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长川 下——三颗心

两人走入城去，街上熙熙攘攘，戈浩跳下马车，问了路上的行人，“大哥，这城里有好的大夫吗？”

“有，不过今天不巧，好大夫都到闵府祝寿去了。”

“祝寿，谁的寿？”

“这你都不知道，岭南闵家，离虹剑闵大侠阿。”

“你说的是闵进之？”

“是，就是他。”

“哦，谢谢您了”，戈浩暗道：“看来爹没让他拜错人，这闵进之如此受人拥戴，应该是个大侠了。”他转过身来，对勒凯说，“大哥，我们在这儿住下吧，明天就能找到大夫了。

“好啊”，勒凯十分高兴。

俩人找家客栈住下，戈浩扶着勒凯坐了下来，客栈门口，一行三人缓缓走过，前面一个道士装束的男子，手持拂尘，三十上下的年纪，面容英俊，飘逸出尘，走在人群中，显得鹤立鸡群，他身后两个十三四岁的男童，更是妖娆妩媚的模样，紧紧跟着那道士，一人抓了他一边的衣衫，很是依赖的情态。这三人同行，多少有些怪异，戈浩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露儿，珲儿，别拉着我”，那道士耐心地去拂两个男童的手。

“不嘛，岛主，这儿人多，我们怕和您走散了”，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你们两个小人精。”那道士笑着回头望他们，却正巧碰倒戈浩的目光。戈浩觉得不太礼貌，赶忙错了眼去，余光却见那道士的眼神似乎定在了自己的身上。

第二十六章：血溅岭南（2）

戈浩被看得不太自在，不经意的又回望他一眼，柔和的笑容立时浮上了那道士的脸。

“岛主，我们还走不走。”其中一个男童问他。

“你们先到碧骁那儿去，我一会儿就来。”

“是”，两个男童有些嫉妒的看了看戈浩，相继离开了。

那道士走到戈浩和勒凯对面坐下，继续笑望面前这个清秀无匹的少年。

戈浩无奈直视着他道：“不好意思，这位道长，请问我们认识么？”

“不认识”，那道士笑得很温柔，这样的笑容嵌在那样一幅面孔上，大多数人都不会觉得别扭，可戈浩偏生不是那大多数人，他眉头一皱，“既然不认识，我让你坐这儿了么？”

那道士一愣，怔望他的脸，一丝阴郁从目光中一闪而过，戈浩正把脸转过去，恰巧没有看到，回过头时，那道士仍然笑着，他伸出手去，拉过勒凯的手腕，手指一搭一跳，“施主，你病得不清阿。”

“是”，勒凯点头。“道长如何得知？”

“你会看病？”戈浩问。

“略知一二。”

“略知一二就免了。”戈浩道：“我们这一路看见的庸医太多了。”

那道士笑着摇了摇头，从怀中拿出三枚丹药，递给勒凯，“你湿寒如骨，又没有及时调养，才会觉得浑身没力气，咳嗽起来不停，可又咳不出东西，这药你拿着，吃了就好了。”

“真的？”戈浩和勒凯都是喜出望外。

“真的”，那道士道：“不信你现在吃一颗，贫道不走，你要是不觉得好多了，杀了贫道，贫道也没有怨言。”

勒凯接过丹药，毫不犹豫的吃下了一颗，片刻，一股热气从脚游到头，又从头游到脚，浑身上下果然没有那么难受了。

“怎么样，勒大哥”。

“好多了。”

戈浩看他脸色变得红润起来，不再排斥那道士的亲近，笑着说道：“谢谢你，道长。”

“不谢。”那道士道：“现在我们算认识了么？”

“算，当然算。”

“那……我能知道你叫什么么？”

“我叫戈浩。”

“戈浩……浩儿。”那道士轻声念着，象是在念一个熟人的名字。

“是啊”，戈浩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叫浩儿。”

“是么？浩儿……这个名字很好听。”

“你……多大了？”

“十八。”

“真是好年纪。”那道士说话的速度不快，深沉的声音颇含几分磁力。

“敢问道长法号。”

“我么？”那道士一笑，“我姓沈，叫沈灵芝。”

“哦，是沈道长，我刚才无理了”戈浩一抱拳，“请道长不要介意。”

“你还小，我不会和你介意的。”沈灵芝从他的表情上辨得出，他并不知道自己在江湖上狼藉的声名，心下有些庆幸。

戈浩拿出一张银票，“道长，您救了我大哥，我无以为报，我知道您是世外高人，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可道长也要吃饭啊，这点银子，请您收下吧。”

沈灵芝接过银票，看了一眼，“好啊，我收下，免得你们总觉得欠了贫道，要是那样，贫道可是做了错事了。”他整了整袖子，又道：“你们来岭南做什么？”

