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国之恋——九阙

路西法任米迦勒在自己怀里哭，哭了很久，米迦勒觉得有些累了，积累很久的愤恨幽怨也终于随着眼泪和哭叫发泄出去，心里终于坦然舒畅，抹掉眼泪，米迦勒这时候才有些不好意思，“我真是，那么久没见你，一见到就让你看到这样难堪软弱的一面……真是的……”自己也笑了。

“你觉得……”路西法开口，米迦勒看向他，原本因为发泄和路西法的怀抱变得轻松舒畅的米迦勒，看到路西法没有一丝笑，很平静甚至有些冷淡的脸，刚才才好一些的心情一下子又跌谷底，路西法继续说：“你觉得，造成这一切的，真的只有神？”

“你这么说，什么意思？”米迦勒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紧紧盯着路西法希望能从他眼中找到过去的爱恋和眷念，可是……可是……没有？

他以为，路西菲尔只要听到真相，只要知道真相，就会原谅他，回到他身边，可是……没有？！

他看他的眼神……甚至更加没有温度？！

路西法说：“如果当时，你看到雷米尔给你的幻觉，你肯信任我一点点，你肯给我机会让我知道这件事，我们会变成今天这样吗？”

米迦勒颤抖一下，退后一步。

“不，或者说，你从一开始就没有信任过我，才会在看到雷米尔给你的幻觉后，也不过问我直接认定我背叛你。”

“……不，不是的，不是的路西菲尔……”

“对不起。”路西法声音又一下软下来，摇头，脸上却很坚定，“对不起米迦勒。”

路西法转身走，米迦勒惊叫，“路西菲尔！”扑上去拉住他不肯放，他以为路西菲尔会原谅自己，他以为，他听到真相……会像自己一样震怒神的作为，然后惊觉他们的感情有多么深，自己有多么爱对方。是这样的信念，让他在失去路西菲尔的惊惶中撑下来的。

路西法看他泣不成声，悲痛绝望，却没有过去的疼惜，只是拉下他抓着自己的手，“米迦勒，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路西菲尔……”米迦勒哭着叫他。

“让我失去你的是神，可是……让你失去我的，却是你自己。”

米迦勒狠狠震了一震，带泪的脸呆滞看路西法，路西法说：“我现在爱贝利亚，很爱，虽然这么说很过分……但是，真的比当初爱着你还爱他。”

“……”

“虽然我们在一起只有三年，但是这三年，是我这么长久的生命里最满足的三年。即使互相依靠不做爱，每一时刻也会觉得甜蜜幸福。”

“……”

“当然，没有贝利亚，我依然不会回到你身边。只是我想告诉你，我现在很好，希望你以后也能找到更好的伴侣。”

路西法再一次转身离开，米迦勒呆呆看着他背影，手从他袖子上落下。

路西法一行堕天使住第九天，过去路西法的宫殿里。米迦勒当初代替路西法成为光之君主，因为知道真相恍知自己多么爱路西菲尔，以自己身份为理由恳请神允许他搬入路西菲尔的原宫殿，为了感受他的存在哪怕只是一点，但是神没有答应，所以这个宫殿一直空着，直到路西法回来。

范文江看着这没有变过的主卧房，多少有些“陌上花开蝴蝶飞，江山犹是昔人非”的感慨。这间房间还是过去一样典雅端庄，处处显示路西法曾经身为天国副君的至上尊贵与辉煌，可是他和路西法的处境，却已经……

路西法回来就看他对着房间出神，笑着从后面抱住他，“在想什么？”

范文江按住他手，“在想你什么时候回来。”

“哦，那我回来得早，还是你想的时间早？”

“当然是我想的时间早。”

“我明明已经很快了。”

“那是你和米迦勒一起太开心了吧，所以觉得时间快，自然也以为自己回来得快。”范文江只是开开他玩笑。

路西法自然知道，但配合着他接下去，“你吃醋？”

“对。”范文江推开路西法，转身挑着眉扬着下巴，手叉腰上不耐地敲打着，一副“你说我怎么收拾你”的架势，路西法又将人一捞抱进怀里，“怎么收拾呢……让我好好想想……”还真苦恼的口气，“床上？”

“好，我上你下。”

“好，骑乘。”

“路西法。”

“是？”

范文江笑得很危险。

路西法委屈地摸鼻子，“你认真的？”

“到床上躺好去。”范文江指挥。

路西法看范文江，范文江看路西法，对视好久，路西法叹口气，爬到床上，范文江压到他身上，口气已经认真起来，“神和你说什么？”

没有问米迦勒，是相信路西法，路西法知道，温柔地抚摩他脊背，腰，“神命令我让他相信爱。”

“什么？！”范文江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路西法柔笑，“没有听错，他是这么说的。”

“……怎么让他明白？”

“我只要受他一击就好了。”

“……”路西法，毕竟是神创造的天使，力量来源于神，却要承受神的一击？

“没关系的。”戳戳范文江褶皱的眉心，“相信我，我会好好的。因为我喜欢，不，我爱小江。”

范文江头埋他脖子里。路西法摸他背，轻轻拍打，像在哄婴儿睡觉，范文江笑了，“只要捱住他这一下，他就放我们自由，不再干涉地狱的事？”

“是的。”

“嗯，很好。”范文江还是担心的，笑一笑又笑不出来，干脆作罢，只是紧紧抱住路西法。

76.

