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分开的时候我听他说来这里的!”陈皓霆极力表白着,“这件事真不关我的事,他非要为难智
少爷,我也劝不住啊,是不是?您就放了我,好吧?以后您是慕容家的四公子了,我们生意场上还要
经常见呢,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
“闭嘴!少罗嗦!”唐骏厉声道,“给我进去!”
刚刚走进大厅,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唐骏只感觉浑身唰的一下,好像有无数冰冷的气流钻
过他全身的毛孔,让他整个人毛骨悚然。
大厅里的灯依然亮着,但静悄悄的,不像有人的样子。
“智……”唐骏试着叫了一声。
没人回答,只有呼啸的风声从敞开的窗户灌进来,刀子一样略过他的耳边。
他继续往里面走,每一步都很小心,直到他看到那具卧在地上的血肉模糊的躯体,他的脚就像突然被
什么东西钉在地上一样,一步也挪不动了。
指着陈皓霆脑袋的枪,不由自主地放了下去。
他呆呆地看着那具躯体,他不知道那应该用个什么词语来形容。残破不堪?皮开肉绽?他自己都没有
发觉,他在轻轻地摇头,呼吸变得微不可闻。这不是智。这绝对不会是智。绝对不会……
一边的陈皓霆也面无人色了。他心里痛骂:我操,你真把他弄死了!你这不是要连累死老子吗!……
许久,唐骏迈开虚软的腿,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在离那具躯体还有三四米的地方,他双腿一软,跪倒
在地。
他看见了他的脚趾。一粒一粒,精致洁白,他抚摸过无数次的,化成灰也认得的……
但这一定不是智!他不想承认也不敢承认!
“这不是智……”他喃喃着爬过去,“这不是……”
他颤抖着伸出一只手,轻轻翻过他惨不忍睹的肩膀,他的脸赫然袒露在他面前。虽然已染满了鲜血…
…虽然已了无声息……可是这是智的脸!智的脸!
“啊——”唐骏发出一声野兽般凄厉的嘶吼,这吼声穿透了浓重的夜幕,连屋顶都发出恐惧的颤抖。
陈皓霆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慌不择路地掉头就跑。
唐骏早已忘了他的存在。他脱下外套包住慕容智正在淌血的头部,声音绝望得变了调儿:“这不是真
的!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横抱起他残破不堪的躯体,飞快地向外面的车子跑去。
他一手抱着他,一手转动方向盘,脚下用了全力,银灰色宾利就像一颗出膛的子弹一样飞了出去:“
坚持住,智!坚持住!你不能死,知道吗!我不允许你死,知道吗!……”
泪水模糊了视线,但他连擦也顾不得,就那么不清不楚地飞着车。如果有辆卡车迎过来,把他们两个
一起撞成灰烬就好了……如果前面是悬崖,他们一起摔下去化作尘土就好了……他就不必站在恐惧的
顶点,钝刀割肉般地煎熬了!
“你说句话,智……你跟我说句话……不要睡!千万不要睡!……”他自言自语着。
怀里的慕容智冰冷冰冷的,神情安详,唇边似乎还有隐隐的笑意。他的眼泪滴在他满脸的血渍上,和
着血一起淌落下去。
其实唐骏心里是有数的。枪林弹雨,他什么没见过。打扫战场的时候,哪个会生还,哪个会死亡,他
只需瞟上一眼就能分辨出来。虽然他嘴上一刻不停地与他说着话,但他心里知道他听不见。而且是,
再也听不见了。
只是他不能承认!他宁愿立刻就死,也不能睁着眼睛承认,智的灵魂已不在人世。
他曾说过,如果真有生离死别的一天,他希望死的那个是自己。他了解自己的脆弱,他知道他绝对承
受不起爱人的死亡。绝对的。
他和智,是截然不同的男人。从外表看,他很强大,智很柔弱。而实际上,他的内心就像最璀璨的琉
璃,一触即碎,不堪一击。而智的内心,非常柔韧,就像秋天深处最明净的那片天空,可以无限伸展
,无限包容。
从认识他的那天起,直到现在,连一年的时间都没有。太短暂了!短暂得连他的脸都没有好好看看,
刻在心里。
他们从没有吵过架,从没有翻过脸,他们总是为对方想着,那么透明,那么自然。没有什么风流韵事
会在他们身上发生,没有什么权钱利诱会在他们中间出现。他们就像两个最最单纯最最简单的孩子,
手牵着手,微笑着,默默在人间行走。即使是这样,也容不下他们吗?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到底做
错了什么,要受到如此报应?