“给我大哥治病，顺道……给闵大侠拜个寿。”

“哦？你们也是来拜寿的？”

“是。”

沈灵芝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他站起来，一挥拂尘，施礼道：“贫道告辞了，两位若有用的着贫道的地方，可以到东海之外的灵芝岛来，贫道随时恭候大驾。”

“多谢道长。”

戈浩和勒凯也站起来，低头向他回礼，抬起头时，沈灵芝已经走的远了。

“小兄弟”，勒凯望着沈灵芝的背影，拉着他走下，说道：“不是大哥背后论人长短，对这个人，你要小心。”

“不会吧，他救了大哥你啊”，戈浩仔细看了看他，“难道大哥觉得哪儿不舒服？”

“没有，他的药很好，我很舒服。”

“那您为什么这么说？”

“说不好，我总觉得他对你的样子……很奇怪。”

“没什么吧，他是道士，能对我怎样，再说了，萍水相逢，他什么都没问，就给了咱药，还怕咱惦着他的恩，拿钱就走人了，我觉得人家是来积德行善的，大哥您多心了。”

“但愿吧，但愿是我多心了。”

两人好好吃了顿饭，勒凯问他，“小兄弟，你刚才说，要去闵府拜寿。”

“嗯……可能会去看看，这个闵大侠是我爹的朋友。”

“原来如此”，勒凯道：“那大哥也就告辞了。”

“告辞？”戈浩惊道：“您要去哪儿？”

“回家。”

“您家在哪儿？离这儿远吗？”

“很远。”

“那等你全好了再走吧。”

“不行，我必须马上走，不然的话，可能会连累你的。”

“连累我，怎么会？”戈浩不解。

“实不相瞒，我家在北方。”

“我知道，您说过的。”

“我还有没说的。”勒凯低声道：“我家……在大漠以东，中原以北……”

“那儿是？”

“玉锡草原。”

“你是？”戈浩一惊，“你是蒙古人？”

“是，我是蒙古人。”

“那你到这里来干什么？”，戈浩厉色道：“你可是来当奸细的么？”他心里清楚，中原蒙古连年征战，民众互不来往，他孤身到此，就显得很不寻常。

“怎么？你是朝廷的人？”

“我不是，但我爹是。”

“这就难怪了。”勒凯笑道：“小兄弟，你不用把我当成敌人，我不是奸细，我只是到中原来游山玩水的，中途被人发现了，随从为了保护我，都被官兵杀了。这里我不能久待，如果你不把我抓去见官，我这就回家了。”

“你……”戈浩看他笑容诚挚，沉吟了一阵，说了句，“你走吧。”

“那就多谢小兄弟了。”勒凯说罢，从怀中拿出一块拴着黄绳的小木牌，“戈浩，你拿着这个，他日若有急难，就到蒙古来找我，看到蒙古人，把这个给他，只要说找一个叫勒凯的大哥，他们就会带你来见我，或者，如果你来不了，叫你的朋友来也行，不过”，他顿了一顿，“你这孩子心眼儿太好，恐怕会被人利用，你身上有什么东西可以送给我么？”

“我”，戈浩搜摸了全身，也没找到什么东西，他把颈上的绳子取下来，递过去，“这个给你。”

勒凯看着那绳子中间的黑色石头，问了声，“这是什么？”

“不知道，我爹给我的，给你吧。”

“你爹……给你这个？”勒凯觉得不可思议。

“你就拿着吧，除了这个，我只有银票了。”

“也好”，勒凯道：“你若是让别人来，一定要告诉他你给我的这块石头，不然，我可是不认的。”

“行。”戈浩把马车牵来，又将一把银票塞给他，“快走吧，勒大哥，别让人发现了。”

勒凯坐上马车，双手握住长鞭，“戈兄弟保重，大哥还要再啰嗦一句，你出门在外，行事待人都要小心，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知道了大哥，一路平安。”

“后会有期……驾”，随着一声响鞭，马车穿过人群，出城而去。

戈浩在岭南城中转来转去，天色渐暗，他也听到肚子里咕咕直叫了，随手一摸，暗自笑道：“我这是怎么了，脑袋里进东西了，好歹给自己留点儿银子啊，干什么都给勒大哥了？”想来想去，失节事小，饿死事大，他问了问路，来到了闵府门外，闵府的外观很是气派，看上去比瑞靖王府还大，里面张灯结彩，鼓乐喧天，天已近夜，还有很多人进进出出，戈浩少年心性，又从小被关的太久，见了热闹就不想挪步，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闵府的下人没见过他，看他外表不俗，又踱来踱去的不进不走，走过来问道，“公子，敢问您是……？”

