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宫里的人?”
他点头,脸上却是不愿多说的样子。
“雨竹,他们到底为了什么?有必要扳倒魏明远?”
“这也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
宫里有这种能耐的人,除了宣央便是陈玄名。
我虽然和宣央熟识,可是皇宫里的人,不论出身,脸上都是覆了许多层面皮的,就比如陈玄名,旁人口中所说的和我亲眼看见的,根本就是两个人。
但是不管我和宣央是如何亲密的关系,这些话都不是我和雨竹所能谈论的。
当天晚上许多人都知道世襄被刑部的人抓了去,众人怀揣着各种各样的心思,京城的上空凝结着许多的紧张和想要看热闹般的好奇。
第二天,李博还是站出来弹劾了魏如青。
魏明远大概没想到朝堂上会有人这么大的胆子弹劾自己的儿子,一时间只呆站在那里,什么话都没说。
圣上脸上也是微微诧异的神色,在看到李富贵从李博手上接过来的那本账簿和那匹素绢后,眉头慢慢皱在了一起。
金銮殿安静非常,众人惶恐的站在那里,连大气都不敢出。
“魏爱卿,既然魏如青是你的儿子,朕现在问你,这些事他有没有做?”
证据确凿,已经没有反驳的可能。魏明远颤抖着双脚跪下,只说自己不知,又说自己教子无方,求圣上严惩魏如青和自己。
圣上淡笑了一下,说那都是你儿子犯的错,你不是说你不知道他做的那些事?这样的话,为什么要惩罚你?
魏明远跪在地上筛糠似的抖着,听到圣上云淡风轻的说了这些话后索性把脑袋狠贴在地上,只说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之类的话。
旁边与他关系好的大臣,看见他的惨样也忍不住为他求情。
圣上笑容更甚,说朕原本也没有打算要为难魏爱卿,如今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我站在那里,看着他身边的那抹深蓝身影,只觉得圣上这般阴晴不定的性格,还真为难了跟在他身边鞍前马后伺候了他几十年的李富贵。
那些为魏明远请求的大臣听到圣上这么说了以后,也受了惊吓,纷纷跪在地上,不停的说臣罪该万死。
圣上似乎觉得没意思,只低声说都平身吧。
只那么一会儿,朝堂上许多人都是一头一脸的汗,我站在那里,越看越惊心,过不了一会儿,连脖子上的脑袋好像都是借来放在那里的一般。
众人见圣上似乎没有动怒的样子,因此很快又有人站了起来,说即便罪臣魏如青有罪,但大理寺的左少卿没有圣上的旨意就私自查案,他不仅藐视大宁律例,更是不将圣上放在眼里。臣求皇上能重罚他。
藐视圣上这种罪是重罪,稍不注意就会被处以极刑,我看着李博又一次跪下,语气诚恳,措词讲究,他说了世襄他爹被人冤枉致死的事,说了世襄在学堂时就一门心思想要进入大理寺,说他年龄不大,但少年老成,有的只是比旁人多出许多的正义与远大抱负,说完这些,他又说当时是他让世襄去查的这个案子,他是大理寺寺卿,世襄拒绝不得,随后又说世襄因为护着这些罪证,一路被人追杀至京城,生死悬于一线间,好不容易醒过来,如今还在刑部监牢里关着。李博说到最后已是声泪俱下,求圣上念着他的那腔抱负,只求能饶他一次。最后他把所有罪责揽在自己身上,求圣上重罚他。
他的话刚说完,大理寺的几个人,子清与雨竹并与他们关系极好的几个人也都跪了下去,言辞恳切哀伤,都在为世襄并李博求情。
原本我以为其他人顾忌着魏明远不敢为李博他们求情时,许多人又都跪了下去,排山倒海,这朝堂上数百名官员都跪了下去。
圣上许久没有说话,金銮殿里一片死寂,就在大家都低着头不敢说话时,圣上浅笑一声,说李博,还有那个叫王世襄的,看不出来你们这般深得人心,让这么多人替你求情。
众人听出他言语里的意思,齐声道了一句皇恩浩荡。
“罢了,都起来吧。李博,魏如青的案子交给你们大理寺全权处理。还有那个叫王世襄的,李爱卿,你快叫你们刑部的人将他放出来吧?要不然,又要惹的天怒人怨了。”说完他又说了一句退朝。
