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陌路——九弦花

王府里最恨江小六的莫过于一干厨子。江小六爱吃，嘴又极刁，总喜欢吃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还老爱挑刺儿。结果他一不开心，王爷就罚他们，眼看着一月一月的俸禄都因为江小六那张臭嘴被扣了去，厨子们一见江小六就如见了仇人般红眼，成天碎碎念着他的不是。

裁缝们也是间接受害者。睿王疼江小六，便要他身上穿的手边用的，全都得是上品极品，成天想到了就送些布匹回来让给江小六做些新衣裳，可江小六却很是讨厌繁琐的丈量，也厌烦挑选样式，弄得他们老也量不好尺寸，做不了决定，每天都得追着他跑，结果最终还是要劳动大师傅亲自出山，替江小六估计尺寸。

有人天天替江小六买甜食，有人替他买酒，王爷在外面见着什么稀奇玩意儿都不忘记捎一个回来讨江小六欢心，江小六的话就等同于王爷的话，不能忤逆。江小六开心，那么整个王府都跟着开心，江小六若是不开心，那今天整座王府都得跟着倒霉。

大家都在抱怨，这江小六究竟有什么过人的本领，叫睿王一见他就丢了魂。

江小六在这里过的日子越久，心里就越是惶惶不安。

首先他一个人野惯了，实在不喜欢事事都有人伺候，其次睿王总要赏他衣服用度，结果一看就很金贵他根本用不惯，每每使着使着就会自言自语着“糟蹋了糟蹋了”，再次他实在受不了那个睿王的态度，成天这也操心那也操心，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生怕他磕着碰着了，可他哪里有这么娇贵？以前这么些年不也这样过过来了？

时间久了，他都开始怀疑哪天自己真逃出去了还过不过得惯外面的生活。

离开县衙这么久，也不知顾三和大人怎么样了，江小六一想起那两个人就思念得厉害。平日里经常斗嘴斗气不觉得，这些时日见不着才忽然发觉不习惯。江小六成天发愁，不知道怎样才能离开这里。这里虽好，可他实在住不惯。

这日睿王似乎没什么事，很早便回府了，手里提着一只鸟笼，远远看见江小六，就招呼他过去。

江小六一见他便是头皮一麻，是了，他不愿意待在这里的最大原因，就是这个叫人害怕的睿王了。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睿王就习惯了对着他说甜言蜜语，成串的肉麻话说出来眼也不眨，出口成章。可惜江小六没有他那样的道行，岂能同他相比，每回都被睿王给臊得说不出话来只会脸红，私下里不知被多少人嘲笑。

这会儿睿王拎着鸟笼子，江小六本是怕了他，不想离他太近，可对他手里的鸟儿又有些好奇，犹豫不已。

结果叫睿王失了耐性，足下轻轻一点，倒冲着他飞过来。

一把将人抓进怀里，睿王笑吟吟的问道，“小远今日可有想念本王？”

江小六啐道，“我为何要想你，天天见的，你害不害臊！”

睿王只笑，将他拥得更紧了些，凑到他耳边低语，“更害臊的事情都做过，还怕本王说说么？”

这句话无异于踩到江小六的痛处。

这个睿王爷，与那市井流氓登徒子不知有何区别，天天夜里变着方儿的求欢，似乎不如此折腾江小六一番他就不开心。

自从上次伤了后面，睿王也不敢再妄动，虽不能插进去做到底，可是日日调教的事情总是少不了。睿王最爱的消遣之一，便是拿着玉势探进江小六的身体，然后逗弄他慢慢习惯尺寸。

江小六不能伺候，睿王却也转了性一般，想不起去找别人，只逼着江小六用手，或是又泄在他大腿之间。这么些日子下来，居然没有真刀真枪的做过一次。

江小六实在怕了睿王，却也讨厌不起来。

原本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一个男人纠缠不清，更没有想过自己会是被压在下面的那个，可这睿王虽是可恶，后来却也从来没有逼迫过他承欢，他若实在不愿意，睿王也不会真进去。

