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越来越密集,乐宇迅速抓起包准备往挡雨的巨石那里跑。或许是刚才在地上坐的太久的缘故,又或许是林奕凡还拉着他一只手,刚迈了一步,腿打软,脚下又是一滑。只见略显消瘦的身体一个横线闪了一下就脱了林奕凡的束缚滑到峭壁边上去了。乐宇本能的迅速抓住铁栏杆。
林奕凡立即扔了手中的包跑过去,但是在这刹那间,生锈的铁栏杆竟然承受不住乐宇的体重成片的脱落下来,乐宇的身体在他面前晃了晃往下滑去。
“乐宇!”林奕凡眼疾手快的抓住铁栏杆,伸出另一只手准备拉乐宇,但是年久失修的铁栏杆承受不住剧烈的晃动,只听刺耳的一声,断裂!大片的铁栏杆再加上乐宇,这些重量根本就超出了一个人的拉伸范围。
掉在峭壁上的乐宇已经脸色铁青,脸上的水珠顺流成河,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乐宇,你坚持住,我拉你上来!”
林奕凡抓着生锈的铁栏杆,拼命地的往上拉,但是只要他手一动铁栏杆不但没有往上,反而又下滑了一大截,就连自己的身体也滑出来一半。身体因为强烈拉伸带来的痛感让他忍不住咧嘴,小臂处紧贴着岩壁,被割破了,血浸了出来,十分难受。
眼看两人都要掉下去了,乐宇低头看看脚下的毫无落脚之处的峭壁,这种地方竟然连个急救措施都没设置,经过刚才的摩擦,下巴都已经脱皮了,“操!”乐宇忍不住骂了一句。
“乐宇,你怎么样了?”林奕凡对他喊一声,声音有点颤。
“我没事!”乐宇吃力的抓着铁杆,脚下无力的蹬了两下,跐溜跐溜的就是爬不上去。这时雨下的越来越大,倾盆雨点打在脸上,睁不开眼,身上的外套已经湿透大半,冬天的衣服厚,打湿了就平白增添了不少重量。
已经使出全力的林奕凡喘着气,上衣的腋窝处因为剧烈拉扯已经撕破,浑身也湿的七七八八,双手都划出了血丝,勾着石头的脚已经开始滑动了,如果再不来人搭救,两人可能都会滑下去。
林奕凡的双眼有点发直,直直的望着几乎成九十度峭壁上正低头寻找支撑点的乐宇。再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死,他怔怔地望向乐宇那张被雨水浸染的脸,是继续活在这个花花世界,还是陪着那人在山底长眠。
他喜欢乐宇,可是却更爱自己,敌不过这尘世的诱惑,如果我们两个人只能有一个活着,那我一定会把你那份的人生,一起活出精彩来。
那双刚才还抓死的手松动了一下,然后又松动一下,铁栏杆上的拉力变小立即就有快速下滑的趋势。
“小心——!!”突然身后一声大喊,向黎扔掉手中的东西,几乎是飞身扑了过来,迅速抓住林奕凡手中欲要松开的铁栏杆。刚刚还木楞的林奕凡被扑过来的向黎惊了一下,眼底生出几分心虚,手立即又紧了紧。
有了两人的力气,大片的铁栏杆连同乐宇的身体开始往上移动,没过多长时间就拉了上来。
浑身是水的乐宇甩掉手中的铁杆,重重的坐在地上,心有余悸的大口喘气,任由大雨冲刷,微白的嘴角因为天气冷带了颤抖,带血丝的下巴分外惹眼。翻滚到一边的林奕凡顾不上手上的伤,把铁杆往外一撩,几乎是殷勤般跑到乐宇跟前,“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还好,就是下巴擦破了,手有点勒伤。你怎么样了?”乐宇抬起头看看外套破了跟自己同样狼狈的林奕凡,脸上满是感激。刚才的危机状况若是林奕凡稍有松懈,他这一世又是以无花果的状态画上句话。
“你没受伤就好,我……”林奕凡抬起手臂,手腕处划伤了,还在流血。
