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飞看了看窗外昏暗的天色,对冷着脸的孩子说:“我差不多已经洗漱好了。等会儿就上床睡觉了。你也快点休息吧。临行前,苏樵拜托过我的。答应过别人的事,我总要办到。”
“我知道了。”听到苏樵的名字,苏寒衣的神情如同冰消雪融,他转头看向背后墙角里缩成一团的怯懦孩子:“那个人……不用管他吗?他不会一夜不睡觉吧?”齐飞笑了笑,没有看霍景文:“不用理会,这家伙经常出情况。虽然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不过恢复能力不强也就不会做了A班的集体沙包。你不用管他。赶快睡吧。唉,我对你本人并没有好感,不过还真羡慕你有一个那么关心你的兄弟。”
苏寒衣也笑了笑:“多谢你的夸奖,不过像苏樵那样的兄弟,大概也只有我们家才有。”语气中带了点温馨的幸福和……炫耀。
齐飞垂下眼,眸光暗了暗。
……为什么你们就可以有这样的人一直在关心你们,保护你们呢……
……
“父亲,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解地质问道。苏朗轩像是没有听到我的问话,只是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我。那将我从头到脚都扫视了一遍的目光令我有些毛骨悚然,却碍于面子只好挺直了背脊任他观赏。看到我明明心内紧张却故作镇静的样子,苏朗轩“噗哧”一笑,蹲下身揉了揉我的头发,那笑容灿烂得要把人眼晃花。
“哈……哈哈哈……好了好了,小樵,你就不要再和我装了。”他止住笑声,突然伸出手,揽住我的腰,把我一把抱了起来。我轻呼一声,手指紧紧地攥住了他胸前的衣服,脚上的拖鞋掉了下来,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左手将我固定在怀里,右手握住了我的两只脚并拢在掌上,低低地道:“你身上,还真冷啊。”
我的体温一直比常人偏低半度左右。苏朗轩抱着我,火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了过来,那样温暖,又那样虚幻。隔着布,鼻尖闻到柠檬草的清香。慢慢绽放出一个开心的笑容,不带一丝多余的感情,轻灵的眼眸中银灰色仿若碎银般载沉载浮,让身边的男人瞬间失神。
“父亲,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这么晚了,在走廊里游荡,小心被人发现了当贼。”脆生生的嗓音带着几分稚嫩,却说着一针见血的话语。真是一点都没变。
‘呵……小家伙没有耐心了呢。’男人暗想着。抬手摸了摸怀中宝宝幼嫩细滑的脸蛋。宝宝似乎很不高兴,虎着脸蛋张着嘴试图咬他一口。哈哈,即使明知道这是小家伙装出来的假象,苏朗轩却还是觉得可爱无比。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我看着抱着我的男人悠闲地在原地走了几步,气定神闲地说:“你不是住宿了吗?那应该知道每栋宿舍楼都有一个管理者吧。今天在楼下没看到宿管,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
“啊……?”我呲着牙。“父亲你堕落了,居然放着跨国的大公司总裁不当,跑到这里来做宿管?那么这么晚还在这里乱晃就是在例行巡视罗。你究竟想要干什么啊。”
他仰起头看着天空,似乎是在真的很认真地思考着我的问题。正在我也很认真地看着他时,“砰”一声,他的大手上就在我头上敲了个毛栗子,弄得我眼冒金星。可恶的是,即使做出这样的动作,这个男人看起来依然风度翩翩,优雅惑人。让我心里有点小郁闷。
他定神,说道:“这栋楼明面上的宿管并不是我,我只是晚上过来这里看一看而已。至于我想干什么……正好你们几个小家伙大概能帮到我一些,告诉你也无妨。我来这里,是为了……把腐烂的肉割掉。”
一阵冷风吹过。我打了个寒噤,往他怀里缩得更紧了。反正这个男人身上热,分我一点也没什么关系。我把头埋在他的怀里,闷闷道:“父亲,你还觉得晚上不够恐怖吗,不要说得好像惊悚片故事一样,很可怕。”
男人柔声道:“我可没有骗你哦。苏樵,你们的班主任老师是不是离职了?”
“啊,是啊。”
“而且离职是被人逼走的?”
“嗯,对。”
“逼走她的人是想要夺取她手中的股份。”
“没错,那又怎么样。”
“你们J班不是陷入困境了吗?”
“我也确实是在苦恼这点。”
“呵呵,所以,这次我来的目的就是想要把这个学校所谓的董事会制度和股权激励制度给毁掉,为了达到目的还特地为你们办理了住宿手续。这样你们J班就可以找到机会安稳地继续存在下去了。皆大欢喜,不是吗?”男人吻了吻怀中孩子的发丝,声音柔软得像是在哄自己的情人一般,黑色的眼睛里却没有什么温暖的情绪。而孩子,在愉快地应声答好时,脸上的表情也毫无变化,只是冷冷清清的。
“好啊!父亲。不过……其实说得很好听,你只是自己觉得无聊才强迫我们住在学校里,你可以半夜里想找谁就找谁的吧?”