而且，有时候，这人简直温柔得不像话，叫江小六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其实是什么宝贝，才值得睿王如此相待。

这样的温柔，叫江小六完全无法拒绝。自小无父无母缺少关爱的他，无法拒绝任何一个人对他好，而且以他的性子，别人对他好一分，他便要回报十分。

睿王揽紧了怀里的江小六，在回廊上的凉亭里坐下，“不逗你了，看看本王给你带回了什么？”说着，举起手中的鸟笼，献宝似的送到江小六面前。

笼子里是一只不起眼的八哥，江小六望着睿王，希望他给个解释。

睿王也不回答他，只拍了拍鸟笼，说，“小远。”

那八哥像是得了什么启示，立刻接口道，“小远宝贝，宝贝小远。”说的是字正腔圆，顺畅无比。

江小六瞪着那鸟，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怎样？本王训练了几日，它才学会了说这个。本王专程买来给你解闷的。”

江小六脸色古怪，“你干嘛教它说这个……”

“它这是代本王说出心声，你不知道，在本王心里你就是宝贝，天下别的什么都不稀罕。”

江小六心里一震，居然又被他的甜言蜜语给打动了，脸红道，“可我只是个没什么本事的笨蛋盗贼……”

“本王说你是宝贝，你就是。”睿王抓着江小六的下巴亲了一下，江小六破天荒的没有反抗，睿王于是又多亲了两下，“怎么，喜欢还是不喜欢？这只鸟儿，和本王。”

第六章

江小六近日十分苦恼，睿王缠他缠得紧，使尽浑身解数想从他口里听到那句话，否则便不能满意。几日里来无论是在说什么，最后总能将话题转到喜欢还是不喜欢上去，叫江小六疲于应付。

这天睿王不知起了什么兴致，竟忽然想起要教江小六作画。江小六只瞪着他，想不通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有时候，江小六觉得这个睿王根本不像传说里那样厉害，反倒是又傻又迷糊，若不是他一口一个本王，江小六都快忘记了他其实是王爷，糊涂得可以，否则怎么会想起教他作画？

“你傻了么？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居然要我画画？”江小六咆哮道。

睿王却只将他抱在怀里好言安抚，“这绘画一事，与会不会写字有何关系。”

“我为什么要去画画？”

“偶尔本王也想看看小远舞文弄墨。”

“不画！有那个闲情教我画什么画，不如陪我过两招练练手脚！”

睿王奇道，“王府里侍卫那样多，却没有人愿意陪小远玩么？”说着沉下脸，眼中一片阴翳，“他们竟敢不将你放在眼里。”

江小六一看不好，赶紧辩解道，“不是不是，他们就是太把我放在眼里了，所以从来没有人敢认真与我对招，找他们练真是要无聊死。”

睿王笑道，“那小远是要本王陪你过招？”

江小六刚想点头，忽然想起管家教诲，王爷到底是千金之躯，玩玩闹闹是可以，受了伤便真不得了，犹豫着没敢出声。

睿王却是兴致勃勃，“好，本王今天就陪小远玩一玩。”说着，便从案桌前站起身，径自走到园子里，望着江小六笑得不怀好意，道，“还在那里做什么，莫不是怕打不过本王，到时候丢人现眼？”

江小六本是犹疑，可惜仍旧经不起睿王的激将法，脑子一热，也跟着跳进园子里。

结果交上手没多久，颇有自知之明的江小六就明白了自己不是睿王的对手。

无奈他想收手却也晚了，睿王根本不允。

于是，就见一黄一蓝两条人影在园子纠缠在一处，斗得不亦乐乎。

睿王似在戏耍豢养的猫儿一般，根本不认真与江小六过招，仗着身形稳移动快，不时在江小六身上揩油，把江小六气得是脸红脖子粗，手上更是没了章法。

江小六扑腾来扑腾去，却始终够不着睿王的衣角，又气又急。睿王与他，哪里是在拆招，根本只是调戏，园子里的人都在看笑话，偷偷捂住了嘴。

江小六又气得跳脚，“不玩了！你这分明是在欺负我！”

