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口气坐到沙发上,我第一次见他这么憔悴,平时都是嚣张跋扈像只刺猬,“我心疼他啊,一个人承担两个人的工作,我知道他舍不得我吃苦,可是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受累……”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安慰他,只能拍着他的肩膀安抚他,算来他比我小了将近四岁,我也一直把他当半个弟弟看,如今看他这副模样也挺心疼的,“资料在这里,线索很少,又要辛苦你们了。”
他无奈的笑了笑,然后接过文件夹离开了。
晚上睡前想到严暮疲惫的样子,不由又联想起付钧,他此时此刻肯定还在分析案情没有睡下,模样也定是比严暮更难看,这两个人从来都是心疼对方不知道心疼自己。
“睡不着吗?”躺在身侧的夏语冰担忧地问。
我翻个身看向他,“嗯,想到那个案子就很难受,能查到的线索太少了,好像老天在阻挠我们一样……”
“看起来很棘手,不过,我相信一句话:‘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做过,就一定会留下些什么。而且上天有眼,总不会让做了坏事的人逍遥法外。”
“起床!”我拽着他爬起来,“陪我回事故现场!”
我决定回去现场再细细搜查一遍,我就不信一点线索都找不到!
45:踪迹
夜黑风高,我驾车载着夏语冰连夜赶往废弃工厂,夏语冰一路呵欠连天满脸的不情愿,“你干嘛不找付钧他们,我跟着能干什么?”
我二话不说腾出只手来在他后脑勺上猛敲一记,“有些东西我看不见,说不定你能看见!而且付钧他们那些人都已经忙成那样了,我若是再不多出分力心里也过意不去!”
“夜黑风高的,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怎么办?”
“有你在我能出什么岔子?”
他轻叹口气,道:“夜黑风高,荒郊野外,遇上人是不可怕,若遇上的不是人呢?此时正是一天之中阴气最盛的时候,如果遇上孤魂野鬼,一只两只我还能凑合对付,多了就等着咱俩一块儿交代在那里吧!”
“不、不会这么倒霉吧?”早知道就把云封那聒噪的货叫上了!
在这种关键时刻他竟然耸肩摊手表示自己不知道,我真的是一脚把他踢下车的冲动都有了!
踌躇间,我还是踩下了油门直奔黑夜深处,佛曰:“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
然而事实证明,你越不想要什么,它就越是来什么。车刚在废弃工厂前停下,面前就有一道白影一晃而过,即便天天对着夏语冰这个死鬼,我也是被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抱住了夏语冰的胳膊。
“来的真不是时候,”他皱眉,“而且还是个女鬼,我又不打女人……”
“这时候不打也得打!”
那女鬼披头散发,飘飘悠悠晃荡到了工厂门口,忽然像发现了我们一样幽幽地转过了身,一双含血的眸子直逼向我,那眼神中含着浓得化不开的委屈与悲戚,好似丢了幼崽的困兽般愤怒且无助。
夏语冰不明就里,只以为她要前来索命,将我护到了身后,挡开了女鬼如泣如诉的眼神。我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推开身前的夏语冰,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站在车前,我与那女鬼遥遥相望,,尽管夜色深沉、距离遥远,我还是透过凌乱的发丝看清了她的容颜,和蓝姐给我的人像上一模一样。
“她就是死者,”不紧不慢地点了根烟,我缓缓地对紧跟着我下车的夏语冰说。
“含冤未雪,无法投胎转世,她想要你给她报仇?”
“不知道,她的眼神中含着防备,我们暂且在这里看看情况,看她想干什么,”我说。
“死得这么凄惨,不成厉鬼都难,”他叹息。
那女鬼与我对视良久,最后转开眼神,抬手摆了摆示意我们过去,随后她转身飘向工厂深处。
“过去吗?”夏语冰征询我的意见,我当然是想过去的,是生是死便就听天由命吧!
踩灭烟头,我吐出最后一口烟圈道:“跟上去!”
我们跟着那女鬼在偌大的工厂里穿梭,她飘起来是很方便,反正面前有机床直接穿过去就对了,可怜了我两条腿在后面跑,又要攀爬机床上下折腾,做鬼还真是方便!
过了工厂厂房到了一处荒地,这里离工厂已经有两三百米的距离,女鬼停在一颗树下怔怔地看着我,我试探地问了句:“树上有东西?”
她摇头。
我再问:“低下有东西?”
她点头。
我朝天打个响指,吩咐夏语冰道:“给老子挖!”
“没铲子。”
“……”
于是我又照着原路小跑回去找铲子,这一来一回废掉了我不少体力,气喘吁吁地靠在树上看着夏语冰挖。挖了差不多半米深,挖出来一把屠刀,正是杀猪用的刀。我顿时傻眼,难道易泽昊一语成谶,凶手真是个杀猪的?!