下朝的时候,雨竹一脸的兴奋,他说子宴,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替世襄他们求情。
我浅笑,说世襄他们并没有做错任何的事。
关于宣央来找过我,以及他同我说的那些话,我都没有同他说。
倘若不是宣央,我想魏明远一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世襄和李博。
第三十七章:其乐融融
李博让我去接刑部将世襄接回去,又说等到魏如青的案子结案得了空,我就去看他,你让他好好休养,说这次的事有劳他了。
我点头,与雨竹一起去刑部。
不过是过了一天的时间,倒好像过了许多年似的。
世襄没有受任何的苦,因为魏图平为他说情,刑部的人甚至还请了个大夫守着他。
我和雨竹与他拥抱,他浅笑着听我们说完今日朝堂上的事,说有劳你们了。
雨竹似乎是想打他,又想着他身上有伤,只得把手中的扇子放下,说世襄,我们三人还需要说感谢之类的话?
我也笑,说世襄,是你以前说我们三人之间不用说这种话的。
他点头,被我们扶进那顶轿子里,说我知道,但还是觉得应该说一句。
世襄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他心里一定是担了许多担心的,再加上受了这么重的伤,伤势还没痊愈,他回到我府上不久,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雨竹不放心世襄,也照了我的意思住在这个院子里,一时间,这院子里热闹非凡。
子清快到晚上才回来,我看着他眉宇间的疲惫,说子清,这几日辛苦你了。
他摇头,说世襄也是我的朋友,他出了事,我当然要帮他。
“子清,等一下来我院中吃饭好不好?雨竹也在。”
“我现在没有胃口,晚些时候再吃。”
“什么时候睡?”
“还有些文书要看。”
我站在那里,看着子清坐在椅子上揉着自己的额角,忍不住将探出去的脚收回来。
“子清,我替你揉揉?”
以前爹在世的时候,最喜欢叫我替他揉肩膀,揉额角,他说我的力气比那些丫鬟大一些,揉在肩膀或者额角上都非常的舒服。我当时听到他的夸奖得意无比,时常拉着子清要让他感受,他小时候常常会浅笑着躲开,以后进入朝堂,公务渐渐繁忙,每次我替他揉肩膀或者额角,他都会无比舒适的倚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几乎就要睡过去。
此刻他看着我,我又想起以前发生过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有些慌乱,我说算了,我不打扰你了。
“子宴,留下来……”
他说话轻柔的好似梦呓,我回头,他已经闭着眼睛躺在椅子上。我想他果真是累了,忙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替他揉肩膀,揉额角。
他的肩膀那里不知是不是因为时常伏在桌前看书的关系,硬的好像放了两块木板在里面。
已经快四年,我们没有闹翻那一年,他的肩膀还没有硬到这种程度。
我的手刚压上去,就听见他吸了一口气。
“很痛?”
“不要紧的,过一会儿应该就会好了。”
我在他肩膀那里揉过一阵,就把手伸到他的脖子上,天气没有以前冷了,我的手刚伸过去,就摸到被他如墨长发遮住的肌肤,光滑,细腻,带着些许的凉意,是上好美玉一般的触感。
我的手顿了一下,子清的身体也微微变得有些僵硬,我想起他不喜欢旁人触碰他,忙把手缩回来。
“子清,我们许多年没有这样了。”
他把头靠在椅背上,我看着他如墨的长发,有些贪婪的汲取发间若有如无的香气。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就这样抱着他。
“是啊,子宴,我们好像浪费了许多年的时间。”
我愣在那里,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是已经原谅我了?
