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为了「梦想」,你愿意做出多少牺牲?
──当初那个男人是这么问自己的。
他隐忍着任由对方鸠占鹊巢、自以为是的侵占「一切」:包括实质产权和人身。
现在,安杰决定摊牌,不再容忍。
可就在将威廉赶出自己的领域之后,
他才意外得知,原来自己只是一场赌局里的一个纾压玩具。
真可笑,饱受压力、需要抒解的人是他自己!
既然如此,那自己何妨将对方当成玩具,以牙还牙?
即使他不太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玩得起这个纾压游戏──
但他已经没有退路。
第十一章
到了Rive Gauche结束营业时间,店内的座椅全都四脚朝天的放在桌上,安德烈拿着扫把、抹布敏捷迅
速的进行清理,安杰则在柜台后一边打哈欠一边算帐。他的眼皮半合着、脑子早就分不清一二三四加
减乘除,重复算了三次,帐就是算不清。
「安杰,看你眼睛都张不开了。」打扫完毕之后,安德烈换上便服,顺便拿了安杰的薄外套走到他身
边,「今天到此为止,明天早点来再算吧。」
安杰揉揉眼睛,明白自己真的无法再撑下去,便关上收款机。熄灯锁门之后,两人从后门走去安德烈
停机车的地方。
「我很少载人。」安德烈打开置物箱拿了一个东西出来,「唯一的『备用安全帽』是这个,你将就着
戴。」
安杰一看,真的愣了两秒钟,「你是开玩笑吧?」他手上拿着一顶很像二次大战英军飞盘盔的东西,
「这种东西能戴吗?」
安德烈一耸肩,「我家离这里十几分钟的车程,不过路上交通陷阱不少,我这个月已经吃了两张罚单
了,所以,麻烦你配合,好老板。」
安杰叹了一口气,只能勉强戴上。造形老土不说、还有点小,他戴了半天却扣不上帽带。缠斗好一会
儿,安德烈才为他扣上帽带,同时忍不住噗哧笑出来。
安杰不用看也知道原因。他身上的绿色薄外套、灰色休闲裤加上这顶飞盘帽,一脸蠢相,根本就像当
年诺曼底登陆的大头兵。「哈、哈、哈。」他无奈的干笑三声,「我知道很可笑,不过你也节制一点
,别忘了我是你老板。」
安德烈闭上嘴,还是满眼笑意的注视着安杰,然后伸手捏了一下安杰的脸颊,低声说:
「Turendsmefou.(你让我疯狂)」
安杰听不懂,立刻追问:「什么?我的法文没有好到那种程度,你再说一遍。」
「没什么。」安德烈摇摇头,戴上安全帽接着跨上机车,「大头兵,上来吧。」
机车一路呼啸的到达目的地。
进门后,安德烈脱下夹克顺手放在旁边。一见到沙发,安杰就像看到救星一样立刻坐下来。
「家里有点乱。」
安德烈先放了一片爵士音乐,原本想尽屋主的礼仪带安杰参观一下住处,然而他却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他知道这样很没礼貌,但却无法控制。
「安杰?」安德烈摇醒他,「你要不要先冲个澡、换下衣服?那样比较舒服。」
「不用了,你去忙你的,我可以自理。」安杰伸了一个懒腰,强打起精神。
安德烈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安杰,你最近还好吧?」
这个简单的问题听在安杰耳中却别有深意,他有些防备,「还……还好。为什么问?」
「因为茱莉离开的时候,你的状况很惨;现在却……」安德烈顿了一顿,试探的问道:「你最近有和
什么人交往吗?」
「当、当然没有……」安杰立刻矢口否认,却觉得两颊火烫,「怎么可能,哈哈哈。」
「真的?那太好了。」安德烈露出愉快的笑容。
越想安杰的心中却越感慨。
「我想,经历过这一次之后,我应该很难再找到对象了。年纪不小、成就平凡的男人,吸引力越来越
薄弱。这样孤家寡人的过下去,以后成为独居老人,大概就是我的宿命。」
「你有需要的话尽管开口,我可以陪你。」
安杰用力拍拍安德烈的肩膀,「谢啦。陪老板共体时艰,下次给你加薪。」
安德烈抓住安杰的手,「我不在乎加薪。可以有别的要求吗?」
「入股吗?」安杰问道:「放心,你是Rive Gauche不可或缺的咖啡师,等之后店里财务状况稳定一点
