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了。
艾尔顿又说:“反正他身上的诅咒是解不开了。另起一个新名字也不成,这辈子都不会有人记得住他
的姓名,所以,麦卡我们不如给他取个合心意的称呼随便叫叫,你看是‘小南瓜’好还是‘甜心’好
?”
麦克米伦侧过头狠狠瞪着艾尔顿。
诗人颇有些错愕:“果然是你救了我吗?你还是来了啊……为什么迟到了呢?”
艾尔顿苦笑:“为了得到足以抗衡的力量,我也狩猎精灵去了。”
诗人顿时白了脸:“提奥尼!”
艾尔顿依旧维持那种自嘲式的苦笑:“对啊,我又出不去,那是林子里最后一个了。嘛,虽然是个残
缺的次品精灵,但也没得挑了。别的魔法师不懂,我只告诉你们,被封在器物中的是怨灵的力量。也
就是说,死得越惨,死前的怨恨越大,杀死他所能得到的力量也越大!”
“他爱着你啊!”诗人喊出。
“我知道啊,所以要让他怨恨我,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呢!”艾尔顿还是在笑:“我可是很有自信,做
了绝对不可能被原谅的事情呢!那种奇怪的生物,那种东西……还是处理好了,封在戒指里来得有用
……”
他举起左手,惨笑着盯住总是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那枚戒指上镶嵌着一颗有着和鲜血一样艳丽颜色
的红宝石。诗人别过头去,麦克米伦和托兰吓得不敢作声。
四个人全都保持沉默,在剩下的路途中只有马蹄声伴着树叶沙沙作响。……远处不断传来不合时宜的
、清脆空灵的鸟鸣。
第十五章
大森林终于被抛在身后。山谷缝隙间流出的清泉有着甘美的味道。
麦克米伦多么希望那种叫人窒息的气氛也能和森林里特有的树木香气一起消散,但他仍被那种不舒服
的感觉纠缠着。
“我们多停一会儿吧,”诗人提议:“我曾到过这一带,白天会有凶猛的大型猫科动物出没,反而是
晚上赶路比较安全。”
“好。”艾尔顿点头。“我有用以引来发光虫子的药,夜晚可以照明。”
累极了的麦克米伦和托兰靠在一块儿歇息。接下来的路太过陡峭,马是走不了的。剩下的两人把马放
跑,爬到较高处放风。他们又谈到了那个精灵。
诗人回忆:“所有精灵都撤离了,只有他……为了你,留在那里……”
“真是傻呢,那么骄傲的生灵,却为了一个人类停下脚步……说不定,是因为只剩下一个翅膀所以走
不了呢。”
“你我都清楚,不是走不了,而是不想走。你下得了手杀他?”
“我撕下了剩余的那片翅膀,把他留在一旁等死……”
“你疯了!……翅膀象征精灵的自尊,他们宁可失去生命也不愿意翅膀上有一点点破损!他已经失去
了一半,只是因为你,才苟延残喘……你居然忍心!……”
“精灵以翅膀作为象征,那么从那里获得精灵的力量,也没有什么说不通的。我为了得到尽可能多的
力量,还对他做了更过分的事呢……”
托兰早已入睡,麦克米伦却隐隐约约听到一些相当糟糕的词,“屈辱”、“无助”、“憎恨”……不
要听了,我不想知道……虽然这么想着,却也意识到自己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于是他开始胡思乱
想。想温柔的姐姐和病重的姐夫,高塔之上蒙冤的朋友,……想家乡海边的浓雾,年少的自己和伙伴
们在山崖边跳水,互相推搡着问“敢不敢!”……想艾尔顿灰绿色眼睛,冰一样的颜色和温度,有时
会蒙上水雾但从不让眼泪流出,想他挂在嘴角的苦涩的笑……想托兰家人的遭遇和自己早逝的双亲…
…他忽然很想听听诗人的声音。
像是听到了麦克米伦心中的请求,诗人向他走来,俯下身问:“怎么了,麦克米伦?肚子饿吗?”
“……我睡不着。”
“让我来唱点什么伴你入睡吧。”诗人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这回没有拿出乐器伴奏,他用他那低沉
悦耳的嗓音哼唱:
“很久很久以前,
神死了。
只是自己还不知道,
人类被遗弃了。
很久很久以前,
神死了。
火龙受惊了,它喷着怒火;
海怪发狂了,它吞食航船;
矮人生病了,他躲入地底;
精灵伤心了,他回到天上。
精灵、矮人、海怪、火龙,
神力的四种属性,
神性的四个碎片,
化成粉末、随风消逝。
很久很久以前,
神死了。
只是自己还不知道,
人类被遗弃了。
很久很久以后,
什么都没有了。”
音乐停了,只剩下寂寞和荒凉充斥在麦克米伦的耳边。
“是真的吗?世界上真的已经没有神灵了吗?”
