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相逢囧者胜——苍瞳

王子露齿一笑，废话，那就当然一脚踹了家长。

医生点头，老湿我懂了，原来这不是圣母特质，是十足十的现实和利己主义。小飞飞你长大了啊。

小飞飞鄙夷道，呸，你哪儿有资格评价我。

沈医生顿时很是打击，盖浇饭扑到医生膝头汪汪两声以示安慰同情。

上升到人生高度的学术辩论就到此结束，陈飞最后总结陈词，一切向前看，我好得很呢医生，不用担心。

现实不像小说，本没有极致的善与恶更没有极致的绝境。身处其中只需蛰伏或反击，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事儿，说来总是机缘巧合，该谁是谁。

36

殿下那天还给老熊带了个噩耗，说那个什么周什么宇晟哦，好像沈医生的学生哦，什么眉清目秀儒雅型哦，什么治愈系王子样哦。熊SIR你情敌有没有略多压力有没有略大？

熊向东无端想起开春时候给沈医生抽的那张签，自觉情路坎坷，进而豪气遂升，抚盖浇饭狗头大笑，当场立下军令状，“英雄难过美人关，不破医生终不还！”

殿下鼓掌“有气势！请保持！还有好像医生就在你身后喔……”

老熊被狠揍一顿依然贼心不死，趁着够闲抓空跑去学校或者医院等医生回家，恨不得在脑门儿上贴字“我们在同居哦~~同~~~居~~~~哦~~~~~~”

如此五天周宇晟终于给炸出来了。

那会儿是检验班期末考考完，临床班在医院见习考。周宇晟答完卷从医院出来正撞上医生，远远指了飞奔而来阳光灿烂的熊向东问“老湿被变态缠上了吗？”

老熊一步刚跨进来就听到这句话，幼小的心灵受到巨大创伤“变……态…… “

沈医生内心笑得捶地板啊滚来滚去，面上也只有绷起，收好检验单沉静道”好徒儿，歧视伤残人民是不对的，我们应该对这类同志抱以春风般和蔼和烈火般热情。“

“是，徒儿明白！”

然而熊向东故意的高调，老猫霸窝般变相宣布所有权的动作还是有了它小小作用，在谁都没注意的地方。

检验班学习委员一口银牙咬碎，盯着电脑屏幕H大校内八卦版的一张新帖脑子里都是血红的杀杀杀杀杀。

新帖从细节入手考证巨多，从林林总总边角旁料企图推翻一直以来占有统治地位的杨沈官配，建立起熊沈一统江湖千秋万代的局面，并理所当然引起喧哗一片。

西皮投票贴里头更是刀光剑影，杀气直逼屏幕前。

学习委员喝了口绿茶压惊，袖口一挽手指一翻就开始奋力码字——拆我西皮，灭你全家！ 接招吧！

当然有一天熊向东还做过照顾盖浇饭在家，脑子一抽又想起这茬，扔下饭饭兴冲冲登陆上去看到八卦版哀鸿遍野浮尸满地，心说把学生们搞成这样，沈小衡你这个祸水你这个妖孽之余，又乐呵呵申请了几个马甲跑去投票……的这等猥琐事迹，但也都是后话都是后话，此处就暂且略去七百字按下不表。

