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风小时候上的是教会学校,曾一度是教堂唱诗班的主唱,用童真而稚气的歌喉完美地代替信徒们歌颂他们的主。如同所有最忠实的仆从一般,莫风早已将手中的这本神圣的书籍熟练通读,逐字逐句铭刻在心。
尽管他连一丁点都不相信那上面书写的内容。
英俊的男人将一只手放在圣经的封面上,闭上眼,仰起头,在心中默念祷告。他的脸庞沐浴在阳光之下,线条清晰的轮廓边缘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任谁看来都会由衷地赞美这是一副闪耀、圣洁、美好的画卷。
莫风祈祷完,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打开那本圣经。
散发着油墨香的精装厚本纸质书籍的正中间,被他用刀挖出了一块空心的区域,内里藏了一只细长的圆筒状金属管。
莫风取出那个金属管,旋开盖子,拿起里面的物件。
那是一只针管,针管里装有少许剂量的乳白色的液体。这液体是液态四号海洛因,俗名‘闪电’,纯度极高,能瞬时给用者带来极度飘然欲仙的快感与幻觉。
被人寄予无限希望的神圣读本与杀人于无形的慢性毒剂,多么完美而又讽刺的搭配。
不忙的日子里,莫风如果想起那个人,就会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取出自己的秘密收藏,享受1-2个小时的疯狂。他承认自己有瘾,迷恋着在毒品制造的幻觉中与那个人重逢的感觉。
今天就是这样的日子。
莫风挽起袖口,找准右手臂上静脉的位置,正要将针头扎进去,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他的兴致被打断,有点点不悦,按下接听键:“说。”
秘书顿了一下,赶紧回答:“莫经理,您的信件和包裹我已经放在您的桌上了,然后昨天有一个叫李墨白的人打电话找您,我告诉他您正在休假,今天会来上班。这个星期您的行程是这样安排的……”
莫风一面应着电话,一面心不在焉地翻翻放在桌边的邮件。
一周没有上班,积累了不少没有阅读的信件和书函。莫风挑拣最上面的翻了翻,一封是歌剧院的订票单,另一封看着挺厚的,附在一个牛皮纸包装的不大的包裹上。
莫风取下信封,这信封显然不是通过邮递寄来的,信封上没有署名也没有邮戳,只写了收件人是他,以及两个字:
‘内详’
这并不奇怪,有可能是公司内部专递的邮件,所以莫风想都没想就将信封打开。然而信封里面并没有信纸,却掉出来一样东西,落在大理石的办公桌面上,发出‘哐啷啷’的声响。
莫风愣了一下,拿起那样东西。
原来是一块怀表。
这年头用怀表的人已经很少了,很多做工精致的怀表早已失去其最初存在的意义,转而成为收藏家津津乐道的贵重藏品。但这块怀表显然不是什么值钱货,有些陈旧的暗金色金属表盖,正面雕刻着线条粗糙的花纹。圕馫闁苐
莫风用手指拨开表盖,怀表的表盘不大,遮盖住指针的玻璃表面磨损得厉害,上面附着厚厚的灰尘。莫风抹开表面上灰尘,怀表内只有时针和分针两个指针,似乎是坏了,指针并没有在走动。
莫风皱皱眉,有点莫名其妙。他合上表盖,将怀表反过来,看见怀表金属质地的背面纂刻着一串花式写法的英文句子:
‘Always and Forever Love’
‘永恒之爱’……
这句极为煽情的英文句子的下面,刻着两个字母:Z.W.,似乎是人名的拼音首字母缩写。莫风呆了呆,努力回想自己认识的人中是否有人的名字符合这两个字母缩写,结论是——没有,而且他的熟人里也不会有人给他寄这么古怪的东西。
莫风十分纳闷,于是拿起那个随信送来的包裹。
他刚打开包裹,还未来得及看里面装了什么,电话里的秘书说道:“厄……莫经理,那位李墨白先生来了,请问是否让他去您的办公室?”