睿王赶紧过来哄他，“好了好了，要不然本王给你打两拳出出气？”

根本是看扁了他，江小六顿时更气。

正玩闹着，就见一个丫鬟忽然缓缓移近，从两人身边路过时，忽然不知从哪里变出把剑来，狠厉的向睿王刺去，双眼血红，大喝道，“朱焱，拿命来！”

江小六被眼前的情形一惊，这，这算是刺杀么？可是，王府里的丫鬟，为什么要刺杀睿王爷？

睿王也被这突然的变故惊了一下，侍卫们顿时慌乱成一团，将那丫鬟团团围住，却不敢插手。为首的那个赶紧解下自己的剑，冲着睿王扔过去。睿王接了剑，便与那丫鬟缠斗在一起，更叫人插不上手。

江小六看得心惊胆战，睿王功夫虽然好，可那丫鬟竟然也不差，加上豁出了性命，倒真是招招惊险。江小六看到这里才晓得，原来自己那所谓的功夫，不过只是些三脚猫的玩意儿。

睿王眼见江小六傻在一边，侍卫也不知道保护他，心里焦急，冲他喝道，“你还不走！”

这一来，却是暴露了江小六，那丫鬟忽然想起江小六是睿王心尖子上的人，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让你也尝尝心痛的滋味！”然后剑便向江小六刺来。

睿王后悔不已，赶紧将江小六护在身后。

多了这个拖累，睿王难免束手缚脚，渐渐处于下风。

江小六在睿王身后躲来躲去，眼睛却没离开那个丫鬟。自己做了盗贼这么长时间，身手不好，可看人脸色揣度心思，却是有些会的。那丫鬟虽似在与睿王拼命，可眼神却时不时的飘向他身后，江小六心里一跳，觉得不对，便也回头向后望去。

这一后望，便露出了破绽，睿王眼见那剑直直的向着江小六刺去，自己手里的剑却是收不回去，心里一急，挺身便拦了那剑尖。

丫鬟的剑，刺进了睿王的左臂。

那一瞬间，江小六只觉得心里一紧，脑子一蒙，突然啥也顾不得了，扑上去就抓住了睿王的手臂，眼看着鲜红汩汩的冒出来，江小六红了眼，飞身就向丫鬟撞过去，要同她拼命。

这一下，把睿王吓得够呛，他可没料到向来胆小的江小六会突然发飙，赶紧过去阻拦，结果以睿王的身法，居然不及江小六快，江小六一瞬间就冲到那丫鬟面前，举手就劈。

睿王大惊，连忙把手里的剑射过去，挡住丫鬟劈下的一剑。而侍卫们见王爷终于同那刺客分开，这才上前，团团围住王爷，将那丫鬟包围。

睿王又气又急，“你们围着本王干什么，他若有什么闪失唯你们是问！”

结果侍卫们只好又去围江小六。

事实证明，江小六那三脚猫的功夫，拿来逗睿王开心尚可，拿去跟别人拼命那就太不够看。睿王一急，也顾不得自己受伤，分开侍卫冲进包围圈里，“小远！你回来！”声音里透着焦急。

那丫鬟眼见今天已不能得手，心一横，决定索性拉了江小六陪葬，一剑向他胸前刺去。

睿王吓得心跳都错了一拍，飞身上前抱了江小六就往一边躲。

丫鬟最后一击没能得手，被侍卫们包围，绝望之中，自己了断了自己。

睿王抱着江小六上上下下的查看，一叠声的问，“怎样，有没有受伤？到底怎样？”

江小六却只知道望着睿王，然后忽然一头扑进他怀里，紧紧的抱着他不说话。

睿王还在担心江小六，一旁的管家已经领着府里的大夫风风火火的奔过来，“大夫来了，王爷呢？”

江小六听见大夫来了，赶紧从睿王怀里爬起来，“快过来给他看看！”

