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外之音（出书版）BY 暮廷

陈文俊深情地望着床上的人，眸中有深深依恋。

当初暗恋的时候，他还可以接受季清宇与旁人相恋。

只是现在，只要一想到季清宇可能与别人相爱，可能有比自己条件更好，也更美丽的恋人，他的心就如被绞碎般，阵阵刺痛。

他知道自己的反应越来越诡异，让原本应该甜蜜的相处变得无趣，季清宇偶尔也会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但自己越是这样想，就越是笨拙，他没有自信，也不知道这段感情能持续多久。

眼眶发热，他怕季清宇醒来，连忙背过身，偷偷拭去眼泪。

只是刚抹干泪水，手却被紧紧握住，整个人被用力往后扯，然后跌入宽阔的胸膛中。

唇瓣被狠狠地噬咬，并不温柔，像是要发泄怒气一般。他只是被动地承受，胸口像是破了一个大洞，空荡荡的。

季清宇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说：「我已经说过我不会变，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

「那为什么要偷偷的哭？」

他低着头，竭力掩藏自己的情绪。但越是想要掩藏，就越是露出破绽。

季清宇沉默半晌，坐起身，将那瘦削的身子搂得更紧，「我今天下午有空。你晚上也放假，我们出去约会吧。」

两人虽然已经在一起三个月，但是普通恋人会做的逛街、看电影、去游乐园玩一次也没有做过。

季清宇紧握住他冰凉的手，轻声道：「我们先一起去游乐园，然后再去逛街，帮你买几套衣服、吃顿大餐，晚上再去看电影，好不好？」

陈文俊完全呆住，似乎不知该如何反应。

季清宇不由得轻笑，「怎么，有这么惊讶吗？」

陈文俊微红了脸，嗫嚅道：「可是，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

「可是你的经纪人说过要保密。」

「那又怎样？只要你在街上不引诱我亲你，谁知道我们是情侣？」

陈文俊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我……我什么时候……」

季清宇用手指摩挲他的唇，「还说没有，现在你就在引诱我。」

他的脸发烫，不知如何回应恋人的「调戏」，只好低着头不说话。

季清宇轻笑，「不多说了。再说下去，恐怕我今天训练又要迟到了。」

前阵子他们两人都忙得不可开交，接连两天都没说到话。结果第三天早晨陈文俊回来，季清宇拉过他强硬地拥抱了他，两人在床上缠绵一番，完全忘了时间。那天季清宇整整迟到了三个小时，而陈文俊则昏睡了一整天。

想起那件事，陈文俊的脸更红了，连忙替季清宇拿衣服，又帮他扣上扣子来转移注意力。

想到约会的事，他便忍不住雀跃，「那我们去哪一家游乐园呢？」

「你说呢？我还没有去过。」

「我也很少去游乐园。只有上次和同事一起去过Cabi游乐园，真的很好玩。」

「那我们就去那家吧。」季清宇边说话，边走向浴室洗漱。

陈文俊高兴之余，忍不住说起那次的情况，「上次去的时候，是和小禾还有赵飒一起去的。虽然去之前小禾有点不高兴，但之后两人的情绪都很亢奋。」

「是吗？」

「嗯。那时候小禾的男朋友刚进了一家大公司，好像待遇和发展什么都很好。小禾原本很高兴，只是她男朋友后来出轨了。小禾很伤心，赵飒还帮小禾骂她男朋友，『还没赚到什么钱，就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他现在只是在试用期呢，有什么大不了的』。」

话刚说完，季清宇却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回应。陈文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说错了话，这个情况和现在的季清宇有些类似。慌乱之下，他显得手足无措。

季清宇淡淡问：「你觉得我也是『没赚到什么钱，就以为自己了不起』？」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气氛仿佛凝到了冰点。方才季清宇为了拉近两人关系，竭力营造出来的好气氛瞬间荡然无存。