莫风听了这句,顿住手,放下手中的包裹,转而拿起那封装了戏剧票的信封,对电话里的秘书道:“不用,我这就出去见他。”
莫风锁紧办公室的门,走向外间,远远地看见那个站在写字隔外会客室等待的青年。青年也看见他,笑着冲他招招手。
莫风扯出一个最完美的笑容,快步向青年走去。
才走了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地响声,一股巨大的冲力袭向莫风的背部,他的身体被冲力带动,向前腾空数米后重重地扑倒在地上。
巨响暂时麻痹了莫风的听觉,撞在地面的那一霎那,莫风看见公司的人们,包括那个青年,都带着惊慌的神色向他冲过来,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呼唤着什么,可惜莫风一个字也听不见。
下一刻,莫风眼前一黑,彻底地失去了知觉。
莫风醒过来的时候,看见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病房里摆满了探望的人送来的鲜花。
他苏醒后不久,警察就来录口供。
那个和神秘怀表一起送来的包裹里装了炸弹。警察说炸弹用的是简易的自制硝酸甘油炸药,应该是定时的,引爆契机是在莫风拆开包裹后一分钟之内爆炸。犯人估计是针对莫风个人,所以炸药含量很少,威力并不巨大。
也算莫风命大,在爆炸前一刻离开,并且关紧了办公室的门。他的办公室因为上回犯人潜入事件重新装修了一遍,门换成了更为结实严密的铁质防盗专用门,在爆炸发生的时候挡住了大部分的冲击力。
尽管如此,莫风依然受了挺严重的伤,右脚踝骨折,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脾脏破裂,并且伴随有轻微脑震荡,所幸多是皮肉伤,并不危及性命。
人为爆炸案件是重大的刑事案件,加上目标是具有很大社会影响力的大财阀的公子,警方对这起案件极为重视。联系近期发生的几起事件,警方初步断定犯人的目标是莫风,于是请莫风回忆究竟是否有仇家想要取他的性命,才会先是跟踪抢劫,三番五次地想要破门而入,继而又进化为更为暴力的手段。
莫风其实自己也不清楚,说到仇家,如果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或者他真正在做的事情,那想要杀他的人一定很多。但他无法确定那个在他的公寓外袭击他的带黑面罩的男人,是不是就是这些人当中的一个。
那块怀表当时被莫风塞在口袋里带出了办公室,他被送往医院的时候,警方以为怀表是莫风的,所以没有收走作为犯罪证据。莫风藏了私心,没有将怀表的事情告诉警察,反而将它保留了下来,预备请私家侦探独立调查此事。
同样的,他婉言拒绝了警方派专人保护的提议,表示自家的保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他的人身安全。办案的警察明白他的身份是得罪不起的,也不敢强求,在取证后不久就撤离了医院。
37.
李墨白在等到所有警方人员全部离开医院后,才去探视莫风。
白色的病房内,英俊的男人正斜靠在病床上看书,他的右脚上打了石膏,用吊绳架在床栏边。男人穿着病号服,颈间隐约可以看到身体上缠绕的纱布的痕迹。
莫风的脸色很苍白,好看的脸上有一些细微的擦伤,不过应当不会留下疤痕。李墨白吁了一口气,抬手敲敲门。
莫风抬起头见是他,笑了起来:“你来啦墨白,快请进。”
李墨白也冲他笑笑:“不好意思啊这两天太忙,到现在才来看你。”他边说边四下张望,想要寻找地方放下手中探视的花篮。
莫风指指病床边的矮柜道:“放在这里好了,谢谢你。”
李墨白依言放下花篮,在病房中的椅子上坐下:“你伤势如何?医生说要不要紧?”
莫风将自己身上的伤一一指点给他看,无奈地笑:“脚踝骨折,这石膏至少得三个月才能拆;脾脏破裂,昨天刚动了手术;轻微脑震荡,希望不会影响智力;然后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被碎玻璃划伤了……”他可怜兮兮地瞅着李墨白,语调间中竟带着些撒娇的味道,好似在博同情一般,“墨白,你看我这一身伤的,到处都疼,真是倒霉……”
李墨白再次满头黑线,沉默半响决定无视。他把拳头放在嘴边,干咳一声,转移话题:“嗯……你看上去精神还不错,应该很快就可以出院。对了,之前你叫我去你公司找你有什么事情吗?”
