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人遇事不慌,事儿也便成不了事儿。
透过薄雾,不远的一棵树下依稀浮现出一道疑似人影的黑影,像是半蹲,或者坐在地上,因为高度的差距,还有夜色昏暗,树林里更是视线不明,才会造成人突然不见的假象。
武芾没有立即过去,站在原地稍作观察。
那个人影一直蹲坐着,看情形好像某些突发事件使得他无法站立,继续前行。
受伤了?!
林子里倒是应该有不少猎户设下的陷阱,难道是那人中招儿了?
得出这个推断,武芾没多犹豫,走上前施以援助。
审判罪犯不是他的职责,他只负责追捕,眼见有人中了陷阱受伤,不去帮忙救护,于良心上过不去。
“怎么回事?”走到目标人物身边,蹲下身探看,那人的手不停地揉搓着脚踝,果然受伤了。
“脚崴了。”那人回答,声音很好听,而且很耳熟。==
瞥一眼被踩踏而暴露的陷阱,不是很深,却设置了夹脚的机关,不知道是这个人反应迅速,还是运气好,只是崴了脚,并没有踩进机关,否则,绝不是崴脚,脚踝肿胀这么简单。右脚就这么废了都说不准。
“你运气不错,踩进机关的话,后果不堪设想。”由衷说道。
“幸好我反应快,及时抽脚,向后退了一步,躲过机关,只是崴了脚而已。”
“还行,不是太严重,骨头没问题,扶你起来?”
“谢谢。”
“半夜进树林,很危险……你?啊!是你?!”搀扶那人起身的同时,那人抬头,光线虽暗,那人的皮肤去很白,故而可以让武芾清楚的看清那人的五官容貌。
不看清还好,一看清,武芾便后悔开来。==||||||
他真不应该多管闲事,真不应该侠义心泛滥,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自己热心助人,助的居然是……这种人。==||||||
哪种人?
不知廉耻,践踏礼教,道德感全无,凶悍,泼辣,刁钻,狡猾,毒舌毒死人的人。==bbb
武芾认亲认得挺起劲儿,对方却好象没有武范那么好的眼力,那么好的记性,双眼困惑,一脸茫然。
“这位公子,你认识我?我们在别处见过?”
“不,我们不认识,没见过,我认错人。”人家既然想不起来,他更不愿意想起那次被人当街奚落得狗血淋头的惨痛经历,那是耻辱。==||||||
“哦……可是,经公子那么一说,我倒觉得似乎对公子有些印象。”秀挺的眉微微蹙起,清澈的黑白分明的眼瞳胶着着武芾的脸,似乎正在努力唤醒不经意间遗落的记忆。
“不,不,不,那是假象,你我从不曾谋面。”男人,面子很重要,丢面子的经历忘得越干净越好,想起来一次等于又重复丢脸一次。==||||||
“假象?但公子的神情明明就是咱们见过。难道……因为被我教训得淋漓尽致,终于认清自己教条,八股,假正经,见识浅薄的本质,于是无颜见江东父老,不敢面对过去?”困惑到恶劣的取笑的变化只在一瞬间完成,刚刚还是一张无辜纯善的天使脸孔,霎那间转化成狡黠恶质的狐媚相,变脸速度之快,反差之大令人叹为观止。
武芾倒抽一口冷气,双目圆瞪,灼灼迸发着被人耍弄而燃烧起的怒火。
他果然多管闲事帮错了人!帮来帮去,帮着别人有机会捉弄,气死自己。(╰_╯)#
这个不要脸的狐妖!
明明一开始就认出他,还假装糊涂,为的就是更进一步的玩弄他,羞辱他!
松开搀扶,再狠狠一推,武芾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小人一次,不能让这个狡猾,无聊的小人太过得意,占太多便宜!(╰_╯)#
他刚才不是眼瞎帮了他?哼!他现在就再推他一把,然后放任他自生自灭,以消心头之恨!(╰_╯)#
“喂,你这人不是这么小气吧?就因为上次跟你发生小小的争执,你就想至我于死地,你这个没血没肉的冷血杀人犯!”
