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劫——左闲非

“微臣玄墨，见过陛下。”玄墨走近御书房装模作样地行礼道。

“玄爱卿，你不是说不要踏进孤这里吗，虽然挂着太医的名，但你可是从来没有为宫里的人医治过啊，就连上朝的次数也是寥寥无几。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景曜嘴上不忘调侃玄墨，心里却想着：玄墨不是会无缘无故地做任何事的人，这次来是因为什么。

“可不是我要找你，是这三王爷说有重要的事要报告给你，所以我就带他来了。”玄墨一点也没有自己此时是在皇帝面前的自觉，自顾自找了张椅子就拍拍衣袍坐下，开始喝茶。

“哦，三王爷有何事找孤？就请三王爷直说吧。”这个骓如此拐弯抹角，到底想说什么事给自己听，看玄墨的样子，恐怕还是关于苏醉的。

“陛下，虽说陛下可能不太会相信我，但是这件事不说我心中难安，所以此次斗胆求玄大人带我进宫面圣。”骓在这里顿了顿，接着说道，“这苏将军恐怕有通敌卖国之嫌。多年在外，恐怕是和我的皇兄搭上了线。虽说此次他带兵平定了北疆，但是恐怕那不过是假降。不然为何之前十年北疆都只是称臣，这次一年多就归顺了。我怕那苏将军有意勾结外敌，到时谋权篡位。而且现在他功高盖主，早就得到了人民的爱戴，到时等他羽翼丰满了，就后患无穷了。”

“哦？有这种事？怎么说苏醉都是我朝的大将军，现在更是被封为护国公，没有证据孤可不会轻易相信你，这诬告朝廷官员可是大罪！”苏醉对自己的忠心可是毋庸置疑的，这个人是想说什么，为什么要诬陷苏醉，他以为凭他的片面之词就可以离间我和苏醉的关系么。

“我是没有证据，但是在我来中原之前，曾看到我皇兄每月都有收到书信，我偷看过，是中原的，而且……”

“而且什么？”孤就看看你能编出些什么来，这人恐怕不知道吧，他的皇兄太过多疑，又独权，最终闹得众叛亲离，被自己的宠妃杀死在床上。呵，如此死法，被北疆的大臣掩盖了，但是北疆内却是夺位之乱，最终弄得再无力作战，只好归降，恐怕他的人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吧，或者那些人已经没有办法告诉他了。

“而且，我发现那字迹似乎就是苏将军的。陛下不妨去将军府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收获。”

“好，孤且信你一次。”孤就看看你怎么做的，苏醉什么人我会不清楚，诬陷他，看来我对你还是太仁慈了。

“我相信陛下会有所收获的。”

“好。来人！摆驾护国公府！”

护国公府。

苏醉正在庭中看书，现在身体越来越差了，在北疆的日子已经开始吐血，恐怕自己很难再替他上战场了吧，不过还好有玄墨在，至少在表面没有人能看出自己已经是风卷残烛了。突然听闻楚王景曜前来，还带着禁卫军来的，有些差异，快速赶往前厅。

“臣不知陛下前来，有失远迎，请陛下赎罪。”匆匆赶到，就看见大厅中长身而立的那人，自从自己回来以后还没有见过呢，现在两人真的快要只有君臣之义，而无朋友之情了。

“无事，苏卿起来吧。”为了知道北疆三王爷的目的，苏醉，此次恐怕要委屈你了。景曜不知道苏醉的身体情况，玄墨也没有告诉过他，所以这次他做下了令自己后悔一生的决定，只是这世上有太多的错误根本没有改正的机会。

“不知陛下此次前来所为何事，而且，陛下带着如此多禁卫军前来，可是对臣有什么吩咐？”起身后苏醉便问道。

“三王爷进宫告诉孤，苏卿通敌卖国，可有此事？”

