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罗地网——南风歌

“凌越——”几个打扮得妖里妖气的女生挤眉弄眼地笑着冲他招手，浓妆艳抹之下的眉眼还透着一丝青涩，却都被厚厚一层化妆品遮住。

虽然这几个人打扮成这副模样，谈母也只是多看了一眼，并不过问，手里捧着给几十年没有回过“家”的丈夫织的毛衣，慢慢走回自己房间里去了。

“凌越快下来吧。涂哥他们都在院子外面等着呢，让我们来叫你。”其中一个女生开口道。

谈凌越走了下来，还没说话，便看到院门外有几个高大的男生也走了进来。

“凌越，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你这高材生是不是把我们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走在最前面的一个男生快跑了几步到了谈凌越面前，伸手捶了他一下。

“什么高材生，别寒碜我了。”谈凌越一把挥开他的手。

几个人中最高的那人也进了房间，两个女生迎了过去：“涂哥，你不是说不进来嘛，还不相信我们姐们能把凌越请出去啊。”

“涂光，好久不见，这一年多你跑哪去了。”谈凌越笑道。

被称作涂光的高大男生抽了一口手中的烟，弹掉烟灰摇了摇头道：“我哪也没去，只是你小子跟你那高材生好朋友打得火热，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呢，我这种小混混哪敢再来打扰您呀。”

“说这种话，算不算朋友啊你。”谈凌越往沙发上一坐，挑了挑眉头道。

“谈哥，你看你这话说的，涂哥不拿你当朋友的话怎么可能来找你嘛。我们听说你考上C大了，专门来帮你庆祝呢。白云饭店已经定了包厢了，谈哥给不给这个面子啊。”衣着暴露的女生侧身坐在谈凌越身边的沙发扶手上，暧昧地低下头靠近谈凌越。

谈凌越看向涂光笑道这：“涂哥帮我庆祝，我哪敢不给面子呢。”说着站起身来，往楼梯上走去：“你们等我一下，我去拿点东西。”

脚步刚刚踏上台阶，上面突然传来秦蓝嘉的声音，还伴着隐约的淋浴的水声，似乎秦蓝嘉把浴室的门也打开了：“凌越——咦，人呢？”

涂光似笑非笑地看着谈凌越，开口嘲讽道：“呵——咱们的高材生这都金屋藏娇起来了。要不是这一嗓子，我还真以为你那个好朋友是什么绝色美女呢，看你那听话的劲儿。再说你上去要拿什么东西啊，这一顿我来请，又不要你花钱。我看拿东西是假的，跟你那小朋友汇报行踪是真的吧。那一男的，你被他管成这样，我说你丢不丢人啊。”

谈凌越被涂光一通恶损，脸上不由得红一阵青一阵，尤其以前都是在一起无法无天的损友，现在在他面前怎能失了气势，像个妻管严的没用男人。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谁说我要跟他汇报了。既然你要当个冤大头，我还乐得一分钱不带呢，兄弟们走，不把涂光吃穷今天谁都不准回家。”谈凌越一把揽住涂光向外走去，另一只手臂被一个女生抢先挽了起来，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了谈家。

秦蓝嘉冲了凉出来，卧室里却空荡荡的，只有电风扇还在吹着书页，谈凌越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刚才在浴室里听到下面有人说话的声音，秦蓝嘉猜想谈凌越大概被朋友叫走了。

“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小声地抱怨着，秦蓝嘉快速地弄干头发，便拿了书包朝外走去。

谈凌越不在家，就只有谈妈妈在。秦蓝嘉从来不会在谈凌越不在的时候呆在他家，他向来是个懂分寸的孩子，所以对谈凌越一言不发就跑出去只留他一个人在谈家有点不爽。

虽然他让谈凌越暑假还要补习功课是有点太严格了，可是自己也没有限制他不准玩吧。干嘛偷偷摸摸的，我有那么可怕么。

秦蓝嘉一边走着一边唉声叹气地想着，冷不丁被人从后面猛拍了一下，吓得急忙转过头去。

“蓝嘉！我就看背影像你嘛，果然！”高正宁一脸阳光灿烂地大笑着。

秦蓝嘉呼了口气，才笑了笑开口道：“你好啊。”

