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靳皓然的关切询问,黎白术只能支支吾吾地说是晚上睡相太差,掉下床砸到了鼻子磕到了头。
为此,靳皓然许诺晚餐做凤梨虾球和酒糟春笋鸡慰劳伤患。
但是如此的美食并不能完全安慰到受伤的黎白术——这么好的一个和邻居先生一同外出增进了解的机会就让他这么眼睁睁地给错过了,真是悔不当初!
暖融融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黎白术身上,害得他看不进电视,摇着尾巴昏昏欲睡。
“铃——铃——”刺耳的电话铃声吵得黎白术的脑袋又痛了起来。
他跳下沙发,去够那矮书柜上的电话机,无奈爪子太短握不住东西,啪啦一下没抓稳把话筒给扒到了地上。
“嗷!”黎白术下意识地叫了一嗓子,然后惊恐地用爪子捂住了尖尖的嘴巴,他现在是狐狸形态,发出的自然也是狐狸叫声。
“黎白术你这傻小子快给老娘接电话!”
听听,这讲话粗鲁没礼貌的女人就是他的亲娘,D大学德高望重的黎教授的妻子。
黎白术变回人形,小心翼翼地捡起话筒:“妈,你打电话过来有啥事啊?”
“没事就不能打电话给你了?你这小鬼几个月没回家了是不是皮在痒欠收拾了,嗯?你不知道你老是不回家你爹会担心你的么!你当初搬出去住的时候答应我的事情都忘光了是吧!”
“我只不过是忘记打电话回家报平安而已。”黎白术小声地、底气不足地辩驳。
“只不过是忘记打电话?哟,敢问黎大老板最近在忙些什么呢连打电话给家里的时间都不够了啊?”
“妈——我可以解释的——”
“好,你说我听,没个合理的借口你小子就等着被老娘剥皮吧!”
“内啥,我我我有喜欢的人了……”
“YOOOOOOOOOOOO!你小子终于开窍了为娘甚是欣慰!说吧,那家伙叫什么是做什么的哪里上班年薪多少家世如何有房有车不?”
“他叫靳皓然,是我的邻居,其他的我都不知道。”说到心仪的对象,黎白术抱着电话傻笑起来。
“什么!不知道!你等着,我马上就过来!”
“别!其实我那个……他还不知道我喜欢他。”
“不是吧,你小子多大了还玩暗恋这一套,现在连电视剧都不演这种烂俗的桥段啦!”
在和娘亲大人保证了自己一定会马上弄清靳皓然的底细,然后速战速决扑倒对方后,被训斥了一个多钟头的黎白术终于可以胆战心惊地挂断电话了。
交代得太早,黎白术一点儿也没想过如果自己被拒绝了会怎样。
其实他不是没想过要搜集靳皓然的情报。就像昨晚,黎白术为了贯彻妈妈说的谈恋爱要知己知彼的战略理念,变作狐狸原形施了个隐身的法术偷偷潜进了隔壁。
动物原形远比人类来得敏捷得多,爪子上的肉垫更是能让黎白术悄然无声地踩在地板上。
凌晨两三点钟正是普通人睡觉休息的时候,黎白术以为靳皓然也是如此,所以才放心大胆地登堂入室。
黎白术却忘记了,还有一类夜猫族不到天亮是不会休息的。而靳皓然虽然不属这种人,偶尔还是会有作息不规律的时候。他从来没和靳皓然一起吃过早餐,就想当然地以为对方也是规律作息的。
靳皓然家的格局与黎白术家相差无几,在他家吃了这么久的晚饭,客厅厨房厕所早就被黎白术摸得清清楚楚。卧室他也碰巧待过,唯独书房门总是关得紧紧的,靳皓然还明确地告诉黎白术不要随便进去。
也许那是他的办公重地,放了机密文件不能叫外人看见,又或者他在里头藏了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仿佛童话里蓝胡子的密室,更有的可能的是,如同爱情小说常写的,外表光鲜的居家好男人其实有满屋子的垃圾堆着不处理?
