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外之音（出书版）BY 暮廷

季清宇凝视吉他许久，才慢慢道：「其实不用这样的，以后没有吉他也没关系。」

陈文俊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不禁楞在原地。

「只要有你就好。」

醉人的话语令陈文俊如同踩在云端上，心脏剧烈地跳动，身体被完全的充实感所充斥，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深深凝望着恋人。

许久，他才发觉自己怀里还抱着吉他。「再还吉他之前，我想听你弹一下你写给我的那首歌，好不好？」

「当然可以。」

季清宇接过吉他，将吉他靠在膝上，用手指拨了两下试音，再调整弦的松紧将音校正。

他看了一眼正襟危坐，一脸期待的陈文俊，不由得一笑，「不仅这首歌，你想听什么我都可以弹给你听。」

轻缓的乐声响起，从修长的手指间流泻而出。阳光斜照在季清宇挺拔的背影上，为他的背影镀上一层金边。

只是看着，就让人心动。

很多年前的校庆上，季清宇也是一把吉他，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但帅气的身影与音乐结合，就让人无法抵挡。

季清宇亦凝视着陈文俊，在他清澈的眸中看到了浓烈的爱意，而在他心底，亦有同样浓烈的情愫在翻滚。

这首歌，不是为了别人，也不是为了梦想，而是为了此刻。

几乎是极为自然的，歌词轻轻吐出，完全发自内心的声音，他甚至完全意识不到自己是在演唱。

他喜欢这个人，第一次感受到爱的美好。

「这个人的一切，善良与怯懦、优点与缺点，全都让他深爱着。

一曲完毕，季清宇甚至还沉迷在音乐的美好之中，直到回过神，看见陈文俊满是惊讶的双眸，这才笑道：「怎么了？」

「清宇，你的声音——」依旧是沙哑的声调，可是却婉转流畅，不像上次那样断断续续。陈文俊对音乐没天份，但也知道方才季清宇的演唱实在出类拔萃。

季清宇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完整而流畅地唱出一整首歌，而他一次也没有感受到昔日的压迫感。

「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棒的歌声。清宇，虽然和你过去的声音不一样，可是，现在的这种声音好像更有魅力。」

季清宇的手抖了一下，他也忆起方才自己的忘情。所有歌唱技巧早已变成他身体的一部份，他依旧能唱出很好的歌。

陈文俊也有些激动，「清宇，再唱一首好不好？」

「好，你想听什么？」思绪有些乱。方才的那种流畅，究竟只是一时偶然，还是根本已经痊愈？季清宇毫无把握。

「周杰伦的简单爱吧。」

季清宇深吸了一口气，又拨动琴弦，然后才缓缓唱着。

说不上为什么 我变得很主动

若爱上一个人 什么都会值得去做

我想大声宣布 对你依依不舍

连隔壁邻居都知道我现在的感受

一开始，声音依旧有些发颤，那压迫感若隐若现，只是眸光一扫到陈文俊，心就莫名地安定下来，然后，声音便像是流水一般，倾泻而出。

一曲唱完，陈文俊怔怔地望着他，季清宇心中却一片沸腾。

自己的嗓音已经彻底变了，再也回不到从前。可是，用这样沙哑的嗓音演唱时，他没想过会有这样流畅。

陈文俊诚心的赞美，「清宇，真的很好听。」

季清宇想回以微笑，可是却笑不出来。也许是失望太久，如今得到的，却反而有不真实的感觉。

他用沙哑嗓音道：「你还想听什么，我通通可以唱给你听。」

在情人的点歌下，他一首接一首，声音也越来越婉转流畅。

少年时季清宇的声音是阳光下的钻石，璀璨夺目，而如今，就像是耀眼的太阳，光和热都让人惊叹。

许久，季清宇才放下吉他，脑中依旧晕沉沉的。

陈文俊忍不住拥住他，声音发颤，「清宇，你可以继续你的梦想了。」

季清宇紧紧回抱住他，「我爱你。」

「以后你肯定会成为明星的——」

一句话没说完，季清宇的脸色立刻变了。

「怎么了？」

「今天原本有紫艺公司的试唱，下午两点开始。」墙上的指针指向四点半，季清宇急道：「我已经迟到了。」

两人立刻就往外奔，但他们住的地方离紫艺有一段距离，即使搭计程车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到。

