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边（生子）——凉白开

熊烨端了碗热热的醪糟煮鸡蛋进来。接过辛汀怀中的小猫儿喂食，让辛汀吃东西。六个白生生的血雉蛋捆的很紧，雪白的蛋白中隐约可见里边橙黄的蛋黄。

辛汀边喝汤边瞧熊烨给两个小东西熟练的喂食。奶瓶是竹制的，奶嘴处收小了用煮过的棉布包住，既可以过滤、减缓奶进入口中的速度，又可以防止硬硬的竹枝伤了小孩子娇嫩的小嘴。就是加奶的时候要用漏斗，每次用完都要用沸水煮过消毒。

嘴里有了吃的，小东西止住哭声专心吃奶。

“二哥，娶俩名儿呗。”

“呃，一起想吧。”

“你们家的姓取啥名都一样。”辛汀小声嘀咕。

“嗯？熊烨一心二用喂孩子没听清辛汀说啥。

“没什么。”

吃完了蛋，辛汀摸着热乎乎的肚子开始想名字。

“叫熊一熊二？不然叫……雄赳赳熊昂昂？再不然叫熊团团熊圆圆？”

熊烨冷汗直冒十分后悔自己的提议，赶快打断：“叫熊桦熊穗得了。”

“不行！你说了一人一个的。”

“那哥哥叫熊一，妹妹叫熊穗？”

“行，反正我要取一个。”

“……”熊烨无话可说了。

从此，熊烨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奶爸，俩小家伙轮流折腾他。好在辛汀白天会帮着带，努努也会逗俩小玩，不然他绝对精神崩溃。

还好熊一不爱哭，不然两张嘴一起辛汀也逃不脱崩溃。小熊穗稍有不周就喵喵大哭，比小猫咪还柔弱的身子时常哭的抽搐，心疼的熊烨和努努直围着她转。乖巧的熊一在辛汀怀里悄悄咪咪的，竖着耳朵听妹妹歇斯底里的哭声。

小孩子长得飞快，一天一个样。两张小脸粉嫩白玉，出生时塌塌的鼻子也越来越挺，模样越来越像辛汀。辛汀松了口气，像熊烨还了得？熊一倒是没关系，熊穗要是长了两道毛毛虫似的眉毛咋办？

两个孩子带着熊烨连地里的番薯都没功夫收，只得叫谢大嫂顾大嫂他们来收。他们哪好意思真的拿去？只是象征的一家挑了两担子，又给袁奶奶送去两担。

熊烨今年春天种了两亩地的番薯，收成有一万斤。屋子里根本没地方堆，驾着马车给谢老大的杂货店送去九千斤，按三文一斤卖给他，挣了近三十两。

现在许多人都知道谢家杂货店有番薯这东西，便宜又饱肚子，味道也不错。许多人都会上百斤的买回去放着吃。

也有好多人询问这番薯怎么种，谢老大也不好回答，只推说不知道。

这次熊烨赶着拉番薯去时，谢老大就问熊烨要不要将番薯的种植方法说出去。

“说吧，都是乡里乡亲的，况且这东西又难种，过段时间就都知道了。番薯产量高，也可养活好多人。”

熊烨赶着回去照顾家里的俩小奶娃，驾着车走了。

努努小大人一样趴在床边轻轻拍着熊穗。这丫头一点也不让人省心，醒了哭，哭了吃奶，吃完了继续哭，哭累了又睡，如此循环往复，很少时候看她醒着没哭的。

满月的时候又请东湾的人一起热闹的吃了顿满月酒。说是请人家，结果还是两位大嫂和齐英张罗着弄吃的。

辛汀还不准下床，他也不好意思出来。大热天的熊烨不准辛汀洗澡，现在浑身酸臭自己都闻的到，出去丢人现眼呐？

袁奶奶和越华都进房间里逗小宝宝，谢小五也扭捏的跟了进来，站在她们身后瞧着两个粉妆玉琢的小东西。

“长这么快？一个月前丑丑的东西居然长的这么好看了！”