“我不好。”高正宁突然垮下脸来，一脸苦色地道，“蓝嘉，你有没有时间啊，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啊？我有时间啊，你有什么事？”秦蓝嘉一脸好奇地道。

“我报名参加了一个程序设计大赛，可是我发现我太高估自己了，我都快愁死了。蓝嘉你帮我一起完成吧。”高正宁合起双掌恳求道，“有你跟我一起的话，我肯定事半功倍！”

“编程？！那东西我又没怎么学过，就是看过几本书而已，我怕帮不上你啊……”秦蓝嘉为难地道。

“没事啊，本来就是我们这里一个大学暑假回家的学长搞起的，说是发掘人才什么的。我对他那些冠冕堂皇的东西没兴趣，可是奖金很不少呢。参加的大多数都是半桶水。嘉嘉你那么聪明，肯定能帮上忙的。不要拒绝我这个可怜人的请求嘛！”

秦蓝嘉被他的模样逗笑了，点头道：“好吧好吧，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不过帮不上忙的话你可别怪我啊。”

“我就知道蓝嘉最好说话了！”高正宁夸张地叫道，伸长手臂揽住秦蓝嘉的肩膀，“走，我请你吃午饭，下午去我家吧。”

12.

高正宁带着秦蓝嘉到了街上一家新开的小餐馆，找了一个靠窗的安静的位子坐了下来。

高正宁点完了菜就从包里掏出黑色的笔记本电脑，一脸严肃地打开。

秦蓝嘉喝着饮料笑道：“你也太用功了吧，吃饭的这点时间都不放过。”

“人争一口气呀，比赛的说明我居然有一半看不懂，太打击人了。”高正宁向来自视甚高，秦蓝嘉知道他先前说得轻松，心里肯定还是很在意结果的。

“你现在到哪一步了？”秦蓝嘉好奇地探头看。

“你过来，坐我这边来。”高正宁往里坐，大手拍拍身边的座位，“我买了本书在研究呢，正好有个算法一直调式不出来，你帮我看看。”

秦蓝嘉起身坐了过去，把饮料捧在手里，斜着身子探头去看他的电脑屏幕。

“唔……这不是书上的例子吗？代码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啊。”秦蓝嘉伸出手横过高正宁的身前，滚着鼠标一行行地往下看。

“是呀，跟书上思路不一样，调不出来结果，也不知道哪里不对。你旁观者清啦，看出来没啊。”

“你别催呀……”秦蓝嘉撇了撇嘴，微皱着眉头仔细看那一行行的代码。

因为想得太入神，座位旁临街的玻璃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几个人影，两人都全然没有发觉。直到窗户被砸得咚咚作响，秦蓝嘉才吓得猛一抬头，就看到谈凌越的脸正在窗户外面，此时却眉头紧锁，一脸的狐疑和不爽。

“！￥￥%……&”谈凌越张口叫了声什么，可是被厚厚的玻璃窗隔着，完全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秦蓝嘉和高正宁不明所以地互相看了一眼，高正宁转头对谈凌越招了招手，笑得一脸阳光灿烂：“好巧啊，凌越。”

谈凌越抿紧了唇，突然转身，跟在他身后的一群男男女女也跟着走了，有人还似笑非笑地扭头打量着秦蓝嘉。秦蓝嘉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谈凌越到底干嘛来了。

“凌越还跟他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啊。蓝嘉，你天天跟他形影不离的，小心别被他带坏了。”高正宁笑着似真似假地道。

“别胡说了。你还要不要我帮你的忙了。”秦蓝嘉哼了一声，眼神却又回到高正宁的代码上。

比起天天给谈凌越那家伙补习高一高二的基础课还要被他嫌弃，显然是跟高正宁在一起研究一些超出自身水准的东西比较有趣。

“当然要！”高正宁见秦蓝嘉的饮料杯空了，他还在那边咬着吸管吸溜得滋滋作响，忙狗腿地把自己还没喝过的饮料双手奉上，“蓝嘉，喝我的吧。”