唐骏只感觉胸间一股腥热的气息不断上涌,越过喉咙,喷洒而出。
车子在公路上大幅度地摆动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口血喷出来,视线由模糊变得昏暗。轮胎在地面上
发出尖锐的摩擦声,然后是一声巨大的轰响。
唐骏模模糊糊地听到警车救护车的声音。
人声越来越近,他下意识地紧紧护住慕容智,嘴里喃喃着什么,连他自己都听不清。事后很久,他才
从警察嘴里得知,那天在半昏迷中,他抓着医护人员的袖子一遍又一遍地说:“如果他死了,别救我
……”
因为头部受到剧烈震荡,唐骏在病床上整整睡了半个月。
半个月后的一天早晨,他恍恍惚惚有了意识。在睁开眼睛之前,他强烈地感觉发生在他记忆里的事情
,不过是一场梦,只要他睁开眼睛,就能看到慕容智和煦的笑容。
他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在一张张焦灼地脸上一一流过。
爸爸,慕容行,慕容煜,医生,护士,还有慕容谦,纤雨,追月……
“……智呢?”他发出的声音如此沙哑如此虚弱,让自己都吃了一惊,“智怎么不在这里?”
“唐骏……”追月哽咽了,“为什么我只离开了这么几天,你们就弄成这个样子?”
“智呢?”唐骏不理他的问话,固执地问。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每一张脸都显得悲伤而憔悴,慕容谦竟捂着嘴痛哭失声。
“你哭什么?”唐骏隐隐不安,“他伤得很重是不是?他在哪个病房?我去看他!”他掀开被子就要
起来。
纤雨拦住他,她想说什么,眼圈一红,扭头低声哭泣起来,什么都说不出口。
“你们哭什么?!”唐骏的目光变得狞厉!他恨他们哭!他讨厌他们哭!他无法忍受他们哭!
“儿子,”老爷子沉痛地说,“智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唐骏眨了下眼睛,好像认真在想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在了?呵呵……他怎么可能不在
了?他怎么可能不在了!他不在了,我为什么还在?你不知道我们是一起的吗?你不知道一个不在了
,另一个也不可能在吗?你在说什么笑话?既然我还在,他就必须在。如果他不在,我怎么可能在?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骏,你冷静点!”慕容行眼睛里泪花翻滚,“你把他抱上车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你自己心里很
清楚!你不要再欺骗自己了!他死了,骏!……他死了!”
慕容行话音刚落,病房里就腾起一阵心碎欲绝的哭声。
慕容谦再也支撑不住,哭得瘫倒在地上。纤雨伏在追月肩上,泪流满面。追月牙咬得咯咯作响,也禁
不住涕泪横流。
只有唐骏没有哭,他在笑。笑得双肩抖动,笑得泪眼模糊,笑得在床上肝肠寸断般地滚动着,笑得一
口气没上来,直接背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显得很平静。
“他在哪里?”他呆呆地问,“我要见他最后一面……”
“因为你昏迷了很长时间,”追月说,“所以……在你昏迷的时候,他已经……他已经入土为安了。
”
“把他埋了?”唐骏的眼睛朦胧着一层虚光,“你们……把他埋了?”
追月点头:“埋了。”
唐骏挣扎着爬起来,不容置疑地说:“带我去。”
他们知道拗不过唐骏,看他的情绪似乎也平静,就帮他换了一身纯色的黑西装,带他去了墓地,随行
的人有老爷子,慕容行,追月和慕容谦。
因为慕容智不是慕容家的血脉,虽然在慕容家养大,也进不了慕容家的祖坟,他们只把他葬在一个普
通的公墓里。
到那里的时候,已近黄昏。墓地笼罩在灿烂的夕霞里,充满阴柔冷艳的气息。北风刮在脸上,刀割一
样的疼,慕容智的墓碑就在风里静静地伫立着。
碑上贴着一张半身的正装照。慕容智清俊的脸庞在暮色里朦胧着淡淡的微光。他唇边依然是惯常的微
笑,轻淡如天光云影,让人如沐春风。但此时,这笑刻在僵硬的石碑上,却是那么刺目,刺得从眼睛
到心脏都抽搐般的痛。
唐骏走近几步,一个趔趄跪倒在地,抓了一把坟丘上新培的泥土,托在掌心,呆呆看着:“他们竟然
埋了你?怎么可以埋了你?让你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土丘里,见不到阳光也听不到风声……你不喜欢黑
,又是那么怕冷……智,我来带你回家……”
说着,他手一斜,泥土纷纷落下。
他展开双臂,两手疯狂地刨挖着坟丘,不一会儿就挖出一个大大的窟窿。
其他人都大吃一惊,慕容行第一个冲上去抱住他:“你这是干什么?你怎么可以挖他的坟?”
“放开我!”唐骏力大无比地甩开他,“他不应该待在这里!他不应该待在这里!”说着,他继续刨
挖着,不一会儿是个手指就全磨破了。
慕容谦和追月一齐跑过去,一边一个抱住他的胳膊:“你不要这样,唐骏!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又
有什么用呢?”
“他没死!”唐骏摔开他们两个,继续挖,“他没死!我知道他没死!”