男人维持着温柔的微笑看了一语戳穿谎言的孩子良久,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呵,怎么会呢。说起来,外面雨好大。”我怀疑地看着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被抱到窗前的身体里玻璃很近,能感觉到室外那场大雨的冰冷与不可阻挡。雨幕几乎遮挡了所有的景物,我甚至看不清远处教学楼的位置。夜半、苏朗轩、暴雨,总感觉这所表面富丽暗藏污垢的学校,有什么更深的阴暗面没有让人发掘出来。而这一次,或许有什么不同。
后来,我在苏朗轩的怀里睡着了。并不是说他会让我感到额外的安心或什么的,只是凭借自己对这个男人的了解,我知道他一定不会在学校情况如此暧昧不明的时候对我做出什么事情。这,大概也是一种另类的信任。对我自己的信任。怀抱如此温暖,而真情,却又如此虚幻。我不会将期望放在任何人身上。
……
与此同时。苏寒衣的寝室。午夜冰冷的风像是刀子一般划过面庞,在墙角呆坐的孩子动了动,双眼无神地将自己抱得更紧,几行清澈的泪水汩汩流下。
“不是的……全都是骗人的……所有的……都只是我的梦而已……”
“呜呜……我好害怕,谁来……谁来救救我……呜呜……”
……
第二天早上,我从自己的床上醒来。拿起床边的手表,已经早上九点半了,再不起床估计一定会迟到。于是拼死拼活地把顶着熊猫眼的三小孩拉起来,再把他们拽进浴室梳洗。模模糊糊的,听到里面的小屁孩们的谈话。
“啊~~好困……昨天都没睡好,今天还要爬起来上课……”
“嗯……晚——上——有——很——恐——怖——的——哭——声,兴——奋——得——没——睡——着。”
“哎?有哭声吗?你听错了吧。我是被大雨声吵得睡不安稳。苏行之,你呢?”
“……换了床,不舒服。”
这个时候,我并没有想到,这三个孩子的对话意味着什么。直到几天之后,传来一个令J班所有人都震惊的消息。
李老师死了。死在开学那个倾盆大雨夜。
第七十三章:讯息
那天……正好是校内举行小型运动会的日子。
“加油!加油!苏寒衣加油!加油!”
宽敞的操场跑道上,几个小小的身影飞速穿过。旁边一群簇拥在一起的孩子们,正敲锣打鼓地为自己班级的人加油打气。奔跑的身影中,以那个蓝发金眸的孩子最为显眼。他大口地喘着气,前进着,眼神专注地看着前方还有几百米远的终点线,有一种一定要达到目标的坚持和决心。
“加油,苏寒衣,加油啊!!!”啦啦队中叫得最响的无疑就是苏络音了。她一脚踩在路边的木头架子上,一手挥舞着把小扇子,极其清凉的声音穿透人群,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A班的那个小胖子刘胜似乎有点不满,瞪着喊得正起劲的苏络音:“喂,你都不为我们班加油的吗?”
苏络音看都没看他一眼,朗声道:“要我加油?切,那也要有那个资格啊。班级里上场的一根豆芽菜,我都觉得没什么看头~”说着,嘲弄地斜了一眼落在跑步队伍最后的那个小小的身影。刘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不好说苏络音什么,只能恶狠狠地注视着场内跑得几乎快断气的霍景文,表情闪着丝丝恨意。
终于,苏寒衣第一个抵达终点。他手掌拍上站在终点的老师的手,大汗淋漓地走到场外走动休息。说来也巧,这次400米跑的裁判恰好是我们班任课的数学老师。这个男人一直以面瘫文明,这一次却在苏寒衣夺得头筹后露出了一丝欣然的微笑,笑容中又带着点奇怪的意味。
苏莹、苏打、苏沃都是有比赛任务在身的人,唯一空闲的苏行之和苏冥不知道转悠到什么地方去了。对着站在原地等待发奖牌的苏寒衣招了招手,我低头继续着手中的工作。
今天的任务,是充当医疗站的医务人员,帮助一些比赛过后受伤或者虚脱的同学恢复。微笑着从箱子里取出一瓶冰冻矿泉水递给跑完步正一脸沮丧的霍景文,他一愣,随即怯怯地道了声谢谢,接过我手中的水瓶,一个人走到了角落里。大概是对他输了比赛感到生气,A班的人没有一个走上前去对他嘘寒问暖。喜欢打抱不平的苏络音对这个懦弱的男孩也缺乏好感,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去找苏打了。
“YOYO~苏樵~你还在这里啊~YOYO”刚想去找苏寒衣,身后传来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我一僵,转头微笑着看向出声的人,说:“磊磊,早上好啊。你刚起床吗?今天的打扮很不错哦。”
才怪。男孩头上包着块绿头巾,歪站着的身上穿着不合时宜的低腰裤和松糕鞋。如果不小心看到他的背影的话,还能目睹某人屁屁上的风景……这家伙从来都不穿内裤。
被唤作磊磊的少年得意地咧开嘴,挥了挥手:“那当然,苏樵,我可是未来要当明星的人啊!穿衣服没有品位怎么能行呢~话说回来,今天我怎么没看到可爱的小音音~”前两天被苏打当作挚友介绍给我们的这个家伙,对高傲娇美的苏络音可谓一见钟情,从此开始了疯狂的追求旅程……当然,我很同情苏络音就是了。
“她……大概在那个角落,苏打等会儿也要比赛。”我本着祸水东引的想法,指出了苏络音的所在,同时故作关心地问了一句:“对了,你今天要比赛吗?”