季清宇虽然焦急，但看陈文俊比自己还要焦虑，便安抚道：「没关系。如果真的迟到了，我还可以等下一次机会。」

「可是，紫艺这么有实力，错过这次太可惜了。」因为那晚在酒吧见过林晔的缘故，陈文俊后来也有查过林晔的资料，发现其所属的紫艺公司在业界很出色。

「没关系。我会尽全力，但如果真的不行，那也没有办法。」

季清宇紧握住陈文俊的手，手的温度让陈文俊渐渐安下心来。

他们一来到紫艺公司的楼下，便看见有不少年轻人往外走。男男女女无一例外，都有出色的外表，他们几人聚在一起，讨论今天试唱的结果。

「我看我是没机会了，主考官才让我唱了不到十秒。」

「我也是，我唱的时候分心去看林晔了。天啊，他本人更帅。」

「一般都会有明星来的。还是小叶镇定，发挥得很好，我看她和那两个男生会被留下来。」

「别想了，反正试唱已经结束了，我们还是去喝茶放松一下。」

听见对话的陈文俊心一沉，迟到已是不该，现在试唱根本已经结束，该怎么办？同来试唱的人都陆陆续续往外走，只有他们两人逆着人流往前走。走到较前面时，已经有清洁人员在清扫试唱地点。

两人快步走到试唱厅，看见里面已经在整理收拾，主考官的位置上空空如也。季清宇向清洁人员打听，那人指向正往门外走的两人道：「那位就是我们公司的经纪人周谦，也是今天的主考官。」

那两人一个身材高姚，有着一头耀眼金发，长相英俊，另一人相貌普通，可是一双眸子犀利而沉稳。

陈文俊第一眼便认出了林晔，心中有些忐忑。但又觉得林晔是明星，多半已经忘了一个月前在酒吧的事。

他强迫自己镇定，快步和季清宇走上前去。

刚站到他们面前，林晔目光扫过两人，最后停在陈文俊身上，目光灼灼，似是要将陈文俊刺穿。陈文俊有些不舒服，但又不便说什么，只得低着头沉默。而林晔也不开口，反而似笑非笑地等着。

季清宇道：「你好，我是季清宇。因为一些事情，我耽搁了，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试唱的机会。」

周谦听了一下午试唱，显得有些疲倦。这次来的试唱者有很多外貌出色，只是多半都是花瓶，一开口就露馅。此刻见季清宇亦是容貌俊美，也立即把他归入花瓶一类。

况且季清宇无故迟到，显然不重视试唱机会，这样没有时间观念的人让他不悦。周谦生硬的回复，「试唱已经结束，我们公司规定，迟到的全部按弃权处理。抱歉，我不能给你这个机会。」

「我不是故意迟到，只是我今天有事耽搁……」

还未说完，便被周谦打断，「好了，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说着，便快步往外走。

季清宇还想解释，但周谦心意已决，再说什么都没用。倒是林晔双手插在口袋里，悠哉地看了两人一眼，走过来对陈文俊道：「好久不见。」

季清宇心情低落，又见林晔与陈文俊搭话，忍耐着问：「你们认识？」

陈文俊不想被季清宇知道自己那晚的事，于是忙拉着林晔，「以前偶然见过。」语毕，便将林晔拉到一旁。林晔好整以暇地看了季清宇一眼，但也顺从地跟着陈文俊离开。

周谦见状，叫住他，「林晔，别再瞎玩了，晚上的彩排就要开始了。」

林晔笑了笑，「我和朋友叙叙旧，马上过来。」

林晔和陈文俊一同走远。季清宇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们的背影，眸中的光芒似被压到最角落，黯淡无光。