“我叫戈浩，我爹是戈剑锋，我路过这儿，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和闵伯伯打个招呼呢。”戈浩直言相告，那下人听罢，却是一愣，“您是……戈家的孙少爷？”

“我……就算是吧。”戈浩也不想解释太多。

“您稍等，我去去就来。”

闵进之听到戈剑锋三个字，心下一怔，他和戈剑锋少年时曾是朋友，可也已多年未见，而且闵家与戈家是江湖中两大家族，多年来暗中较劲，互不相让，但凡戈闵两家有红白喜事，双方都不会露面，这已经是江湖中人尽皆知的事情，这个叫戈浩的少年贸然来此，还自称是戈剑锋的儿子，闵进之不知他究竟为何而来，但戈剑锋贵为王爷，毕竟是今非昔比，又听说他只身一人到此，料想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便让下人把他领到了内院。

“公子请坐”，下人端来清茶。

戈浩可不习惯被人恭敬伺候，等下人离开，就站起来，边走边等。

过了片刻，一个中年男子笑着走进来，“不知小王爷驾到，有失远迎啊。”

戈浩见他浓眉大眼，满脸正气，猜他就是闵进之，连忙施礼道：“小侄戈浩，冒昧前来造访，请闵伯伯见谅。”

“不妨，不妨，请坐。”闵进之打量着他，问道：“世侄，我和剑锋兄弟都很忙，多年没有联络，我还不知道他已经成亲了，还有一个你这么大的儿子。”

“我是养子，是我爹在战场上救回来的。”

“这就是了”，闵进之笑道：“我说他戈剑锋也不可能十岁就生孩子，快请坐。”

戈浩欠身坐下，等着闵进之再问。

闵进之喝口茶道：“世侄到岭南，是来游玩的么？”

“不是”，戈浩低头笑笑，“爹爹嫌浩儿不好管，要把我送到您这儿来，他很认真，还要给您写信，可我不愿意，就和爹爹吵起来，他打我，我就跑出来了，想想我也不该惹爹生气，就主动到您这儿来了，要是不麻烦，您能派人给我爹爹捎个信儿去么？”

“这个没问题，不过……你爹……真让你到我这儿来？”

“是啊。”

“那他……没说让你到我这儿来干什么？”

“让我拜您为师？”

“拜我为师？”闵进之微微皱眉。

“是啊，拜您为师”，戈浩起身，走到闵进之面前，“师傅在上，请受徒儿戈浩一拜”，说着就要下跪。

“使不得，使不得”，闵进之拉住了他，“小王爷，不是我闵某门槛高，就凭你这么一说，我可不能收你为徒，别哪天戈剑锋找上门来，说我扣了他的儿子，这个罪责我可担待不起。”

“不会的，我爹巴不得我滚蛋呢，您也别叫小王爷，我不是小王爷，您叫我浩儿吧，我爹就这么叫我。”

“行，行，浩儿”，闵进之道：“你先歇着，我这儿今天客人很多，等我应酬过了，再来和你商量，你看好不好？”

“好，那我在这儿等着您。”

闵进之说完，转身去了前院大厅。

寿筵还在进行，与戈浩几墙之隔的屋内，沈灵芝和殷碧骁坐在那里喝茶，两个男童站在两侧。

看殷碧骁心不在焉，沈灵芝笑道：“待着没劲，你就出去，我也不需要你陪。”

“我不陪你，你一个人待着不闷么？”

“我不闷，我有的是事情做。”沈灵芝拉过一个男童，吻上他的唇。

“别闹了，这是在人家家里”，殷碧骁低声斥道：“要不是你这个德性，我也不用跟你一起见不得人。”

沈灵芝推开男童，不屑道：“你以为我想来么？是闵进之请我来的，他们看不起我，我还看不起他们呢，有本事一辈子别求我，离虹剑都有求我的时候，我就不信他们没有。”

“算了吧你，别蹬鼻子就上脸。”

“好歹我也算蹬上了鼻子，你呢”，沈灵芝嘲讽道：“千里求爱，还碰了一鼻子的灰。”

“你给我住嘴”，殷碧骁有些生气。

“我住嘴，你住心吧，戈剑锋是什么人？我想都不敢想，你倒是胆大。”

“我已经不想了，等你的事情办完了，我就回黄山。”

“回黄山干什么，咱两兄弟一场，跟我回灵芝岛吧，那么多的美人儿，够你喜欢的了。”

“我没你那么恶心”，殷碧骁瞪了他一眼，“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沈灵芝拉过一个男童，笑问，“露儿，我对你们认不认真？”

那男童道：“当然认真，岛主对每一个人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