“哦，谢谢……”秦蓝嘉伸手去接，饮料杯却被另外一只手从半空中截走了。

秦蓝嘉诧异地抬起头，却看见谈凌越正站在自己身边，眉间紧皱地看了看他，又看向高正宁。

“嘉嘉，你不是在家呢，保姆十点半就去我家做饭了，你干嘛还跑出来吃啊，多不卫生。”谈凌越说着，把高正宁的那杯饮料随手放在了另一张桌子上。

秦蓝嘉满头雾水地看着他，不明所以。谈凌越身后还跟着那一群打扮时髦的男男女女，浑身散发着“道上混”的气息，一进门就有几双紧张的眼睛时不时地看向这边。

秦蓝嘉还没来得及说话，高正宁却惊讶地道：“在家？你家？什么意思啊，蓝嘉，你在谈凌越家里住啊？”

秦蓝嘉慌忙撇清：“不是不是，我没有在凌越家里住，只是帮他补习功课而已。”毕竟谈凌越家里除了谈凌越就只有谈母在，这样的“嫌”还是能避则避。

“哦，我就觉得不可能嘛。”高正宁笑道。

“谈哥，我们定的包间是十一点的，再不走就超过时间了。”一个女生看了看表催道，“白云饭店人挺多的，最好按时到。”

谈凌越却脸色冷淡，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秦蓝嘉从谈凌越的面无表情中读出了些许不高兴，只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他为什么不高兴，只能道：“凌越，你是来打招呼的么。没什么事的话你先走吧，别误了你们约的时间。”

“恩，我马上走。”谈凌越敷衍地应着，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那个……嘉嘉，我朋友来找我吃饭，你那时候在洗澡，我就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

高正宁在听到洗澡两个字的时候猛然瞪大了眼睛看着秦蓝嘉，仿佛十分不敢置信。站在谈凌越身后的涂光挑了挑唇角露出一抹嗤笑。

秦蓝嘉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哦，我知道。”他虽然抱怨了几句，但也并不是真的介意这种事，完全不需要谈凌越专门跑过来解释啊。

谈凌越恩了一声，站起身来，抿了抿唇又忍不住问道：“你们俩在这里干什么呢？”

“正宁要参加一个程序设计比赛，我帮他一起参考一下。”秦蓝嘉老老实实地回道。

“哦，那好吧。”谈凌越说着向外走去，还没走两步又回头道，“那个……嘉嘉，你教我的那几章我还有很多不懂，今天回家以后你再给我讲一下吧。”

一直都对学习很不耐烦的谈凌越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带着一帮“道上混”的朋友跑来找他专门说这种话，秦蓝嘉一时之产只能呆呆地点头。

再也找不着话说的谈凌越只能扭头往外走去，对于贴到身边的几个女人也都冷淡地甩开了手臂。

高正宁在秦蓝嘉身后看着一帮人出了餐馆大门，才出声道：“凌越是怎么回事啊，我哪里招惹他了，看我的眼神像要吃人一样。”

“你的错觉啦。”秦蓝嘉抬手推了高正宁的肩膀一下，起身把谈凌越拿到另一张桌子上的饮料拿回来插上吸管，继续一边吸溜一边看代码。

回头看着小餐馆窗户的谈凌越扭过头去，咬了咬唇，一脸的阴沉不爽。

涂光凑到他身边，吐了口烟取笑道：“你还真专门跑过来跟他汇报行踪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爸呢。你怂不怂啊你。”

“滚，你懂个屁。”谈凌越一脸暴躁地推开涂光，原本在他身边嘻嘻哈哈笑闹的几个女生也停了下来，面面相觑。

这一顿饭就在谈凌越黑沉的脸色和心不在焉的态度当中无趣地随便结束了，原本安排要去K歌的行程也泡汤了，作为东道主的涂光气了一肚子火，最后差点不欢而散。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了，虽然通宵安排的节目都被他给推了，但也少不了向兄弟们解释一番，省得大家误会他狗眼看人低不拿兄弟当朋友。

