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好……谢谢。」
饭后,小情侣照例到厨房洗碗盘,长辈则在客厅喝茶吃花生糖,不过今天徐诣航洗得特别快,像是急
着要做什么似的……
「诣航,你等下有事吗?洗这么快……」
「啊,其实也有没特别的事啦……」徐诣航用手背擦擦左颊,还不小心把泡沫沾上脸,「最近网站上
留言的人比较多,我刚刚还没回完……想说赶快洗一洗上去回信跟留言……」
李芳侬抽了张餐巾,帮他擦去脸上的泡沫,「你最近……好像对选举工作特别认真?」
「是吗?」徐诣航疑惑地苦笑道,「之前的我看起来不认真?」
「也、也不是啦……」她别过头道。
他也不忍欺负她,替大家都找了个台阶下,「大概是因为最近比较多支持者的关系吧?所以看起来会
比较忙罗……」
李芳侬知道自己又开始在怀疑了,为了让心情好一点,她选择接受徐诣航的说法。
「嗯……应该是像你说的一样吧,我刚刚想太多了。」
「那……待会我就先上去回信,楼下就拜托你罗。」徐诣航双手合十地拜托道。
李芳侬当然知道他要拜托什么,有时候跟长辈聊天还蛮累人的呢。
「知道罗,你要赶快下来罗。」
徐诣航俏皮地朝她行礼笑道,「是——」
李芳侬深深觉得,她一定是真的很喜欢他,才会着急焦虑地在乎情敌吧。
其实,从第一次见到徐诣航时,她就直觉地认为——
他跟她理想中的情人如此相仿,简直是如出一辙……
如果是他的话,两人应该可以共组一个她理想中的家庭吧……
第十六章
随着投开票日逼近,段律师手中的计划条目与日期也越来越紧凑,不仅只有段律师跟徐诣航忙碌,竞
选总部的工作人员也好几个礼拜没休假了。
而维持大家继续奋斗的养份,即是扶摇直上民意调查支持率。
自第一次政见发表会以来,每一次民意调查结果,都比上次进步十几个百分点。截至今日为止,这个
选区形成三强鼎立状态,各有一定比例的支持者,没有人敢断定最后出线者会是谁。
这天,竞选总部大伙依旧忙碌,徐诣航跟旺叔一早就出门到较远的乡里拜票,段律师说到附近办事。
李芳侬则怀着忐忑不安的心,等着段律师回来。
原本,她以为自己真的是想太多,还屡屡叮咛着自己,不要因为认定对方是『偷斧头的人』,就把他
所有的行为都看成是『偷斧头的人』会做的事。
可是这几天她发现了一件事,豁然,全部都想通了。
与那个寓言不同,段律师是『偷斧头的人』没错,所以他的行为的确都是『偷斧头的人』会做的事。
但旁人都未想过,他做这些事的理由竟是这么简单三个字……
徐诣航。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不一会儿,段律师回来了,大家都正忙着,也没人发现他走进竞选总部,只有李芳侬一直注视着他走
进办公室,她也随即上前敲门。
「什么事?」
「我是芳侬,我有事……想跟你说。」
门后沉默几秒后,才传出比方才更低沉的男声,「请进。」
李芳侬开门走进后,发现段律师并未坐在他平常办公习惯坐的位子上,而是站在窗帘边,站在角落产
生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比平常更苍老许多。
他语调平淡却不失有礼地道,「芳侬,有什么事吗?」
李芳侬在心中默念、告诉自己要坚强,她握紧拳头深吸口气后往前迈步后开口。
「前几天,我在帮语超对帐,发现有几笔捐款项很奇怪,可能有问题……」
即使李芳侬停顿,段律师也冷静沉着不发一语,看不出任何破绽,所以她只好续道。
「虽然这几笔都只是个人捐款,但款项都超过上万元。值得玩味的是,虽然每个月金额都不一样,但
却会跟着总部的花费增减,
像是这个月花费比较多,这几笔捐款也比较多,天衣无缝地配合我们金流,简直就像是『捐款人』非
常清楚总部的花用……」
他推了推金框眼镜道,「你认为这会影响到选情吗?」
李芳侬揪紧眉低声说,「并不会影响选情,反而还有助益,但是……」
段律师截断她的话道,「不会影响到,就不是问题。」
她莫名地露出愠容,走到段律师跟前,与他面对面。
「我怀疑,这些钱是你捐的。」
会让李芳侬联想到段律师原因,其实是汪语超的一段证词。
任职会计的他,常常跑银行,有几次也都看到段律师在银行出现,而且这几次都恰好符合帐上的汇款
时间,汪语超只是『疑惑』,可听在李芳侬耳里却是『证实』。
比芳侬高上几十公分的段律师,用睥睨的眼色看她,冷冷地回道。