,我配股给你……」
什么都是Rive Gauche,这似乎是他们之间最坚强的连系、却也是最坚强的隔阂。安德烈轻叹了一口气
,「不用了,你已经送我一瓶年份香槟了不是吗?」他站起身,从冰箱中拿出Krug Brut一九九零,「
我们开来喝吧?」
安杰立刻摇头,「那个应该等到重要时刻再打开庆祝,不要随便浪费在我身上。给我一杯水就好。」
安德烈偏着头凝视安杰许久,暗叹一口气,只能将香槟又放回冰箱,转而倒了一杯水。刚走到安杰身
边,却发现他已经沉沉的睡着了。
「就说你钝感了……」安德烈蹲下来凝视着安杰的脸,手指沿着他的额角轻滑至嘴角,「用这种毫无
防备的无辜表情睡在这里,根本是引诱犯罪。」
接着,他捧住安杰的脸,深深印上他的唇。
安德烈越吻越忘情,开始动手将安杰身上的薄外套脱下,并将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抚摸触感结实而平
滑的肌肤线条。安德烈正亲吻着安杰的颈侧,突然听到他在睡梦中喃喃呓语:「……威廉,别闹了。
今晚让我好好睡一下……」
低微的声音像细绳一样扯紧了理智煞车。安德烈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松开手,将头靠在安杰的胸
膛上无奈惆怅的长叹。
翌日清早,安杰睡得极为饱足的醒来,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才发现自己四肢大开的躺在床上:身上穿
着衬衫和休闲裤,鞋子和外套被好好的放在旁边。
原来安杰厚脸皮的霸占了别人的床,难怪睡得那么舒服。
他立刻翻身坐起来,而安德烈正好从浴室出来,一头半长发散在肩上,「早。」安德烈很快的打招呼
,「睡得还好吧?」
「非常好。」安杰难为情的搔搔头,「抱歉霸占你的床……」
「我很乐意,欢迎你经常过来睡我的床。」安德烈笑着眨眨眼,半正经的说,「我再用一下浴室……
戴眼镜。等一下你就可以进去淋浴换衣服。」
「无所谓啦,我可以回家再洗澡换衣服。」安杰一耸肩,然后又一脸真诚的说:「安德烈,我觉得你
不用戴角膜变色片,没有人会介意你的两眼颜色不一样。」
安德烈有先天性虹膜异色症,一眼棕色一眼浅绿,从小,他总是被人以异样的眼光认为是怪胎。
从法国初至纽约时,因为说话口音和眼睛颜色两大障碍让他找工作时到处碰壁,直到Rive Gauche面试
那天——
安杰告诉他「录取了,星期一开始上班」时,他还故意挑衅的贴在安杰面前,让安杰注意他的双眼,
「你确定?」
安杰却微笑而理所当然的说:「确定。你是来应征的人里面水准最好的。我还怕你嫌我们的咖啡店小
、薪水不够高。」
这个人有安德烈所见过最真诚无瑕的眼神,更别提他笑时脸颊上的酒窝。安德烈彻底臣服,从此之后
,他开始戴角膜变色片。
想起往事,安德烈笑了,「不。到目前为止,初次看到我两眼瞳色不一样却毫不介意的人只有你,好
老板。」他走到床边,开玩笑似的掐了一下安杰的脸颊,「快下床吧。不然,我可能会改变主意不放
你回去了。」
经过充足的休息之后,安杰恢复了精神与体力,不仅工作效率提高,思绪也更清晰。
越思考,他越觉得因为躲避威廉而从自家落荒而逃的行为非常愚蠢。明明他才是主人,再说他还比对
方年长,应该是他疾言厉色的轰走对方,而不是隐忍着任由对方鸠占鹊巢、自以为是的侵占「一切」
:包括实质产权和人身。
即使那死小子是店面的房东,也不能无上限的扩权,一再进犯他的领域、挑战他的极限,他已经忍无
可忍,只剩下一个选择:Manto man,以成人的身分,一对一的摊牌。
回到家中,看见威廉懒洋洋的躺在沙发上,操纵着身穿吊带裤的水管工玛利欧在荧幕上又跑又跳还抓
金币,这似乎已经成了惯例。
安杰冷冷的看威廉一眼,一言不发的从旁边通过;威廉也没理会他,甚至连声招呼也没打。
走进厨房,安杰刻意自己下厨做晚餐。玛莉亚见了,一脸不可思议,安杰却率直的开诚布公:「我其
