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空脸有点热,「你上次说的书……」
杜佑山连连点头:「哦……看我这记性,下次一定带!」
白左寒拍了一把杨小空,「小空,我都认不出来了,你怎么了?」
杨小空本来是学雕塑,故而大一就认识白左寒了,他有点难堪地后退一步,「白教授,我长水痘了……」
白左寒笑歪了嘴,「这么大了还长水痘,你这孩子!」毫不介意地揽了他一把,「我们要出去吃饭,一起去吧。」
杨小空忙推辞:「不了不了。」
白左寒想了想,觉得人家不愿去也是有道理的,便也不勉强,拍拍杨小空的背,笑道:「行,随你。对了,你复试前拿了几本速写本给我改,我都看了,只是还没来得及还你就去美国了,真不好意思,下次拿来还你。」
杨小空感激得鼻子一酸,「嗯,谢谢白教授。」
西安接连下了几场雪,段和决定带夏威出去买衣服,免得夏威总穿他的衣服,可夏威太邋遢、太随便了,连内裤都穿他的,夏威哆哆嗦嗦的在他身后蹦跶:「今天冬至,你知道吗?」
段和说话呵着白气:「嗯,冬至,怎么了?」
「你知道冬至要吃什么吗?」
「又是吃,吃吃吃!」段和笑他:「吃馄饨还是元宵?走吧,带你去吃。」
夏威凑上去,神秘兮兮的:「吃狗肉!」
段和依然笑眯眯地,压低声音威胁:「那么可爱的动物你也吃,你还是人吗?」
夏威悻悻道:「随便说说的嘛……」
段和冷哼:「想都不许想!你这个该枪毙的死刑犯,少给我出鬼主意!」
夏威打个抖,丧眉耷眼地跟上去,「姓段的,你对我是越来越凶了。」
「对你这种人渣不凶一点怎么行?」段和沾沾自喜。
「在墓里怎么那么一副熊样?」夏威扯着他的围巾,「我冷我冷。」
「别扯,我也冷!」段和奋力抢夺。
夏威缩着脖子,「你昨天围巾还给我围的!」
「你知道我昨天给你围啦?一人一天!」段和丝毫不让,「别扯!再扯就把手套还我!」
夏威:「阿嚏!」
段和仰天长叹,拉拉围巾,将另一头围在夏威脖子上。
夏威蹦蹦跳跳:「呕吧,你看我们像不像情侣?」
「你闭嘴。」
刚出生活区,来了一群女生,老远就喊:「段老师好。」
段和笑:「你们……」
「好」字还没出口,只听女生们齐齐叫夏威:「师母好。」
夏威昂首阔步,作伟人状摆摆手:「应该叫师公。」
女生们挤眉弄眼的对视一眼:「师公好。」不等段和搭话就嘻嘻哈哈的跑了。
段和:「……不是的,你们听我说……好讨厌哦,听我说啊……」
夏威扭捏道:「呕吧,你干嘛含情脉脉地看着我?」
「呕你的头!」段和虎着脸往他脑袋上一敲,「我警告你,再遇到熟人,你给我装哑巴,再敢说话,我就……」想了想,接着说:「我就告你吃穿山甲!」
好吧,出了校门,遇上一白发老头,段和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张老!」用手肘顶顶夏威,「我导师!」
张老和蔼可亲地点头:「段和,你的论文怎么样了?」
段和:「开题报告写完了……」
夏威无声地在他身后配以肢体语言,作奋笔疾书状。
段和:「关于各朝各代的陵寝文化还需要积累大量资料……」
夏威暴眼吐舌作吊死鬼状,然后两手合一放在腮边头一歪作瞌睡状,再接着扶扶「眼镜」作继续翻阅资料状,头还一点一点的作彻夜勤奋状。
张老:「……」段和回头看夏威一眼,夏威两手插口袋望天。
段和:「张老,我觉得马王堆汉墓比较典型,可以着重写,我收集了不少相关照片……」夏威两手交叉胸前做马王堆女尸状,面部萎缩,两眼冒绿光。
段和:「国外的以少量文字带过……」夏威化身蜘蛛侠爬大厦状,又张嘴嗷嗷捶胸作金刚状。