莫风见调戏不成,叹了口气,也恢复了平日的正经语调:“嗯,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送了两张歌剧票,位置挺好的,前排正中的贵宾席。我记得你说过喜欢听歌剧,所以本想约你一起去,那天叫你来是准备把票给你……可惜,”他看看自己的腿,遗憾道:“看样子我不能陪你了,票在我的秘书那里,你要是有兴趣就约上别的朋友一起吧。”
李墨白听了这话,到有些为自己方才的冷淡表现过意不去,忙加上几句安慰话:“没事没事,你的伤势很快就会好,到时候我们一定要好好聚聚,庆祝你痊愈。”
莫风含笑点头,又感慨道:“墨白,我还真得好好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当时正好来找我,恐怕你现在不是在医院,而是去参加我的葬礼了。”
李墨白听了这话,忙摆手:“唉,说这么晦气的话干什么?我也只是凑巧那时候在场,不过,”李墨白并不大清楚爆炸事件的原委,他挺好奇莫风为何遭遇袭击,所以趁此机会问莫风,“不过,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是有人给你送了个炸弹包裹?”
虽然这个问题他回答了无数遍,但莫风还是耐心地将这两周发生的奇怪事件一五一十地告诉李墨白,只是隐去了他没有告诉警察的关于怀表的事情。
李墨白沉默地听他述诉,在听到一个套着黑面罩的男人袭击莫风,并且威胁还会去找他时,心中徒然一惊,登时冒出个念头。
神秘人曾经警告过他离莫风远点,不然会让他永远也见不到莫风。李墨白不禁产生怀疑,最近这些袭击暗杀事件的主谋,会不会正是那个骚扰他的神秘人?
“墨白?墨白?……”莫风连唤了数声,才将李墨白从混乱的思维中拉了回来。莫风看着李墨白,关切地问:“墨白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脸色不好啊……”
李墨白站起身,冲他摇头笑笑:“厄……我突然想起今天还有事,先走了,你好好养伤,我回头再来看你。”
莫风笑着和李墨白道别,目送他走出病房后,莫风收起笑容,信手捻起床头边李墨白送来的那个花篮中的一只百合。
莫风将百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勾起唇角,然后狠狠地一口咬住花蕊。他将百合花的花瓣一片一片咬下,在嘴中慢慢地咀嚼到稀烂,最后一口吞了下去。略微带着些白色的汁水顺着他的嘴角滑下,莫风伸出舌尖,将汁水卷回口中,他的眼神幽幽的,闪烁着妖冶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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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李墨白去医院探病探得勤快,基本上每天都去报个道。莫风对于他的勤访自是举双手欢迎,两人每日愉快地谈天说地,李墨白时不时殷勤地为他倒倒水,削个苹果,两人凑在一起,看起来极是亲密,和谐无比。
每日为莫风抽血化验的小护士是个资深腐女,瞅见这两个长相出众的男人之间略微暧昧的相处,格外地兴奋,常常扒在病房外猥琐地偷窥,然后将两个帅哥之间疑似美好的奸情八卦给同事们听,一群志同道合的小女人躲在衣帽间里叽叽喳喳地探讨,圕 馫 闁 苐 气氛热络欢快。
这一天夜里,又是这个小护士值班,她正无聊地捧着本耽美小黄书看得欢乐,值班室墙壁上,一间病房的呼叫灯亮了。
小护士撇撇嘴,藏好小黄书,起身去那病房查看。
这是个多人的大病房,呼叫的是5号床的病人。小护士进了病房才想起这5号床躺着个常年昏迷的老人,不可能按床边的呼叫键,一定是病房里其他人的恶作剧。
小护士愤恨地扫了一眼那一屋子躺着的病人,暗暗诅咒其中装睡的某个人明天打吊针找不着静脉,恼火地走回自己的岗位。
小护士并不知道,方才她前脚刚离开值班室,就有一个黑影摸了进去。那人迅速地取走了小护士桌上的单人病房区门卡,抬头在值班室墙上挂着的病人名牌房号表上扫了一眼,转身消失在医院黑暗的走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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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风的病房在单人病房区的第四间,门口坐着两个他家的保镖,此时正在打扑克打得热火朝天。
那个黑影躲在不远处的墙后观察这两个保镖片刻,撬开挂在附近墙上的电闸盒,拉下走廊的电闸。本是亮堂无比的走廊立刻陷入一片黑暗,伸手看不见五指。
两个保镖骂了声‘操’,甩下手中的扑克牌。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你去外面找值班的人看看是不是停电了。”
另一个很不爽:“为毛是我?”
