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权 上——虞易

作者:虞易  录入:09-15

文案:

宣王本是先皇嫡子,却被兄长夺了皇位,

其敬慕如父的凌将军也被杀害。

原本只想做个自在王爷的他被逼的无路可退,

渐渐生出了夺回皇位一雪耻辱的心思……

NP慎入

搜索关键字:主角:王惟朝(zhao)

配角:凌启羽,锦袖,索檀,吴鸾,韶玉,花聘,葛俊卿

上卷

1.笼子

天还未亮透,窗外头已有鸟雀沥沥的啼声传进来,分外娇脆可人。让人便是被搅了清梦,也恼不起来。

王惟朝身边的人翻了个身,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更往他怀里偎了几分。

鸟啼声仍然不绝,过了片刻,又穿来啄木棂子的声音,顿几回便啄一下,房里静着听得更响。

锦袖低低叹了一声,含含糊糊道:“……这么大早,好烦……”

王惟朝在他耳边轻声道:“困成这样?”

锦袖抬眼看他,却是朦胧睡眼对上他一双带了些戏谑的笑眼,想起昨晚的事,从后耳根开始发烫。

王惟朝已披了衣裳起身,打开门朝窗边上瞧去。小雀早已被开门声惊起来,突地一声飞出去。王惟朝纵身跃起,追着那剑一般射进竹林的小雀,在林间几回穿梭,又跃了下来。

锦袖靠着床头坐起来,撩着帐子看他的身影。那一片轻红在风中翻飞的好似一抹朝霞,轮廓在晨光里一笔写意,却是丹青妙手也勾画不出的风流。

王惟朝袖里拢了样东西,进屋放下幔帐,手里轻轻攥着的小黄雀探出头来。

那一双晶亮亮的小眼睛里没有过多的惊恐,却竟是带了些好奇和顽皮。王惟朝轻轻抚摸着小黄雀的脑袋,把它递给锦袖。

锦袖又惊又喜,双手去拢小黄雀,却是一个没接好,被它振翅一扑,逃了出去。

锦袖懊恼地抬头,却见它在帐子里乱飞乱窜,不时拿脑袋去拱帐子。他瞧了片刻,脸上的笑渐渐没了,神思不知道飘到哪里。

王惟朝一笑,抬手掀开帐子,小黄雀见着出路,突地一声飞了出去。

他低头亲了亲锦袖的额头,温言道:“在府里待久了也闷,得空带你出去散散心。”他说着起身,却被锦袖缠住。锦袖拽着他,声音里带着颤。

“我不想外头,能留在王爷身边就好。”

锦袖揽过王惟朝身躯的手臂还微微发颤,脸贴在他的背上,隔着中衣能感觉出些微的温度,呼吸微烫。

王惟朝轻轻拉下他的手,带了笑说:“一大早的说什么胡话,我是想着你进来的时间不短,也该闷得难受了。倒是你瞎想什么,说给我听听?”

锦袖的下巴被他捻起来,被他带着笑的眼瞧的脸颊发烫,轻轻别过眼。

门外有人声传来:“王爷,葛大人来了。”

王惟朝无可奈何:“大好的白天不来,偏选一大早过来。难道是惦记着我宣王府的早饭,特地赶早来蹭一顿。”

锦袖噗嗤一笑,总算放了缠着王惟朝的手臂,却又欲言又止。

王惟朝瞧着他:“想什么呢,说给我听听。”

锦袖被问得逃不过,嗫嚅道:“只是有些怕见他,其他的也没什么。”

王惟朝安慰道:“他已对你断了念,你若不愿听见他名字,我不让下人提起来就是了。”

门外的祁东又犹豫地催了一声:“王爷。”

王惟朝打发他下去。转而对锦袖说:“来,今天不叫别人,你伺候我洗漱。”

锦袖抿嘴一笑,替他把衣饰打理好。一直把他送到院门口,看着他的身影隐没在竹林小路间,却是落寞地垂了眼。

葛俊卿等在客厅里,放下茶杯,目光落在侍立在一旁的凌启羽身上。见他身着一袭猩红袍,艳的好似枪尖上的红缨,衣袖使打了银钉的皮箍收束着,精神利索。头勒一条红绣抹额,剑眉斜压入鬓,眼中光华凌厉,好似一头矫健的豹子,随时准备爆发出体内蕴含的力量。