“绝无此事，微臣不敢，请陛下明鉴。”自己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自己是要替他守半壁江山的，怎么可能送给他人。看向跟在他身后的三王爷，自己做了什么，他要这样诬陷自己。而转向陛下的眼神有些黯然，自己做的还不够吗，宁可听从一个外人的话，也不相信自己。

“可是我们的三王爷也是很肯定啊，不如让孤的人搜搜吧。这样就能查出是谁在说谎了。”对不起，这次委屈你了。“苏卿不会有意见吧。”

“臣不敢。请。”侧身让开，既然要查就查吧，自己什么都没有做过，身正不怕影子斜。

“来人，搜！”一声令下，禁卫军进入将军府中进行搜查。

禁卫军统领走到苏醉身边，拍了拍他的肩，他可是很了解自己的这个小弟子的，他当年可是恨不得对陛下掏心掏肺，怎么可能通敌卖国。

“教官……”没有想到还能见到自己的习武师父。

“嗯，没事的。臭小子们，仔细查！”

“教官，陛下，里面请。”苏醉将两人请如正厅之中，亲自递上茶盏。

三王爷跟在陛下的身后，低着头，没有人看到他嘴角翘起的弧度，自己的人都安排好了，万无一失，这次看你怎么办，陛下不相信你了，看谁来救你。

“报——”

“说！”难道这些臭小子真的查到什么了，看了一眼苏醉，怎么可能。

“在苏大人的书房发现与北疆的通信。”

“拿过来。”楚王景曜开口说道。

“是。”将信递给楚王景曜。

苏醉有些懵了，自己根本就没有与北疆通信，怎么会搜出这种东西。

楚王景曜快速地浏览了信件，写信的时间是前几天，里面清楚地写着京城各处的布置，这一刻连他都有些动摇了，除了他，还有谁能如此清楚这些。

三王爷偷笑，若不是自己用身体贿赂了禁卫军和守城的将领，怎么可能弄到一份如此详细的信，哼，所谓的禁卫军也不过是□熏心的臭男人，若不是为了毁了你，我怎么会雌伏在那些肮脏的人身下。

“这个苏卿怎么解释？”景曜将信件摔在苏醉面前的桌子上。

“臣……不知道。”

“在外面几年，胆子大了啊，翅膀也硬了吧。”

“臣没有。”

“多说无用，来人，带走！”景曜一甩袖子走了出去。

第二十七章

最近京城流传最广的传闻就是打下北疆的护国公苏醉通敌叛国，有负陛下重望，现已锒铛入狱，等候刑部审判。街头巷尾对此事都议论纷纷，百姓们都不相信大将军苏醉会做出这种事来，也有人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天牢。

静得令人心慌的晚上，只有那一扇小窗可以看见那无星无月的夜空，终是和边疆看到的不一样。一丝细微的笛声断断续续地响着，却是始终没有停下过，如泣如诉。谁人的泪一滴滴落在地上，消失无迹，只告知了夜晚的风。谁人的叹息摔碎在夜的无言里。

“人就在里面了，你进去吧，不过动作快一点，不然有人来了你我都麻烦。”狱吏将骓放进来，叮嘱他动作快点，临走时又在他的臀部捏了捏，喃喃自语，“小妖精，味道真不错。”

骓看着走出去的狱吏，咬碎银牙，这天牢岂是随便什么人就可以进入的，若不是为了来看看他的惨状自己怎么可能用身体来换取进这天牢的机会。

不过当看到苏醉的时候，骓笑了。看，在那个人眼里，还是天下比较重要啊，不过是一份假造的信件，就可以将人直接锒铛入狱。不过，看来他也不在乎这人啊，那么自己伤害这人恐怕不能很好地报复他了。不过能让这人受苦也够了，能被那人保护得那么好，真是令人嫉妒啊。

“什么人？”即使是在这种地方，苏醉也不改那出尘的气质，一袭白衣染了尘污，长发也有些凌乱，却一点都不曾掩盖了他的绝色，若不是他是重犯，又独自在一间牢房之中，没有人敢随便碰，恐怕也不会好好地在这里了吧，恐怕这份骄傲也已经被践踏了吧。听到声响，苏醉终于停下了一直在吹的长笛，抬起头来。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唇已经干裂，脸色苍白，不过是凭着一身傲骨站在那里罢了，有些摇摇欲坠。这副模样显然是受了寒气，又长时间没有休息所造成的。