“嘉嘉？！”谈凌越上了楼，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卧室，有些迟疑地喊了一声。

“凌越，你回来了。”谈母从自己的卧房里出来，手里还捧着正在织的毛衣。

“恩，妈，你看到嘉嘉了吗？”

“那个孩子上午你走的时候就回去了，没有再过来。”谈母说着便往屋里走去，“你疯玩一天了，洗洗早点睡吧。”

谈凌越听说秦蓝嘉一天都没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皱起了眉头。回到卧室里开了灯，一切还是自己离开时候的模样。风扇关上了，静静地站在桌子上，做了一半的习题书还摊在上面，秦蓝嘉那只洗得发白的蓝色书包却不见了。

谈凌越想了想，拿起电话拨了一串号码：“喂？秦伯伯啊，我凌越。那个，嘉嘉在吗，我有事找他。”

【哦，凌越啊。嘉嘉现在不在家，你明天打吧。】话筒里传来秦父开朗的大嗓门。

谈凌越不由得握紧了话筒：“那嘉嘉去哪儿了？现在挺晚的……”

【没事没事，他去同学家里了。】

“高正宁？”谈凌越皱着眉头吐出一个名字。

【对对，他去正宁家了。】

听着秦父那一股子无所谓的腔调，谈凌越不由得升起一股无名火来：“伯父，您怎么能这样呢？随随便便就让嘉嘉跑别人家过夜啊？！”

突然被指责了的秦父一脸莫名其妙地看了看话筒，才又贴上去道：“不要紧呀，正宁是个好孩子，他俩学习呢。嘉嘉跑你家过那么久我不也没说什么。”

谈凌越瞬间被秦父无心的一句话噎得无言以对。

话筒那边的秦父等了片刻没听到回音，便又笑道：【呵呵，凌越你不用担心嘉嘉。你有事的话明天再打电话吧。】

电话挂断了，谈凌越却更加坐立不安。从抽屉里翻出同学录来，找到高正宁的那一页，按着上面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铃声刚响了一下，谈凌越就猛地挂断了。带着一肚子莫名的怨怒在房间里走了几步，谈凌越终于忍不住奔下楼去，往门外跑去。

13.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有点后悔，有点愤怒，更多的却是担忧。

后悔自己玩心太大，明明知道蓝嘉一切都是为自己好，却不好好地听他的话，不知道有没有让蓝嘉失望。好像从出生起就没有人对自己抱有什么希望，谈凌越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惟有他的嘉嘉，他不想让他失望。

一直以来蓝嘉与他的亲密无间都像是理所当然的一样，蓝嘉就像是他的私人所有物，暖暖地贴着他，感觉那么舒适和惬意。谈凌越这时才猛地醒悟过来，秦蓝嘉的身上并没有打上他的私人标签，甚至在一年多以前他们都只是互相认识的陌生人，高正宁才是和秦蓝嘉熟识已久的那个。说不清这样的事实对他意味着什么，谈凌越只是觉得愤怒，好像自己最珍惜的东西被人抢走了一般。

虽然他似乎没有立场说蓝嘉是他的，谈凌越却不想管那些。只要一想到高正宁会像他一样抱着蓝嘉睡觉，他就觉得无法忍受，一刻也无法忍受。

院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拳头砸在铁门上的声音本来就很响，稍微急一点听起来就觉得十分不耐和躁怒。小县城里人们还没有装门铃的习惯，住在后面屋子里的人有时候很难听清前院的敲门声。高母从嘈杂的电视机声音中隐约听到敲门声的时候，也不知道外面那个人已经敲了多久。

“来了来了，唉呦，有什么大事啊，这敲得震天响的……”被打发出来开门的高父嘀咕着跑去前院开门，铁门的门栓刚一打开，一张年轻的脸就在黑暗中显露出来：“伯父好，我是来接嘉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