿子,唯一的希望,她怎么肯让你和别人走?她若是知道你将为了青岫弃她和整个林家于不顾,你是她亲儿子她不会如何了你,那青岫呢?——你是知道夫人的手腕的。”

“咔吧”一声,两根筷子在林重楼手中断成两截,一松手,四根木棍跌在桌上,高飞又塞了两根给他,指了指饭菜:“吃吧。”

林重楼颤巍巍地端起碗,夹了一口牛肉在嘴里嚼着,又扒拉了一大口的米饭,囫囵嚼着咽了,他突然嘶哑着声音对高飞道:“高长老,我要写一封信回江南,麻烦你让人快马送过去。”

“什么事那么急?”

林重楼的声音中有一种坚定不移的狠利,他道:“我要解除和柳家小姐的婚约。”

第二十八章:文彩双鸳鸯,裁为合欢被(上)

接过那封退婚信时,高飞本想让林木送回去,可林总管却抢了过去,道:“这件事非同小可,还是我送回去的好。”他还试图劝一劝林重楼,“公子,娶妻不过是一个形式,你心里有谁和你娶的谁不冲突啊。这柳家和林家是世交,柳家既在官府里有人又和江湖上又千丝万缕的关系,联姻他们家是百利而无一害。而且他们家的小姐我是见过的,真的不差,皇上的妃子也不过如此了。您要不要考虑”

林重楼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面前的笔墨纸砚,眼珠不错的,跟无风时瘦西湖的水面一样,一丝涟漪都没有。

林总管见状只得叹息,心道:要是到了扬州让夫人看着公子跟丢了魂儿似的,那可怎么办哟!

林总管走后,高飞也劝道:“林总管方才说得不错,不过是一纸婚书,何必这么较真?”

林重楼抬起眼看他,眼神直勾勾地,“高长老,那你当初为什么不娶我姑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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