他又说错了话，为什么他总是这样，将好好的关系弄得一塌糊涂？他只会让别人感觉到无聊或自尊心受伤。季清宇已经尽最大的努力来对他好，可他还是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他问了一万个为什么，却得不到答案。

接下来便是长久的沉默。

季清宇默默地整理好，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垂着头的陈文俊，终于开口，「其他的行程你先想好，中午我们在那家游乐园见。」

陈文俊僵笑了一下，心中一团乱。面对这样无趣的自己，季清宇真的想要和自己在一起吗？如果自己不能让季清宇开心，那何必强迫将他绑在自己身边呢？

他知道，任何一个人都比自己会处世待人，有更多的人能带给季清宇快乐。既然这样，那他为何要如此自私？他小声道：「还是不去了吧。」

季清宇正要出门的脚步一顿，「为什么？」

「前几天，徐希有打电话到家里来找过你，说要找你打保龄球。你要不要和他一起去玩？」

季清宇回过头，沉默地凝视着陈文俊。

陈文俊努力笑着，「嗯，其实前几天，周洁芯也有说，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大家一起出去玩呢。」

季清宇冷冷地看着他，「我说过了，我不想和他们一起出去。」

「那……那你们一起训练的同事，到时候一定会有聚餐的，要不然你和他们一起去？」

季清宇眸中没有任何温度，「陈文俊，你为什么突然不想去了？」

「我……」

「我已经说过无数遍我爱你，可是你自卑到这种程度，真的让我觉得很累，因为我再怎么努力也没用。」

陈文俊眼眶泛红，声音沙哑道：「如果你觉得累，不用勉强和我在一起。」

听了，季清宇冷冷道：「那就分手吧。」

语毕，他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外走去，重重摔上门，声音震耳欲聋。

陈文俊楞楞地站在原地，只觉得房间空荡得可怕。很想冲出去，紧紧抱住季清宇，求他不要走，可是，这样毫无尊严地求他留下，是否会让季清宇更厌恶自己？

他紧紧抱住双臂，靠着墙壁滑坐在地。

季清宇到公司时，舞蹈室中已有七、八个人，大家都等着舞蹈老师过来。

他站在窗台边望着窗外，眸光比往日更加阴沉。手机已经响了好几遍，但他却像完全没听见一般，没有任何动作。

周洁芯看了手机一眼，终于忍不住道：「清宇，你不接吗？」她一眼就看出季清宇心情不好，方才也试着逗他开心，但季清宇没有任何反应。

季清宇沉默了片刻，拿起手机，手机萤幕上显示着陈文俊的名字。

他这一看就是半分钟，单调的手机铃声一遍遍回响，让他的心更混乱。

按下关机键，再放下手机。而这时候，舞蹈老师也到了，他便和众人开始练舞。

很快到了中午，他下午所要完成的训练已经被压缩在前几天完成，所以不必像之前一样赶行程。

季清宇慢慢整理东西，却看见周谦正往这边走来。

「怎么了，今天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没什么。」

「听说你前几天把训练量增加了一倍，训练的时候更差点受伤。这样危险的事情以后不要做了，做这一行，其实对身体的损耗很大。不少人红了之后，身体反而出现一大堆问题，所以你从现在开始也要注意。」

