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同鸭讲——寂越

“你他妈的没有权利说妈妈！”

受伤的人只有伤害别人的时候才会得到喘息，秦父是这样，秦笑也是这样。

握紧的拳头已经无法放松，来自深处的冲动让秦笑本能地扬起了拳头。

身体被一股力量重重地牵制住，脚步变得沉重，一个往后的力将秦笑拉离了那个男子。

“你，怎么来了？”回头不解地看着美人，放软了拳头，还没等到回应，右手已经被紧紧握住，然后逃也似的飞奔而去。

医院的天台，电视剧中一直象征着死亡的地方，可是此刻秦笑仰望，看到的静默的宇宙和俏皮的星辰。仿佛命运是一抹凝重的色彩，但是生命却可以轻松而跳跃。

“无论在哪里，我都喜欢看天空，无论何时何地的天空都能让人平静。”

虽然不是很明白美人的话的意思，但他眼神里的劝诱让秦笑使劲仰起了头。

有时候秦笑有种幻觉，觉得自己仿佛经历一场梦境，身边的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只是梦里的一个朋友，现实中他还是一个人，不曾为任何人牵挂。

两个傻孩子就这样并肩坐着看星空，直到脖子酸了，背也疼了还是保持那个姿势。

也许，身边的这个人就是藏起了翅膀的天使。

那一晚，辛辰陪秦母聊天直到两人都睡着，秦笑和美人在天台直到两人都感冒。

（秦父？忽略吧－ －）

秦母出院的那天，秦父也来了，虽然已经对秦笑的白眼免疫，但是心里还是有说不出的刺。

“笑笑，你去打车。这里让你爸来就好。”女王下令，秦笑领旨。

女王脸上笑容自然甚至有些从前没有的温柔，秦笑虽有不甘但还是不忍破坏母亲的笑颜。

车上三人，安静。

“笑笑，今天来家里吃晚饭。”

秦笑什么也没说，点点头。

安顿好了女王的一切，秦笑几乎是逃了出去——不能忍受和另外一个男人的同处一室。

回到蜗居，秦笑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空调省了。

椅子东倒西歪、零食浪迹一片、碟片七零八落……秦笑虽然没有洁癖也没有整理房间强迫症，但这些都足以让他抓狂，问题是裹在扭曲的被单里的天使还在酣睡。秦笑这几天都在医院陪女王，只能找个临时保姆——辛辰来照顾他。眼前就是这个“保姆”干的好事。

“起来——”秦笑抽起被单，美人顺势滚向一边，突如其来的动静让还在美梦中的他有些恍惚。

“Morning……”

“猫你个头，太阳晒屁股啦，都十二点了！”打扫打扫，整理整理，崩溃边缘。

看着僵在一旁发楞的美人，秦笑顿感无力，提着他脖子一路拎到卫生间，“Wash your face and clean your teeth。”

“Woo，lovely。”美人惊喜发现秦笑的英语大有长进。

秦笑一被表扬就特爱脸红，看着镜子里美人由衷的笑脸，有些小害羞的某人一溜烟逃了。

终于将狗窝收拾妥当，秦笑随手拿起刚才随手放在沙发上的一碟DVD看了起来。

《罗马假日》、《哈里·波特》、《碟中碟》还有《断背山》。

两个闲人原来就是这么过日子的。

喜欢在天台上喝饮料的美人已经喝光了三瓶啤酒，当秦笑提着从啤酒走出阳台门的时候，耀眼的阳光让眼前一切反光，瞬间空白，仿佛一切都在刹那消失。

有须臾的惊心，但眯着眼，定睛，一切都还在，他露出孩子般贪婪的眼神在看到秦笑手里的啤酒，而阳光，明媚得肆无忌惮。

美人几乎是要抢夺过秦笑手里的两瓶啤酒，秦笑眼明手快，闪身躲过。

“你喝太多了。再给一瓶。”秦笑比划着“一”然后递了过去。美人欣喜地伸手去接，可是时机的不凑巧，瓶子在两只手之间失之交臂，粉身碎骨。

“别动别动，我来。”阻止美人想要徒手清理玻璃的疯狂行动，秦笑找出扫把和簸箕，把一地狼藉喂了垃圾桶。

阳光依旧刺眼，玻璃瓶反射出的阳光更刺目。秦笑把它推到美人面前，美人低头拿了起来，然后狠狠举高，接着，重重摔下。

一脸无辜——

“！”秦笑没有说话。只是不明白为什么。

“I’m sorry。”说着俯身收拾起了碎片。

“等等——”

锋利的碎片已经割破了美人纤细的手指。

“喂，你的手是要弹琴的——”慌忙中握住的手有些粘腻的湿润，不舒服却放不开。

“Just forgive。”