苏醉站在狱中的那扇小窗下面，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光晕里，他的背影模糊而寂寥，埋着头吹笛，整整一天一夜了，从昨天进来到现在，滴水不进，不言不语。曜，为什么，你不相信我，为什么？你给我的承诺真的只是说说的吗，这才多久，你就什么都忘了吗？我对你，对楚国的忠心你还看不到吗，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而且，你为什么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呵呵，苏将军即使成了阶下囚，风姿依旧不减当年啊，可还记得我吗？”骓走到铁栏边，俯看着坐下地上的人，轻轻说道。

“骓？你来做什么？”苏醉并不知道他在这几年过的是怎样的生活，以为他只是凭着三王爷的身份进来的，不过真的可以进来吗，苏醉有些疑惑，而且现在他来是为什么，他的野心自己也不是不清楚，现在自己连兵权都没有了，他还来做什么，嘲笑自己吗，也对，毕竟是自己灭了北疆，让他家破人亡的，现在他在楚国的生活恐怕也不如从前了，是自己的过错。

“我来看看你，看来他也不在乎你啊，居然没有替你脱罪。”被仇恨蒙蔽了眼的骓没有想过，当时因为苏醉的一句话楚王景曜就减了淑妃的罪，还惩罚了自己，现在却将人直接关进天牢，这其中是否有诈。

“是你做的？”苏醉虽然单纯，却不笨，不然也不会连年都打胜仗，略一思索就明白是骓陷害了自己，只是他是怎么做到的。

“真聪明，不愧是运筹帷幄的苏将军啊。”骓浅笑，不过那人恐怕不会听你多说了吧，哈哈。

“为什么？”虽说自己没有同意借兵权给他，但是他也不用如此做吧，自己何时得罪过他。

“哼，你不知道我这些年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吧。拜你所赐，陛下可是对我很好啊，我这些年都在‘水色潋漪’过着没有尊严的的生活。我本来以为他是真的爱你，那么我就让你受苦，可是没想到啊，你居然根本就不在乎你。”骓突然大笑出声，自己如此做，却没有什么结果，哈哈，连报复他都做不到吗。

“那些信件是怎么回事？”如果朝中没有人帮助他，他是不可能造出如此能以假乱真的信件的，自己一定要问出是谁，是谁真的通敌卖国了。

“现在还想着这种事？想抓出是谁出卖你，还是要告诉他谁背叛了他？你还真是忠心啊。”现在明明已经不被相信了还是想为他做事吗？那人到底有什么魅力，可以让如此高傲的人为他生为他死。

“反正我快死了，你还怕告诉我吗？”这话还真的不是作假，自己的身体恐怕真的撑不了多久了。只是听在骓耳中，以为不过是他觉得自己难逃罪名，难以洗清自己，快处刑了。

“好，告诉你也无妨，是王尚书帮我的，他可是兵部尚书，什么城防图不过是手到擒来，他怨恨陛下将他唯一的女儿送去和亲，现在更是给那死去的北疆王殉了葬。我不过废了一点功夫，他就主动答应帮助我了。看到了吗，这就是你年年征战所保护的人民，哈哈！！！”就算做那下贱的事又如何，你还不是一样，为他为国付出了这么多，现在也不是毫无回报，哼，你还不如我呢，至少我的心早就已经死了，不会痛，不会有感觉。

“骓，你终于承认了。来人，带下去，孤亲自审问。”这时不知躲了多久的景曜带人从天牢的深处走了出来，命人打开门，小心地将已经虚弱的没有一丝力气，只是靠着那份心死而站着的苏醉抱了出来，“常德，去宣太医。小醉，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我们回去吧，我回去给你解释。”

