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陆青岚向母亲扬了扬明信片问。
母亲取过一张白纸,在纸上这样写道:“爱している”问陆青岚:“这样能看懂吗?”
陆青岚的脸上一阵发烧,即使后面的日文假名看不懂,“爱”这个字他倒是能看明白。母亲看到陆青岚红彤彤的脸,爱怜地笑了。
“是我爱你的意思。”母亲一边将手边的白纸揉成团扔进厨房里的垃圾桶,一边说,“为了不让除了你以外的别人看明白,特意用片假名写,费了番苦心呢。可惜那个寄信人不知道陆青岚的妈妈通晓日本语。”
“我又不懂日语,干嘛呀……”陆青岚凝视着明星片上秀丽的字体,嘟囔着。
陆青岚的母亲从厨房看着儿子的背影,歪了歪头,说:“或许那个寄信的人根本就不希望谁看懂哦。”
陆青岚看着明星片背面的樱花图案,沉默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可以想象,林秀幸写着张明信片的时候的情景。心中对陆青岚的爱没有办法传达给陆青岚,只能通过写明信片来抒发。但是这张明信片到陆青岚手里的时候早已时过境迁了,所以就写着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话……
陆青岚的心中感到一阵疼痛,嘴角却泛起了甜蜜的微笑。
第二天,陆青岚碰到林秀幸的时候,坏坏地笑着对他说:“喂,我收到一张明信片哦。”
林秀幸扬了扬眉毛,说:“哦,谁寄的?”
可是,陆青岚没有放过林秀幸脸上的红晕。他挽住林秀信的胳膊,一字一顿地说:“不知道。”
林秀幸避开了陆青岚的视线,沉默了许久才问:“上面写的什么?”
陆青岚用从母亲那里学来的不太标准的日文发音,故意放低声音微笑着说:“a·i·shi·te·i·ru·”
“喂,你该去练歌了吧。有那么多时间说闲话,不会有空多唱唱?小心再被老师骂!”林秀幸恶狠狠地说。
陆青岚嘻嘻笑着跑开了……
八月末的一个早晨,宁威意外地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因为原来的地址已经无效,快递员打了他的手机才联络到他。虽然高考缺考一门,但是由于别的科目的考分都很高,所以总分比本市的二本分数线还高出十几分。原本他完全持放弃的态度,连考分都没有查,所以收到那张录取通知的时候,他感到相当意外。
但是,对于要不要去读,他倒是并没有任何犹豫,因为去读的话可以办几乎是零利率的助学贷款,除了足以交学费外,每个月还能拿到生活费。至于如何偿还,那又是以后的事情了,反正债多不愁。
同一天,宁威又去了王坤的办公室。已经是第四次来到AJC唱片公司的大楼了,不但宁威熟门熟路,连前台的小姐也已经认识了这位英俊的少年。
走进王坤的办公室后,宁威开门见山地将一盘磁带和一叠词谱递给了王坤。
“一共五首歌。”宁威淡淡的说。王坤看不出宁威脸上的表情,和同龄的少年相比,宁威实在显得太沉稳了一些,即使是他一个多月来全部的心血即将被盖棺定论,也无法从他脸上看出半分焦躁。
“这次是磁带啊?设备变差了吗?不过速度挺快嘛。”王坤赞赏地接过宁威递过来的磁带和歌词歌谱,说:“稍等一下,我去隔壁会议室搬一张椅子过来。”
“谢谢,不用了,我站着没关系。”宁威礼貌地说。
“因为听完五首歌时间会比较长……”王坤说着,不由宁威分说地走出办公室,不一会儿,推着一张下面带着轮子的办公椅走了回来,“……说实话我一直对你挺感兴趣,所以也想立刻听一听你写的歌。”
说完,王坤忙不迭地将磁带放进他办公桌上的台式组合音响,按下了播放键。
宁威也就不客气地坐在了王坤的办公桌对面,双手十指交合地放在膝盖上,注视着王坤的表情。
不一会儿,木吉他清脆的金属音从音响中缓缓流泻了出来,接着是宁威的歌声。从头至尾,有些苍凉的歌声静静地流淌着,没有太波澜壮阔的展开,也没有太过惊心动魄的起伏。像是孤独的旅人在暗夜的星空下,独自面对着火光,喃喃地唱着情歌,缅怀着已经再也见不到的、曾经的爱侣。那样的歌声,不经意间就会触动听众的心弦。一直到歌曲结尾的吉他演奏渐渐淡出,王坤才回过神来般地按下停止键。
“好悲伤啊……”王坤微微笑了笑。不知是不是因为依然沉浸在歌曲中的关系,连他的笑容似乎也有一些伤感。接下来,话题就转到了技术层面。
“全曲都是吉他呢。你不尝试编曲了?从技术角度说,我认为你的做法是对的。因为对于新人来说,编曲是十分吃力又不容易讨好的工作。但是从个人角度来说,我认为你很有才华,会的乐器种类也不少,古典音乐的底子又好。兴许我这样说是太过僭越了,但是我并不希望急功近利的情况出现在你身上。尽管你现在只是一个影子词曲作者,在公众面前连一个名字都留不下。但是我心中依然隐隐期待着你的未来。而且你实在还很年轻……”
宁威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其实不是他不想弹,而是只剩这一把吉他可以弹了。
宁威原本有两把吉他,一把是西班牙吉他,另一把是夏威夷吉他。两种吉他最显而易见的区别是,夏威夷吉他的琴弦是金属制成的、而西班牙吉他的琴弦则是尼龙制成的,此外,西拔牙吉他的左手的指板比夏威夷吉他要宽。因此,两种吉他无论从音色还是弹奏的方法,都有很大的不同。
西班牙吉他的弹奏方法和乐理基础都很接近古典音乐,因此对右手的要求很高,这是宁威所无法胜任的。而且他原来那把西班牙吉他不论做工还是木质都相当的精良,因此被宁威卖掉换成了现金。而那把夏威夷吉他并不值什么钱,而且夏威夷吉他的弹奏对左手的要求很高,对右手的要求就相对低得多,甚至可以用拨片代替手指,仅仅靠手腕的转动来弹奏。因此,宁威就将这把夏威夷吉他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这些歌都是他瞒着艾艳艳,清晨在同栖Bar的演奏台上用酒吧里的音响设备录制的。失眠带来的唯一的好处,就是使宁威比普通人多出了许多时间。——他的失眠症依然没有治好,长期睡眠不足带来的头痛和晕眩,仿佛已经成了身体的一部分。每当黎明来临的时候,深深的寂寞就啃噬着宁威的心。盘旋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还是陆青岚的脸,那一个个不眠的夜里,宁威无数次望着窗外的晨曦,轻声地呼唤着“青岚”,大多数的歌,也是在那个时间写成的。因此,王坤对宁威下的“急功近利”的判断,与事实相去甚远。然而宁威也无法提出反驳,因为他绝不愿意将自己的狼狈告诉不相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