「我知道。」

「对了，你今天下午有事？」

季清宇想起了那个计划中的约会，片刻之后才道：「没有。」

「有关上次那首歌，一直没有适合的舞蹈。今天刚好李睿回公司了，他的编舞你也应该听说过，过两天他又有事，所以你今天下午就配合他，将这首歌的舞蹈编出来。」

正说得热烈，外面却下起了倾盆大雨，众人都在哀叹没有带伞。

周谦问：「中午要不要回家吃饭？我可以送你。」

「不用了，我在公司吃就可以了。」

周谦点头离去，季清宇看着那大雨，忽然想，如果他们今天如约去游乐园，大概也只会被淋成落汤鸡吧。只是，他宁愿被雨淋到狼狈，也不愿和陈文俊闹到如此地步。

之前胸口翻滚的愤怒已经停了，他的心平静许多。

下午跟着李睿一起编舞。直到四点多才把一支舞编完。

外面依旧是滂沱大雨，他叫了一辆计程车，准备回家。

两人闹到如此地步，也许他应该暂时不要回去。

可是，训练结束后回家似乎已经成为他的习惯。

两人静静享受平淡的幸福，不需要幽默的话语，也不需要撼动人心的激情，更不需要魅惑的美丽容颜，只是陪伴着彼此。他很喜欢这样的平淡，也一直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此刻他并没有想好要如何面对陈文俊，却还是回到家中。

推开房门，家里中却是一片寂静。

原本这时陈文俊会穿着家居服在整理家务，或窝在沙发上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视，有时会站在厨房里烹制美食。而每当他打开门，那人便会笑着迎上来，兴致昂然地问着他一天的工作情况。

他偶尔也会陪那人看又长又慢的肥皂剧，只是看到最后，自己总是会把精神集中到那人身上。

现在房子里空荡荡的，让他忽然很不适应。

这房子并不大，却空得令人发慌来。

在沙发上静坐了片刻，因为太过安静，所以他打开了电视。只是电视里的喧嚣声，却衬托出这小小空间中的宁静。

他一直都是个喜欢独处的人，现在却觉得孤寂。他知道，陈文俊已经在他生命中占了很重的份量，让他习惯且喜欢两人的生活。

外面依旧是滂沱大雨，他不知道去了哪里，有没有带伞？

拿出手机，想起手机已经被关机。重新开机后，才看见有一封未读讯息。

清宇，下午我们去游乐园吧！我很想去。

发信人是陈文俊，发信时间是上午十点。

季清宇猛地站起来，急忙拨了电话，但电话却没有人接。

他想也不想的叫了计程车，飞快赶到游乐园，滂沱大雨中，陈文俊站在售票亭旁，被淋得全身湿透，脸色苍白无比。清澈的眸中蒙着阴云，仿佛根本看不见周围的情况。

路人走过时，均好奇地看向傻站在雨中的他。

陈文俊目光在人群中梭巡着，直到看见赶来的季清宇，这才露出苍白笑容，声音沙哑道：「清宇，你来了。」雨水顺着他的黑发流下，顺着衣服的褶皱流下，让他显得异常狼狈。

大雨将季清宇的衣服彻底打湿，他心中情绪激烈翻涌，却只是勉强立在原地，紧攥着拳头一声不吭。

「我一直很喜欢游乐园，小时候每次来了都不想走。最喜欢的是摩天轮，慢慢升到半空中，感觉世界都不一样了。我还想，一定要和你一起坐一次摩天轮。」陈文俊努力笑着，眼眶却通红。

「怎么不去躲雨？」

「这里没有可以躲雨的地方。」大门处十分空旷，纵然有树木，但也挡不了这么大的雨势。

「……」

「而且，我怕你来了又看不到你。」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可此时根本分不出滑落他脸庞的是雨还是泪。

季清宇终于忍不住，冲过去将他拉入怀中，紧紧箍住那颤抖的身体，「对不起。」

陈文俊一怔，这才努力挤出笑容，「是我对不起。我很想和你一起约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言不由衷。以后、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我不会再这样没有自信。」

「赵飒总说，我这种个性是我自己造成的。我一直都想改变，可是却不知该怎么改。」一开始是因为身上的斑痕而自卑，等到斑痕将自卑烙印在他的个性中，他已经找不到改变的办法。即使想要改变，也只像只无头苍蝇，所有的努力到最后都是白费。

「好了，我们回家再说。」

「不，这一次，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要改变自己。我已经因为这种个性失去了很多，我不想再因为自卑失去你。」