杀猪刀下面还有跟沾满血迹的绳子,女尸手腕和脚踝处的擦伤相比是它造成的,想来付钧那群人也算糊涂,搜查来搜查去就不知道在周围挖挖坑……
还好我刚才拿铲子的时候留了个心眼,把塑胶手套和证物袋都带上了,不然还得再跑一趟!
歇也歇够了,我就蹲在地上收拾挖出来的东西,收获不算小,这两样东西上说不定残留着凶手的一丝线索,不然这女鬼也不会带我们寻过来了,所以说上天还是有眼的,不会让人枉死。
我正低头一心一意地收拾证物,忽然觉得有种被视线锁定的怪异感觉,但眼前夏语冰和那女鬼正牛头不对马嘴地打着手语闲聊根本没看着我,那这视线又从何而来?
将东西小心翼翼收进怀里,我背靠大树缓缓起身,同时手也摸向后腰处别着的手枪,法医作为警务人员有资格配枪,还好我出门的时候为防万一将它带了出来,现下只祈祷敌方是人非鬼,我可不是什么得道高僧暂时还打不死鬼魂。
“凛远,你怎么了?”夏语冰察觉了我的异样,蹦跶到了我身边顺着我的视线望去,“有人!”
“是人不是鬼?”我低声问。
“嗯,有人气。”
凶手重返现场!这是我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尸体被人发现,凶手心虚担心埋在地下的凶器被人发现,打算重返现场销毁它们,奈何我提前一步已经将东西挖了出来。
如果算上那女鬼,我们这边是三个对付他一个,胜算很大,况且虽然我在明处他在暗处,但料他也猜测不到我身边还有个夏语冰,如此一想我更是安下心来。
拔枪回头招呼那两只鬼魂,我意气风发打算上前迎敌,却见那女鬼和夏语冰两人已经抱着树干躲到了后面,一左一右露出两个脑袋,依稀还可以看到两只死鬼迎着寒风瑟瑟发抖,我顿时破功,这还没上前线呢怎么就怕了!
“那人身上带着戾气,我们俩不能靠近,这是鬼的本能!”夏语冰藏在树干后解释,“凛远,自己小心!”
“小心你妹!”朝天怒吼一声,我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迈开步子就朝灌木丛冲了过去,奔跑途中熟练地将手枪从腰间抽出鸣枪示警。凶手力气奇大,我是不指望武斗取胜,但求他知我有枪而放弃抵抗。
然而我刚冲到灌木丛前就觉得那种被人盯着浑身发毛的感觉不见了,拨开面前杂乱的植物只见其后有一处明显被踩扁,“竟然跑了?”这下轮到我瞠目结舌了,这也跑得太快了吧?
“这家伙是兔子来的吗?”我回头问那两个已经从树干后飘出来的东西。
夏语冰笑笑,“你没事就好。”
他这么一说我就来气,枪托对着他的脸就砸了过去,“临阵脱逃!看老子不砸死你丫的!”
“哎呀哎呀,别打!小心走火!”夏语冰哀号着四处逃窜,最后逃到了车上,我也不再和他胡闹,发动车子离开,反正该找的也找到了。
到家,我潇洒推门下车,刚一下来就给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栽倒,那女鬼竟然扒在车顶一路跟了过来!
她无辜地盘腿坐在车顶,掩着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和夏语冰,眼神里的狡黠不言而喻,所以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她说在报仇雪恨之前想在咱们家暂住……”夏语冰充当起了鬼语翻译。
“不行!老子家又不是收容所!”
“可是她一个女人在外面飘荡总归不好……”
“她是个女鬼!”
“也有男鬼啊,会被欺负啊……”
“那你和她呆一块儿保护她!”
“张凛远!”
“干嘛?”
“我看错你了!”
我叹口气停下疾行的脚步,“拿你没办法,住下就住下吧,反正已经有你个死鬼了,不怕再多另外个,但是得约法三章。”
女鬼和夏语冰点头如捣蒜,就差给他们两根尾巴了。
“第一,不许乱跑;第二,不许乱动家里东西;第三,案子一破立马滚蛋!”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家里还开起鬼魂招待所了!
被这两个死鬼一折腾,我一夜没睡好,次日顶着俩硕大的黑眼圈走进法证部还被嘲笑了一番,只有刘婵最贴心,给我泡了咖啡不说还拿鸡蛋来给我敷着化瘀。
“昨晚干什么去了,弄成这副模样?”易泽昊调侃,“是不是……恩哼?”