“怎么说话呢？小孩子都是一天一个样。你小时候可更丑。”越华轻斥道。

小五摸摸鼻子，转头准备和辛汀说几句话，却被他身上汗臭味熏回来了，离床远远的抱怨，好臭。

还是小娃娃好，又嫩又可爱，还奶香味十足。

刚这么想着，越华抱着的熊穗就开始哭。努努趴在越华腿边逗她都都不停，直到熊烨拿着奶瓶进来了，才停下。

“哦哦哦，小丫头饿了，吃奶吃奶。”怀中的小娃娃越看越可爱，越华舍不得给熊烨。

“还是一一乖，不哭不闹。”袁奶奶爱怜的轻摇怀中的熊一。

晚上，熊烨烧了两大锅水给辛汀洗澡。换了三桶水才洗干净，辛汀洗过澡只觉得身上轻了十斤。熊穗熊一每天都要洗澡，他俩很喜欢水。把他俩放在水里托着头，人家知道轻轻划动小胳膊小腿，像两只白白的青蛙般在水中游泳。

辛汀身体回复的很好，月子期间他还是坚持每天和空间水，吃里面的水果蔬菜。肚子早恢复了以前的平整，一点也看不出来是怀过小孩的。

第二十九章

好孩子一天天长大，过了年就可以喝些稀稀的粥了。清明八九个月大的时候，熊烨请了袁奶奶给他俩开了荤。

小孩子胃肠娇嫩，吃不得有油脂的东西，要长到一定时候才会请有福德的老人家开荤。接着老人家的手，也希望小孩子是个有福之人。

所谓的开荤就是，撕点肥肉喂小孩子或是用筷子尖蘸点油喂进小娃娃嘴巴里。虽然很重要，但也不是多繁琐的事情。

熊烨去年秋天种的番薯春天收了又将近有一万斤土豆收了六千斤，今年的早玉米也收了两千多斤。去年许多人都开始种番薯了，种了的人家都收获颇丰。熊烨本说今年再卖呢，结果镇子上卖番薯的多了，只剩下玉米还又赚头，拖了近千斤玉米去卖后也没时间得拖了，小的那个家伙实在太缠人，离了熊烨就开始哭。

谢家和顾家的收获也不错，谢家人多，番薯两三万斤的堆在家里，土豆也将近五千斤，玉米居然也收了一万斤。拉到谢老大杂货店卖了不少钱，成都府也有人从这边来拿货了。顾家和熊烨差不多。

端午一过天气开始炎热，雨水很少。许多稻田现在就开始干了，老天爷还是烈日当空，微风也不起一丝。

落水河中仅靠山上雪水的补给，水位下降很快。人们每隔几天就会聚集在一起烧香点烛祭天，祈求老天爷下雨。连着一个多月没下雨，河里只剩最底部还有细细的浑浊的水在流淌，井水也渐渐干枯，每次打水都要摇到最底下才能打到半桶。

最气人的是田地里的作物都干死了。人们看着它们一天天的干焉，一天天的枯死，早已麻木。那些都是自己的心血呀，现在重种早已晚了，何况没有水怎么种？

整个四川盆地都陷入干旱的恐慌中。成都府尹瞿仲离早已坐不住，奏折一卷一卷的往长安递，不知跑死了多少马，朝廷的回复总是只有只言片语。空头支票谁都会开，至于兑现，就无人能知是哪天了。

李霁月继承了她外祖母的独断专行和强有力的手腕，但对于自然灾害，她一直都没有良好的应对措施。

朝中大臣每天都会为此事争论不休，杜少棠老了，宰相的位置迟早会换。而众人都巴不得在此次事件中脱颖而出，成为下一届宰相候选人。

龙椅上那位天下最高贵权威的女帝此时正纤手扶额，凤眼从细密的珠帘后来回扫视，嘴角微嘲。殿上大臣还在争论，杜少棠那老头手捧象牙笏垂项默立，显然是不准备加入战团。

呵，天佑帝慢慢正坐，右手微抬。右边立侍的张庸立即明了，尖着嗓子使朝堂下的人静息。

“既然裘爱卿武爱卿未商议出良法，就请杜相先说说。”

女帝漫不经心的清冷声音，在安静的朝堂上回荡。杜少棠上前一步于众臣正前方躬身回话：“回陛下，微臣看来，武、裘两位大人所言皆有理，蜀中向来风调雨顺，如今却急报频传。若真像那成都府尹瞿仲离所言蜀中干旱紧急，微臣以为该自此时起就四处调粮食补给。若是有人虚报灾情，相信陛下已有良法。”

老狐狸，事到临头就知道和稀泥！天佑帝少忖，心中已有想法。

“太宗所言极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凡事接有两面性。裘爱卿。”

“臣在。”

