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沙之无关风月 上——苍鬼

许峥追下来送他，辛夷说：“不用送了，回去罢。”

“我送你坐上车。”许峥坚持，辛夷也就不再劝，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一直到了站台，公交车没有来，许峥说：“今天的事……你不要往心里去。小姑娘儿是独生女，从小娇惯大了的，不大懂得为别人着想，说话也直，其实没有什么坏心。”

“嗯。”辛夷淡淡地应了一声，只望着公交车来的方向。

101路来得很快，辛夷背对着许峥摆了摆手，上车投币，再没有朝他看一眼。

回到SEG，辛夷继续录制他的专辑，其中有多首歌的MV是辛夷亲自出演的，每天摄影棚和录音室两头跑，辛夷忙起来也就忘了那些不快。录音工作渐渐接近尾声，虞颜有天在检查完辛夷的作业后突然问了一声：“你动物皮毛过敏么？”

辛夷被他问得一愣，摇了摇头。

虞颜点了点头，又问他：“有没有皮草的衣服？”辛夷也摇头，“没。”——皮草的衣服很贵，他就连羽绒服帽子上那一圈毛毛都是假的。

虞颜双脚交叠搭在办公桌上，双手搭在腹部，一只手轻轻扣着另一只手的手背，“嗯，听说你……不大吃肉？”

“不喜欢，偶尔倒是吃鱼。”

“嗯，以后也尽量不要买皮草的衣服，还有，不要吃野生动物。”

辛夷点头，“是。”

虞颜盯了他半晌，把辛夷盯得寒毛都竖了起来，“虞总监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

虞颜切齿，“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那么问你？”

辛夷挑眉——“？”

看着他这样的表情虞颜突然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简直蠢得不能再蠢，抚额，“你被聘为保护野生动物形象大使，这几天就要拍两部公益广告，要赶在专辑发行之前播出。为了这个，以后禁止穿皮草，禁止食用野生动物，别人请客的时候长个心眼，先问一声原材料是什么，穿山甲什么的都不准吃。”

“哦。”辛夷淡淡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保护野生动物的公益广告很快就开始拍摄，这是一组广告，虽然更多的需要截取野生动物纪录片的片段，但参与拍摄的演员也并不轻松。

因为广告中有演员跟动物的亲密接触，所以拍摄的时候导演向动物园借来了真的动物，虞颜一开始是反对的，因为摄制组借的不只是梅花鹿金丝猴这样的动物，甚至还借了公园里的狮子。但辛夷却同意了导演的决定，他说：原本就是保护野生动物的广告，如今已经退而求人工饲养动物了，不能再退了。总不能全部依赖后期特技。

虞颜没想到向来乖顺的朱砂会跟他对着干，一怒之下也不理他了，把朱砂一个人丢在片场，开着他那辆骚包的跑车自己走了。好在SEG没有这么不负责，朱砂拍了这广告也算是出道了，自然是要配助理的，于是一个化妆师两个助理就在虞颜离开后匆忙赶到了动物园。

为防止意外，动物园的工作人员是要全程守护在一旁的，但出乎意料的是，辛夷对动物有着莫名的亲和力，那些动物在辛夷身边乖顺得不得了，比在工作人员身边更为温顺。

Li大呼神迹，让旁边的一位工作人员弹了一下脑门儿，Li装出泪眼汪汪的样子去找夏姐求安慰求顺毛去了。Li是朱砂的助理之一，原名李震超，二十五的男人了，却长着一张娃娃脸，更是一副小孩儿性子，大家总喜欢逗他玩儿，不过Li工作起来却很认真，像是换了个灵魂似的。夏姐是朱砂的另一位助理，年龄保密，完全一副御姐范儿，是个很可靠也很仔细的人。

辛夷看着求安慰的Li最终求到了一顿数落，憋着嘴一张娃娃脸皱成个大包子，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他坐在草地上，脚边卧着一只雄狮，还有两只小狮子在他膝盖上打滚扑闹，天空中有大片大片的云朵在飘，地上的云影飞快地移动着，一片云影移开，光芒照下来，落在草地上，落在狮子身上，落在辛夷的脸上，一切显得慵懒闲适。