打着谈恋爱要知己知彼的名头,黎白术根本就是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溜进靳皓然的书房里探险。
“啪!”
谁知道黎白术刚从阳台跳到对面去,踏着小碎步进了隔壁卧室,原本黑沉沉的房间突然就灯光大亮。
一瞬间,黎白术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了。他全身的肌肉紧绷得将近痉挛,完全没法动弹,只能绝望地看着靳皓然从与卧室相连的卫生间出来,一步步走向床边的衣柜。
完了完了!会被发现!会被发现的!站在大床的另一边,悲观的情绪让黎白术心里一阵阵的抽痛。可是隐身术的咒力还在,灯光直接穿过黎白术的身体,没有留下任何阴影。
靳皓然没有发觉家中的不速之客,刚洗完澡的身体还微微散发着热气。他拿毛巾擦掉头上的水珠,等到体温降下来一些的时候才打开衣柜抽屉,取出睡裤穿上。他身上肌肉锻炼得很是漂亮,毫无赘肉,弯腰时勾勒出充满力量的阳刚线条。
美色当前,黎白术那被吓得离家出走的胆子又跑了回来。
不等黎白术爬过去想看得更仔细一些,靳皓然丢在床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手机语气有些慵懒地接了电话,然后走到阳台上和对方谈了起来。
这么晚了,谁还给他打电话呢!黎白术屏息听了一会,失望又高兴地发现那似乎只是个谈论公事的对话。
事不宜迟,他趁着这机会跑出了卧室,悄悄来到书房门口。
总是紧闭着的房门这时候开了一条缝,透出微弱的冷光。黎白术用爪子拨开门,适应了夜晚光线的眼睛在看清室内摆设时瞪得滚圆。
书房里,一台台说不出型号但是看着就很高级的电脑被蛛网一样密密麻麻的电线连在一起。
“好的,我知道了,你把资料发给我……”
靳皓然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黎白术背后,无路可逃的狐狸只好向前跑进房间里。却被地板上防不胜防,迷魂八卦阵一样纵横交错的电线绊住了腿。
咣当!一声巨响,黎白术打了个滚,撞到了房间中央的一把椅子上,接着又由于惯性顺着地板滑到墙角,重重地撞到了头。
“怎么回事?”靳皓然匆忙挂断电话,好在房间里光线昏暗他并没看清原委,只道是东西放得太乱滑脱了。
“看来又要收拾了。”他叹气,扶起椅子做下去,打开了电脑。
在他身后,看不见的狐狸叼着尾巴,一拐一瘸地出了房间。
想多了解一些靳皓然的事情,直接问他就是了,为什么非要偷偷摸摸三根半夜不好好睡觉跑人家里头去呢?吃到苦头的黎白术委屈地揉着头上的肿包,埋怨起自己的莽撞来。
不过收获也不是没有,黎白术回味起惊魂时刻依旧映入眼底的靳皓然上身那纹理分明的肌肉,没擦干的水珠混着汗水一颗颗地沿着那浅褐色的皮肤往下流,那手感真不知该有多好……想到这里他鼻子一胀,两股黏糊糊的热流哗地一下涌了出来。
他伸手一摸,指头上红艳艳的,居然是火气旺盛流了鼻血。不就是看了个裸男出浴么,至于这么、这么……不行,再想下去血管就要爆了。
手忙脚乱地抽出面巾纸塞在鼻子里堵那两管热血,脑门还顶着个大包的黎白术越发的狼狈。他这下真是新伤叠旧伤,倒霉到家了。
“所以说坏事不能做呀。”电视里传来的声音简直就像是在嘲讽他一般。
黎白术嘶嘶地暗呼着痛,狼吞虎咽地吃着美味的虾球和鸡肉,同时愤恨地瞪了一眼电视机屏幕上表情无辜的演员。
“慢点吃,别烫到了。”靳皓然好笑地看着黎白术的吃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对了,下个星期我要和朋友一起去郊外采风,你想去么?”