武芾刚迈出遗弃的第一步,身后的指控便噼里啪啦砸过来,狠狠戳刺他的脊梁骨。
拧着眉头转过身,但见那人坐在地上,侧首望着他,仿佛故意保护下现场,指正他方才的遗弃行径。
“我杀人犯?你一没缺胳膊断腿,二没失去意识,完全可以自己走出去!”
“第一,我脚崴了,走不动;第二,林子又深又密,我迷路了,走不出去;第三,天晓得这里会不会有野兽,看我细皮嫩肉香喷喷,一口把我吃掉。综合以上三点,你把我丢在这儿,无异于谋杀!”
“谁让你三更半夜跑林子里来的?活该迷路!还有,你放心,你浑身都是毒,没有野兽敢吃你,野兽也怕死。所以,你是安全的。”
“我跑林子里来是因为我心情好,想呼吸自然的空气,倒是你——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跑来林子干嘛?莫非是想干什么见不得人的苟且之事?你丢下受伤的我不管,是因为害怕被我知道你犯下的滔天罪行,故意让野兽有机会吃掉我,好一招借刀杀人,杀人灭口!还有,我一没脱光了,二没让你啃,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浑身淬毒?!分明是欲加之罪!”
说话的同时高昂起下巴,可能由于衣衫稍有些宽大,襟口随之侧滑,露出诱人的锁骨一记小片白皙的胸膛,在暗色衣服和夜色中白得格外妖娆。
武芾一向不好渔色,自制超强,从不流连美色,更很少接触美色,哪里晓得男人也可以显露出如此的妖媚?故而,乍见这般景致,免疫力骤然降低到最低点,不禁感到口干耳热,心跳加速。
“你,你,你……”到嘴边的反驳之词因为这样的冲击埋没在脸红心跳之中。
“我怎么?说中你罪恶的心思了?告诉你,你要杀人灭口,最好现在就宰了我,不然,只要我活着走出去,一定向官府告发你!”
“告发我什么?我什么都没干?!”
“什么都没干脸红什么,心虚什么?”
“我,我……谁脸红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心虚了?!”
“不是心虚,那就是……色欲熏心,垂涎我的美色!哈,早猜到你是个伪君子,假道学,怎么样,原形毕露了吧?你现在是不是特想摸摸我的皮肤是不是和看上去一样的光滑?是不是特想看看我衣衫里头的风景?是不是特想采撷我的唇,我柔软的滑舌,尝尝它们是不是异常的香甜?是不是特想在我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留下你的痕迹?”
一边用娇媚的语调挑逗着,一边抬起右手,手指顺延自己的言语,在自己身上最诱人,最引人遐思的地方游走,像个导游,引导武芾的视线追随着他的手指游览每一寸美好的景致,包括看到的,看不到的。
武芾拼命深呼吸,拼命汲取夜晚微凉的空气,镇压体内被眼前这个恬不知耻的狐媚子勾引出的燥热,强力控制自己的意志,告诫自己一定不要被他蛊惑。
“你还有没有廉耻?!如此放荡,淫秽的言辞竟然敢如此大言不惭的说出口?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从妓院溜出来的婊子,是不是?”
听说这片林子里有狐妖出没,专门引诱路过的男人,汲取精气,说不定眼前就是那群狐妖中的一员,把他当成猎物,妄想迷惑他,趁机将他生吞活剥。(╰_╯)#
“我是从妓院里出来的,怎么了?嘴上骂婊子下贱,底下那条烂根却离不开婊子,你说,你这种装腔作势的伪君子,和我这种不要脸的婊子相比,哪个更贱,更下作?!”四两拨千斤的嘲讽回去,态度不卑不亢,完全看不到自鄙和自卑。
“还有,你又怎么知道我从妓院里溜出来?莫非你一直跟踪我?!”继续笑问,犀利的眸光狡猾而精明,似乎可以轻易看穿一切伪装。
在这种凌厉的注视下,武芾惊觉言多语失,没留神暴露了自己的行动,懊悔不已。
“跟踪你?我为什么要跟踪一个被婊子包养的男妓?!”武芾冷笑,笑语轻蔑。
“你对我似乎太感兴趣了吧?”