原谅？秦笑不解地看着他，而美人已经抽出手，含在嘴里，笑意蔓延。

“傻瓜……”秦笑无可奈何地笑着，伸手摸了摸美人柔软的头发。

阳光下一切都仿佛镀上了金，秦笑懒懒地将头枕在美人的颈窝处，“Thank you。Let’s have dinner together。”虽然知道自己此刻的举动暧昧至极，但是秦笑不舍离去，分不清对身边这个异国青年到底是何等感情，但能靠近他，已经觉得很不可思议。

秦笑记得有个女曾背对着自己：能够遇到你已经很不可思议了，我不敢再要求什么了。

于是，如果时间能定格在此刻，秦笑也就没有以后的纠结和分离了。

第二十章

当秦母开门看到两张笑脸，惊讶转为惊喜。

“那个，Tom没地方吃饭，妈，你不介意吧。”

“介意什么，都一家人。进来吧。”（女王您也看出来啦><）

秦笑一进门就向警察踏进案发地点，东瞅瞅西看看的。

“你瞅什么？”

“他呢？”

女王白他一眼：“厨房。”

“哦——妈，你就打算这么下去？”秦笑实在忍不住问道。

“这是我的事。”

“也是。那你都不问问我的态度？”开始八婆。

“为什么要问你的态度？笑笑，妈妈知道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有些话我想我不说你也能明白。”

秦笑没有言语，眼神没有焦点地看着远处，突然出现在眼前挥动的手把他拉回现实。

“别闹了……”秦笑有些疲倦地看了看美人，“我明白了，谢谢。”

相视一笑，胜过千言万语。

当秦笑站在厨房门口向里望时，那个男人正在仔细地切菜。

印象里的父亲已经有些模糊，是刻意的遗忘和抹煞，因为年少时的怨恨，不想记得他的好，连他的坏也一并排斥。

“我来吧。”

男人露出不解的神情，甚至有些不安。

秦笑放软口气道：“你陪妈看看电视，这里我来就可以了。”

男人转忧为喜：“不用，你们等着大饱口福就好。”

秦笑点点头：“那我去买点啤酒。”

“冰箱里有。”

晚餐的气氛没有预料中的尴尬，大家的焦点先是女王的餐厅，之后又转移到了美人身上。

“你会说中文吗？”秦父先问道。

美人点点头：“一点……点。”

“不错不错。”两“老人家”哈哈大笑。

“笑笑，教导有方——”女王挑挑眉。

“他那丫是自学的，人家是天才。”秦笑眉飞色舞，美人一脸迷惑。

“You’re so smart。”秦笑翻译给他听，这台词貌似看哪部原版片时学到的。

“谢～谢～”美人报以微笑。

“哟，不容易，小子会说英语了。”女王调侃道。

秦笑白了一眼：“妈，你这也太看不起你儿子了。”

“得了吧，谁不知道你最讨厌学英语。”

“那还不是因为讨厌你那些外国男朋友！”理直气壮。

女王一筷子扔过去：“没大没小——”

秦笑有些抱歉地看着女王，秦父出来打圆场：“喝酒，原来你妈妈那么时髦，还有外国男朋友！”

“多了去了～”

饭后，秦笑和美人负责刷盘子，这是两小孩强烈要求的。

“你什么时候回国？”秦笑突然有种要失去的感觉，脱口而出。

可惜美人听不懂，“恩？”

“Nothing。”继续低头刷。

“那我们回去了。妈妈你好好休息。”秦笑轻轻抱了抱女王。

“你妈我结实着呢。”女王拍拍儿子的肩，一脸宠爱和宽慰。

看了看在一旁有些无所适从的秦父，秦笑走到他面前，“爸，看着我妈点，她就是个不知轻重的女人。”

说完拉着美人一溜烟跑了，似乎还能听到女王的那句“滚回来，小混蛋——”

其实原谅一个人，也是对自己的一种赦免。

心情异常好的秦笑吹着口哨洗完澡，留着口水看美人洗完澡，然后随手拿了张碟就开始放，看了一半才发现不大妙，于是看了封面——《断背山》～

这样一个有些离经叛道的故事，在一片青山绿水间发生的爱恋，漫长的岁月，纠缠的思念，痛苦的分离，鬼祟的偷欢，自欺欺人的辩词，生离死别，最后，缅怀一生。

有些悲伤却感人的电影，直到放字幕时，秦笑才发现美人的手一直死命地握着他的，而他美好的脸颊上有清晰的泪痕。

鬼使神差般地，秦笑低下头轻轻吻去了残留在美人脸颊上的泪珠，那仿佛慕斯般的感觉让秦笑一路吻到唇上。当两瓣唇相触的瞬间，秦笑觉得有万伏电压流过身体，使他一下子跳离开。自己到底在干什么？秦笑惶恐地看着美人，还好没有醒来，不然……

突然想到《断背山》中被人唾弃的同性恋，秦笑突然不寒而栗起来。他不想被人当成异类，他不想众叛亲离。

“喂，秦笑，那么晚？”