五月的阳光灿烂而不灼烈，狮子的毛在阳光照耀下呈现出淡淡的金色，风吹拂着辛夷略长的头发，其中一只小狮子抓着辛夷的针织衫往他身上爬，辛夷微微一惊，旋即露出笑容，托着小狮子的屁股向上，小狮子爬到他的肩头向它的兄弟耀武扬威地仰起头，宛如动画片里的小时候的狮子王辛巴。另一只小狮子似乎有些恼怒，重心后移，突然朝着辛夷扑过来，辛夷冷不丁被它一撞，向后倒去。

完全没料到狮子们会有如此反应的摄制组和动物园工作人员都吓了一跳，生怕下一刻惊怒了雄狮扑上去伤了朱砂，一瞬间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然而辛夷被撞倒在草地上，两只小狮子就径自在他身上闹起来，一旁的雄狮却只是扬起尾巴打了个卷儿，依旧趴在那里享受阳光。

辛夷无奈地看着两只小家伙，嘴角眼底都是满满的笑意，伸出手去就挠了挠小狮子的肚子，两只小家伙“噗鲁”打了个滚就掉了下来。

演员平安无事，众人都舒了口气，导演看向摄像，对方比了个OK的手势。

这条就过了。

关于鸟类和水生生物的那两条广告更多地依赖后期特效，拍摄这一组广告花费的时间比预想的要短得多，辛夷结束拍摄回到SEG没有回宿舍，率先去了本部虞颜的办公室。

虽然拍广告之前公然反对虞颜的意见辛夷有他自己的理由，可虞颜到底是为他好，而且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接就说出了那样的话，实在是驳了虞颜的面子，说到底，朱砂都是SEG、是虞颜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该那样的。没有注意方法也是他的错，虞颜生气也是难免的，自己教出来的人不理解自己的好心不说，还当着别人的面站在他的对立方，怎能不让他生气呢。辛夷事后想过，自然是后悔的，他知道自己笨，不会说话，才惹得虞颜不高兴，既然做错了，那道歉就是必须的。

因为朱砂经常来虞颜办公室交作业，所以他一路上来也没人拦他，敲门，听到那一声熟悉的“进”，辛夷推门进去。虞颜正坐在他的办公桌后面，十指交叠手背向上，托着下巴，目光直直地望着他。

刚刚站定，还没来的及道歉，辛夷就听到虞颜问他：“朱砂，你是同性恋？”

第十四章：老师

SEG顶楼的办公室里，明晃晃的日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在地上，辛夷逆光而立，看不清办公桌后面虞颜的表情，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一瞬间像是有无数的念头纷纷杂杂如同大大小小的镜子碎片从脑海里呼啸而过，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地一片空白。

没有了时间概念，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虞颜轻松地向后一靠，坐在椅子上悠然地转了个圈儿，“不必紧张，外面什么风声也没有。”

“是么。”纵然心中思绪万千，回应却是平淡至极，听不出丝毫的喜怒。

——真是不讨人喜欢的家伙。虞颜彻底失去了继续逗他的欲望，直接把话说开，“公司管不着艺人喜欢什么人，但你也该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社会。这一系列广告拍完你也算是出道了，须得时时刻刻注意着点自己的言行才是。狗仔队无孔不入，艺人是没有隐私的，平时行事时刻谨慎，上床什么的也给我小心着点儿，别给人拍了什么艳照去。你是个乖孩子，我相信你有分寸。”

辛夷低眉垂眼，“是。”

虞颜摆了摆手，“行了，回去好好休息，晚上庆祝你出道。”

“虞总监，我……不能喝酒。”

“知道。没什么外人，大都是公司的前辈，让你来认认人而已，到时候Li会过去接你。”

“谢谢总监。”

虞颜看他还站在那里，一挑眉，“还有事？”

“虞总监，对不起。”辛夷说着，弯腰鞠了一躬，虞颜却似完全不知何事，仍是高高地挑着细长的眉，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唇角微勾，似笑非笑的模样，“何为其然？”