段和见自己导师的脸色由白转绿又由绿转黑,忙问:「张老,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夏威两手捧着下巴做花骨朵状,露出一脸关心十分焦急地望着张老。
张老:「……」
段和见张老目不转睛盯着夏威,尴尬地摸摸鼻子,「咳,张老,这是我朋友,夏威。」
夏威甜甜一笑,左手食指指着段和,右手食指指着自己,然后两根食指点在一起,示意:朋友。
再弯曲大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心形,示意:好朋友。
张老眼神矛盾地望向爱徒:「我看懂了。」
「咳!」段和脸上火烧:「张老,你看懂什么啊?」
张老语气沉重:「老师不是老顽固,唉!就看在你不嫌弃他又哑又傻的份上,老师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拍拍他的肩,「论文慢慢来,不急,照顾好你媳妇儿重要。」张老甩甩衣袖施施然而去,一步三回头,冷风潇潇、枯叶飘飘……
段博士站在校门口久久没有动弹,痛苦地望着夏威,眼含泪光,嗫嚅道:「你好讨厌哦……」
即将到来的新的一年,是夏威同志的本命年,夏威指着精品玉器店里的一个编了红绳子的翡翠,学黄蓉的腔调说:「和哥哥,人家想要那个!」
段和看看价格,「A货,六千六百六,你当博士是抢银行的吗?」转念一想,补充:「就算我是抢银行的,凭什么要给你买?」说完拉着夏威去超市买红内裤。
段和拿着两盒不同品牌的红内裤问夏威:「你要哪种?」
夏威问超市小姐:「可以打开看看吗?」
超市小姐微笑着打开纸盒子,「可以,这是莱卡棉的,您摸摸这质地。」
夏威掏出一条,抖了抖,在自己下身比划比划,又摸了摸,闻了闻,放脸上搓了搓,淫笑着对段和说:「比你的内裤手感好耶!」
超市小姐:「……」段和飞速离他三公尺远,假装不认识他。
夏威正儿八经地问超市小姐:「可以试穿吗?」
超市小姐:「……」
夏威说:「不瞒施主,贫道乃茅山派九十九代掌门人,这是我的名片。」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卡片递给超市小姐。
嗯?他什么时候搞出这花样?段和伸长脖子一看……极度后悔看了,恨不得挠墙,那卡片是从刚才吃的苹果派包装纸上撕下来的,左沿写「神爱世人」,右沿写「我佛慈悲」,顶上写「急急如律令」,中间写「茅山派九十九代掌门人圣虚子」。
夏威双手合十:「贫道为弘扬道教精神辗转贵地,可有打折?」
超市小姐心念:呜呜,经理,人家好怕……
两种品牌的内裤,段和各拿三盒丢进购物车里,拎着夏威去买吃的。夏威放风日尤其亢奋,哼哼哈地哼着歌,段和见他这么开心,自己也觉得心旷神怡,夏威除了间歇性人来疯这个毛病招人嫌,还真的挺可爱,尤其是这一段日子修养得不错,健康的麦色肌肤温润有光泽,浓眉醉眼未语先笑,这副皮相别说勾搭姑娘了,就是勾搭他段和也……
段和咳两声,心下念叨:天气真冷啊,一会儿给他买多几件衣服,全当扶助贫困。
夏威摇头摆尾地奔过来,往购物篮里丢一堆零食,嘴里唱着:「快使用卫生棉,哼哼哈兮兮,快使用卫生棉,哼哼哈兮……」
段和:「……」
夏威投入地选择薯片的口味:「快使用卫生棉,侧漏无敌,是谁的流量大,风生水起,我用内裤防御,哼!漂亮的回旋踢!」
段和退后一步扶着货架:「……你,还能更低级一点吗……」
第五章
段和眼神呆滞地一手拎着购物袋,一手捏着夏威的脖子出了超市,沉默不语。
夏威踮着脚尖小碎步跟上,「阿娜答……」
段和冷冰冰地吐出几个字:「三只穿山甲。」
夏威立即收敛笑容,脱下手套把鸡爪子晾在段和面前,正色道:「你看看我手上长的是什么?」
