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乌衣 上——缺月镜

淳于彦和西域王相互恭敬的行过礼，寒暄了几句。纪天知道这不过是过场白罢了。

接着西域王直接道，“淳于将军，我都来了，你也应该放人了吧？”

淳于彦皮笑肉不笑，“可是西域王，您的大军看得我朝边疆还很紧呢！”

“这一点将军大可放心！只要你一放人，我立马退兵。”他拍拍胸脯保证道。

纪天实在想不明白，他怎么甘心让几年来的努力毁于一旦。但是仔细想想，不过全都是为了儿子罢了，这样想来似乎也很有道理。

“我可不敢这么妄下决定，否则皇上怪罪下来，我的脑袋也难保了。”淳于彦似开玩笑的说道。

“那……”西域王犹豫了，他和儿子都在这，怎么能冒然退兵。

纪天在一旁郁闷，这两方既然都不相互信任，那还交易什么啊？就像他以前一样，做交易没有什么信不信任的，只能用枪让别人信任。

“不如……”纪天突然道，“西域王你就先退兵一半不就好了？一直僵持着不行，总得想个折中的办法吧！大家各退一步不就好了？”

淳于彦赞赏似地看着纪天，其实他也想到过这个。只是直接提出来，没有想到纪天也有这样的想法。

纪天得意了一小下，露出了一个难得一见的微笑。

西域王点点头，似乎也很认可这个办法。“那就这么办吧！”他豪爽的说道，“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我的儿子？”

“明天一早就行。”淳于彦简洁的道。

“那好！”西域王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告辞！”

“慢走。”淳于彦微笑，尽量表现出恭敬的样子。

待到西域王走远之后，纪天道，“就这么让他走了吗？这不像你的风格。”他的语气类似嘲讽。

“怎么？我就那么会乘人之危吗？”淳于彦带着笑反驳道，“那可不是君子所为。”

其实纪天很清楚淳于彦的为人，他应该不会太难为西域王。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至于纪天又为什么会那么问，纪天想也许他只是想要测试一下淳于彦的内心吧！无论结果怎样，在纪天的心里其实都有一个答案和一个理由。它们是让纪天继续坚持下去的动力，但是那动力真正的源头就在于对淳于彦的那份朦胧不知所措的情愫。

第二十八回

西域王在第二天一早就飞鸽传书回去，让他的部下撤掉一半军队。作为一个王，信用和威信都是必不可少的。部下们的办事效率也很高，接到传书后立马撤下一般的军队。

今儿一大早，西域王就来了，急切的盼望着能见到儿子。淳于彦也早早的就起来了，放人的时候他怎么能不在？至于纪天也是赶过去凑个热闹，其实他挺好奇事情到底会发展成什么样，说实话他猜测那个西域王应该不知道他儿子和护卫之间的种种吧！不知道他要是全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当林森把两人压出来的时候，可以看出来他们两人明显很憔悴。脸色也有些泛白了，西域王子以前泛着微微水光的眸子，已经没有了神采。西域王那个心疼啊！直接冲过去抱着他，儿啊儿啊的叫着。“来人，快点帮王子把绑松开。”他这才注意到儿子身上绑得紧紧的绳子，连忙说道。

西域王子是完全不知道他父王来接他的事情，他还以为他会被淳于彦杀掉，不可能再见到亲人了。没想到没过一段日子，他竟然见到了他的父王。这着实有些让他云里雾里的搞不清楚状况。“父……父王，您怎么会在这里？”说着说着，竟也流出了一些泪水，接着愈演愈烈，泪水泛滥，怎么都止不住。

“父王来接你回家。”西域王说着，居然也老泪纵横。

这一幕看来是如何的煽情啊！但是在纪天看来就有点怪里怪气了，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哭不说，还有一个是长得像山野屠夫的王，不禁感叹，这到底是一个什么世界。偷偷的瞟了一眼旁边的淳于彦，他也只是面无表情，好像发生的一切都距离他很远，其实他的确不过是在看一场戏，抱着好奇的态度，和纪天一样。

两人哭了一阵，西域王这才反应过来，“你不好好待在王宫，跑出来做什么？你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吗？外面的世界有多险恶啊！”他一席话是任何一个父母都常对子女说起的，尽管这些话很普通，但是却是很有道理的。说道险恶，这个世界上恐怕是没有再次王宫险恶的地方了。对于宫里的所有人来说，那就是一个危机四伏的金笼子，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护卫大人站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这种情况下，他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利说话。直到几乎所有的人都忽视了他的存在，但是西域王却在一瞬间注意到了，他对着护卫凶恶的说，“我让你保护王子，你怎么让他跑出来了？还是跟着他一起跑出来的。”

护卫大人立刻跪在地上道，“臣知错，请王降罪。”他低着头，不敢看已经哭得似个泪人的王子。

西域王的情绪非常激动，他大声道，“拖出去斩了。”

这一声着实把纪天给吓得不清，他还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呢！当他的面降罪斩人，王果真是王，该有的威严还是有的。

护卫大人没有任何的辩解，只是静静的等着来人将他拖出去。到是小王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色霎时苍白，“父王不要啊！父王，是儿臣拖着他出来的，与他无关。”