“之前拍广告的时候总监不同意直接与凶猛动物接触，辛……朱砂知道总监是为朱砂着想，只是朱砂不会说话也不会办事，让总监难堪了。对不起，虞总监。”

——你现在也不见得有多会说话。虞颜眉头一跳，坏心眼又动了起来。

“既然知错，那……可认罚？”

虞颜看着面前的小家伙一抖，心情大好。

“朱砂……认罚。”辛夷咬着唇费力地回答，那张素来古井般平静无波的脸上难得地露出窘色。虞颜把目光移到他的唇上，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辛夷小时候母亲对他的牙齿健康很是看重，每次换牙从不允许他舔舐，连甜食都会给他禁掉，换完牙之后更是戴过一段时间的牙套，所以辛夷的牙齿极漂亮，整齐细密，完全可以直接去拍牙膏广告。此刻他轻轻咬着唇，洁白如玉的贝齿叩着粉唇，煞是诱人。

辛夷的唇很薄，唇色是浅淡而莹润的粉，唇线柔和，仿佛用毛笔在上好宣纸上画出的一抹春红，蒙蒙烟雨里，桃花深浅，迷蒙而暧昧。大约是因为紧张，无意识地舔了舔唇，莹润亮泽，越发像是一泓映着桃花的清浅溪水。虞颜禁不住去想这样的唇吻上去该是什么滋味。

这边虞颜想入非非，那里辛夷却全然不知虞总监的思想活动，见他眯着眼高傲严肃的模样，一咬牙，走到虞颜办公桌前，扶着桌沿塌下腰，抬高了臀部准备受罚。

本来就只是一句玩笑话，虞颜没想到他会如此认真，故而一怔。

宽大的桌面上并没有摆放太多东西，修长优雅的手指紧紧抓着桌沿，因为紧张而用了很大的力气，指尖和骨节处都泛出盈亮的白色。如玉的手与暗沉厚重的桌面形成强烈对比，厚重的木桌，纤细无力的手，透出无言的挣扎感和令人兴奋的顺从。

不过一双手，却轻易地挑起人心底最原始的性欲和征服感。

要命！

辛夷低着头，柔顺的头发垂下来挡住了脸，只露出精巧的下巴，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分明无意，却格外惹人心怀。松松垮垮的针织衫和白衬衣因为姿势的问题而滑下来，露出一小截白皙纤细的腰肢，仅仅是目光落下去就能够感受得到那肌肤的细腻柔滑。

天知道虞颜费了多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恶劣的本能。

他向前倾过上半身，跨过宽大的桌面，手指插入辛夷的发间，缓缓滑下，转而挑起他的下巴。

辛夷望着他，面色平静，微微圆睁的眼睛表达着他的惊疑以及其他。

“头发，不要剪了，留着。”虞颜从来不会用商量的口吻。

辛夷垂下眼帘，“是。”他大约从不知道，当他垂眼，用平静的声音答“是”的时候，有多么满足虞颜作为一个男人的虚荣心和控制欲。

虞颜坐在SEG这个娱乐王国的王座上，无数的俊男美女都仰他鼻息，他们敬畏他，崇拜他，巴结他，也有人真的喜欢他，却没有一个人能像朱砂一样让他满足。

当初把朱砂丢在SEG练习生大楼不管不问是他故意为之，后来再注意到他的时候，他就调出了朱砂在练习生大楼那段时间的监控录像——练习生们以为只是摆设的摄像头其实只是坏了那盏小红灯而已，他们最初的伪装，后来的放纵其实都被录了下来。

虞颜从录像带中看到了朱砂作为练习生的生活，意料之中而又出乎意料。意料之中的欺辱，意料之外的隐忍。就凭辛夷那样的出身，他以为这位小少爷会一身傲骨绝不屈服，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能忍。隐忍，对，隐忍。真正的贵族从来都不是嚣张跋扈的，他们克制，内敛，隐忍，能够审时度势，始终保持着内心的平和。