“朕令你着手协调，从户部调粮食百万斗储于东郊太仓专门应付天灾。武爱卿。”

“臣在。”

“你就先着手去调查蜀中灾情半月内上报。半月后汝需互换。”

“臣遵旨。”

杜少棠垂头微笑……

一个半月后，田地里粮食皆干死，一眼望去满是枯黄死寂。天终是要下雨了。

这场雨酝酿了三天才彻底落下，干裂的田埂和土地在大雨的冲刷下发生无数处垮塌。一开始人们看到这场雨是兴奋的，都拿出家里的木桶出来接水。渐渐的人们恐慌了，这雨一连几天都不见小，田地的裂痕中都灌满的雨水，被雨水泡软的梯田丘陵直接往底下垮塌，黑夜中不知埋没了多少家农户。

山区的人们最先遭殃，山洪泥石流山体滑坡，眼睁睁看着自家亲人被掩埋房屋被破坏。再是平原地区的人们，雨水量太大，河道根本挡不住上游汹涌而下的洪水，浑浊的泥水沿着低洼地带泛滥开来。

并不是蜀中所有的地方都有伟大的都江堰。蜀中没有排洪系统的地方多了去了，洪水趁着夜色汹涌而来，将熟睡的人们吞噬淹没……

沿着长江一带南北两岸，只要是没有山峦挡着的地方都只能看见一片泥泞的汪洋。这样说也许还不确切，这片汪洋中还会看到许多事物的，比如泡胀的人畜尸体，漂浮鼓胀的麻布衣服，还有被冲断的树木，某家的旧葫芦瓢和丝瓜架子……

熊烨他们那里处于势高又平坦的山间阶梯，有幸逃过一劫。大雨还在下，熊烨早晨起床披着蓑衣出去就看见屋檐下、屋后牲口棚中站满了逃过一劫的难民。他们都是衣衫尽湿，光着脚密密麻麻尽量站在能躲雨的地方。

熊烨一开门，就有三人倒进屋子里，那是一个老人带着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两孩子爬起来一起拉那位老人家。

熊烨本说去牲口棚中挤奶的，两小不点醒了就要有东西进嘴巴。现在看来……

辛汀被熊烨悄悄叫出来，看见屋外一檐坎的人也惊呆了，虽然熊烨给他说了，可这密度是不是也太大了些？密密麻麻的只见脚背不见地面。

熊烨他们天地里的粮食也干死完了，今年注定颗粒无收。端午时节就开始干，现在都七月半了才下第一场雨，当然，这雨现在也成了祸事。

地里今春种了红薯土豆还没有收，几乎每隔几天熊烨都要去湾里的湖中挑水来浇地。东湾的谢家和顾家也是，好在袁奶奶家地里只种了些菜，每次谢家就一并浇了。

田里的水也全靠小湖中的水吊着，河水半月前就断流了，湖水也只剩下底下浊的泥水。

很久没有浇地了，不敢浇啊，湖里的水都被好好的保护起来只供几家人饮用。其实湖水也早干了的，熊烨他们自然不会缺水，辛汀的空间里还有个源源不绝的小湖。湾里湖中的水是熊烨和辛汀乘着半夜时加进去的，一次也不敢加太多，怕东湾的人察觉。

辛汀也不敢用空间水浇自家的地，以免和别家的差别太大。

窄窄的檐坎上站得有大大小小老老少少近四十人。屋子里肯定堆不下这么多，熊烨将老弱病残的二十多个请进屋子里，其余的十多个只好先委屈他们在檐坎上待着。

辛汀看着满屋子满檐坎的人，满屋子满檐坎的人也望着他。突然听到有人的肚子在咕咕叫。

“嘿嘿，你们先坐会儿，我去煮东西吃。”

努努起床，迷迷糊糊的跑出来准备到熊烨他们屋子里挨着两个小宝贝睡回笼觉，却看见满屋子的陌生人。努努怔怔的站在堂屋人群中摸眼睛，听到房间里熊穗醒了在哼哼唧唧要哭，马上又跑进屋子去看小宝宝了。

好多不认识的人哦！努努轻轻将门关上，跑到床边逗两个刚醒过来的小东西。

辛汀煮了一大锅番薯粥，锅盖严严实实的焖着。熊烨当然要先顾自家那两个小东西，挤了牛奶煮好冷却再倒进煮沸过的奶瓶中，喂两个小东西吃。

熊一一直很乖，辛汀努努都可以喂他。熊穗那个扭捏的小丫头就不行了，吃奶非要熊烨抱着不可。

第三十章

严实的锅盖遮不住粥香，香甜的味道引不起他们丝毫注意。麻木的眼神都死死盯住屋外的大雨，就在昨晚他们的亲人和房屋都被这雨收了去，耳边似乎还有亲人的叫喊声和房屋的倒塌声。