神从来没有出过圣殿，神和路西法的约定，是在仿佛广阔无垠的圣殿的中央花园里履行的。

让路西法稍稍意外的是，神不仅命令天使来见证这个交易，连堕天使也召来了。堕天使和天使形式上壁垒分明一左一右，但实际上看着路西法的表情都露出担忧。

范文江偶尔看到米迦勒，米迦勒比昨天看上去还要憔悴黯淡，失魂落魄又恍惚不定，目光落到路西法身上，比别人的眼光分明地多了分留念悲戚。

范文江心里微微叹息，但也决没有可怜他，昨天路西法和他说了神的事后，主动告诉他关于米迦勒的事，虽然当时是很震惊让米迦勒如此误会路西法的竟然是神，享受所有天使景仰赞美的神，可是路西法也说得对，如果不是米迦勒本身也不信他，又怎么会轻易被神离间？想到当初米迦勒如何决意要杀路西法，深深伤害他，范文江对他没有一点好感。

神的身影像是一幕影象，先凭空出现部分，部分拉长才是完整的身体，依旧带着面纱，没有谁能看到他的容貌。

神对路西法说：“你准备好了？不后悔？”

不管堕天使还是天使都一心悸，路西法却像完全没事，或者说，其实他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真正的，完全的，从神的枷锁中脱出。

路西法看了范文江一眼，看到范文江落在自己身上紧紧的没有片刻动摇的眼神，心里定了定，又回看向神，点头，“是的。”

神也看了范文江，只是没有认出他是自己曾经用来隔阂路西菲尔和米迦勒的手段之一，只看到范文江落在路西菲尔身上的眼神，心中冷冷一笑，他是世界上至高无上的存在，他创造一切生命，给予他们光明和未来。

他不知道什么爱，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爱。

他们，只不过是无知觊觎他最爱孩子的，应该消失的失败品。他们一开始，就是因为他想得到第二个像路西菲尔这样生命而诞生世间的，他们，没有资格注视他，更没有资格从他身边夺走这个最爱的创造物。

“我会教导你的，因为你是我心爱的孩子。”神说。

抬起手，风一下子吹起来，金色的光芒忽然一闪，湮没整个天地。顿时这个世界就只剩这金色的光芒了。没有声音，耳朵里茫茫一片。没有触感，连脚踩地面的感觉也没有。更加没有视觉，所看到的，不管上下左右，四方六合，都只有金色的光。

忽然世界上就只剩下自己一个的感觉，虽然金色的光芒辉煌神圣，但是也抚平不掉只剩自己，什么都没有的孤寂仓皇。

这时候只有一个堕天使和天使听到脑海中有个声音，这个声音让本来被这寂寞苍凉几乎冲昏的他们一下子惊醒。

路西法会死。

路西菲尔会死。

范文江不知道这是谁的声音，自己的，或者神的，他也根本不知道这茫然的空无一物的世界，路西法在哪儿，却好象有什么力量牵引着他，当他听到声音的一瞬间，真的仿佛坠入冰窖一般，因为害怕路西法出事而绝望发冷的一瞬间，本能冲出去，他真的到了路西法身边，第一刻，紧紧抱住他。

真的抱住了他，刚才的世界太过寂寞荒凉，在抱住路西法的一刻，却感受到无比的欣喜与安慰。

路西法也和其他天使堕天使一样，在这个荒冷的世界里，多少明白这样的世界就是神亿万年亿万年的内心，虽然光辉却空白一片，却在这时候范文江莫名出现，虽然被拥抱住的时候感受到无限的温暖和感动，可下一刻就记起自己的处境，和神的约定，立刻要推开范文江。

范文江也知道自己抱着路西法会有什么危险，可是脑海里不断回荡的“路西法会死”的声音像只手狠心抓住他心脏让他无法呼吸，也让他没有办法离开路西法身边。

其实真的只是很短的一瞬间，当所有光芒凝聚成一束刺透身体的时候，他不知道如果是路西法捱不捱得住，他只知道脑袋里那个不断警告他的声音消失了，取代它是和路西法过去的回忆片段。