乐宇眉头皱起,从地上爬起来,“怎么划了这么长的血口子!”虽然自己身上也很难受,估计有不少地方青了。但是还是迅速的寻找地上的旅行袋,袋子里有毛巾,可以暂时包扎一下。
乐宇一转身向黎手里正拿着一块白手帕,递给他。
刚才是劫后余生,心慌气短,根本没注意到他。现在才发现身上穿着一次性透明雨衣的向黎,虽然裤脚和袖子都湿透了,但是这形象看起来比他们俩好了不知多少倍。
乐宇一时郁闷接过手帕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是去……”
“要不是为了等你我跟乐宇也不会弄成这样!”林奕凡甩出一句丧气的话,一脸不满。
向黎没再说话,把地上的食物拎起来,还有两个新买的雨衣,顺便递给乐宇,“现在还下着雨,我们先到瀑布红屋再说吧!”说完瞥了一眼林奕凡转身往前走。
云隐山本来就是自然旅游风景区,平时很少会有管理员出没。三人只好直接先去红屋再找医务急救站。
红屋是酒店式营地。这里的人流相对比较密集,当三个人站在红屋登记大厅的软地毯上时,四周射过来的眼神还真是复杂的很,包括清洁大妈犀利的眼神,正直勾勾的盯着他们留下的脚印。
“您好,请问我半小时之前定的房间整理好了吗?”站在服务台前的向黎彬彬有礼的问。
服务台的小姐虽然惊诧于三人的形象,但还是面带微笑的回答:“向先生对吗?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我们的服务小姐马上就带各位过去。”
“请问这里有医务站吗?”
“有的,过会儿我们的员工会给各位详细指引。”
“谢谢。”
乐宇望了望面带微笑做请姿的服务小姐,动容的转向向黎,“你刚才离开那么长时间是为了来定房间?”
第19章:风雨前夕
向黎定的是单独的木屋,一个套间,连小厨房也带了,虽然没有太宽敞,但是足够三个人居住了。
为了避免伤口感染,三人放下东西随便换了件干衣服后就先去医务站包扎。这里所有的木屋都由挑空的走廊相连,环绕在山间,如果是夏天,肯定是浓浓的东南亚风情。到了冬天,半山积雪半山水的风景也别有一番风味。
医务站的小护士给两人包扎伤口时嘱托两人洗澡时一定要注意,尤其是乐宇的下巴,避免沾水留疤。好在伤口不深,只是比较多,都是小伤,大约一个小时就搞定了。
向黎注视着下巴跟长了白胡子似的乐宇,露出一个调侃的笑容,“你们先回房间吃点饭吧,我在外边溜达一会儿,顺便给姐姐买个小礼物。”
“溜达,你不累?”乐嘴巴动了动,下巴上的‘白胡子’也跟着一翘一翘的。
“我还好。”向黎笑笑,抬手揉了揉乐宇的头,湿黏的头发握在手心里沉甸甸的。
而旁边的林奕凡看不下去了,他不着痕迹的隔开向黎,拉了拉乐宇的手, “那我们就先回去休息了。”说完就径自往外走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了,向黎平静的脸色才暗沉下来,他慢慢拉起自己的袖口,胳膊上有条不短的血口子,血已经把内衫浸透了不少。刚才在峭壁边上时只顾着救乐宇,连细铁杆戳进袖子中都没注意。所以在把乐宇拉上来时,林奕凡那撩动的铁杆正好捅在他的小臂上,铁杆断口处虽然不算锋利,但是划出的伤口也不浅。
刚才帮两人包扎的小护士看到向黎的手臂略微一惊,“你这比他们伤得都严重,刚才怎么不先包扎,万一感染了就严重了!”
向黎温和的望着小护士,脸上是淡漠的笑容,似乎那种笑容背后是这个年龄不应有的成熟,“应该还好吧,没有太痛。”
小护士严词道:“不疼才严重!男孩子也要保护自己的身体,挺光滑的一条胳膊要是留疤了,也不好看是不?”