实不在会计事务所工作,我开了一家店,卖甜点、咖啡。」他拿出特别从Rive Gauche带回来的沙架蛋
糕,「我是甜点师。这个蛋糕是我亲手做的。」
玛莉亚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瞪大眼睛看着安杰。
「我一直不敢告诉爸妈,所以把『等闯出一些成就之后再说』当作借口逃避。」安杰顿了一顿,又继
续说:「但是我不想再偷偷摸摸的追求梦想,所以决定坦承。事实是:这是我的梦想,我就是这样的
人。」
听完安杰的坦白陈述,玛莉亚看看蛋糕,脸上露出极灿烂的笑容,冲上前去拥抱住他,「哥,我以你
为荣!」
安杰相当感动,心中顿时充满暖流,他也用力搂住玛莉亚,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两下。威廉探头望了一
眼正上演兄妹温情戏的两人,一脸不予置评的模样继续玩他的电玩。
好一会儿之后,安杰放开玛莉亚,深吸一口气说:「至于威廉……威廉·贺林是我的房东,我的店面
是向他租的。」他加重语气强调,「我和他之间只是租赁双方的关系,仅仅如此而已,别无其它。」
威廉的耳朵竖了起来。他表面上不动声色,继续按着控制键,荧幕上的玛利欧却先被乌龟攻击、又掉
进地洞,狠狠的GAMEOVER。
「真的?」玛莉亚倒是非常讶异,她看看安杰、再伸头望了一眼威廉,「我还以为……」
「不管你之前『以为』什么,都是误会一场;他『暂时借住』在这里,会在『今天』搬回去。」安杰
故意大声说:「不是吗,贺林先生?」
威廉沉默了两秒钟。接着,他随手将控制器一丢,起身走到兄妹两人面前,嘴角带着微笑,「一点也
没错。事实上我是因为厕所坏了才来借住这个狗窝。」
接着,他更吊人胃口似的慢条斯理的对玛莉亚说:「不过,你哥哥忘了说一件最重要的事:不久前,
他被前女友抛弃,连夜到我住的饭店……」
「威廉!」安杰脸色大变,深怕威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事,吓得他情急之下跳过去堵住威廉的嘴,抢
先解释:「……喝醉闹事啦,哈哈。」
然后安杰拽着威廉的衣领一路拖拉到大门外,指着他的鼻子低声吼道:「妈的,你胆敢在我妹面前乱
说话!」
威廉格开安杰的手,反掌利落的一抓一转,反而将安杰压制到墙上,「你才胆敢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我告诉你妹的难道不是事实?刚才不是说什么『梦想』、『就是这样的人』,你不敢让人知道和我
上床的事?」
安杰皱眉瞪着威廉,「关于那件事,我之前已经解释清楚了。」
威廉哼笑一声:「利用?上酒店?你当我七岁啊?」他突然举手扼住安杰的脖子,「这几天我在你家
睡假的?」
提到这件事,安杰脸颊发热,满肚子怒火。他不理会那只锁住喉咙的手随时可能伤害他,厉声说道:
「你不请自来已经很讨厌了,擅自改变我家的装潢不说,整天躺在沙发上什么事都不做、茶来伸手饭
来张口,晚上还莫名其妙的骚扰我!真的脸皮厚到不明白已经造成我很大的困扰?」
威廉瞪着安杰,似乎相当讶异对方的指责,却没有回嘴。
安杰气到毫无理智,更口不择言的教训:「像你这样养尊处优的富家大少爷,很难理解平凡小庶民必
须脚踏实地的工作?知不知道什么是辛勤生活、什么是社会压力?我猜你没用过自己的手赚过半毛钱
吧!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别把什么都当成理所当然!什么都不懂,还大言不惭的指责我敢不敢
面对和谁上床的事?妈的,你算个屁?」
威廉紧蹙着眉头,手却渐渐松开。
沉默数秒之后,他深吸一口气,咬着牙说:「妈的,你不要真的以为我是你狗屁咖啡店给外带用的免
洗餐具,用完就丢!」
他转过身,突然又回头右手握拳朝安杰的脸挥去。
安杰下意识的眯上眼睛,却没有躲避,而对方的拳头刚好从他的脸颊擦过而重捶到墙上,没伤到他。
「老兄,你以为自己年轻貌美啊?告诉你,是我把你当马桶用!不过,我上完了可没冲掉你,妈的!