慕容行,慕容谦,追月同时从地上爬起来,再次冲上去:“你这个样子,他的灵魂不会安宁的!”慕
容行大声说。
追月紧紧抱住他的腰,哽咽说:“他会心疼的,唐骏!他会心疼的!……”
唐骏狂乱地挣扎着,挣扎着,忽然发出一声宣泄般的怒吼,嘶声痛哭起来。听到慕容智的死讯以后,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哭出来。那声音可以说是凄厉和愤怒,还有万分万分的悲伤痛惜。整个墓地都在他
的哭声里,微微震颤着。
老爷子神色凄然地站在一旁,嘴唇哆嗦着,自言自语说了句:“难道我做错了吗……”
“唐骏你怎么了?”追月突然大声喊,“你这是怎么了,唐骏?”
老爷子连忙跑过去,伸头一看,心胆俱裂。
从唐骏眼睛里流出的竟然是殷红殷红的血,顺着苍白的脸庞,一滴一滴落在冰冷的泥土里。
“快……快……快去医院!”老爷子喊了一句。
唐骏呆呆的,一动不动。他已经没有哭声了,但浅色的血水依然不断地从他眼睛里流出来。
医生用纱布擦了又擦,分开他的眼皮仔细观察。
“因为悲伤过度,他眼中的毛细血管全部破裂……”医生沉声说,“你不能再流眼泪了,四少。再流
下去,你的眼睛会废掉的。”
唐骏就好像没听到他的话,眼泪和着血水不停淌落下来。
“怎么办?”老爷子焦急地问,“这可怎么办啊?”
医生摘下口罩,叹口气:“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给他打安定,让他睡觉。”
“那就快打吧。”老爷子拿出手帕摸着额角的汗。
一支接一支的安定打下去,唐骏在浑浑噩噩地睡眠中渡过了一天又一天。身体所需的养料全靠输液和
营养针维持着。
一个礼拜后的一天晚上,医生要给他打安定的时候,他突然轻轻推开了医生的手,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摇摇晃晃地走下楼梯,眼睛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是里面还是有凝结在一起的大大的血块,需要很
久才能吸收消散,看起来异常凄美。
餐桌旁的老爷子、慕容煜、慕容行和慕容谦一齐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下来,走到餐桌旁
自己的位置上,虚软地拉开椅子,坐下来。
“你……”老爷子有点惊恐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的宝贝儿子又会闹出什么事儿来。
“我要吃饭。”唐骏淡淡地说。
慕容行和慕容谦纳闷地对视了一眼,又齐齐看向唐骏。
“我要吃饭。”唐骏又说了一遍,很轻但很清晰。
老爷子心头大喜:“刘妈,快,给四少爷摆碗筷。”
一份百合莲子粥,一份海鲜拼盘,一份米饭,一份青菜,还有土耳其烤肉,他都慢条斯理,吃得干干
净净。
“要不要再加点儿?”慕容谦问。
唐骏摇摇头:“我吃饱了。”
他在餐桌旁默默坐了一会儿,起身,挪开椅子,一步一步地走上楼梯,躺在床上,屏息静气,闭目养
神。
午夜的钟声敲响的时候,他蓦地睁开眼睛,翻身而起,从抽屉里摸出两把手枪,一把别在腰后,一把
揣在怀中,弯下腰系紧运动皮鞋的鞋带,便大步走出去,轻轻带上房门,一系列的动作流畅得让人不
寒而栗。
他从车库里提出了智以前开的那辆奥迪RS6,悄无声息地驶出了大门。
他走没多久,慕容行和慕容谦房间里的灯也亮了。
车子在离殷名扬家不远的一块空地上停了下来,因为以前在这里做过保镖,对地形环境非常熟悉。
他越过墙头的时候,弄出了轻微的声响,两条大狗咆哮着冲他跑了过来。
他迎上去,架住跑在前面的那一只,双手一转,轻松扭断了狗脖子。另一只则被他一脚踹翻在地,又
被他双手提起,狠力一摔,硬生生摔断了脊梁骨,一命呜呼。
院子里养着的保镖们早已听到了狗的动静儿,倾巢而出。他拔出手枪,一枪打穿了一个保镖的头颅,
然后闪身进入一片高大的花丛,借着树荫的掩护,从敞开的窗子里翻身进入内室。
“快,快,这边!有刺客!——”保镖们乱成一锅粥。
枪械碰撞的声音,脚步声,喊话声交织成一片。
唐骏在客厅通往卧室的楼梯上与一小队保镖遭遇上了。还没容他们反应过来,他手里的枪已经连发了
几颗子弹,弹弹击中要害。楼梯下蹑手蹑脚走过来一个保镖,想从他背后开枪,他不动声色地左手探
入腰后,拔出另一把枪,头也没回地一枪击中那人的脖子,又顺势插回了腰后。
右手枪里的子弹已经打完了,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正往这边涌过来。
唐骏扔掉手枪,弯腰从一个已经死去的保镖手里夺过一把狙击步,回身射出一串仇恨的子弹。那些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