不管是那一千年，五年，三年，数量太过庞大跃入脑海几乎杂乱一片。他却觉得很好。

在人类的二十年里，他几乎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爱。

可是路西法给他了，路西法让他连个细微的目光对视都感觉到融融的，像泡在水里一样温吞舒适的暖意。

路西法都给他了。

范文江微微喘气，像过去一样躺在路西法怀里，路西法看着他，眼睛睁得很大，柔软的厚密的睫毛，艳红却依然温暖干净的眼睛，范文江伸手摸他睫毛。

离眼睛距离那么近的地方被碰触，路西法没有闪躲也没有眨眼，依然看着范文江，范文江对他露出笑。

路西法一瞬间好象明白过来了，也笑道：“没有事对不对？小江，没有事对不对？”

范文江有些吃力地点点头，朝他笑得更加开心。

路西法点头，点着头，眼泪却掉下来。他从来没有哭过，只以前，好久好久之前……真的还是幼年的时候，只有自己和神，太过幼小会害怕寂寞，缠着神哭过两次，于是神制造了更多生命。

被那么多那么多的生命高高奉在高处，加上年纪增长，心性只越来越淡薄。不要说眼泪，连喜怒哀乐都很浅淡……

怎么会没有事呢？路西法比谁都知道，因为他比谁都了解神。神说要他拿性命赌博，他相信自己有可能死，即使神为此也要付出些代价。

连他都不确保可以挺过去的，范文江，小江，怎么可能呢……

路西法抬头，看着神，说：“你救他。”真的，不重要了……自由什么的，存活在这个世界上，支柱只要一根就行了，他只要小江就够了。

“你救他……”路西法虽然声音平静，可是眼睛里却泄露太多痛苦，痛苦地蜷起身，将范文江紧紧抱住，依旧对神说：“救他……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已经渐渐嘶哑了。

77.

神也有些恍然，恍然地看着范文江，又恍然地看着米迦勒。

米迦勒有些回过神，退后两步，忽然又哭又笑，转身飞开了。

没有得到神的回答，路西法愤怒了，“你听到没有？！神，你听到我的要求没有？！”

“殿下！”两边天使和堕天使这才清醒，围向路西法却给他喝退。

路西法眼里虽然淌泪视线却没有任何退缩，笔直的，滚烫的，锋利的，坚决的，注视神。

神说：“你知道，我只会创造生命，却不能恢复已经损坏到这样地步的身体。”何况他那一击，有可能杀死有他三分之一力量的路西法的一击，也要去他不少力量。

“你骗我……”路西法晃了一晃，眼睛落下看着怀里范文江，还在喃喃，“骗我……骗我……”

“殿下！贝利亚！”伦克还想扑过去，被加百列一把抓住，加百列心疼地看着惊惶失措的路西法，喉咙哽咽，语气却坚定，“不要打扰殿下。”

加百列率先带领天使一方走了。

神看了路西法，紧紧抱着范文江的路西法，还有对路西法笑，安慰他，抹掉他眼泪的范文江。有些茫然又好象有些明了。是他将声音传入米迦勒和贝利亚的脑海里，是他让他们产生不安。他知道路西法有勇气用生命履行这个约定，可他不知道，那个堕天使与天使，是不是也可以。

他一直一直以为，自己创造的生命，是世上最珍贵的。所以他一直一直，理所当然把自己远远放在世间之上。

“你和地狱，都自由了，路西法。”

可事实证明，好象不是的。

神那一刻像来时一样，又消失了。

“竟然这样哭……在神，在天使，堕天使面前，难不难看……”范文江笑，握住路西法手。

“我说要保护好你的……说过要保护好你的……”

范文江还是笑，将快要崩溃的路西法拉下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一句话，路西法吃惊看着他，脸上还有泪，一会儿喜，一会儿担忧，惊慌着急地向范文江确定，“小江，你说的是真的，你不会骗我的……你绝对不会骗我的是不是？”

“真的……是真的……”范文江抱住路西法，用自己还剩的力气紧紧抱住他，“路西法，我爱你。”

“小江，小江，小江，我也爱你，很爱你，所以你不要骗我……我会等，等到那一天……一定去找你，一定一定去找你……小江……”路西法将范文江紧紧抱着，像嵌入身体里一般用力地紧紧地抱着。

范文江沉入黑暗里，他想其实这样很好。自己死了有可能回到现代，路西法也有能力找到他。即使回不去了，真的消失了……路西法也会为了等到2010年支撑下去，好好地，自由地活在地狱里。

这样……很好，真的。

范文江像做了一段梦，很长一段梦，以至醒来有些意识不清。

眼睛没有睁开看不到东西，隐约听到枝叶被风吹拂的沙沙声，还有孩子欢快的嬉闹声。

孩子？天国的孩子，除了路西法一些诞生早的天使，好象……都是在神制造生命的圣地里安静地睡眠度过的吧？

为什么……心中困惑，范文江慢慢睁开了眼睛。第一个映入他视线的是一个人的脸，好象很熟悉，又好象很陌生，满满刻着喜悦和激动，声音都有些发颤，“文江，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我马上叫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