向黎依旧微笑,点点头,看着动作麻利的小护士给自己清洗包扎。
冬日的天黑的早,这么一折腾,也晚了。向黎回到木屋时房间里已经有些凌乱了,乐宇洗过澡正包的跟粽子似的坐在阳台上吹风,洗手间还有稀稀拉拉的水声,估计林奕凡正在洗澡。
这个套间的三张床四散分布的,在大房间的每个角落,中间是个奇怪的暖炉,房间里昏黄的灯光把一切照的都很和谐。
开敞式的阳台正对着远处幽静的湖面,还有若隐若现的瀑布,在夜幕降临之前都显得静谧无比。
乐宇坐在阳台上头发被吹得张牙舞爪,望向空旷的远方,脸上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向黎换了棉拖鞋打开阳台的落地玻璃门走到他旁边。
“有没有觉得今天很刺激?”向黎双手扶在阳台的木柱子上,语调沉稳,右手臂的袖口处能依稀看到白色绷带露出小边。
乐宇一直盯着远处看,似乎想什么想的入神,许久之后才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林奕凡又救了我一次。”说话的语气不是喜悦不是高兴,是带了些无奈。
“难道他以前还救过你么?”向黎来了兴趣,转过身跟他面对面。
乐宇点头,随即低沉的脸色换上轻松的表情,他抬起头直视那双深邃的眸子,“今天多谢了,要不是你及时赶到,可能我们两个都得到瀑布里睡觉去了。”
“若是我再晚几分钟,你真以为你们两个会一起掉下去?”
乐宇耸耸肩,“生锈的铁栏杆肯定不轻,你也看到了,林奕凡拉了半天都没把我拉上来,那就只有我把他拉下去的可能了。”
冷静的脸颊上眉毛轻挑,“如果他放手呢……”
“你们在讨论什么话题?”穿着厚厚睡衣,拿着毛巾擦头发的林奕凡突然推门走出来,精神抖擞的看向两人。
乐宇笑着从藤椅上站起,“我们在谈论今天惊险的峭壁飞人事件……”边说边示意他坐下。
向黎站直了倾斜的身体,“没什么,我去洗澡了。”说完直接转身进了房间。
回头,透过清晰的玻璃可以看到阳台上亲热的靠在一起的两人。冷静的眉头再次皱了一下,表情复杂。
由于这次山上的突发事故,第二天三人也没怎么玩就打道回府了。
向黎把他们两个送到车站,林奕凡自告奋勇去买票,乐宇就和向黎站在门口等。
“下次放假去找我玩,”向黎拍拍乐宇的肩膀,“还有以后多锻炼锻炼身体,那个峭壁其实是可以自己爬上来的。”
还贴着白胡子的乐宇点头,似乎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昨晚我好像看到你有手机,把电话号码告诉我吧。”
向黎怔了一下,回神,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然后又掏出一片纸巾,唰唰唰留下一串数字。
乐宇笑嘻嘻的接过电话号码,把纸巾空白的地方又撕下一半,夺过向黎手中的笔,也写下一串数字,“我没钱买手机,这是我家的电话号码。”说完把撕得跟狗啃的似的半截纸巾递给他。
这个时间火车站已经不是人流高峰期,林奕凡很快就买好票过来了。
三人告别。
向黎望着那个背影,把手里的纸巾揉了两下,笑了笑。
一周的冬游计划基本没打乱,赶上回家过元宵节了,除了形象有点滑稽。当乐妈看到乐宇独一无二的面相时,登时吓了一跳。当即唠唠叨叨砸出一箩筐关心则乱的话。
乐宇打着哈哈蒙混过关,安慰老妈,自己虽然受了伤,但是玩的很尽兴。
过了正月十五是开学的日子。
生活又恢复了平静,春日难得一见的阳光打在身上暖洋洋的,靠窗坐的乐宇懒懒的趴在桌上,讲台上英语老师正在激情澎湃唾沫横飞,她讲到time flies的时候乐宇正把脑袋撇向窗外,大树发了嫩芽抽了新枝,重回十六岁已经大半年了。
今天又是每个月一次的休息日,上完了最后一节课乐宇慢吞吞的收拾书包,看到一直放在文具盒里面的纸巾,上面写了向黎的电话号码,孤零零的躲在某个角落里。
好像回来之后,一直忘了给那个人电话。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刑新一张大脸贴在玻璃窗上挤眉弄眼,不出声搞怪的做出口型问,“今天一起回家吗?”