他甩了甩头发:“当然,我这样闪亮的人是不会被湮没的!”说着和我打了个招呼,迫不及待地去找他口中的“小音音”了。看着人群有如逃避洪水猛兽一般骤然分开一条路让他离去,我不由在心里暗叹这个家伙的威慑力。磊磊这个人,只要站着,就是一个笑话。可是他并不自觉,还很引以为豪。最可怕的是,苏打对他十分崇拜……= =
苏络音,你自求多福吧。听着操场一角传来的女孩怒吼声,我走到领奖台下,看着苏寒衣和另外两个班的人一起走了上去。班级里兴奋的同学扑上来搂住我的脖子,道:“苏樵,苏寒衣好厉害啊好厉害!400米他领先了第二名10秒的时间就完成了唉!你们家的人都好厉害啊!”
“就是啊,苏寒衣运动好强啊!”
“以后就由苏寒衣负责我们班的恶作剧计划吧!”
听着一群孩子叽叽喳喳地叫嚷着,我无奈地对着台上的苏寒衣笑了笑。他看着我,眼神温暖。正在这时,负责颁奖的体育老师走上台来,开始在主持人的宣布下为几个孩子一一颁发奖状。
一群J班的孩子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期待地看着老师首先将铜牌挂到了一个孩子脖子上,接着是银牌,接着……
——越过了站着的苏寒衣,将金牌挂在了B班的一个男孩身上。
我睁大了眼,玩味地看着那个体育老师。他面色庄严地为最后那个得到金牌的男孩整了整衣领,仿佛刚才做的事全都是正确的一样……张开嘴,正想发话时,我身边的石岳——班里最大嘴巴的小男孩已经叫了出来:“老师,你金牌挂错了!应该是我们J班得到第一名的,不是B班!”
“没有错,第一名是B班。”
话音刚落,原本为了看热闹聚集在一起的孩子带着惊恐的神情一起散了开来。曾经打过一次照面的那位A班的班主任抱着书走了过来。脸部瘦削,面容阴沉。他的嘴角扯起一个有些奇特的弧度,极其满足地看着台上的神情冷漠的苏寒衣,不怀好意。
我拉开身上的同学,看着这位久负盛名的“严苛”老师,问道:“廖老师,请问你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没有听懂。”身边几个反应过来的孩子也开始不服气地叫嚷起来:“就是,有眼睛的都看到肯定是我们班赢了。”“这个老师怎么回事啊。”
他笑着看着我,丑陋的脸上有些扭曲:“你们这群垃圾,难道还不明白吗?J班已经没有班主任了,所以,这些年级活动,你们就算参加了也是白参加。等着解散吧。”
我皱了皱眉,一旁发现不对的齐飞跑到我身边也定定站住,质问道:“廖老师,J班的班主任离开的原因,不用解释我想你都明白。我们班级的成绩一向很差,如果不靠这些运动比赛来拉分的话,就有可能面临解散。你是想要让我们J班消失吗?”
“那又如何?垃圾班早就该结束了。”他用看死人的眼光看着齐飞:“我倒是忘记了,J班还有你这么个小杂种……怎么?母亲是妓女所以儿子也同样不要脸?居然敢在这里和我叫嚣?你找死!!!!!!!!!!!!!”伴随着咬牙切齿的一声巨吼,他一巴掌挥到了齐飞的脸上。我根本没有想到他会对齐飞出手,只能看着被打到的孩子无力地滚到地上,唇角一抹血红——转头看向始作俑者,他正气定神闲地擦着手,仿佛事不关己。
丘艺和J班的其他几人马上跑过去将齐飞扶起。站在我身旁的几个孩子咬着牙,正准备冲上去和这个老师好好打一架的时候,瘦削的男人一句话将所有人都定住了:“啊,忘了告诉你们呢了。你们敬爱的李老师已经死掉了。估计你们就算想找回班主任也不可能了,J班,完蛋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
“根据我入侵当地警察局获得的信息,李老师死于大前天晚上11点左右。尸体被发现于Million路与Forest路的交叉路口,没有移动的痕迹。她在出车祸时似乎正搬着装满了在Phlia小学理出来的教学用品的箱子在路上行走,然后在走过路口时……”苏行之比了一个飞起来的动作:“被一辆疾驰来的车子撞到了天空中,足足撞出了五米左右。根据法医鉴定,她的死亡原因是被剧烈撞击后,肋骨断裂插入肺部,窒息而死。并不是现场死亡。而那辆肇事的车辆很快地就逃离了现场,由于李老师遇害的地方过于偏僻,再加上当天是下雨天,没有任何目击证人看到它的车牌号,也没有留下值得警犬追踪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