“嘘,谁知道呢?那是秘密。”
诗人悄声对他说出了施以魔法的古老的语言,意思是“睡吧。”麦克米伦终于睡着了。
要如何才能对着这个单纯又活力满满的少年说出实情呢?在失去希望的那一刻,自己就如同行尸走肉
一般了。熄灭了黑夜中的最后一根蜡烛,独自坐在黑暗中等待,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什么样的人或
什么样的怪物,以什么样的方式送自己上路。每一次日出,沙漏中便又少了一天份的时光。他们将很
快被迫面对无法避免的终结,真相成了那个不能说的秘密。再晚一点才对他说,再晚一点也好。在他
眼中发亮的,是我已经丢失的梦想和希望……
诗人抬起头,看见他的老师仍立在刚才的位置,望向山脚下茂密的大森林。那样专注,那样执着,就
好像在森林里失去了什么珍贵的宝物一般。
第十六章
山上气温较低,但也还不到下雪的时候。再走一天,就可以爬到山顶了。
托兰为了向众人炫耀高超的捕猎技巧,追着一头小山羊跑得没影了。
麦克米伦有一点担心,实际上他本来就是个爱操心的人,他想:“要是遇上猛兽怎么办?托兰会不会
被吃掉?”
艾尔顿可是一点也不在乎:“有谁能比托兰还猛兽?只要他对公猫没兴趣就没事。”
“托兰身上的纹身应该是一种魔法护身符。南方的魔法派系虽然只有少数人了解,影响也不大,但还
是非常实用的,不用急。”诗人解释。他担心的是别的事情。“瑞尼国盛行的是北方的魔法,南方人
在那里会不会受到排挤?”
麦克米伦自从听了石头人的事情后,就对托兰的外貌更加在意:“会不会被捉去剥皮?”
艾尔顿十分严肃地说:“做成标本比较可能。瑞尼地区有两种通常的标本制作方法:一是掏空内脏,
在皮囊里填充干草,风干保存;二是泡在魔法药水中,密封在罐子里。”
“不要吓他!你的宠物你自己负责,至少保证基本的安全吧。”诗人搂住又开始胡乱想象可怕场景的
麦克米伦,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由苍白转为通红。
艾尔顿用树枝架好烤架,又掏出装着调料的瓶瓶罐罐,才说:“不然我也收他作徒弟?顶着苏巴特洛
李的大招牌,我们四个谁还敢惹!”
“假冒伪劣!”麦克米伦喊起来。
“这倒是可以省些麻烦……”诗人也帮忙生火烧水,动作像在弹琴一样娴熟连贯,节奏富有韵律。“
我那时本来自称是你的学徒,但当人们知道我从哪里来之后,就擅自把你当成苏巴特洛李。还有好心
人来告诉我苏巴特洛李才是你的真正身份……他是孤儿,离开的时间又这么久,认识他的人老的老死
的死,现在只剩下‘来自最后的独角兽森林的最强大魔法师’的传说。只要我们不否认,谁都会以为
你就是苏巴特洛李本人。……”
“也不至于暴露出莱顿骑士的真面目,毁掉别人的理想!”麦克米伦显然十分赞同,不然他伯祖父的
一世英名就保不住了。
“其实,我用原名行走的时候还是很守规矩的。”艾尔顿回忆:“可以说,当时的我就和现在的你一
样样。傻傻的又很有干劲,什么都相信,什么都不怕。”
“太奇妙啦!”麦克米伦又喊起来。“那么你后来是怎么变成这副……不怎么正派的模样呢?”
“你想说的是‘下流无耻胡搅蛮缠同性恋性骚扰专家’对吧?”艾尔顿大声读出麦克米伦的心声。
诗人阴沉着脸把麦克米伦挡到身后,用看到臭虫的表情对自己的老师说:“托兰看起来对故乡怀有很
深的感情,不一定会同意投靠北方派系。”
艾尔顿爽朗地笑着说:“没问题!”
不久以后,托兰拽着一只小小的黄羊回来了。
艾尔顿开门见山:“叫我一声老师,以后包你每天都《爽歪歪》!”
托兰当即丢了羊扑在地上:“老师!我是你的人了!”
“张嘴。”
“啊——”
托兰扑闪长长的睫毛垂下眼帘,微微张开红润柔软的双唇……
艾尔顿用三个指头捏起他尖尖的小下巴,粗暴地向那形状完美的小口中倾倒一瓶标注“痿”的液体。
倒完才向学生们说明:“这是为了方圆百里内其他所有雄性的基本安全,有效期半年。不用谢!”
托兰委委屈屈地厥着红唇:“那人家不是只能把珍藏的屁股拿出来了吗,死鬼~”
艾尔顿又要掏药,磨了半天也想不出该给他喂什么比较有用……泻药和致便秘药会影响正常的生理机
能,再说也是治标不治本,难道还要把那张嘴也堵起来?