」威廉辱骂一阵,接着扭头就走,再也没有回头。
安杰的生活再度恢复平静。
他不用再遮掩甜点师的身分,还带玛莉亚到Rive Gauche参观。回到家里,不会再看到阿富汗犬似的少
年占据沙发、懒洋洋的玩电视游乐器;玛莉亚也非常识相的绝口不提。
晚上,安杰展开沙发床,他终于可以在家好好休息,不受骚扰的一觉安枕到天亮——几乎,除了一个
小插曲:睡到半夜,他突然感到背后隐隐有股压力迫近,立刻吓得张开眼睛。伸手向旁边摸了摸,确
定旁边的床位是空的,他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呆呆的望着天花板,发觉原来入夜后的屋里是那么寂寥,而他的背有点冷;于是拿了旁边的枕
头塞在背下,才渐渐进入梦乡。
同时,造形设计师美东选拔赛也接近尾声,竞赛的最后一天玛莉亚拉着安杰一起去现场加油。最后亚
当不负期待的挤进前三名,可以继续向总决赛迈进;玛莉亚高兴极了,安杰更大方的作东请客庆功。
他们来到时代广场那一带的Carmine’s吃饭。这家标榜意大利家庭风而且颇负盛名的餐厅早已高朋满
座,侍者安排他们三人坐在靠角落座位,在深色实木桌椅和满墙怀旧照片环绕之下营造出一种温馨亲
切的氛围。
「我们点什么……」
安杰假装看着钉在墙上的菜单,其实正趁机仔细打量亚当:苍白瘦削、染成紫色的头发蓬乱,穿着什
么Missoni的花色针织衫,脸上带着牛角眼镜,耳骨上五、六个钉环……实在是很怪,安杰忍不住想。
「哥,我们可以点菜吗?」
听到玛莉亚的声音,安杰才回神,向侍者点了菜。接着,他们一边吃餐前面包、边等上菜的同时,安
杰借着聊天假装不经意的问了亚当的身家等等,才知道亚当和玛莉亚同龄、高中毕业后进修造形技术
课程开始当美发师等等……越听,越觉得不妥:这样的人和玛莉亚根本不配。
「……我离过婚。高中毕业到赌城玩的时候和一个女服务生结婚,一年后就离婚了;那时候太幼稚了
,哈哈……」亚当大方坦承。
安杰傻了。不,纯洁的小玛莉亚怎么能落入这个人手中。「玛莉亚,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玛莉亚简洁的点点头:「亚当对我非常诚实,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玛莉亚该不会是因为医院的工作太重而变傻妹了?安杰相当担忧,拿起高脚杯大口喝光红酒。
「玛莉亚……」他正想委婉的劝些什么,侍者送上前菜拼盘。不等旁人开口,亚当第一件事是为玛莉
亚夹菜,选的都是玛莉亚爱吃的海鲜;接着才请安杰拿菜。于是,安杰把到了嘴边的话都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