睿王见江小六眼圈微红，言辞急切，仿佛悟出了什么，嘴角扬起一个微笑。

大夫冲上前来，快速查看了王爷的伤势，紧急处理了一下，让人扶着王爷回房。江小六自告奋勇，冲上去扶住王爷，“他有没有事？他怎么样？”

大夫刚想说王爷并无大碍，就见睿王冲他使眼色，于是立刻变哑巴不出声。江小六于是急了，“他到底怎样你倒是说啊！”

睿王见他着急，心中越发欢喜，想了想，眼一闭，装作晕了过去。

把江小六吓得魂飞魄散，大夫终于想出了托辞，“王爷怕是中了毒，赶紧回房。”

一听中毒，江小六刷的变了脸色，紧接着眼泪滚滚而下，“你赶紧治他，赶紧回房。”

睿王只是闭着眼睛，神智当然是清楚。见着江小六跟前跟后，不顾脸面人前哭个唏哩哗啦，有些不忍，可更多的还是高兴，你以为你不说，本王便不知道么？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谁还会相信你未对本王动心？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料是你没心没肺的江霆远，只要本王倾心相待，不怕你说出不个喜欢！

第七章

睿王借着中毒伤势未愈的托辞，索性赖在床上不起来，动不动就玩什么晕厥的把戏。

这两天睿王跟前伺候的一直是江小六，什么都要亲自动手，把睿王服侍得妥妥帖帖，端茶送水，嘘寒问暖，一见睿王虚弱的样子，就难过的红眼圈，当真可爱得紧。

这边江小六担惊受怕的尽心伺候着，当然不知道那边的睿王在打什么样的鬼主意。

在江小六的伺候下用过膳，丫鬟们收拾完毕退出门，睿王便开始不安分起来，琢磨着怎样把江小六骗上床。

虽说近几日江小六的确把他照顾的很好，可也因为这莫须有的中毒，影响了睿王晚上的娱乐，憋了几天，实在有些难忍了。

“小远……”

江小六一听见这声音，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奔过来，“怎么？你要什么？”

“头疼。”

江小六一听就要出去找大夫，睿王连忙又说，“没事，大家也都吓着了，不要再去添麻烦，你替本王揉揉。”

江小六不疑有他，连忙爬上床去，坐到睿王身边。睿王也不客气，立刻枕上江小六的大腿，指使道，“这边，这边。”江小六根本没多想，赶紧拿捏着力道揉起来。睿王似是十分享受，闭了眼，随口道，“若是能有小远这样照顾，本王多受几次伤也是愿意。”

江小六手上的动作一顿，忽然怒道，“你在说什么傻话！再不能做这样冒险的事情知不知道！你真想吓死我啊？”

睿王笑，然后去握江小六的手，“你真的害怕么？”

江小六紧紧抓住睿王的手，“能不害怕么！那剑上有毒！就算是没毒，这刀剑无眼的，一个不小心——”说着说着，却说不下去，只知道紧紧抓住睿王的手。

“这点事情没什么，本王见过的风浪还少么？”拍拍江小六的手，戏谑道，“你还说不喜欢本王？”

江小六顿时红了一张脸，支支唔唔的想反驳，可自己也知道没什么说服力，索性闭口，拒不承认。

睿王失笑，“你这到底是害羞呢？还是别扭？”

江小六继续揉睿王的脑袋，死活不开口。

“这样吧，你若说不出来也不用勉强，亲本王一下，本王自然会明白。如果不亲，那本王也明白。”

这分明是威胁！江小六十分窘，看着睿王有些不知所措。睿王却是极认真的看向江小六，眼睛里全是热切的渴求。

江小六内心十分矛盾，知道这一亲下去，也就是承认了自己真对睿王怀着别样的心思，可如果不亲，以后只怕再不会有坦白的勇气，而睿王这样的人物，又能等自己多久？

犹豫了又犹豫，江小六始终拿不定主意。睿王心中暗叹，终于决定推他一把。

“小远，如果今天本王真的死了，那么，你会不会后悔？”

江小六听了这话，浑身一震，看着睿王满脸写着后怕，急道，“什么死不死，你不要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