“老师~”托兰这一路上也憋得久了,立刻勾着艾尔顿的脖子贴了上去:“受的第一次要拿来孝敬老
师……老师,人家里面没有穿内裤哦!你摸摸看……”
“啪”艾尔顿将托兰拍到一边,下了麻醉药。
麦克米伦从诗人身后探出头来:“我不要有这样丢人的老师和同学!”
诗人提议:“扔了吧!”
艾尔顿一脸不甘:“我一定要研制出抑制欲望的药!”
诗人又说:“割了吧!”
早餐在科学实验精神、人道主义与公众安全的讨论中落下帷幕,讨论的目标对象托兰一口羊肉都没吃
到,饿着肚子昏睡到天黑。
第十七章
艾尔顿用散发着甜甜香味的药液引来许多会发光的小飞虫,微弱的光芒汇聚在一起,照亮了前方崎岖
的山路。
麦克米伦给托兰灌下混着薄荷叶的清凉药水,好不容易才把他救醒。
托兰一睁眼看到是男的,就说:“上了我吧!”
麦克米伦按着艾尔顿的指导,朝他额前的图案用力一拍。托兰立刻止了声,捂着脸哀嚎。
“两票比一票。以后你健全地生活着的每一天,都要感谢我的仁慈!”麦克米伦说。
冬夜的山顶刮着凛冽的寒风。来自温暖南部的托兰把自己裹在层层厚厚的衣物中,不再吵闹。麦克米
伦咬紧牙跟上队伍,不住瑟瑟发抖。诗人向走在最前方引路的艾尔顿说:“我们休息一下吧,老师。
”
艾尔顿看了看诗人,又看了看冻得僵硬的两人,无奈地说:“我才没有这么不中用的学生呢!”然后
驱散了飞虫,生起火来给大家煮茶。
很小的柴堆,火也烧不旺,噼里啪啦响着。汤锅里有半锅茶汁在翻滚,丝丝缕缕的烟慢腾腾地飘出来
,很快又消散。艾尔顿的特别秘制草药茶呈墨绿色,看起来浓稠混浊,喝起来又苦又咸。那些煮茶的
原料,除了芝麻麦克米伦一个也不认得。托兰却欣喜地叫道:“我最喜欢核桃了!”……“海带是晒
过的吧?胡椒多一点味道就更好了!”……诗人端着杯子坐在一旁烤火。艾尔顿悄悄对麦克米伦说:
“他不敢喝烫的!”
麦克米伦小心记在心里:“猫舌。对策,小心热饮。”
顺着诗人的目光,麦克米伦注意到山脚下的森林旁边有一小团特别醒目的亮光。他挪到诗人身旁,问
:“那里是大城市吗,还是有什么庆典?灯火格外辉煌,真漂亮!”
“一个叫作宾的帝国。”诗人果然小口小口地啜着热茶,又吹了吹,再喝一小口。“今天开始,应该
是为期十五天的慈善舞会。就是有钱人去跳跳舞撒撒钱的狂欢聚会。”
“跳舞和慈善募捐不是好事吗?”
“本来应该是的。但每年15天的铺张浪费,不是这样的小国负担得起的。我前几年路过宾的时候,当
地正在建名为‘天鹅巢’的新舞厅,以造型新颖和金碧辉煌为目标。宾与邻国商量,打算轮流举办更
大型的舞会。该国一面是森林,其他三面与三个邻国接壤。三国都同意,但是没有别的国家能够一下
拿出那么多钱,也造一座新舞厅。宾人赢了,脸上有光。那个比它弱小的邻国正很努力地发展医学和
工学,还把面包和纺织品运送到更为贫困的国家进行援助。而两个强大的邻国,一个国王把部分税金
用于修路与矿石开采,另一个国王在雕塑家和音乐家身上投资。宾比别国好的只有舞厅与军队。”
“现在不是和平时代吗?”
“以前军备差被人打,现在为了扬眉吐气很舍得花钱。而且,那个老皇帝是篡位爬上来的,比起别国
的进犯,更怕人民的反抗。二十多年前的皇都,就有一次起义。听说为了洗刷皇宫门前的血迹,用了
三天三夜。据我所知,那是帝国军最后一次派上用场,可是时至今日,帝国军的资金和规模,仍是世
上一绝。……会经过那里,是听到地震的消息。我的音乐有着治愈和鼓舞人心的魔法,你相信吗?”
“信!”
“那之后我到了震后的灾区,情况很不好。从皇帝那里送来的物资经过层层盘剥,所剩无几。房子倒
了的人就在高地上搭个帐篷,像打仗时的营房那种。情况最糟的是学校。我亲眼所见,几所以帝国的
名义兴建的‘光明学校’,因为使用次等的石料和最差的木材,在地震中全部倒塌。那不仅是天灾,
还是人祸!死去的小孩的手,从废墟中伸出来……埋葬在那里的亡灵,本来应该是宾未来的‘光明’
。与此同时,皇都的能工巧匠们正热火朝天地修建帝国的面子工程。对在那个时候造好的那座舞厅,
我实在无法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