“要七——唔!”黎白术边吃东西边答话,咬到了舌头。他泪汪汪地捧着鼓起的腮帮子,就像是动画片里贪吃的花栗鼠。
这幅可怜模样非但没有引来同情,反而让靳皓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7.去踏青哟去踏青
运气好的时候,就连老天都在帮忙。淅淅沥沥下了大半个星期的雨一道周末就停了,笼罩在城市上空的阴云被热烈的阳光驱散。又是一个适合外出的好日子。
黎白术站在穿衣镜前挑挑拣拣了好半天才选了件格子衬衣,外头套羊毛衫,下边一条卡其裤配运动鞋。
他自恋地在镜子前转了一圈,觉得这一身装扮朝气中还带点小清新,非常完美。尤其衬衫收腰的修身设计、敞开的领口稍微露出小半截锁骨,恰到好处地突显了他外表上的优点——窄腰长腿皮肤白。
或者再戴一副框架眼镜,一顶格子礼帽?黎白术回想着网站上时尚搭配的图片,抓着一把配件对着镜子在身上比划起来。
黎白术准备给自己的打扮画蛇添足的时候,门铃响了起来。门外的访客毫无疑问就是靳皓然。
黎白术把手上一堆杂物扔在床上,鞋带都来不及系就蹦跶着跑过去开门。
门外的好风景叫他差点像个花痴一样尖叫出来。
“嗨。准备好要出发了么?”
邻居先生笑得很爽朗,白晃晃的牙齿简直能放光。他穿着一身靛蓝色的运动服,宽松的衣料依旧掩盖不住颀长健美的身材,其英俊挺拔的程度简直叫人无法直视。
“准准备备好好了。”黎白术的脑袋嗡地一热,费了好大劲才忍住没去摸自己的脸上有没有红得发烧。
谁料他刚转身想去拿放在客厅沙发上的行李包,就被靳皓然从背后搂住了腰。黎白术还没来得及脚软,腰上就被摸了一把之后就被放开了。
“哇!”黎白术惊叫着涨红了脸,他回头瞪了靳皓然一眼,却发现对方的脸上没有一点做了坏事后的狡黠或者心虚。
“怎么我努力了这么久都没把你喂胖一点?”仿佛刚才的行为只是无心之举,靳皓然开玩笑似的夸张地叹息着这么说。
“我就是那种怎么吃都不胖的体质啦!”虽然心神荡漾,迟钝的黎白术却没发觉邻居先生的所作所为早就超过了普通朋友的界限。
来接他们的朋友早就把车停在小区门口等着了。靳皓然拉着黎白术坐到越野车宽敞的后座,简单地做了个介绍。
负责开车的是靳皓然“大学四年的室友兼损友”,名叫秦越。
而黎白术,则是“我的邻居”。
听了他的话,黎白术本来轻飘飘的一颗心霎时间像是灌了铅一样重重地砸了下去。
“哈,谁会和朋友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带上自己的邻居啊。还不快从实招来!”秦越从驾驶座上转过身来,笑着揶揄自己的好友。
仿佛没有看到身边人突然垮下去的笑脸,靳皓然握住黎白术的手,轻轻捏了捏他的掌心,眼睛却看着秦越回答:“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言下之意便是承认了与黎白术的关系。他会带黎白术一同出游,明面上哪怕不说破,懂的人便自然明白靳皓然特意透出的关系。
可黎白术并不懂这一层意味,但这可是别人的车子,有陌生人在场他也不好开口问清靳皓然话语中的意味。但是忍着不说又叫他万分难过,眼里水光都涌了出来。
“对了,”靳皓然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副驾驶座,摆出不经意的口气问:“苏合香怎么没来?”
“她呀,噗,”秦越刚说了两个字就没憋住笑了出来,“她说上次泼了你一身水怕被报复,所以今天肚子痛请假了。”
泼了一身水?那不就是餐厅里见到的那个女人?黎白术刚张嘴,问话就卡在了嗓子里。他凭什么去问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呢?一这么想,黎白术就更觉得委屈了。
黎白术坐立不安地模样全都被靳皓然看在眼里,他心里偷笑着,脸上却挂起温柔的笑容,刻意用毫不知情的关切语气问:“白术,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晕车了?”