不知是哪个小孩先起的头，人们哭了起来。小孩哇哇的哭闹声大人低沉的嗡嗡声在雨中此起彼伏。

正在铲粥的辛汀愣了，喂熊穗吃奶的熊烨也糟了。

两人忙到堂屋去劝解。熊烨抱了熊穗，辛汀手里还拿个饭勺。

大人还有分寸，听他俩劝说渐渐止住了哭声，毕竟自己还在别人家躲雨，心里有多苦都不能太过分。小孩就不一定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坐一起的孩子都张着嘴巴大哭，嘴里叫着爹娘。

东湾也躲了近五十人，谢家就占了三十个，其余的都进了顾大嫂和袁奶奶屋子里。

大雨下了怎怎五天才渐收。雨后山中空气湿润，一切事物都笼罩在水汽之中。山中除了草木稀疏处偶有冲垮外，其余的地方都还好。

雨后照样是烈日当空，仿佛山下和河流下游那些被淹没的村庄都与老天无关一般。灼热的骄阳炙烤下，潮湿的地面淤积的湿泥上升腾出雾蒙蒙的水汽，两月前还是沃野千里的河坝现今一变得死气沉沉，荒无人烟。

成都府周围还是一派繁荣景象。雨后，人们都拎着裤脚照样出门，该摆摊的摆摊，该种地的种地。普通老百姓谁也没有察觉他们的南边已是洪水过境生灵涂炭。

衙门里，瞿仲离早已忙得焦头烂额不可开交。蜀地本多蛮人，西边和南边更是他们聚居之地。派去打探的人也陆陆续续传回消息：所过百里，洪水渐退，人烟稀少。

逃过一劫的人大都被聚集在洪水区边界的一处山头安置着，只等救济粮运到。

瞿仲离派小队长带兵二十去镇守。近五百里的河岸收罗出脱险者不足千人，其余的人皆下落不明。当然，这些下落不明的人数中也包含了极少数逃到外地投奔亲戚的，和落水镇山上稀稀疏疏的住户家中躲雨的人，其余的恐怕早已溺死。

朝廷调的粮食肯定不会这么早到，瞿府尹下令士兵们去附近未遭难的农人家中收取，说好粮食一到就归还。

熊烨和辛汀都不会劝人，只好拿出家里所有的碗筷盛了热粥摆在桌上，先请老人小孩吃。开始没人吃的，小孩子哭的又累又饿，桌上的粥在冷却过程中又散发出无数诱人的香味。小孩子熬不住肚子的叫唤，怯怯的望望着站在一旁的的熊烨和辛汀。熊烨怀中的熊穗正吃饱了瞪着大大的黑眼珠子，瞧着地下那些个哭得花脸洗庞的孩子。

辛汀看准时机端了粥一个个送进他们手里。小孩子吃了，老人们吃了，那些青壮年才接过辛汀手中的粥吃。

众人默默的吃了粥，一个中年人才站出来说：“谢谢你们，我们是山下的，山下山体滑坡，没逃脱的恐怕都已经交待在下面了。我们，我们雨停了就走。”

“没关系，只是家里地方太窄，只能让老人孩子进那边房间里，外面的人才能够进来。”

“不用不用，我们就在外面躲雨就是。”檐坎上的人都表示。

熊烨没有说话，抱着熊穗把努努的房间们打开把老人孩子拉进里面。屋外的人密密麻麻的堆满了堂屋。凳子自是不够的，熊烨将自家屋里备用的棕垫全拿出来铺墙壁边上让他们坐下。

不然一屋子的人站了大半。本来夜里仓惶逃出，好不容易爬上山找到个躲雨的地方一站就是半宿，现在再站下去，没晕也得站晕几个。

辛汀洗好碗后，进房间去看努努和熊一。努努坐在床上逗熊一笑，逗了半天熊一那个不识好歹的小奶娃还是疑惑的盯着他。

“努努快去厨房吃饭，我给你煎了俩鸡蛋哦。”

“哦。”努努翻身下穿，走前还转身捏捏熊一的嫩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