“恩哼你个头啊恩哼,我有你那么龌龊吗?老子连夜回现场找证据去了!别他妈在这里磨叽,打电话让付钧他们过来一趟,有事情和他们商量!”劈头盖脸一阵吼,吼完我心里才舒坦多了。骂人的感觉真不是一般的爽。
易泽昊无言,只得悻悻拿起座机拨电话。半个小时后,和我一样的两头珍稀动物“大熊猫”走进了我的办公室。
“叫我们来什么事?”付钧问。
我把昨天发现的两件东西摆到他们面前,告诉他们我昨晚重回了现场,并且遇到了疑似凶手的人,当然女鬼那段省略掉了。
他们听完都是大吃一惊,付钧更是严厉指责我不该冒然行事,独自重回废弃工厂,昨晚没有出什么事情算是我运气好。昨晚发生的事,今天想来确实有点后怕,如果不是天生的直觉让我提高了警惕,不然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说不定也会被煮成一锅子肉汤……
“你不觉得蹊跷吗?”我说。
“怎么蹊跷法?”严暮问。
“荒郊野地的,凶手逃跑的速度未免太快,那附近一定有什么可以遮掩的东西掩护了他。”
付钧皱眉,“我们在周围查过,那附近都是灌木丛,就算有树木也不足以遮挡一个人。”
“一座建筑物都没有?”
“除了那个工厂,连洞破房子都没有。”
凶手逃窜的方向不是工厂,“地下管道呢?”我问。
“没……”严暮说到一半突然改口,“不对!不是没有,是遍地杂草掩盖掉了!”
“那便是了,”我道,“你们再去搜查一遍,我去鉴证科化验这两件证物,看看能不能找到凶手,大家分头行动!”
46:赌博害人
在鉴证科守了一个上午,盯着赵逸霆将麻绳和屠刀上的血液以及指纹采集下来一件件放进仪器化验,希望这两件东西对破案有帮助。
“你这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我会不好意思的,”赵逸霆将试管推进仪器转过头来笑眯眯地和我说。
我反坐在椅子上,下巴抵着椅背漠然道:“我相信你的脸皮!”
他没再多话,继续对着仪器摆弄。
一个下午过去,指纹的结果出来了,我对着电脑在指纹库里搜索了一圈却是没有任何结果,这也是在意料之内的事情,所以并没有造成多大的打击。指纹库和DNA库一样,它们中间储存的资料少的可怜,有过前科或者正在服刑的犯人的资料才会记录其中。
晚上一组人相聚茶餐厅,边吃晚饭边交流一天的调查结果,赵逸霆也跟了过来。
严暮:“发现一条下水道,窨井口上长满了青草,又在灌木的掩盖下,极难发现。我们全队人在那里割了一下午的草才找到。”
我茗了口咖啡,说:“犯人对那一带的地形很熟悉,只有两种可能:一,他是那附近的住户;二,他以前是那个工厂的工人。”
付钧掏出一叠东西放到餐桌上,“这是那家工厂的资料,那是家专门制造汽车配件的工厂,厂长叫陆科。据了解,那家工厂的收益并不理想,前年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陆科负债千万无力偿还,最后一家人跳楼的跳楼,喝农药的喝农药,全死了。”
“工人名单有没有?”我问。
付钧摇头,“赵科长有什么发现没有?”
一直低着头对付盘子里食物的赵逸霆被点名提问,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我们,“什么?”
“有没有线索?”付钧又极有耐心地问了一遍。
“有!”说道自己的领域,他来了精神,扔掉刀叉从公文包里掏出档案袋,“我们有个很神奇的发现。”
“说说看。”
赵逸霆摊开文件,指着印在上面的一个掌印说:“这是我们从屠刀刀柄上临下来的血掌印,手指的方向自左而右,说明他是个左撇子,你们再看看,有没有发现上面少了什么?”
“小拇指!”我一语点破。
“对!”赵逸霆点头,“凶手是个左撇子不说,还少了跟手指。”
付钧摸着下巴道:“万一是砍人的时候翘了兰花指呢?”
“不可能,”赵逸霆指着那块空出来的小拇指处,“你看这里,残留着半截手指,而且可以明显看到断指的切口。”
“这么一说……倒是真的……”
“你们在窨井里发现了什么没有?”我问。
严暮取出照片摊开,“脚印。”
照片上的脚印都用标尺量下了长度和宽度拍了下来,我拿着照片稍一推算,“这个男人应该身高差不多一米八,体重约在60公斤左右,算是个大块头,左右脚踩出的脚印深浅不一,说明他有长短腿的情况,可能是个瘸子。”根据脚掌和步子的大小可以推断出身高,脚印的深浅推测出体重。
“我们本来以为顺着脚印可以找到凶手藏匿的地点,但是天不遂人愿哪,追到一半就是个排水道,脚印也没了,犯人估计是跳水游泳逃跑了。”
“干嘛不顺着排水道往前追?”
“排水道分了十几个岔口,我们回去查过以后发现每个岔口都通向居民区,那么多的人口量,根本查不出来。”
餐桌上的氛围顿时又陷入一片死寂,谁也没想到查来查去,还是这样的结果。
“啊啊啊啊啊!!!”严暮烦躁地抓乱头发,付钧一言不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用过晚餐,各自回家,赵逸霆这脸皮堪比城墙厚的家伙又粘了上来,“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我答。
“可是你刚才喝酒了吧,怎么开车?”
“小半瓶啤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