段和看看他的手背,「痒不痒?」
「痒,昨天就开始痒了。」夏威苦着脸。
「恭喜,冻疮。」段和脸上露出了点儿笑容,把手套给他戴回去,「别抓,回去用生姜片擦擦。」夏威隔着手套抓。
「别抓!」段和握着他的手,「报应了吧?冻疮只要一年长,今后年年都会长。」夏威皱眉,爪子在段和的手心里转动以代替耙痒。
段和拉着他走,「给你买围巾和手套去。」回头玩味地扫了夏威一眼,「我就不明白了,就你这德性,都是怎么勾搭上人家姑娘的?」
夏威扯扯自己身上的黑枣式羽绒服,「就你借我穿的这身行头?勾搭猪吧。」
「喂,我第一次见你,你还披着件破道袍呢。」
「懂个屁,我道袍下面那件T恤是PUMA的,牛仔裤是法国箱子的!」
「哦?」段和将尾音连转几个弯:「你大学毕业后做过什么工作?」
夏威大言不惭:「在我大伯没有传授我知识前一直是骗女人。」
「你大伯传授你知识后呢?」
「继续骗女人,附加装道士、扮神棍。」段博士痛心疾首看着他,看得夏威同志冷汗直流。
被封建主义和资本主义联合侵蚀的夏威同志,其行为严重损害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给段博士造成极大困扰,为满足广大受害妇女同胞的愿望和要求,为创建和谐社会做出积极贡献,为挽救夏威同志改正错误尽快走到革命的正确道路上来,改造夏威同志的任务迫在眉睫而又任重道远,一方面必须对其「妖孽演变」战略时刻保持高度警惕;另一方面必须坚持以玛丽苏主义为指导,不断加强自身修养,做好安抚政策,软硬兼施,迅速帮助夏威同志洗心革面做到三个务必四个坚决不。
具体内容为,务必割除封建主义残余思想、务必摆正错误三观、务必重塑新世纪大学生文明形象;坚决不伪装神职人员,坚决不玩弄良家妇女,坚决不吃保护动物,坚决不穿他人内裤。
夏威不知道段博士荡气回肠的决心,只知道这家伙扮猪吃老虎,而且还捏着自己的把柄……茅山派九十九代掌门人圣虚子对阶级敌人的认识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总结为四个字:很难对付!
段博士和所有男人一样视逛街如炼狱,就近一头栽进邦大卖场,给夏威买了一身行头,两件一样的毛衣、三件一样的衬衫、三件一样的棉T、一条牛仔裤、一条围巾、几双袜子,算钱的时候,夏威左右手各拎几个印着「越狱」男主角头像的塑胶包装袋,扭着屁股恶搞不标准的普通话:「米特书邦威,米个人都有鸡鸡的舞台!」
段和刷着卡,笑容如春风拂面:「三只穿山甲。」夏威立时如拔了气门芯的车胎,颓了。
入了冬,工瓷坊这里一切如常,没有柏为屿搭伙的乐正七一人掀不起什么大浪,只好伪装乖小孩,口袋里装满摔炮,东丢丢西丢丢,到处都是劈里啪啦的声音。
杨小空见他太寂寞了,便建议带他下山去玩,乐正七一听有人陪他,登时亢奋得形象全无,拉着杨小空撒欢:「我们也不用下山了,南河一分钱都没给我,你陪我去村里买点零食吃就好。」
杨小空疑道:「家里什么零食都有,你还要买什么?」
乐正七鼓起腮帮,「魏南河买的都不好吃。」
「你到底想吃什么?」
乐正七眨巴眼睛:「浆糊。」
「……」
乐正七攥住他摇晃:「为屿也给我买,没什么的……」
「为屿……会给你买?」杨小空不可思议。
「是啊,他偷偷买,我偷偷吃,不然被南河看到,两个人都要挨打。」
杨小空抽了抽嘴角:「魏师兄该带你去看看这是什么病。」
「我没有病!」乐正七怒起,「你怎么和魏南河一样?他带我去医院又抽血又照X光,验了味觉又验嗅觉,还带我去看精神科,他才是精神病呢!我不就吃了点你们不吃的东西吗?有什么好奇怪的?以前我爸也给我买。」