「你有证据吗?」
「没有,」她也不退缩地挺直腰杆,「因为这些人头户……我想跟你应该完全没有关系,但是,如果
拿你的帐户比对……」
应该可以看出其增减的相关性……李芳侬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这也只是个赌注,其实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由于段律师行事缜密,说不定帐户中也看不到任
何破绽。
面对她的说词,段律师冷静依旧,「你听过『不自证己罪权』吗?」
李芳侬虽然不是读法律系,也不是律师,但她也曾在新闻及电影里看过『不自证己罪权』的相关条例
……
见她未回答,段律师继续念道,就像在念法条一般平常自然。
「『不自证己罪权』亦是缄默权,意指是任何人不得被强制要求不利于己的陈述。」
「所以……你打算保持沉默?」
段律师的确沉默片刻,当李芳侬以为他真的一句话也不说时,他倏地拉开窗帘让光线照射入内,受到
瞳孔瞬缩的影响,他紧闭双眼,表情却又像在忍受痛苦。
「这里不是法庭,我并不打算保持沉默。」
他张开眼,抿了抿薄唇后又道,「是的,那些钱是我捐的。而那天晚上,你走的时候没有关上小门…
…」
李芳侬倒抽一口气,「所以你早就知道我……看到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段律师重重地顿首,「是的,我知道。」
「我想问的是……」李芳侬突然别过脸,不愿看着他说,「你这么想助他选上的理由……」
「因为……我想待在他身边。」
跟李芳侬原先猜想的相去不远,只有选上后,段律师才有理由待在徐诣航身边,所以他才会宁愿责骂
徐诣航也要他选上。
「我很卑鄙。」
段律师冷不防站近、直视着李芳侬,他表情痛苦,咬着牙似地说话。
「我知道他不会赶我走,因此,我可以一直待在他身边。」
李芳侬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感。
她觉得双脚发软,全身发寒,但她仍倔强地要直视着眼前的男人。
她深切地感受到他对徐诣航的爱意,执着到近乎可怕、可恶、让人发寒的爱……
比用情,她绝对赢不过他。
可是,爱情不是擂台赛,并非战斗力强、持久力高,或是较聪明的人就是赢家。
再者,一个满怀情感却说不出口的人,有何战斗力可言?
「为什么……你不对他说?」
「我不会对他说的。」他坚决地道。
「因为……他不是同性恋?」
「……」
「因为……他对你没有那种感觉?」
「……」
「还是……因为我在?」
段律师转身,「接下来,请容许我使用『缄默权』。」
「……如果,」李芳侬低着头,「……如果我去跟他说呢?」
李芳侬在害怕对方的爱意之馀,也对自己心中同时浮现的想法感到可怕。
只要跟诣航说了之后,让他离段律师远一点,或是让他拒绝段律师的话……
这个深爱着徐诣航的人就不会待在他身边了。
他绝对无法拒绝徐诣航的要求……
只是——卑鄙的人,会变成谁?
这个男人的要求,不过就是待在他身边……
低沉抑郁的气压环绕着室内,二个人内心的想法翻腾,种种情绪涌上。
最后,段律师音调依然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那是你的自由……我没有任何权力阻止你。」
李芳侬闻言,捂着嘴夺门而出。
第十七章
徐诣航到乡里拜票时受到民众热烈欢迎,而且不知为何,女性支持者有越来越多的趋势,而且不晓得
是不是他的错觉,方才还有好几位妈妈阿姨们在握手时,刻意多停留了一会儿。
由于民众太过热情,使得徐诣航等人比预定时间还要晚结束行程回到总部附近的停车场,大家正准备
走回总部。
「啊热死了——热死了——」
只着吊嘎还喊热的旺叔,两手各拿一支宣传扇子,边走边扇,看在身旁穿着全套西装的徐诣航眼里,
真的只有苦笑。
旺叔似乎也注意到侄子的视线,他回望道,「诣航,你应该也很热吧,西装外套都不脱的。」
「我还好,我本来就不太会流汗,而且……我也不能脱外套啊,」
「啥?为虾米?(为什么?)」
他干笑道,「段律师说,为形象着想,我在外面不能脱西装外套。」
「哈啊——?跟形象有什么鬼关系啊?」
徐诣航耸耸肩,「我也不知道,不过……只要照他的话做,结果都是对的。」
「也是啦……」
旺叔起先对段律师印象不好,态度也不好,但这几次照着段律师的话去做,并在日后都收到成效,他