走到偏僻转角处，陈文俊这才停下脚步，小声道：「好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林晔笑了一声，「好巧？你和你男朋友来紫艺试唱的时候，就应该料得到会遇上我吧。」

「……」

「还是说你根本从没注意过我，根本不知道我在紫艺？」

陈文俊沉默不语。他比较少注意明星，也只是听过林晔的名字、在电视上看过一、两次而已，对其他根本一无所知。

林晔眯起眼睛，半晌才故意笑道：「我以为我们已经很熟了。」原本陈文俊这样的型并不是让他很感兴趣，只是陈文俊三番两次无视他，实在让他不悦。对方越是这样，就越让他想征服。

「很熟？」

「是啊，我可一直记得你呢。」林晔故意用深情款款的目光凝视着他。

陈文俊觉得有些不自在，但想到不远处的季清宇，忽然小声问道：「那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让你的男朋友参加试唱？」

陈文俊怔了一下，连忙点头。

林晔笑了，「可以是可以，我只要跟周谦说一声就行，也不是什么难事。」他早觉得季清宇不过是个花瓶，根本没有什么真本事，就算让他试唱也没什么。

「真的？那太谢谢你了。」陈文俊惊喜地差点跳起来，想直接冲过去告诉季清宇这个好消息。

林晔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笑容，「不过，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

「那天在酒吧我们说得好好的，结果你半路把我丢下，让我丢尽了面子。今天过来，你又连我在什么公司都不知道，可见根本没有把我放在心上。你根本不在乎我，我又为什么要帮你呢？」

「那……那以后我多关注你，多来找你。但你是明星……」

林晔笑了起来，「这样可没用，我要你把欠我的补回来。」

「欠你的？」

林晔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那天都说定了陪我一晚，我连房间都开好了，你却突然跑掉，你说，你是不是欠我一晚？」

陈文俊声音颤抖，「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晔似笑非笑，「你说呢。」

他一手扣住陈文俊的脸颊，食指在他脸上慢慢摩挲，那眼中含着的色情意味再明显不过。

陈文俊只觉阵阵恶心，想要立即逃跑，却又不得不问：「你知道我和季清宇是恋人，为什么……」

「这我不管，我只要你陪我一个晚上。」

依旧是面带微笑，可那笑容却让陈文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阵阵反胃。想到要在陌生人面前赤裸，更让他不寒而栗。

但林晔开出来的条件太过诱人。他知道，清丰一直想要实现梦想，方才他虽然一直忍耐，可眸中还是流露出失落。

紫艺公司这个机会实在难得，他不希望清宇失去这个机会。他还记得清宇在舞台上光芒耀眼的模样，他希望清宇能够再次成功，绽放他最具有魅力的歌声——唱歌的他是最快乐的。

许久，他才道：「好。我陪你一个晚上。」

林晔这才笑道：「好，今晚我在金律饭店等你。」

两人交换了手机号码，再一起走出来，见周谦正跟工作人员吩咐些什么，而季清宇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林晔向周谦走过去，而陈文俊则快步向季清宇走过来。

「你认识林晔？」

陈文俊支支吾吾，「嗯……以前偶然碰见的，其实也只见过一面。」

季清宇依旧没什么表情，「看刚才的样子，我以为你直接跟他走了。」

「清宇，不是的，我只是和他聊了一会天。」

季清宇凝视陈文俊，看那脸上确实布满了焦急，心中的灰暗渐渐飘散，表情又变回平和，「是我多心了。」

「嗯，其实我也很意外林晔还会记得我。」

季清宇笑了笑，「是我小题大做。」

他一直以为自己很冷漠，很多事都不放在心上。可是刚才看见陈文俊避开他去和林晔说话，心里却阵阵刺痛。

他想，自己是真的爱上了陈文俊。

不爱的时候，他什么也不在乎。可一旦爱上了，便处处斤斤计较。

不远处，周谦和林晔也在谈话。

周谦皱眉道：「不是我不让他唱，他现在还不是明星，一个试唱就迟到，日后若要真出了道，演唱会、电视通告什么的都迟到，公司可养不起这样的大牌。」

「就让他试试嘛，反正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见周谦不愿松口，林晔便笑道：「这样好了，你之前不是要我在演唱会上跳那支舞吗？我待会就回去好好练。」

