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给与需求——nekorice

「什么事？」一下子被几个壮丁围上来，令居方感到有些压迫。

「你晚上有没有事？」其中一个问道。

「让我猜猜，」慈轩说：「Carol口试过了？」

「没错！」男孩说：「赖大头说晚上要去庆祝，谁都不准缺席。」

「包括我吗？」居方问。

「当然，赖大头说……」男孩说着笑了：「你不来，他要叫你老板扣你薪水。」

「哈哈……那我非去不可罗。」居方也有些失笑，爽快地答应了。

由于旅馆那边已经check out，而且再住一晚的话钱要自己出，居方决定晚上坐车回台中，便提着行李直接到

约定好的餐厅去了。

来的人比想像中多很多，整个二楼都被包了下来，Carol坐在长桌的中间，不停接受众人敬酒，脸上挂着如释

重负的欢快表情。

而也许是要弥补这几天没说到的话，居方才刚踏进餐厅，就被安常霸占似地拉到旁边的位置坐下，拼命告诉他

自己这几天过得多么惨无人道。

「黄先生～来喝酒～」几个同学显然已经喝醉了，提着啤酒来到两人面前。

居方见状笑着摇摇手：「我等会要坐车，睡过头就糟了。」

「咦～怎么不多待一天？」同学们问。

「多待一天要自己出钱啊。」居方微笑。

同学们摇头晃脑地离开之后，安常冷不防冒出一句：「你可以住我家。」

居方转头盯着他，试图解读那眼神中有没有不纯的成分，过了半响才放弃似地说：

「你不是住家里吗？我怕打扰你家的人。」

安常闻言苦笑了起来，居方正想问他为何这样笑时，一群女孩子朝这里晃了过来：

「快点，我们来合照！」不由分说地便将两人推到中间，一阵闪光灯乱闪。

闹了一阵，居方有些累了，便说要去外面抽烟。安常想跟，被居方一句：「你想吸二手烟吗？神经。」给狠狠

凶了回去，只得摸摸鼻子回去坐好。

……好累。

几乎是叹气似地呼出一口烟，居方靠着柱子和墙壁之间的角落，开始想着要怎么脱身。看看时间已经快九点，

再不走恐怕回台中时已经半夜了，姑且不管治安如何，大半夜从交流道骑小绵羊回家，实在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情。

熄了烟，正要直起身子时，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自己的方向过来，下意识地又缩了回去。

「凯榕、凯榕，你听我说……」居然是赖老师的声音。凯榕？这名字好熟，又是谁？

「说什么都没有用……」颓然的声调，竟然是今晚的主角Carol。

居方这才想起，赖老师叫的是Carol的本名。

「凯榕，我不是……」赖老师的声音听起来急切，却又硬生生的被打断。

「别说了。」Carol淡淡地说：「我早就知道，你们这些男人，什么都不敢。」

不小心撞见这种场景，居方有些发窘，缩在原地，想离开又走不了。一方面却又为Carol感到心疼，因为她那

淡漠而绝望的语气，他并不是第一次听见。

当年Carol的前男友，安常的直属学长，在发现Carol雄厚的身家背景之后，退缩了。居方隐约记得，两人谈分

手时，Carol也说了这么一句：「我知道你不敢。」

而赖老师呢……？居方想起那没人整理的公寓，以及同学们之间的耳语：赖大头跟老婆分居十多年，却始终没

有离婚。

「……她不肯签字，我也没有办法。」赖老师为难地说。

「都分居那么久了，难道去诉请离婚……」Carol说到一半，便放弃似地叹了口气：「算了，不说了。」

「凯榕，我……」

「办完离校手续前，让我好好想一想。」不让男人有辩解的馀地，Carol说完便踩着高跟鞋走进餐厅，赖老师

在原地呆站了一阵子之后，也垂头丧气地跟着进去了。

第14章

居方的终于放松下来，心想等一会再走，免得尴尬。

正想点起第二支烟，一个声音说：「你是要抽几根？」把居方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原来是安常。