“唔……”黎白术满肚子酸水心情正糟,被这么一问差点就哭了出来。他眼里含着泪摇了摇头,一副难过得说不出话的模样。
“不舒服就靠着我睡一会吧。”说着,靳皓然就伸手抱住了黎白术,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啊?咦?耶!黎白术心里连连惊叫,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会,反而被抱得更紧。
大概是靳皓然的热度太温暖,或者他身上干净的气味太让人安心,黎白术躺了没多久就真的睡着了。
“啧啧,真是闪瞎我这孤家寡人的眼啊。幸好我早有准备。”看到这一幕,一直透过后视镜注意着后座动静的秦越忙不迭地取出太阳镜戴上。
“小声点,把音乐关掉。”
“喂喂喂你这就过分了啊……”
所谓的郊外,也就是市区外头的一所农庄。
烟花三月,草长莺飞,花团锦簇,说的就是这个时节。原本农庄里的桃花才是采风的关键,但是加上后来到的几辆车,靳皓然这一行将近十人里唯一的女性没有到场,看桃花的计划就此搁浅。
好在他们包下的一栋乡间小屋外头有一大片金黄的油菜花,风一吹便如海浪一般波动。黎白术本性更亲近自然,见着这景色乐得只差没去地里打滚。
他童心未泯,就是在野地里乱跑也乐趣十足。
很快就到了正中午,一群人在田边搭了架子,搞起了烧烤。
就在其他人忙着吃喝的时候,秦越拍了拍靳皓然,把他叫到了一边闲谈。
“没想到你真的带人过来了。本来我们都挺担心的,以为你还想着那……”
“那种小事怎么会影响到我。”秦越的话还没说完,靳皓然就开口否认。他回答得太快,反而流露出一些欲盖弥彰的意味来。
秦越也不追问,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递向靳皓然:“来一支?”
靳皓然接过烟就着秦越递过来的火点燃,却只是夹在手指上。
“戒烟了?该不会是为了那个小家伙吧?”秦越咬着香烟,望了一眼还在大吃大喝的黎白术,他那原本俊俏的一张脸沾得满是油污形象全无。
靳皓然垂眼看着灰色的烟气升腾起来又渐渐散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这家伙这么呆,不欺负太可惜了。”
“亏我还操那么多心……我真是看错你了。”听了他的话,秦越做痛心疾首状拍着靳皓然的肩膀道。
回城的时候路上有些堵车,靳皓然便叫秦越提前几站路放他们下来,说是烤肉吃得太过油腻走一走好消食。
黎白术对他的话自是毫无异议,也跟着一道并肩散步似的走着。
真像是老夫老妻啊。黎白术心里冒出来这么个念头之后,就再抑制不住胡思乱想,他回想这一天的情形,越来越觉得邻居先生对自己也是有那个意思的吧。
他数着脚步,一点点地攒起开口问个明白的勇气。
就在这个时候,安静了一天的手机突然在黎白术的口袋里闹腾了起来。
是胡盼,他无奈地接了电话,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胡小胖!你有什么事赶快说!”
“白术哇!救命啊!我我我又失恋了啦!”听筒中传出的惨叫声大得连对接都能听到。
黎白术差点摔了手机,可又不能真的放着胡盼不管。他求助地望向靳皓然。
“没关系,你去吧,”靳皓然理解地点点头,“我先回家等你。路上小心。”
“我马上就回,今晚我还想吃那个花雕醉鸡!”
“好,给你留着。”
靳皓然站在路边,看着黎白术拦住一辆出租车离开后才转身朝市场的方向走去。他脚步轻快,想到黎白术的吃相时更是开怀地笑了起来。
这时候靳皓然还不知道,黎白术这一去就杳无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