从小写日记的人都会有这种经验：一直觉得自己没啥变化，但某天忽然翻回几年前的日记大多会被那会儿的自己雷得浑身鸡皮，继而摔本子跳脚，靠以前的这货真尼玛是个傻逼。

但老熊得说沈师弟是个个例，六年后熊向东也总是能顺着那些鸡飞狗跳世界留在沈衡身上的每一丝痕迹拼凑出和从前一样的小师弟，继而摔本子跳脚：靠这货怎么还是个傻逼。

但社会总是竞争的，绝大多数生物都还是会进化的，老熊就成功证明了这样的真理，进化脱变得比六年前的自己更加没脸没皮，抓紧一切空隙时间给医生洗脑，我爱你。

沈衡下班回来他就喊达令饭已经煮好了。沈衡带饭饭散步他就在后面挤眉弄眼立志把饭饭比下去。沈衡写论文他就旁边端茶送水顺便纠正沈医生论文的英文错误。

果然不到一周，他终于成功——地把医生惹毛了。

吃饭时候妄图给医生夹菜的老熊被举着汤勺（进口的，巨大，铁质手柄）暴走的医生武力镇压。

据在场唯一的目击证人，当时正在餐桌下面守五花肉的盖浇饭同学秘密透露，当时的情况之惨烈，后果之严重，只能用一个词来描述——呜汪。

他当然知道他的医生并不信他，这会儿只是被他折腾烦了随便他了爱怎样怎样。他也知道医生的世界从来泾渭分明一是一二是二，如此模糊的定位自己大概是他能做到的最大让步。

当外界的潜规则，明明暗暗虚虚实实不公平不坦诚终于与自己的底线冲突，要怎么办呢？沈小弟只会以为只有自身够强大才会对这些触犯原则的东西无所畏惧，强大到可以从一而终坚持自我，甚至是影响世界的地步。然而老熊想说这并不是全部。他知道现在的沈衡已经动摇了，站在一个靠近悬崖的位置混沌又迷茫——到底自己的坚持有没有意义，怎么过得那么憋屈。

过刚总是易折，虽说熊掌和鱼不可得兼但总有空隙，柔韧如鱼方可夹缝生存，他要教小师弟打太极。

——起势，白鹤亮翅 ，四两千斤，以柔克刚。

八月底的时候老熊公司为了庆祝项目完成boss临时决定带全组人出去露营，欢迎携家属参观！

熊向东当天屁颠屁颠回去了就寻思着怎么把医生绑着一起去，嘴上说着“原生态旅游江山如画！”心里头却寻思着“一起挤帐篷！一起洗澡澡！”这种破廉耻无下限的东西。然而沈医生冷笑数声就把老熊的血槽给杀空了，说为猴子的婚礼把明年的年假都提前用了，主任脸绿得可以直接搁十字路口当交通灯使，走得了个屁。

正当老熊非常伤感捧心自怜准备泪奔远的时候沈衡忽然吼“等等！”

熊向东喜出望外，连忙回头谄媚搓手“大爷有何吩咐？”

医生默默扭头看了下趴在阳台上对着玻璃窗装文艺扮忧郁的盖浇饭说“你可以带饭饭去。”

熊向东只觉当头一霹雳凌空霹下，回头看那蠢狗一下子来了精神跳起来冲他露出萨摩耶标准的“天使微笑”，冲过去掐死它的冲动就久久久久，不能平息。

果然那天一个快三十的大男人囧着脸牵了条雪白雪白萨摩耶出现在集合地点的画面甚巨喜感，整个组都冷场了三秒钟，最后还是boss大无畏地上去说熊向东你肿么回事儿？你家属是一条狗吗太重口了啊年轻人！

老熊就悲愤异常地说我才看不上它！

整个组都是些同龄人，到了营地就洗菜的洗菜洗锅的洗锅，竟很有几分学生时候出去野炊的感觉。可惜这些熊向东统统没缘体会，只负责拉着盖浇饭不要去拱人家切好的土豆就累出他一头的汗。而更可恶的是盖浇饭以其天使般的外貌成功地掩盖住了邪恶扭曲的内心，并运用其在“卖萌”专业满分毕业的好成绩在设计组内人气颇高，甚至迅速成立“饭饭LOVE协会”。于是在每个老熊冲他发火或者想把它拴起来的动作前，总有各种曾经温柔或不温柔地同事飞奔而至踹死他。

老熊拖着残存的一口气爬到蹲旁边看戏很久的boss组长身边，哆嗦着说没想到咱组里的姑娘是如此的，如此的，热爱小动物……啊。

Boss在帮他老婆分餐碟，分完了拍了下老熊肩膀说我有话跟你说。

顶头上司拍肩膀对你说这种话，通常意味着“你死翘了”，是个人都会背上一寒。所以老熊心惊胆战跟着过去，听到BOSS问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你有没有对象？”时候整个人都傻了。

BOSS瞅他恨铁不成钢的蠢样，给了老熊一巴掌“项目就要做完了，上面老板还挺满意，问你想不想留成都？”

老熊一愣，心说难不成上天也被他对小衡衡的真心感动了吗，连忙接“想啊。”