渐渐地开始认同他的做法及想法,也连带地对段律师改观。
不过,旺叔在嘴巴上仍死不承认就是了。
「嗯?那个……是芳侬姐吗?」
某个工作人员突然指着对街某个女性背影,可是当大家把头转过去时,那女子却一闪而过,不见踪影
。
「真的是芳侬吗?」徐诣航疑问道。
「呃……我也不太确定……」
「厚,怎么可能是芳侬啦,她一定是在总部里替我们倒冰茶啦。」旺叔大声反驳着,并加快了回总部
的脚步。
然而,进到总部后,却未如旺叔所预期地看到芳侬笑着柔声地说「你们回来了啊。」,反倒是一股诡
谲的低气压让里外两组人马面面相觑。
见大家像在玩木头人似地呆站着不动,急躁的旺叔便随便拉了个人问道,「喂!你们怎么了?」
「……芳侬姐跟……段律师……」
「芳侬……跟段律师?」徐诣航看向办公室,由于门并未关上,他看见段律师的背影。
见对方嗫嗫嚅嚅地不敢说,旺叔再大声问道,「所以刚刚对街的人真的是芳侬?!她跟段律师怎么了
?」
「我、我们也不清楚啊……」工作人员无辜地道,「只看到芳侬姐突然跑了出去……」
「什么——?!」
「旺叔,你先冷静一点啊,我来处理……」
徐诣航拍拍旺叔的肩先让他坐下,他踌躇了几秒,再看一眼办公室里段律师的背影。
「我去找芳侬。」
******
徐诣航边跑向停车场边打着手机,但是都没有人接,当他开着车正想着要去哪里找人时,手机总算接
通了。
「芳侬,你在哪里?」
『……诣航……』
芳侬的声音听起来很沮丧,或许还曾哭过,徐诣航急忙又道,「你在家吗?」
『……嗯……』
「那我过去找你。」
不一会儿,徐诣航抵达到李芳侬租屋处的公寓楼下,他按下电铃后没几秒,一楼的大门即打开,徐诣
航快步走向三楼,李芳侬已开门站在门口迎接。
眼睛红肿,鼻子也红红的,显然刚刚哭过,但李芳侬仍试图振作地朝他挤出笑容,却让人看了更加心
疼。
交往这几年中,徐诣航只看过一次李芳侬流泪。那次是在谈她父亲的事时,她激动地落泪。
而这次,是第二次。
「……芳侬。」
引徐诣航进门后,李芳侬站在他身后低着头道,「你一定开很快吧……这么快就到了……」
「是啊……搞不好回去又多几张罚单呢……」
「……可不要叫我分摊喔……」
「怎么可能叫你……」
徐诣航一句话都还没说完,就倏地被身后的人紧抱住。
他感受到她全身微微颤抖,也感觉到,她又哭了……
「芳侬……」他抚着她怀抱住自己胸膛的手,温柔地问道,「怎么了?」
李芳侬将脸埋在他的背脊里,闷闷地开口。
「诣航……你喜欢我吗?」
「当然……我喜欢你。」他坚定地回道。
「那……你爱我吗?」
与上次回答相比,徐诣航迟疑了半秒,「芳侬,你怎么了?这真不像你……」
徐诣航认识的李芳侬并不是个会每天缠着男友问这种问题的人,他当然也立即联想到段律师,但仍不
解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会让李芳侬变成这样……
「你爱我吗?你爱我吗?你爱我吗?」
忽然,李芳侬有点歇斯底里连问了好几声,让徐诣航吓到了,赶紧转身正对着她。
他摇着她肩,「芳侬、芳侬,你还好吧?冷静一点好吗?」
「你爱我吗?你爱我吗?你爱我吗?」
无法制止对方的徐诣航最后只得抱着她,跟着她的问句,一句句回答。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芳侬满足了……
只要他爱着她,她就可以接受段律师站在他身边……
只要他爱着她,她就可以接受世界上还有另一个人也深爱着徐诣航……
只要他爱着她……
「……对不起。」
靠在徐诣航的胸膛上,李芳侬红着脸道歉,今天因情绪化而做了不少任性的事让她有些内疚……
「没关系……不是有一句话说,『想哭就到我怀里哭吧』吗?」徐诣航笑道,「芳侬也是啊,想哭的
话,就到我怀里哭吧!」
李芳侬微嗔道,「我现在又没有在哭……」
「那……好一点了吗?」
「嗯……」
「那……可以跟我说发生……」
「对不起,诣航,」李芳侬又再次道歉,「请不要问我今天发生的事,也不要问段律师,好吗?」
徐诣航虽满腹疑惑,但仍尊重对方。
「好,但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有没有受到委屈?」
李芳侬紧闭着眼摇摇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