可是我不敢问。
“子清。”
走进来的是长汀,脸上带着浅笑,只是看见子清身后的我后,微微有些好奇的朝我看来,似乎想不通我们为什么又变得这般亲密了。
“子宴。”
我点头,自从我看见他偷亲子清以后,我每次面对他的时候,都会觉得尴尬。我同他浅笑,说长汀,你来了?子清有些累,你替他揉揉。说完我又看着转身看向我的子清,说你吃了饭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他点头,长汀浅笑着走向他,说子清,我替你揉揉肩?
“不用,我已经不累了。对了,吃饭了没有?”
“没有。”
“那等一下就在这里吃。”
他们还在说话,我走出那个院子,渐渐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苏子宴?!你去哪里了?我等了你很久了。”
我看着他面前的饭菜,有些诧异的说饿了你就先吃啊。干嘛一直等我?
说起来,雨竹有一个很奇怪的习惯,如果约好了要与我和世襄吃饭,不论多晚或者多饿,他都一定会等到我们,抱怨上许久,然后才与我们一起动筷。
他瞪大眼睛朝我看来,似乎又要生气了,我浅笑着坐过去,说不是怕饿到你吗?你说你也是,我们什么关系?何必一定要等我,这么拘礼?
他摇头,拿了筷子夹着菜,说不知道,只是等到我发现的时候,已经习惯了。也改不了了。
他穿着白色的长衫,如墨的长发会在他低头的时候从耳边落下,中间一张艳若桃李的脸,只是那上面时常都会流露出一种纯真和稚气,吃饭的时候专注认真,小孩子一般似乎什么都打扰不了他。
我与他许多年,只是每次看见他这样,也忍不住会看愣在那里。
“吃啊。”
他好奇的看了一眼,又自顾自的给我夹了许多的菜,说这几天最辛苦的就是你,等一下你吃晚饭早点睡。
“如今我的房间世襄睡着,雨竹。”
我淡笑着靠过去,环着他的肩,说今晚我与你一起睡好不好?
他警惕的看着我,说你在打什么主意?你不会对我有什么想法吧?
说话间他就拿着筷子将自己的胸抱住,我想起以往我们在学堂最喜欢开的就是这种玩笑,忍不住笑起来,只觉得几日来笼罩在头顶上的阴霾一下子全部散开了。
“雨竹,既然你这样说了,那不如趁今晚就把我们拖了许久的洞房给办了?”
他最近几日与我一样疲惫,如今也没我这样的心情,我才说了这一句,他就把手中的筷子狠狠砸在我头上。
就在我抱着自己的脑袋呼痛的时候,他叫夏迎替他重新拿了一双筷子,看都不看我一眼,依旧坐在那里吃他的。我讪讪的拿了筷子吃饭,抬头的时候看见他嘴角的一抹浅笑,想这个人,似乎每次我越痛,他就会越开心。
晚上我还是顺利睡到了雨竹旁边,他似乎不习惯与人同睡,翻来覆去一晚上,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睡过去。
这一天不用上朝,我迷迷糊糊醒过来一次,心里想着不用早起的日子真幸福,就又睡了过去。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我睁开眼睛,面前离得很近的雨竹的脸。
虽然我没有见过他的娘亲,但想她一定就像京城里的众人说的那般,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否则雨竹也不会长的这般好看了。
皮肤比小倌的更白,更细腻。
想到我把他拿来和小倌做比较,我不免要在心里唾弃自己一番。
那时候阳光透过开着的木格窗落在他的身上,他被我抱在怀里,散开的头发落在枕边,与我的发丝纠缠,他的头发是极致的黑,唇红齿白的,对比的几种颜色越发的触目惊心。
我呆呆的看着他,又看一眼他散开的亵衣下的肌肤,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他似乎听到了声音,迷迷糊糊的醒来,眼睛里晕染着许多的雾气,透着孩童般的不清醒,我看着他,越发回不过神。
他渐渐清醒,看见我后立刻叫了一声一脚踢在我的肚子上。
我滚落下床,屁股狠撞在地上,忍不住也惨叫一声。
“大少爷,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了?”