葛俊卿见了他好似苍蝇见了蜜,目光直勾勾地黏在他身上收不回来,涎笑道:“启羽最近是越发俊朗了。”

凌启羽揣着剑,赏脸似地垂眼瞧了葛俊卿一眼,嘴角略微扬了扬。

“葛大人才是少年才俊,被派往督察院不到两年就荣升回京城,政绩卓着,着实让人羡慕。”

葛俊卿的笑容凝结在脸上,嘴角有点僵硬。凌启羽的嘴皮子比刚开刃的刀还凌厉,葛俊卿不是第一天听说了。

宣王的贴身侍卫凌启羽,功夫了得,相貌也是一等一的俊朗,声名在京城中正着数不出前十,却没几个人知道这小爷嘴上功夫比手上功夫还凌厉。

葛俊卿两年前被光荣下放金陵督察院,那是个好地方,朝中做事不地道招人嫌的、在其位不谋其政没能耐办事的、触怒皇帝权臣的都往那儿发配。葛御史当初就犯在第三条上。

想当年,葛御史正年少风流,自诩倚马斜桥,惹动芳心无数,可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只是凡事都有意外,葛御史当年就栽在这个意外上。

那年上元佳节,正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时机,葛御史于人潮当中邂逅了一位温柔婉约的,公子。葛大少花间流连多年不是白混的,随便一嗅就闻出了脂粉味,料定那位一开口就先脸红的俊俏小书生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葛俊卿当机立断以系衣玉钩相赠,并半强迫地夺走了小美人腰间系的玉佩,是以为信。

这便是沸沸扬扬闹的京城上下皆知的玉钩案的起始。

葛大少那枚衣带钩乃是上好的和田美玉制成,镂花精美且遍体寻不出一丝绵纹冰裂。而他换回来的那枚玉佩却算不上佳品,有裂纹不说,雕工也不怎么样,正面篆书一个栾字,挺多算得上古拙。

葛大少忘了一件事,姓栾的虽然不多,朝中却正好有一个。吏部侍郎姓栾,栾其峰。

上元节那晚,葛大少遇上的美人正是栾家未过门的儿媳妇,而那块被葛大少顺去的玉佩正是栾家给下的聘礼之一。再有半个月儿媳妇就迎进门了,却在这当口上出了这么件事。

儿媳妇的名节受到了质疑,这门亲结不成了。那姑娘一时想不开,自尽了。

姑娘家人那边不肯善罢甘休,栾侍郎也被当成了笑柄,他老人家焦头烂额痛心疾首,为爱女恶狠狠地参了葛俊卿一本。

葛大虽然前科累累,调戏民女勾引少妇之类的事没少做,栾侍郎这一本却没参倒他。

原因无他,葛大少他爹葛嘉是内阁首辅,官高一品压死人,栾侍郎如何参的倒他。

虽然如此,总要给栾其峰个交代,做足表面文章。葛俊卿被他爹铁面无私地下放到金陵,换了个地方荼毒少女少妇,照样逍遥自在。

两年之后,葛御史低调回京,故地重游久别重逢一腔热情尚在,却被凌侍卫兜头一盆冷水泼下来浇了个头心凉,着实尴尬。

凌展背对着他,猿背蜂腰融进晨曦里,剪影明晃晃的,干净利落而又英气逼人。

葛俊卿瞧着他,正迎上凌启羽瞥过来的目光,有些心虚。好像心里琢磨的那点龌龊事,都被那一双剪水双瞳看的透彻,越加自惭形秽。

他游移的目光落在一旁书案上,被一件小玩意儿吸引去了注意。那是块金镶玉的云豹镇纸,云豹拱背探爪,栩栩如生。他信手拿起来,翻来覆去地端详,眼里放出灼灼的光来,啧啧称赞:“我看这雕工纹理是前朝的样式,起码有一两百年岁头了,你家王爷这又是从哪敲来的稀罕玩意?”

凌启羽不经意地接过那块镇纸,大体作了个玩赏的姿态,抬眼一笑:“葛大人品评珍玩最是在行,凌某一介武人,也瞧不出怎么回事,只觉得这玩意儿掂在手里颇有分量,压得住纸张,能堪用就得了。”

他随手把镇纸撂回书桌上,抬眼一笑,上挑眼迎着晨光狭起来,透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妖异。

葛俊卿心动神驰,一时没在意凌侍卫又教训了他些什么,只觉得他的启羽说什么都宛如天籁之音。

四下无人,美人当前,葛御史按捺不住澎湃心潮,忍不住舍生取义一遭。

葛俊卿的手开始不老实,有意无意地搭在凌启羽的肩上。

“启羽跟了宣王有些年头了,宣王就不曾荐你入朝?”