「你很想死是不是？」居方翻翻白眼：「我可以把二手烟全部朝你脸上喷。」

「我是想提醒你，少抽几根。」安常做出防御的姿势，一边笑着回答。

「哼……」居方听了也只好把刚抽出来的烟塞回烟盒，一边移动脚步：「上楼吧，我该回台中了。」

「我开车来的，送你一程如何？」安常连忙走到旁边，讨好似地问着。

「不用了，我可以坐捷运。」上了你的车我今天还能回台中吗？居方心想，一边加快脚步。

「可是你行李很重耶……啊，抱歉！」急着要跟上去的安常，在狭窄的走道里，一个不小心撞到了从旁边厕所

门口出来的男子，连忙道歉。

居方回过头去，正要开口骂「张安常你会不会走路啊」，却在看到那男子的瞬间，整个人冻结了起来。

而那男人也呆住了，两个人就这样愣愣地看着对方，夹在中间的安常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也许是猜到了两

人可能关系匪浅，笑容渐渐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居方勉强抑制住颤抖，万分艰难地开了口：「学长……」

那男人听了这声呼唤，才从惊讶中恢复过来，带点苦笑地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再见。」居方看见对方为难的表情，一咬牙，转身就走。

「等等……」被称做学长的男人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的样子，但还是勉强继续说：「你……现在好不好？」

「好到不能再好。」居方没有回头，努力让自己不带情绪地说完，便重重踏着地板离开了。

安常充满敌意地看了有些错愕的男人一眼，松开下意识握紧的拳头，追了上去。

（那个人是谁？）

安常看着明显失魂落魄的居方，问句卡在喉头，却问不出来。只能愣愣地看着居方拿了一瓶啤酒，顺手拉开瓶

盖，狠狠地灌了下去。

「别这样……」一直到透明的液体沿着居方的唇角流下，安常才惊醒过来，伸手夺下喝到一半的铝罐：「这样

喝会死人的！」

居方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安常一眼，默默地站起身来，走向正在另一边跟学姐聊天的慈轩，问道：「还有没有

酒？」

「这个嘛……」慈轩愣了一下，隐约觉得居方似乎不大对劲，于是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居方身后的安常，见他做