“……”

“你，说话呀，发生什么事了？”辛辰担忧道。

秦笑叹了口气：“能出来聊聊吗？”

老地方酒吧

“新品，‘甜蜜蜜’。”天誉将新调制的鸡尾酒端上，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两位好友，面无表情地离去。

“这家伙还是老样子。”秦笑对著名叫“甜蜜蜜”的鸡尾酒仔细端详着，渐变的颜色，从透明到淡蓝，从淡蓝到浅黄，都是淡淡的颜色。

“什么样子？”

“老奸巨猾～”

“恩，有点，那么你呢，现在是什么样子？”巧妙地将越扯越远的话题扳回正徒。

酒吧此刻就只有他们三人，凌晨两点，天誉提前关门。

天誉继续他作为调酒师的追求，辛辰则像知心哥哥似的在循循善诱。

秦笑磨磨牙：“你有没有觉得我最近不大正常？”

辛辰嘿嘿一笑：“正常不正常不是别人觉得的，疯子还觉得自己正常呢！”

“靠！”秦笑抓狂。

辛辰暧昧一笑：“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无聊。”白眼。

“哦～”了然。

“滚！”怒！

“哼——”

“那个，我发现我喜欢上一个人。”越来越小声。

“哦，你喜欢上一个人啊。”越来越大声。

“喂！”

“在！”

“可是，我不能喜欢他。”矛盾矛盾，举杯浇愁。

“傻——有什么能不能的。就算她是七十岁的婆婆，我也支持你。”说着使劲拍了拍秦笑的肩。

“他是个男的。”

辛辰轻轻放下酒杯，缓缓转头：“孩子，你很有前途，真的。我一向是敬畏那些勇敢的先驱者的。”紧紧握住秦笑的手，眼神真挚。

“你，你，你——”

“放心，你做什么哥都支持你。”

“我、你——”秦笑张口结舌，只能喝酒。

“不就是爱一个人嘛，介意太多就不是爱了。真的。”

“呵，我不介意，那别人能不介意吗？”苦笑。

辛辰收敛了玩笑的语气，认真道：“先搞清楚到底那是不是爱，然后再想其他。上次看了《断背山》，真TM感人，如果你决定要走这条路，哥绝对会一直在你身边。”

“妈的，老子断手断脚也不要断背！”

辛辰摇摇头：“如果你只是单纯地歧视同性恋的话，那完全没有必要，人原本就是同性恋，为了生存繁衍的需要才转变成异性恋。基本上人出生时都是双性恋，经过后天的教育等等大多数人选择异性恋。所以对于同性恋我们要持客观的，学术的态度，应该尊重而不是排斥和诋毁。”

秦笑听得一愣愣的，“可是，我，之前都是喜欢女生的。”

辛辰摇摇手指：“那不过是在没有遇见真爱前的小小闪失罢了。”

“少恶心人。”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断手断脚，还是断背吧。”

秦笑顿时崩溃，遇人不淑啊～

小小的纠结并没有困扰秦笑多久，他只是需要一个出口，让心中的一些秘密得到安放。而他亦知道，那个他有些喜欢的人，不会在他生命中逗留太久。

那天依旧是饭后的散步，在这个喧闹城市难得的僻静弄堂里。

“Do you like this city？”

“喜欢。”美人的确有语言发面的天赋，秦笑感慨。

沉默……

傻笑……

脚步声……！

“Tom——”

一个陌生却又熟悉的声音在两人背后想起。

秦笑没有回头，下意识地抓起美人的手就想跑，就像毒贩碰到警察似的——条件反射。

但美人却咬定青山不放松似的动也不动。

“你他妈想干吗？”（由于这句话带了脏字语速又快，秦笑没听懂）

“玩够了的话跟我回去。”男人步步逼进，美人反握住秦笑的手将他拉到身后。

秦笑不明就里地看着两人，到底搞什么？黑道的就亮个枪，白道的，白道不用这么鬼鬼祟祟吧！

“我妈的呆够了就会回去，你跟着算什么意思？”美人爆发起来也够厉害。

男人揉了揉眉头：“好吧，你该知道我不喜欢来硬的，你也不希望你的中国朋友有什么麻烦吧？”男人看看秦笑，又看看美人。

“你敢！”杀人的眼神。

“哼，那要看你敢不敢了。”男人递上一个危险的笑容，消失在夜色中。

待他走远，秦笑发现美人的手心已经湿透了。

那一段路，还是沉默，松开了的手，隔着一点距离，一前一后，踱步回去。

如果有一天你突然消失，我会不会满世界地找你，抓狂似的找你，直到找到你？

阳光扎眼扎眼地迫不及待地洒了进来，秦笑努力睁开双眼，身旁，却空空如也——

除了那个硕大的背包和那个人之外，其他都原地不动，而他，却已经不再。

没有一句道别，没有任何征兆，就在某一天，突然，蒸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