凌启羽听他话里有话,带着几分挑拨离间的意思,脸色沉了下来。

葛俊卿却未曾觉察他神色变化,继续搬弄是非。

“以启羽的身手,禁卫军首领之位也不在话下,为何偏安在这小小职位上不得舒展?”

凌启羽转身盯他,灼灼目光落在葛俊卿脸上。

“凌某是戴罪之身,先前多蒙宣王搭救才得以栖身立足,再奢求别的未免不知进退。如今凌某心里,除了尽本分护卫王爷,别无其他念头。”

葛俊卿笑了:“哎,启羽此言差矣。宣王一腔忠心为国,为了百姓民生日夜操劳不已。而启羽若是有心为宣王分忧解难,自当入朝尽力,以天下安危为己任,这才是为臣之道。”他说着越加慷慨激昂,情切之下,紧握着凌启羽的手,无论如何不放。

凌启羽往回抽了两回手,练家子居然挣不脱没练过的。葛俊卿握着凌启羽的手,拿出王八咬死了不松口的精神,死也不放。

凌启羽不耐烦跟他假意敷衍,慢慢捏起拳头。

五王爷王惟朝施施然往客厅这边来,他刚穿过月洞门就看有个人影飞跌出来,跃起来顺手接了,却见是灰头土脸的葛俊卿。

追出来的凌启羽见了主子,表情掠过丝慌乱,却也就是一瞬。他亲切地扶起葛俊卿,为他掸去身上的灰尘,满怀歉意。

“葛大人这又是何必,武功还是要从根基学起,您若真有意弃笔从戎,不妨先从扎马步提沙袋练起。”

葛俊卿狼狈地站起来,连声说不必不必。

王惟朝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笑呵呵地说:“当初我习武那会儿不见你多积极跟着学,如今怎么又有这心思了?”

葛俊卿拍拍手上的灰,抹了把汗:“表哥你就别消遣我了。一大早来叨扰,实是有些要紧的话说。”

王惟朝一笑,猜到葛俊卿这回多半为何而来。

凌启羽在门外守着,挺拔的背影映在镂花门上,雕琢一般的轮廓镀着层金。

葛俊卿从怀里掏出张便笺,递了过去。

“过些日子发往东南平定海患的官员名单家父暂拟了这几人,宣王以为如何?”

王惟朝大体瞧了那名单一眼:“都是葛首辅的得意门生,还有何放心不下的。只是有些人须提防着些。”他用手指沾着些茶水在桌上写了个字,栾。

葛俊卿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当年他因玉钩案和吏部侍郎栾其峰结了梁子,如今吏部侍郎已升为吏部尚书,这回平匪患他若不横插一杠,那才不正常了。

葛俊卿苦笑:“不瞒你说,之前家父曾向皇上推荐过人选,皇上倒还真中意了栾老头,放下其他无关紧要的名额任内阁去拟,唯独栾其峰,皇上特意要斟酌他推荐的人选。”

王惟朝点起根蜡,凑在火上把那张纸烧了,掸了掸手上的灰。

“便是让他推荐也无妨。朝堂之中,小恩小惠算不得数,真正有用的,还是手段。”

葛俊卿自己捅的篓子让人家给收拾,牵了牵嘴角笑得颇为尴尬。

葛嘉葛首辅拿王家的俸禄,为皇上做事,兢兢业业,克己奉公。对子女约束不够严格,算是白璧微瑕,无损于他模范忠臣的形象。

鞠躬尽瘁的不一定是忠臣,说起葛嘉那一条道走到黑的性子,不仅是朝政,连闷头造反也是一心一意。究其本源,大约在他老人家眼里,五王爷宣王才是皇室正统,真龙天子。

当今皇上虽为长子,却不是嫡子。

先皇虽然膝下不缺儿女承欢,却有一遗憾,皇后无子。按祖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当年为了立太子之事,闹得朝堂五六年不得安生,眼看皇长子年近弱冠,皇后仍无所出。先皇实在抗不住群臣的轮番上疏攻击,草草举行了个仪式,册封了皇长子王惟燎为太子。