22.好心有好报
“你对我似乎太感兴趣了吧?”嘲弄的笑意里饱含着自负,笑眼深邃直视着武芾。
这个狐媚子居然没有反驳他的猜测?难道他真的是男妓?!
“感兴趣称不上,我只是很好奇,一个好端端有手有脚,聪明伶俐的大男人,不认真找份正经差事,为何偏偏跑去妓院,靠出卖肉体为生,而且还是出卖给一个婊子。自甘堕落,也不用这么彻底吧?难道就不怕辱没了门楣?!”
“出卖肉体也是靠劳力生存,有何堕落之处?另外,有一点你说错了,我可没卖给任何人。我辱没门楣,公子你思想肮脏,心思龌龊,难道就是光耀祖宗?!”自己心里脏,才会觉得别人脏。
“好,你伶牙俐齿,铁嘴钢牙,我说不过你,留着你的毒舌去荼毒那些饥饿的野兽,恕不奉陪,告辞。”人家喜欢自轻自贱是人家的事,旁人无权置喙,他义愤填膺半天最多只是被气个半死,他还跟这儿耽误工夫干嘛?
人家这么厉害哪里会害怕野兽?野兽反过来得怕人家,被这铁嘴钢牙咬上一口,再淬口毒,轻则断手断脚,重则惨死山林,他的正义感派不上用场。
武芾很有气势的转身,走出几步,身后没有传来预期中的进一步的言语攻击,于是放心大胆的往前走,不打算再在林子里逗留,即便那个狐媚子受那个花魁唆使,阴谋着出来干一些坑害人的坏事,看他脚肿的那种程度,今晚是不行了。既然今晚他已经干不了坏事,再费神盯着也没什么意义,徒徒浪费时间,浪费精力而已。
那狐媚子倒霉遇见陷阱,受了伤,纯属恶有恶报,老天开眼。一点儿都不可怜,不值得同情。
又是一串夜枭啼叫,回荡在静寂的树林,听入耳,几分凄厉。
唦唦唦,夜色更浓,夜风骤起,推搡着树枝乱晃,擦扶着树叶乱响,几分清冷。
再走几步,不知谁在天上打翻了水盆,水盆里的水,毫无预警的倾泻人间,下起了大雨,很快便升起雨雾,使得视线更加模糊,道路更加难以辨认。
不光如此,夜雨夹裹着夜风肆虐袭来,虽然时值晚夏,依然冷得要命。
武芾加快脚步,想要尽快离开树林,回家换掉湿透的衣物,钻进被窝让自己暖和起来,再好好睡一觉。
想得固然不错,然而又是一阵急雨,打在人身上,脸上冷冰冰的疼。
这一疼不要紧,一张妩媚,邪美,又倨傲的脸孔突然浮现在武芾脑海,下意识的停住疾行的脚步,回头望去。
一片迷蒙的雨雾做阻碍,早已看不见那一抹身影。
受伤再淋雨,那狐媚子死不了吧?
忍不住蹙起眉头,心,微悬。
顶着大雨,穿过雨雾,折返回那棵大榕树所在,那人果然没走,靠坐在树下。
尽管有繁茂的枝叶遮挡风雨,衣衫,发丝依然湿透,瑟瑟发抖的模样令人不得不心生恻隐。
刚才还嚣张,凶悍的一个人,只因为一场雨的忽然降临,变得如此脆弱,好像一朵被雨水打得摇摇欲坠的石竹花。
武芾心知用花形容男人并不妥帖,但这人的美貌用花来形容实不为过。
他认为,此时的他就是一朵石竹花,倨傲,却更脆弱。
许是感到有人到来,那人轻缓抬头,发现是他,也没多大惊讶,神情淡漠,唇角含讥,像在无声的嘲讽他好管闲事。
武芾觉得他或许该马上掉头,狠下心不管他,然而这种想法仅是一闪而过,且速度极快,想抓都抓不到,走上前。
“想看我笑话?”不等武芾开口,那人先声夺人,斜睨他的眼角都是嘲弄。
“喜欢看人笑话的是你,不是我。起得来,就跟我走。”
“起不来又如何?”显然扬高的眉宇尽是挑衅。
武芾索性背对那人蹲下,说道:“上来。”
“干嘛?我又不是大姑娘,用不着猪八戒献殷勤。”
“要不素这么走得快,你当我愿意背着你?!”朱八戒是谁?