夏迎和春喜冒冒失失的跑了进来,两个人呆在那里,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雨竹,夏迎有些无奈的摇头,说大少爷,如今你连雨竹公子都不放过吗?他可是你最好的朋友!
我知道她们误会,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只得讪讪的起来,说你们冲进来做什么?我能把雨竹怎么样?
夏迎一脸不想说话的样子,拉着还愣在那里的春喜,留给我一个背影,说世襄公子醒了,叫我们过来把你们叫醒,他说吃饭的时间到了。不叫你们起来的话,你们大概会睡到晚上。
“夏迎,关门!你们如今还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我声音有些大,把夏迎吓了一跳,吐着舌头将门合上。
我等那门一关上,立刻换了一脸委屈的表情,说雨竹,你踢痛我了,快帮我揉揉~~
我刚走过去,他又趁势踢了我一脚,眼见我痛苦的蹲在地上,他笑容更甚,说这是你自找的。
第三十八章:骗局
魏如青被判了三年的狱刑,原本他该判七年,但李博终究有些顾忌魏明远。
魏明远已经知道当日是宣央为了帮世襄,同那些支持他的大臣做过指示,让他在圣上出了这么大的一个丑,又保不住自己的儿子免受牢狱之灾。
他拿宣央没有办法,因此如今他最恨的便是我。
我算是坐实了佞臣这个称号。
很多年前,我最大的心愿是做一个与世无争的悠闲小官,只是到了今天,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到这一步。
李富贵恨我,魏明远恨我,若是哪天被他们寻着我的短处,我只怕他们会把我千刀万剐,弄得我永世不得翻身。
那日从大理寺出来,在回家的路上,一个沿溪楼的伙计看见我,浅笑着说苏公子,你许久没有来我们沿溪楼,今日可终于把你盼来了,宣央公子已经在那个你们常去的雅间等你了,你快去吧。
他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说话间就走远了。
我和宣央已经许久没有见面,想着我还没好好同他道谢,忙欢天喜地的朝沿溪楼走去。
房间的门虚掩着,我刚想推门走进去,就听见了陈玄名的声音,我不想看见他,正准备走了,就听见他说了我的名字。他说宣央,如何,感情这种事也是要花费些心思的,当日如果不是我替你出了那些主意还有长汀的帮忙,只怕那苏子宴到现在都不会多看你一眼的。
所以这一切都是假的?
我站在那里哭笑不得,而后我又听见宣央的声音,他说多谢三皇兄,这杯酒我敬你。
声音里无限的感激,我很想推门进去,说宣央,你们两人太看得起我苏子宴,这么郑重其事的,弄得我很羞愧的知不知道?
可惜他们身份尊贵。
“宣央,我们兄弟之间还需要说这些?不过那个苏子宴当真有趣的厉害,虽然做了一脸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但内里那性格倔强的狠,看起来是那种轻易不肯服软的。倘若有一天你对他感到烦腻,可千万记得同我说一声。”
语气中带着无限的得意,所以我在他们心里到底算是个怎样身份的人?或者连个人都算不上?
真是无趣到了极致。
我摇着头,回头看见我面前盯着我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人,说子清,你怎么在这里?
“约了几个同僚在这里吃饭。”
他身上穿着官服,我哦了一声,说你快去吧,不要让你同僚等太久了。
我要走了,他又把我的手拉住,说你去哪里?
我诧异的看着他,说当然是回府,要不然我能去哪里?
他眼睛里许多的担心,我暗道一句糟糕,想刚刚宣央他们的对话他一定是听到了的。
快要入夏,这天色不像冬天那般深沉,路上许多的行人,与旁边的人轻声说着晚上要吃点什么,中间穿插几个挑着扁担的小商贩,脸上放松惬意的神情。子宴跟在我身后,两个人都不曾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