第一个说话的保镖嘿嘿一笑:“刚才那几把你都输了,不想明天出门的时候输得连裤子都不剩,就乖乖地去找人。”
输了牌的保镖没办法,打着手电骂骂咧咧地寻人去了。
他刚走到过道边,冷不丁从黑暗中伸出一双手臂,将他拽进边上的过道里。保镖刚要呼叫,那袭击他的人一只胳膊卡在他的脖子上,另一只按住他的脑袋,用力反向一扳,保镖的颈椎错位,脖子被扭断了,直接咽了气。
他手上的电筒掉在地上,‘嗵’的一声,在安静黑暗的医院走廊内听着格外地清晰。
另一个保镖发觉事情不对,顿时警惕起来,摸着插在后腰的电棍,打开手电,小心翼翼地向刚才发出响声的地方走去。
他轻声呼着同伴:“小赵,小赵……”
没有人应答。
保镖更加警觉,终于摸索到了那个过道边。
地上有一丝亮光,保镖低下头,看见地面上那个手电还开着,缓慢地转着圈儿。
他愣了愣神,而就是在这一愣神的功夫,那道黑影窜了上来,强壮的双臂紧紧地桎梏住保镖的颈部。
‘咔擦’一声,保镖二号的生命以同样的方式结束。
黑影将两具保镖的尸体拖到墙角边,弯腰拾起地面上的手电筒,缓缓地打开莫风病房的门。
莫风的病房灭了灯,黑影用手电照照病床,看见他正蒙在被子里睡觉。
黑影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悄悄摸到床边,很果断将匕首扎在莫风的身上。
匕首扎下去的时候黑影就发现上当了,手中的手感完全不对。他用手电照向床铺,猛然掀开那被子。被子里根本没有人,只是包裹着另一床被子,让人产生莫风睡在这里的错觉。
黑影心道不好,转身便要离开。有人拍拍他的肩,他下意识地回过头,那人突然出手,将电击枪压在他的脖子上。
黑暗的病房里,蓝白色的电光在螺旋状的电击枪头闪烁了几秒钟,中招的黑影就匡然坠地,不省人事。
连接病房供电的电源是与走道上分开的,莫风打开电灯开关,惊讶地望着李墨白。
李墨白低头看看地上趴着的那个高大的男人,将电击枪放回口袋里,回头淡淡地对莫风道:“搞定了。”
莫风依旧很惊讶,指着那个男人语无伦次地问:“这……这就是那个袭击我的人?墨白,你怎么知道他还会来?”
李墨白此时心情颇为激动,哪有功夫搭理莫风。他垂着头,盯着地上那男人,忍耐住想得意地仰头哈哈大笑的冲动。两个多月,这个家伙整整折磨了他两个多月,又是囚禁,又是动手动脚,还掀他伤疤,对他进行心灵的摧残。如今这个恶棍终于落在他李墨白的手中,他要将这家伙找个地方关起来,好好地折磨一番。
李墨白上回听莫风说起被袭击的事,就怀疑袭击莫风的人是纠缠他的神秘人。既然如此,他毫不客气地将莫风作为诱饵,成天伴在他身边,等待神秘人的再次造访。如今终于得偿所愿,李墨白的自尊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顿觉心情舒畅无比,过去两个多月的郁积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