周谦狐疑地看着林晔，「真的？」林晔外貌出类拔萃，嗓子也还算不错。只是他懒得努力，练舞之类的更是能免则免，又沉迷于酒色，公司几次劝说都无济于事。周谦对此虽不满意，但林晔资质不错，公司也不愿轻易放弃，此次林晔主动说要练舞，实在是件稀奇的事。

「当然，就让那人试唱一下。」听季清宇说话那种沙哑的嗓音，也绝对唱不出什么好歌。林晔根本就不把他当一回事。

周谦这才走过去，对季清宇道：「五分钟时间，一切全掌握在你自己手上。」

季清宇原已准备和陈文俊回家，听周谦忽然松口，顿时惊讶。

周谦淡淡道：「一首中文歌，一首英文歌，歌曲自选。现在乐手都离开了，所以你只能清唱。开始吧，我待会还有事。」

季清宇也不再多说，站到了小舞台上。

第一首中文歌，脑子里自然就浮现自己写给陈文俊的那首歌。

一开始站上舞台他很不适应，但看着台下的陈文俊，心慢慢静下来，音符很自然的流泻而出。

并不是清脆的声调，反而是饱含情愫、沙哑的音调，把每一句都唱进人的心里中。

歌唱的时候，回忆也涌进脑海。

还记得当初那一夜情的懵懂相遇。

还记得那时善良的陈文俊毫不犹豫地为他掩饰失误。

还记得那个深夜，两人紧握的手。

还记得冰冷的心被对方的笑容填满，甜蜜到快要涌出来的感觉。

他不用刻意演绎，也能感觉到感情随着声音缓缓流动。一曲终了，自己还久久沉浸在回忆中，直到看见陈文俊一脸惊喜地望着他，他才同样回以微笑。

本该做出一些评价的周谦却保持沉默，看不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只是一旁的林晔却露出惊愕的神情，意识到自己过于失态时，他这才偏过头，却显然慌乱起来。

周谦的目光在季清宇挺拔的身材和英俊的外貌间转了一圈，问道：「我听过你寄过来的Demo带。里头的声音并不是这样，这是怎么回事？」当初听Demo带时他就印象极深，方才季清宇演唱时，他便想起那个极富穿透力的歌声。

「一年前，我嗓子里长了一颗瘤，需要动手术。动完手术后，声音就变了。」

陈文俊极担心周谦不能接受季清宇现在的嗓音，着急道：「周先生，我觉得清宇现在的嗓音也很动听啊。」

林晔凉凉道：「动过手术的嗓子，早晚还是会出问题的吧。」

陈文俊又为他辩驳，「可是他一直都很健康。」

林晔笑了一声，「文俊，你这只能算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你看到的并不是现实情况。」

周谦听到「情人」两字，深深看了陈文俊和季清宇一眼，「林晔，这些晚点说，把他的英文歌听完。」

第六章

英文歌选的是Avril Lavigne的Nobody's Home。

季清宇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是在手术后。声音毁了，公司与他签订的合约也全都作废。

一无所有的他站在广场上，听见旁边的店铺放着这首歌。

She wants to go home， but nobody's home.

It's where she lies， broken inside.

With no place to go， no place to go to dry her eyes.

Broken inside.

Her feelings she hides.

Her dreams she can't find.

She's longing her mind.

She's fallen behind.

She can't find her place.

She's losing her faith.

She's fallen from grace.

She's all over the pla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