Boss松了口气，笑“这就好办了，你没有对象，老板觉得你一青年才俊有这个意思指配给他家千金，看你啥时候给他回个话去他家吃饭先见个面。”

熊向东“……”了快两分钟才终于反应过来“相亲？”

组长鄙夷他一眼“这一看就是受”非诚勿扰“荼毒疯了的样子，相亲有这么好条件的吗？相亲有能让你留下的吗？别人上赶着都找不着这样一路飞升的机会。”说完看到老熊脸色不太好，拿手掌搓了下脸“就吃个饭而已，什么时候你看方便，我好给老板回话。”

熊向东慢慢转头看自己顶头BOSS，用比之前还傻逼的表情“不是相亲，那……卖身？”

Boss当场就要阵亡，准备等待回血然后再给老熊一顿说教。

老熊就挥挥手招饭饭过来，然后回眸一笑百媚那个生——

“抱歉哈组长，人家早名花有主了呀呀呀呀呀~~”

盖浇饭很久没这样满场子撒欢跑过了，奔向老熊浑身白毛都在迎风飘扬啊迎风飘。老熊真是忍不住抱住他狗头一顿乱揉，饭饭就闭着眼睛任他随便蹭。老熊想盖浇饭就是这点好，记吃不记仇，跟他那死蠢主人略像啊……

其实吃个饭而已，如果按渣熊的尿性来看他大可以同意的，说不定跟大小姐处好了把留成都这事儿定下了，长期合同签了，再挥手拜拜，完全没有损失，白白少了几年的苦逼奋斗向上爬。

但是他就忽然想到沈小弟，想到沈小弟肯定要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教育他，为了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东西，把人生走得那么赶图个甚哦。

居然潜移默化也被那笨蛋影响了！哦漏！肿么办，肿么办饭饭我活回去了！

老熊蹲地上抱着盖浇饭正欲嚎啕大哭抒发感情，结果饭饭被他勒脖子勒得痛了嗷嗷叫着满地扭动——于是刚烧起来的炉子就被踢翻了，顺便说旁边除了煮饭用的固体燃料就是一大摞报纸。

后半截野炊活动变成了灭火抢险救灾，好不容易把火灭了（盖浇饭在此期间一直蹲在旁边一边看他们忙活一边用后腿儿给自己挠痒痒），一群人围着批斗熊向东——不做事儿就算了，居然还添乱！连个火都看不好！棒槌啊废柴啊！

老熊委屈得想哭，举手申述都是盖浇饭的错，结果被所有人更加鄙视——做错事儿就算了，居然还狡辩！把责任推卸给一只不会说话的可爱生物身上！禽兽啊人渣啊！

盖浇饭表示很淡定，停下来看了老熊一眼之后继续挠痒痒。

也就组长那个无敌的大嘴巴，等那次野营回来，所有人都知道了熊向东年正二十九，秀外慧中，待嫁闺中，有那沈家小姐情义暗投珠联璧合，早把终身私定，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情深深来雨蒙蒙，可为佳话一段呐。

之后组内某个重庆妹子回家捧心垂泪半晌，又豪气万丈地迅速崛起（凭老娘美色还搞不到个老公，老熊算个屁，给老子爬开）；或是再之后，很久之后成都交通局某设计小组全体人员才知道沈家那位不是小姐，而是公子，集体惊悚了数月最后boss直叹狗眼不识泰山，但这也都是很后来很后来的事儿了。

现在发生的呢？仅仅是在回程路上熊公子跟沈小姐打电话缠缠绵绵直诉相思之苦，求接送求抱抱；而后沈小姐屈尊纡贵走出公寓小区象征性接送了一下，然后老远地冲着盖浇饭喊“饭饭，饭饭你不要飞奔过来，让我飞奔过去——”飞扑了盖浇饭，给饭饭巨大熊抱。

老熊提着行李袋在后面累得肩胛骨都要脱臼，见此场面一路泪奔回家

“奸夫淫妇你们太重口了——”

仅此而已。

37

隔天陈飞就给沈衡打电话，接起来第一句就是那厮“医生救我——”的长啸，沈医生正杵在显微镜面前淡定自若地看屎涂片，随口就赏了他一句“有屁放。”