「你吃的东西真是一个比一个奇怪,你爸和为屿都是过于溺爱你了,对你没好处……」杨小空犹豫着说:「你还是听魏师兄的话,戒了吧。」
乐正七气忿地一拍大腿:「不和你说了,借我点钱,我自己去买,不求你!」
「我不会给你钱的,你再缠我,我会告诉魏师兄哦。」杨小空心说:魏师兄就该把你和为屿往死里打一通。
「不和你玩了!」乐正七嚎啕着跑掉了。
杨小空扶着脑袋,摇摇头:「吃浆糊真的不会吃死人吗?服了你了。」
乐正七只好继续一个人孤独地玩摔炮,魏南河三不五时地把他拎进屋里念书,别的孩子念一个小时书玩十分钟,乐正七是念十分钟玩半天。魏南河彻底对自己师伯乐正悬的教育绝望了,乐正七的历史和文言文顶的上文史系的学生,但数学底子为零,在魏南河的鞭打教育之下断断续续地学了两年,小学算术勉强及格,英语则字母都认不懂。
那孩子瞧着伶俐可爱,其实一身毛病且屡教不改,只有饲主才能体会这番难处。杨小空不管闲事,躲在仓库里借着昏暗的灯光没日没夜地摸索那些瓷片,如饥似渴的需要有关资料充实自己,他将学校图书馆的相关书籍都借回来,也到书店买了几本书,那些图多字少的书籍虽然简明直接,但内容大多浮于表面,遇到这些如山般堆积的韵味深沉的古瓷片,这些资料显得苍白。几本书很快都看完了,对各种瓷有了深一步了解,杨小空还是不满,他的疑问和感触太多,却没有人解答。
魏老的脑子偶尔清晰一点,发现这个孩子居然无师自通的将几个窑口的白瓷区分开,惊异之余,他便常绕到仓库里,一老一少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杨小空看得到,魏老看不到,没人知道他们在沟通什么,自从魏老有人陪着谈天后,痴呆的时间明显减少了。
耶诞节的时候,南方依然山绿水清不见枯色,只是温度降低了,魏南河怕自家的老爹和宝贝秧子冻坏了,给他们全身武装,魏老戴着机器猫耳罩,乐正七戴着小鹿斑比耳罩;魏老围着灰色纱状丝巾,乐正七围着银色亮片丝巾;魏老戴着豹纹手套,乐正七戴着猫爪手套……
不能怪魏教授眼光诡异,村子里的市集上只有这种货色,他给小师弟也买了一套HelloKitty耳罩、金色绣花丝巾、草莓手套……
杨小空嘴角抽搐:「谢……谢谢师兄。」
乐正七指着杨小空的HelloKitty,「我想要他那个!」
杨小空前两天刚预备转正,充份发挥友爱,立即谦让地双手捧上:「给你给你。」
魏南河穿着一件衬衫衣领微敞,再套着件毛料休闲外套,点起一支烟幽幽吐出烟圈,打开窗户享受阳光明媚,「天气冷了,注意防寒防冻。」
与此同时,段和包得像狗熊似的卷着一团寒气滚进门来,跺跺一脚雪,脱下鞋跨进来将一摞盒饭放在桌子上,然后脱下手套,把冰冷的手插进被窝里。
被窝里的人嗷一声怪叫一蹦三尺高,「姓段的,你谋杀啊?」
段和对他的反应很满意,边脱衣服边说:「吃饭了。」
夏威坐起来抓了抓一头乱糟糟的短发,迷迷瞪瞪的连打呵欠,下床刷牙。他总是光着身子睡觉,肩上绑着的绷带像半件衣服;下面松松垮垮地穿一条棉质运动裤,裤头上的带子也不系,像肚肠似的拖着;裸露的腰部结实紧致,后腰以下至尾骨有一道漂亮性感的弧线,段和很想在那块肌肤上摸一把。
当然,段博士是有文化、有内涵、有理智、有道德的四有杰出青年,深知摸一把的后果及其严重,不敢轻易以身试法。
屋子里暖气哄哄的,不一会儿就热得冒汗,段和三下五除二脱得只剩一层薄毛衣,忙着将饭菜放在电磁炉上热一热。夏威叼着牙刷绕到他身后,一手从后面揽住他的腰,伸长脑袋在他肩后张望锅里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