他像是野兽嗅到了新鲜的血液一样开始接触这个“落难贵族”，他想触摸这孩子的底线，想撕破他平静的脸，看他露出慌乱的，畏惧的，窘迫的，各种各样的表情。

游戏很有趣，这个孩子总能够带他新鲜感。

辛家辛夷。真是想不到，当年权倾一方的辛家还留下了这样一个孩子。辛成朔那个死板的家伙坚决不依靠辛家的势力，自己从基层好不容易爬到市长的位子上，结果还是跟辛家脱不了关系，没有享到辛家的福，却遭了辛家的劫。实在是个蠢人。

而那个死板的辛成朔大约是不会告诉自己的孩子自家有多显赫的，这个孩子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出身于怎样的家族罢。

虞颜最终没有用那条鞭子打辛夷。

辛夷道了谢就回宿舍睡觉了。虞颜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想，朱砂也该从练习生大楼搬出来了。

SEG练习生大楼里住的都是尚未出道的练习生，出道之后自然有SEG的艺人宿舍，当艺人有能力的时候也可以选择搬出艺人宿舍自己买房子住，陆烨、祈颢、陈绍蕴、林红锦他们都是有自己房子的。

说起来，辛夷签的可是十二年约，在娱乐圈已经等同于卖身契。签约之后公司给他的“买身”钱，这孩子不会傻傻地全部拿去还手术费了罢？

想着朱砂平时的节俭作风和认真模样，虞颜愈发觉得这个可能性相当之大。

“这个……白痴。”虞颜心想，果然该找个人照顾管理他的全部生活。

晚上，Li开车来到SEG练习生大楼接辛夷，一些看到他的练习生毫不掩饰地露出了艳羡之色。圈内的八卦传得很快，朱砂配了两个助理一个化妆师的事在SEG已经不是秘密了。要知道，一出道就配这样一个团队就已经足够说明公司对这个艺人的重视了，而且，这个团队有两个助理却没有经纪人——这说明什么？说明虞总监要亲自带他！

虞总监带过谁？祈颢，陆烨，陈绍蕴，林红锦……哪一个不是天王巨星？

辛夷注意到了周围复杂的目光，但他并没有费心去应对。他本来就不擅长这种事，与其违着心意去做事甚至还可能把事情做糟，还不如干脆什么也不做。

上了车，Li驱车往本市最繁华的地段驶去。

虞颜说的庆祝会不在酒店，而是在他自己的家里，的确是非常私人的聚会。

参与聚会的人不多，却个个举足轻重。虞颜领着朱砂一个个地介绍，朱砂一位一位地敬茶，虞颜就在旁边不厌其烦地解释：“这孩子胃不好，才做过手术，不能喝酒，见谅见谅。”虽然他的“见谅”依旧带着上位者的隐隐倨傲，但这两个字从这个男人口中说出来……辛夷抿着唇，不愿去想自己的此刻的复杂心情。

将参与聚会的人都认了个遍，虞颜摸了摸辛夷的头发，“别太拘谨了，多跟前辈们说说话，以后总用得上的。”

虞颜的手摩挲着头发，辛夷能够感觉得到他手心里的温暖，这样宠溺的动作让辛夷眼眶一酸，忙低下头去，“……谢谢虞总监。”

辛夷话音未落，突然一阵香风扑来，一具女性的娇躯扑上了肩头，“哟，这孩子怎么还叫虞总监呢，该叫老～师，老师。”

辛夷转头去看，扑在肩头的女人已经笑呵呵地去跟虞颜说话了，“虞老师这次真是～到哪里找来这么漂亮个小孩儿？啧啧，真嫩。”说着，竟是伸手在辛夷脸上摸了两把。

“林前辈……”辛夷不曾想会被一个女人调戏，尴尬不已，于是将求助的目光抛向虞颜。

“啧啧，真是个小孩儿呀，虞老师，你看，他脸都红了！”林红锦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兴奋，虞颜脸上没什么表情，伸手将辛夷从女魔头的魔爪中解救出来，转而教训起林红锦来，“好歹也是天后级人物了，怎么就不知道收敛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