然后他就听到周宇晟的淫笑从那边传过来“你喊呀你喊呀，破喉咙也没用的，老师补休假值班走不开！”老师一错手差点把玻片摁碎，连忙捧住电话“姓周的你把我儿怎样了！”

陈飞这会儿最后一年在郫县实习，没想到周宇晟还真有这个本事追过去了。

其实周宇晟这货吃错药一样猛追殿下这事儿殿下沈衡也知道，王子殿下流氓耍痞二十年终于遇到比他更流氓的货了，那天他掐着沈老师的脖子摇晃“你们医学院出来的什么BT些啊！”沈衡被他搞得要断气了，气若游丝挤出四个字“关我屁事。”

沈医生私心是觉得他俩在一起也是不错的，两个现在都跟他熟得他快把他们当自家娃看的，不说其他，自家娃跟自己娃一起除了会让沈爸爸有点乱伦的错觉之外各方面都很放心。然而陈飞说不，他打心眼儿看不起周宇晟的这种喜欢，才认识多久才了解多少还比自己小呢知不知道他陈飞以前乱得多吓人。

不得不说这也是个问题。周宇晟一直就是规规矩矩一路顺利考进C大医学院，是个履历光鲜的标准宅男，爱食堂大餐包爱新鲜尸体爱五千页全英药理书爱魔兽爱dota偶尔愤青偶尔文艺，思维回路诡异得跟沈小弟当年有得一拼。总而言之，凭社会经验，跟陈飞完全，完全不是个段位上的。

“居然也想上老子，我靠！”

殿下有次跟医生在网上聊，就这样说过。有时被那货搞烦了差点邪念一生想找人给他点儿教训到底是看在沈衡面子上不好下手。“一个大学刚要毕业，一个还没毕业，他还要读研。玩玩还可以，真要住一起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偏偏周宇晟随时都热血激扬，少年啊永远别放弃希望，少年啊生活不会总是绝望。脑门儿上刻的两个大字都是“梦想”，闪着能戳瞎狗眼的二逼金光。

王子殿下从鼻孔里喷出代表最不屑的嗤笑，战斗力只有零点五的渣渣，英雄漫画看太多看傻了吗？前方还有要斗争一辈子的生活大BOSS，等着跟你狭路相逢，图穷匕见。

沈衡就在电话另一头对着一坨屎囧，真是老了老了，年轻一辈折腾得比八点档还八点档，一路狗血飞扬，搅动这原本就够鸡飞狗跳了的世界。

愤怒冲动偏激任性不顾后果横冲直撞……享受这些吧，为那些正在消逝或已经消逝了的岁月。

感慨完了沈医生站起来打算去拿另一坨屎标本，忽然就想起一件事——

“周宇晟？？等等周宇晟你现在不是该在上课吗？！”

十一月过后有次大降温，屋子里那台破二手空调相当承受不起两人一狗的殷切期望居然死佐了，买新空调前那段日子就格外难熬。

沈衡每次吃完饭就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然后张开双臂叫“饭饭！”，盖浇饭就屁颠屁颠扑过来，全天然自动加温附赠卖萌功能的暖抱枕，看得老熊超眼红。于是他也一脚跨上沙发，张开双臂冲医生喊“衡衡！”，衡衡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说“你还没有洗碗。”

然后洗完碗回来的熊向东，作为家里地位最低的劳动阶级最后也只有缩在小板凳上抱着枕头瑟瑟发抖默默泪流。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我就是杨白劳杨呀嘛杨白劳~~~

也就是还没装上空调，盖浇饭毛都给冷蓬了的那几天，沈衡接到个家里的电话。

沈爸爸踩着凳子去够最高层柜子拿厚棉被时候摔下来骨折了，住了几天院又生了褥疮，好好的健健康康的老人忽然就被抽干了一样憔悴得吓人。就这样了老头还是倔脾气，遗传给了沈衡的八头牛拉不回来的强，沈妈妈只有背着他偷偷给儿子打电话，说，回来看看你爸吧，啊？

沈衡当天晚上就飞回江西，到了昌北机场凌晨3点过，没有长途车没有火三轮更打不到出租他蹲在地上觉得胃一阵阵地痛，铺天盖地的自责几乎淹到他嗓子口，呼吸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