不敢自信坦荡地交朋友，也不敢勇敢地和别人竞争。他的人生似乎都因为自卑而怯懦地缩在角落。

他的眼眶里满是泪水，季清宇心疼地伸手抹去他的泪水。

「我一定要改变。」虽然他不知要从何改起。从未拥有过自信的人，根本不知道自信是什么。勉强对自己说几句我很好，也只会让自己徒增紧张。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却用力承诺，哽咽着，「清宇，你等等我。」

「我爱你，你知道吗？」看着眼前令人心怜的人，季清宇忍不住紧紧抓着恋人的手按在胸膛前，要他感受那激烈的跳动。

「也许你觉得我会因为出名而改变，可是你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是一个人。我没有爱上别人。也许别人是很好，长相好、才能好、人际关系好，可是我需要的并不是那些，我只想要一个让我感到安心、可以一起安稳过日子的人。平平淡淡，就是我想要的幸福。」

激动的情绪在胸口翻涌，纵然身旁狂风骤雨，他在意的只有恋人的感受。

「你只需要再努力一点，相信我的感情不会变，好吗？」

「我相信你。」

「嗯，那我们回家吧。」

「可是，我们不是要来游乐园玩……」

季清宇看着他苍白的脸，「你这个样子，要怎么玩？」

「不要紧的。」

「你觉得不要紧，可是我会心疼。」

他的心忽然颤了一下，便随着季清宇往外走。那温暖的手紧紧包裹着他的，让那不安的心也慢慢沉静下来。

第九章

一个月如流水般过去，这天，季清宇照例进行完上午的训练，刚要去吃午饭，就见周谦和林晔走过来。

周谦对他问道：「最近训练感觉怎么样？」

「还行。」

「四个月期限也差不多到了，原本应该在一个星期之后再告诉你结果，不过既然公司已经决定了，我提前告诉你也无妨。」

季清宇抬头看着周谦，一旁的林晔亦回过神专注听着。

「公司决定帮你发片，预定时间是在半年之后。徐希会为你写四首歌，其他的歌曲会由你和公司的词曲创作者讨论。还有MV的拍摄需要到法国和英国取景，所以这半年的时间，将由公司负责这块的人和你联系。」

林晔闻言脸色大变。

季清宇又惊又喜，「徐希为我写四首？」

一般新人的专辑里，能有一首徐希的歌就已是万幸，他一发片就能有四首徐希写的歌，根本是前所未有。

周谦笑道：「这家伙也不知怎么就勤快起来，价格方面也没有漫天要价。我想他应该是很欣赏你的。」

林晔不悦道：「周谦，你这样决定未免太草率了吧？新人专辑大多都事倍功半，就算侥幸第一张红了，之后也可能后劲不足，费这么大的心思有必要吗？」

「这件事情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公司已经开会讨论过了，总裁也很看好季清宇，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决定。」

「你真的有将季清宇的情况确实反映？不要因为你私人的判断，而害了整个公司！」

周谦亦沉下脸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说呢？」林晔冷笑，「我就看看这家伙能掀起什么风浪来。演艺圈不是那么好闯的。」语毕，他冷冷转身，大步离去。

场面僵持了片刻，周谦回过神，这才对季清宇笑道：「好了，以后的时间你就和跟公司配合，将曲目选好，再挑出主打歌。同时还要侧重训练现场演唱的技巧，发片之后必然会有许多现场打歌的机会。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以后我就是你的经纪人了。」

两人再聊了一些细节，周谦这才去忙其他的事了。

＊＊＊＊＊＊

陈文俊工作一整晚，白天多半是要睡到下午两、三点的。三点左右他刚醒来，便听见急促的门铃声。

他尚觉得奇怪，但还是顶着一头乱发下床，打开门就道：「清宇，怎么今天回来得这么早……」

来人并不是季清宇，而是赵飒。

赵飒眯起眼，「啧啧，清宇清宇，叫得好亲热啊。」

陈文俊脸红了，「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赵飒不由分说挤进房间，然后大剌剌地坐到沙发上，又打开电视，「你啊，典型的重色轻友，我看你已经快忘了世界上还有我的存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