然而就在同年,皇后怀孕了,转年生下了众人期待已久的嫡子,王惟朝。

皇上与皇后伉俪情深,更宠爱皇后之子,自然一心要改立嫡子为太子。他亦知道,换太子乃是动摇国本的大事,定然有不少人出于利益阻挠。他三番五次试探朝臣的态度,授意朝臣支持嫡子,渐渐把更换太子之事摆在了台面上。

新的一轮波澜兴起,不少官员受了皇上暗中授意,有皇上撑腰,大着胆子上疏称嫡子才是继承大统的合适人选。太子党拿出太子四平八稳的政绩反驳五皇子党,说太子性情仁厚并无过错,换太子是动摇根本,社稷的根基动摇,国家就面临覆亡危机,此事绝不可等闲视之。那些整天惦记着换太子的官员都是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国蠹,妄图颠覆大旭王朝,其心可诛。

五爷党被骂得狗血淋头,自然不肯善罢甘休,正准备反击,却未能掀起惊涛骇浪,一场轰轰烈烈的骂仗无疾而终。

只因为先皇崩了。

太子党连夜拟诏,第一时间掌控了局势,太子顺利登基。

那年王惟朝三岁,正是走路还不稳的年纪。

皇上驾崩前些时日,已然渐觉身子不如以往健朗,生怕身后无法保全幼子,多次叮嘱太子,一定要善待同胞手足。太子虽是恭谨地应下了,皇上也放心不下,将幼子王惟朝托付与凌啸将军,让他一定要保全此子。先帝过世之后,凌将军拿出先帝手谕,借着历练的名头将皇五子带往北疆抚养,实则是要保全他的性命,此皆是后话。

先帝驾崩,五爷党一夜之间垮台,众人纷纷弃暗投明,竭尽所能以图获得新任皇帝的赏识。至于内阁首辅葛大人,因为临阵倒戈,连夜拟下遗诏,扶助太子即位有功而稳坐首辅之位。

葛大人是葛皇后的哥哥,也是五皇子王惟朝的嫡亲舅舅。

要说葛嘉确实是个人才,当年争国本时葛嘉身为五爷党党首,先帝猝然驾崩,五皇子年幼,按说他这边大势已去,却没想他不但没被扳倒,还一步一步熬到了内阁首辅的位置。让人不得不叹,这老狐狸着实有两下子。

葛嘉对上自然是表示忠心无二,私下面对宣王时,却也献几分殷勤意。王惟朝心知他八面玲珑,总两头踩着讨好,心下也不把他的话当真,即便是亲舅舅,也对他堤防几分。至于葛俊卿,却并继承到他老爹几分精明,只是学的些浪荡本事,还自以为风流倜傥。

京城中流传这么句话:“牡丹本无色

,只待一捻红,堪赋妖娆意,俊郎长惜阴。”说的就是王惟朝与葛俊卿表兄弟俩,俊郎说的是葛俊卿,而惜阴便是宣王的字。京中花魁若是未经这两位风流才子品评过,即便是花魁,也不过浪得虚名。犹如白牡丹,没那一点妖娆韵味,总是少了份傲睨群芳的资本。而经过两位才子品评过的,便是没什么过人之处,身价也能翻上几倍。

说起这两人的风流韵事各有千秋,不过其中还是有些细微的差别,葛俊卿男女通吃,而王惟朝则好男色胜过女色。两人一般结伴出游,到了章台街各寻所好。

说完了春闱正经事,葛俊卿顺便邀表哥章台游冶一番,千辛万苦作出个纨绔子弟的浪荡模样来,于公于私,都需得好好维持。

王惟朝手边无甚紧要大事,欣然应允。两人有轿子不坐,挑了两匹骏马各自骑了,一路拉风到了章台路上。

当年壮观景象重现,且不说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惊叹艳羡。就连两侧街上的楼台上,也挤满了桃红柳翠,争看风流少年。香风阵阵,直撩的十里轻软纱帐随风荡漾,恍如登仙踏云而来的俊俏儿郎,笑得张扬。鸾铃声声近了又远去,浅雾里依稀青衫翩翩,趁的两人如画中人物一般。

此事传到宫中自然是另一番结果。葛御史两年下放归来,不但不思悔改,还急不可耐地拉上宣王逛窑子一解多年压抑之情,官体何在,国威何在,皇亲国戚的形象何在。

这笔帐暂容后算,既然来了,就不怕皇上秋后算账,且图眼下快活。

推书 20234-07-29 :无霜之面具——s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