“这种人办事不利，留着也没有用！”西域王依旧愤愤的道。

“父王真的不是他的错，是儿臣以死相要挟，逼迫他的。您要降罪就连儿臣一起惩罚吧！”西域王子不断的给他的父王磕着头，脑袋碰在地上，磕得“嘭嘭”直响。

“你不懂事，难道他也可以跟着不懂事？”西域王轻轻拉着王子站起来，转而对着护卫却是一副恶面孔，“我看他是活腻了！”

西域王子不停的为他求情，求他的父王放了他。

护卫大人在心里默默的为他的王子祈福，今后的日子没有了自己的陪伴，希望他能过得更好。此生的遗憾，希望下辈子能够弥补。不要再为他求情，不要在为他付出了。就让他离开这个世界，带着对他的最后一丝眷恋吧！

想象终归是美好的，试问单纯的西域王子会就这么放了他么？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只怕他要是真的死了，那个悲情的西域王子很有可能会殉情，这样他那个父王可算是追悔莫及了。

这么简单的一点连纪天都看出来了，苦命鸳鸯之间。只要一个出事，恐怕另一个都不会苟且偷生。所以他想那个西域王还是大发慈悲一次吧！免得酿成了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

甚得西域王宠爱的王子一直在求情，什么话都说了几遍了。这让本就心疼儿子，充满父爱的西域王还是多少动摇了一点，犹犹豫豫的也一直做不出决定。

这个时候还是要有人帮帮才行，一直就很了解其中端倪的淳于彦总算是发话了，“我说西域王您初到我这，不用给我送那么大个礼吧？”他倚在椅背上，端着一杯焚酒，懒懒散散的道。这样的淳于彦着实灼伤了纪天的眼睛，不是一贯时候闪耀的他，而是一个慵懒类似于猫一般的他，依旧是那么让人着迷。纪天只是站在一旁看着淳于彦，完全的没有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状况，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些什么事。

“什么？”西域王有些不明所以了。西域王子也终于停止了求情的话语，但是抽泣声却没有停止。护卫大人依旧是一动不动，静静的跪着，就像是一个石人一般。

“人头礼我可收不起。”淳于彦继续道，“在我这里杀人，不太好吧？”他说的是疑问句，但是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这也许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个命令。无论何时，淳于彦总是能震慑到任何人。

“这……”西域王也明显意识到了不妥。虽说杀得是自己人，但是这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在人家的地盘杀人，的确是对淳于彦的不尊重，这样委实不好。犹豫再三的西域王终于做出了决定，“好！我就暂且饶你一命，等回到西域以后在处置你。”他依旧恶狠狠的说着，但是语气已经明显的缓了下来。

西域王子是立马喜笑颜开，跪了下来，连忙拉着护卫磕头道谢，“谢谢父王！”“谢谢王的不杀之恩！”这回终于是放心了，至于什么回西域之后再处置，完全不用担心。西域王子可清楚他父王的性格了，什么之后处置之类的话不过是说说罢了，不会放在心上，记不得的。

就这样西域王把人给领走了，这回纪天也松了口气，总觉得算是摆平了一件事情。

之后西域王子才知道他父王来就他的来龙去脉，这时候才委实觉得自己实在太不懂事了。不过他也很成熟的安慰父亲说，没有噬心花，就算解不了毒，他也一定会好好活着。因为他有一个让自己支持下去的理由，不论今后的路途有多么艰难，他都会一路坚持到底，因为有那个人的陪伴。只不过这几年的辛苦算是全白费了，但是这也并不是一件坏事，战争生灵涂炭，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又何尝不是在积德呢？今后只要回到西域，好好的和心爱的人一起生活，好好的治理国家，这其实就是最好的结局。

临走的时候小王子不时的回头看着纪天，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看得纪天的心中也是一阵伤感。西域王现在还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不过迟早都会知道的，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不过按照西域王子的性格，纪天知道他一定有办法让他的父亲认同，所以他倒不是很担心小王子。至于护卫大人，他可能要悲惨很多了，夹在王子与王之间的战争，日子可不是那么好过的，这多少也算是王族纷争吧！

纪天收回神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淳于彦，微风吹拂过他的墨色长发，一阵飘舞就像是水墨画中翻飞的柳絮一样。他俊逸非凡，气质不俗，一袭乌衣衬托出他不染凡尘的道骨仙风。这样的人儿，是如何的难得？

淳于彦也回过头，也看到了纪天。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用着和平时不一样的眼神看着他。纪天不明白其中的含义，这对于他来说的确难以理解。他回身找了一个地方席地而坐，没有去理会淳于彦的反常眼神。

淳于彦轻步走到他的身边，然后也做了下来。距离他不近不远。又是一阵风吹过，翻飞了纪天的衣摆。纪天像个孩子一般，好奇的看着衣摆被风吹成波浪的样子，不停的涌动着，就像永远都不会结束一般。但是实际上，只要风一停，它们便会停下来，它们是没有自由的追随者，就像现在的纪天一样。

某些时候，他也会无助，会寂寞，会苦恼……某些时候他却只能一个人抗拒和度过。而现在，那些某些时候，似乎都已经找到了它们的主人。有淳于彦在身边很美好，因为他而美好。看着他的一颦一笑，欣赏他的举手投足。其实淳于彦只要一个微乎其微的动作，就可以完全引起纪天的注意。倒并不是因为淳于彦有多么的出众，尽管这已经不是一个秘密。而是因为，纪天自己都不知道的，他已经在无时无刻的关注着淳于彦。

“淳于彦。”纪天轻轻的对身边的人唤道。

只见身边的他转过头来，对自己露出微微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