刚从西成回来的时候,刑新知道乐宇受伤了,大惊小怪的跑过来一顿慰问,还抱怨他身体不行,爬个那么小的山都会出事故。
乐宇拍拍自己的书包,“等林奕凡呢!”
“唉,那我走了。”
刑新苦着一张脸,正准备转身,就被乐宇拉住了,“不用,一起走吧。”
走廊的尽头,林奕凡刚交了作业本从楼上下来,身上穿的是学校的校服,因为热把早上穿的棉袄脱下来挂在手臂上,白色的一片,帽子周围是稀疏的毛绒,摸上去又软又绵,春日的余晖在上面打出了一个小小的光圈。
刑新往这边靠近,乐宇听见他在自己耳边说,“你们关系,挺好的。”
乐宇打了个冷颤,反过头看见刑新正一脸无害的看着自己,突地放松了下来。他和林奕凡的关系,确实融洽了许多,可是还没有到那人一直盼望的地步。
不远处的林奕凡对着他招了招手,脸上是轻浅的笑,看到旁边的刑新愣了一下,很快便回了神,温和的点点头。
刑新本来对林奕凡也极为不屑的,可是看到对方先示好,也没有理由再斤斤计较,困惑的摸了摸脑袋,对着林奕凡憨厚的笑了笑。
自从西成回来之后,林奕凡的态度就改变了许多,对着乐宇没有以前那么强迫和步步紧逼,人也隐下了许多菱角和嚣张,就算看到乐宇和刑新在一起,也没有了之前的不耐烦,脸上的表情温和又淡然。
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无声息的改变。乐宇看着这样的林奕凡,心里像放下了一个大石头般松了口气,或许前世和今生的命格真的不一样,重活一世,经历了不一样的现在,那么以后的事是不是也可以改变。
对面少年朝阳的气息熏得他鼻子酸的厉害,林奕凡校服的拉链拉得一丝不苟,隐约透出里面白衬衣的领子,和煦的微风一吹,额前的刘海荡起漂亮的弧度。
像是有一只手在他心里挠痒痒,又酥又麻。
校园的广播里放出了周杰伦的歌,这个乐坛新生的歌星正以星星之火的速度红遍全中国。心里的想法生出了个小苗条,便无法抑制的疯长。
乐宇想,或许真的不一样了,很多事都没有按照原先的轨道进行,是不是他也是……一味的逃避和纠结只是让雪球越滚越大,为什么不放手一搏,如果他真的可以改变未来的话。
可是,接下来一连串的事,却把乐宇的幻想,击得粉身碎骨。
第20章:翻天变化
如果说,前一秒乐宇还在对自己的人生抱有一丝侥幸,那么他现在站在马路的对面,看着中央那一滩鲜红的血迹,还有倒在地上的老人,仿佛一盆凉水灭顶而来,浇得他十指冰凉。
两人下了公车走到这个十字路口,林奕凡说口渴去买汽水,乐宇就站在马路旁边等他,然后看着对面一个佝偻的身影颤颤巍巍的走过来,这个时候红绿灯交换,一辆大卡车迎面开来。
这是乐宇第二次亲身经历一模一样的血腥场面,直面刘奶奶的死亡。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是一摸一样……
就算重生了,有些事情也是既定的无法改变,人永远无法和命运做斗争,在天地之间,我们渺小如蚂蚱。就像小时候看的大话西游,手拿月光宝盒的至尊宝,不管回到过去多少次,也无法改变事情的结局。
乐宇深深地吸了口气,双手紧紧地握成拳,才缓缓的踏出一步,向人群逐渐聚拢的事发中心走过去。
刘奶奶躺在那里,鲜血从她胸腔处蔓延开来,四周闹哄哄的,什么也听不见,乐宇感觉手心被人塞了瓶冰凉凉的东西,然后一双手伸过来,想要盖住他的眼睛。
“没有什么看不得的。”乐宇把头轻轻一撇,开了手里的汽水,仰头喝了起来,“刘奶奶一双子女在外地对她不闻不问,老伴又走得早,或许这个时候去了,对她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