“你背我出去,我也不会感激你。”
“既然你更喜欢淋雨,我便不再多事,干扰你的好兴致……”
话没说完,背上已经多出不小的重量。
“有人愿意当牛做马,我不领情岂不是浪费?你最好背稳点儿,摔着我跟你没完。”狠毒的小嘴儿不肯示弱。
背着一个男人,武芾没费多大力气就站起来,脚下前行的动作照样敏捷。
背男人虽然不像背女人那么省力气,可背上这个男人却好像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沉重。不像女人那么软绵绵,也不是全然的硬邦邦,没有任何的不舒服。
还有这个男人身上的香气,混着雨水,散发出美酒一般的甘醇,有些醉人。
男人熏香本不稀奇,这个男人身上的香不太一样。有几分诱惑的味道,与他以色侍人的身份倒也吻合。
过去他不明白为何有些男人喜好男色,这狐媚子倒让他开了眼界,原来一个漂亮的男人妖媚起来,并不比女人逊色,连他都会为之心慌意乱。
然而,只因为这个原因就去从事那种职业,似乎说不过去。
一个男人,到底出于何种理由才会甘愿像个女人那样出卖色相,谋求生存?
家境贫寒,生活所迫?
这个男人不像。
两次见到这个男人,都是理直气壮,嚣张得紧,骨子里满是傲气,落落大方的气质,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难道是家道中落,欠下巨债,不得不跳入火坑卖身还债?
如此一来,这个男人身世称得上凄惨。
反正不会是因为兴趣,他实在无法想象哪个男人会心甘情愿献出身子贡人压,不光男人,妓院里的那些女人也绝不会心甘情愿一双玉臂千人枕,一张朱唇万人尝。
或许,他刚才话有些重;或许,伤了他的自尊?
罢了,说出的话泼出的水,已然收不回,再纠结,自责也没什么意义。把他平安送回湖绿楼,全当补偿吧。
再者,想多些探听湖绿楼里的消息,里头有个认识人比较方便。这个男人既然可以从花魁房里走出,必定和那个女人关系匪浅,通过这个男人,一定可以得到重要情报。
雨势来得又急又猛,去得也很痛快,差不多走出林子时,停了。
快到城门口,背上趴着的嚷嚷让放下。
放下狐媚子,武芾长舒一口气。这狐媚子不算沉,背久了也会疲累。
“行了,就到这儿,咱们各自进去。”说完,跛着脚往尚未关的城门走去,当真没有半点道谢的意思,淡漠的态度分明在划清界限。
武芾微怔,真没见过这么不知道知恩图报的家伙,好像别人对他的善意是利索应当的?!(╰_╯)#
胸中生出一股闷气,就着这股气忿然迈开大步,赌气似的超越先走出一段距离的狐媚子,并且越走越快,把崴了脚的人落在身后一大段距离。
不是很利落的深一脚浅一脚的小心前行,望着前头气呼呼,渐行渐远的背影,露出浅淡的笑意。
这位捕头大人看来很单纯嘛,这么大个人还耍孩子脾气,倒有些意思。
这么简单的一个人,根本不适合监视别人,太容易暴露身份。
捕头大人第一天开始监视湖绿楼,已经被他发现,今日起了兴致想捉弄一下,果然上钩。虽然崴脚不在他的算计内,不过,看在他难得心情不错,值了。
捕头大人,以后见面的机会多得是,不用急于这一时嘛。╮(╯▽╰)╭
武芾从县府出来,躲过无所事事到处找人下棋聊天,棋艺又差劲到令人汗颜的县太爷的追捕,直接奔往湖绿楼。
拐进巷口,就见老鸨子摇着手绢,扭到自己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