曜，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在，现在，虽然我会原谅你，我知道你是以大局为重，我理解你的苦衷，但是你让我还怎么再相信你，怎么再相信你会对我好，怎么再接受你的承诺。

第二十八章

当景曜抱着苏醉回到寝宫的时候，苏醉早已经晕了过去，那一天的牢狱生活显然让他那单薄的身子雪上加霜，望着苏醉昏睡的容颜景曜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做是不是错了。“小醉，告诉我，我是不是我做错了？”自己是不是应该不顾一切地护着他，只要自己相信他就够了，自己为什么要让他去受那份苦，那凄凉的笛声，那每个音符似乎都再控诉自己的无情……

苏醉被景曜轻轻放在龙床上，即使在那片明黄色里依旧可以看出苏醉的脸色有多苍白，连朱唇都失去了那份血色。双眼紧闭，昏睡中依旧蹙着娥眉，是在因为什么而愁苦着。到了后半夜的时候，更是开始发起了高烧，难以退下，脸上布满了病态的红晕，有时会发出几声无意识的呻吟，嘴里一直喃喃地说着，“曜……曜……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

苏醉的喃呢让一旁照顾的景曜心如刀绞。“我怎么会不信你呢，如果不这么做我真的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为你脱罪。”虽然知道这时候自己就算说再多他也听不到，可是自己还是忍不住对着昏睡的他说着，可是苏醉伤了的心又岂是景曜的三言两语能平复的。

苏醉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到自己似乎已经不在天牢里了，似乎骓来过，说了很多，可是自己却记不清了，好像是……啊，对了，是王尚书通敌叛国，自己要告诉景曜，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努力睁开自己的眼睛，却看不太清楚，模糊的视线里有他的身影，“曜……王尚书……抓他……”只是太过干燥的喉口根本不能说出完整的话来，只能发出模糊的只字片语，苏醉努力地想要告诉景曜。

听了苏醉的话景曜已经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了，俯身抱住苏醉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了，小醉别担心，没人可以再伤害你了，对不起……对不起……”哽咽的话语到最后只剩下呜咽之声，埋头在苏醉的颈窝处，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苏醉感觉到颈窝处有滚烫的液体滴落，身边环绕着自己的是他熟悉的气息，自己又在他怀里了吗，难怪那么温暖，只是这温暖能属于自己多久呢。曜，天牢里好冷，我一直在想着你，你那时为什么不理我？曜，你在哭什么，你为什么哭泣？曜，你是帝王，流血流汗不流泪的，你忘了你父王告诫过你的了吗？曜，不要哭，我理解你的难处的。曜……有泪水顺着苏醉的脸颊滑落，弄湿了枕巾。

景曜抬起头时虽然泪水已经止住，可是那满是血丝的双眼却是止不住的愧疚和心痛，天牢里那刺骨的阴寒让自己在踏进去第一步的时候就开始后悔了，恨不得马上就带小醉走，这种地方岂是他能受得了的，可是，如果自己一时的冲动和不舍就会让小醉背上那个判国之名，那么善良纯洁的他又怎么可以受到这种侮辱，当时自己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止住了冲动，“小醉，还冷吗？”忍不住将人更紧地拥住。

苏醉深陷睡梦里，感觉到只有景曜的身边是温暖的。天牢那么冷，冷得自己都失去知觉了，冷的不仅是自己的身体，更是自己的心。侧过身努力往他的怀里缩去，只为了汲取更多的温暖，这份温暖哪怕只有这一刻属于自己也好，“曜，好冷……”

他吹了一天的笛，自己就在那里听了一天，音乐是最能表达一个人心情的，所以自己又怎么能不明白他当时的恐惧。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是自己将他打入天牢呢，是自己没有在他最需要自己的时候出现，口口声声说着不让任何人伤害他，可是伤他最深的恐怕还是自己。“小醉，对不起。”虽然不知道现在的自己他还会不会再相信，自己还会不会再有资格说给他温暖，手下却还是加紧的力道把他搂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