着「不行」的手势，便说：「好像没有了。」

「喔……」居方闻言笑了笑，正要回到座位上，方才那群来劝酒的男孩们，凑上前来把一瓶啤酒塞到居方手上

，其中一个咧嘴笑道：「就是这样！干了它！」

安常慌张地想上前阻止，手里冷不防也被塞了一瓶，大他一届的学长对着他笑：「不乾就不是男人～」

「我还要开车。」安常回答。

「有什么关系～」醉得一塌糊涂的学长说：「反正台湾是酒驾的天堂～我妹被撞断腿对方连一毛都不赔，关几

个月就出来了～」说着竟然抱着安常就开始哭。

「我不想被关。」安常哭笑不得，想甩却甩不掉。眼看居方打开第二瓶啤酒，正在干着急，一个身影从旁边迅

速经过，走向居方并抓住了他的手腕。仔细一看，居然是慈轩。

「别喝了。」慈轩平静而温和地说。

居方看着女孩的眼睛，酒量极差的他已经醉了，歪着头问：「不能喝？」

「嗯。」慈轩点点头，居方就真的放下啤酒，踩着不稳的步伐回到坐位上，没几秒竟然睡着了。

安常和慈轩互望一眼，都松了口气。

第15章

……头好痛。

居方感觉自己已经醒了，却仍闭着双眼，脑袋里像是有人拧着似的，痛得他巴不得继续昏睡。

混乱的思绪尚未意识到自己身在何方，只感到阳光的照射，以及一阵阵食物的香味，空无一物的胃也跟着绞痛

了起来。

多久没在醒来时闻到食物的香味？居方模糊地想着。不擅长做菜而且相当忙碌的秀姨，三餐几乎都是外食；而

在独居已久之后，更不可能有人为自己做饭。

那么是更早以前？妈妈还在的时候……她的一双巧手总是变出一道道好菜，再微笑着看家人们狼吞虎咽的模样

。

……最后一次，妈妈罕见地买了平常被她嫌弃「没营养」的市贩果汁，看着居方和姊姊喝下，那表情，却是哭

丧着的。

妈妈对不起你们。可是我实在太爱你们了，所以……

居方倏地睁开眼睛，满室的日光刺激着他的视网膜，头又开始剧痛。

这里是哪里？彷佛装满浆糊般的脑袋在看见陌生的室内摆设时，渐渐清醒了过来。忍着头痛坐起身子，环视一

下室内，比自己的房间大，采光也很明亮，以木质为基调的家具和地板看起来很是温暖，可惜东西都没有收拾

好，感觉乱了些。

「尸体会说话……多尾猫……The big sleep……模仿犯……」居方盯着旁边书架上一整柜中英日夹杂的推理

小说，大概猜到这房间的主人是谁了。

「你醒了？」房门忽然被打开，安常探头进来关心地问：「有没有好点？」

居方轻轻摇头，一动作头又更痛了：「不太好。」

「宿醉？」安常问道，见居方点了点头，忍不住说：「两罐啤酒可以醉成这样，你也太神奇了。」

「我喝了两罐？」居方有些讶异，因为他模糊的记忆只到第一罐为止。

「哇靠！真的有人会喝醉失忆的喔！」号称千杯不醉的安常像看到外星人一样。

「……」

看居方无言地瞪着自己，安常抓抓后脑勺，赶快转移话题：「你先洗个澡，等会出来吃点东西。」

「给你家的人添麻烦了……」居方盯着床边自己的行李箱，有些局促。

「我家没有别人。」安常说着，语气有些阴郁：「这个家，只是个空壳。」

「……没有别人？」居方抬起头想确认安常的表情，却见他突然笑了起来：

「没有人，可是有猫～」

「猫？」

安常点点头，从书柜上抽出一只逗猫棒，晃啊晃地，发出清脆的铃铛声。随即两道黑影冲进房内，围着逗猫棒

像弹簧一样跳来跳去。仔细一看，的确是两只猫，一只是橘色虎斑，另一只则有着灰色斑点。

「介绍一下，橘色的是花花～另外这只是泡泡～」安常献宝似地说。

「……该不会还有一只叫毛毛？」居方忍不住东张西望。

「没有耶。」安常很可惜似地说：「养两只是我的极限了。」

「……」

见居方没有反应，安常停下动作，小心翼翼地问：「你不喜欢动物？」

「没有，只是有些惊讶。」居方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养猫的？」

安常看着仍旧跳来跳去的猫，隔了好一阵子才说：「跟你分了之后。」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呃……我瓦斯炉还开着。」发现气氛有些尴尬，安常连忙若无其事地转身，半掩上了房门。

回到厨房，安常下意识搅动着汤锅，想的却是居方这几天来的样子。

莫名地跟慈轩变得要好，莫名地和其他人熟稔起来，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其实这几天安常没有他所表现出来得那么忙碌，刚开始只是想要和居方稍微拉开一点距离，免得带给居方压迫

感，谁知道慈轩和居方意外地亲近起来，连带研究室的其他成员，其中有些人还曾经说居方是难以理解的怪人

，却一个个靠近他，在他的身边，分享那笑容。

「他是我的，谁都不准靠近。」

这样的想法连日来扰乱着安常的思绪，于是他只好让自己离得远远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到这里安常还可

以忍受，毕竟居方不会爱上女人，和其他人之间的相处多半也止于表面。

但昨晚那个男人，以及居方那副模样……

不行，快停止。不能再让自己异常外显的独占欲吓走他。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好不容易一点一点靠近……即

使无法让他完全属于自己……

安常甩了甩头，重新把注意力放回眼前的锅子上，才发现原本完好的一只鸡，经过长时间炖煮和刚刚的一阵乱

搅，早就骨肉分离了。

第16章

我到底在做什么……安常望着锅子苦笑，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有些缓慢的脚步声，连忙转过头去。

「……有没有干净的毛巾？」居方站在厨房门口，身上的T恤短裤有些濡湿，头发还滴着水。

「你怎么没先跟我拿？」对方出乎意料的无防备姿态，让安常视线不知该往哪摆，随手关上炉火，赶忙进房间

里翻翻找找，拿出一条大浴巾和吹风机，有些慌张地丢给对方。

「我进去才想起来……」头上盖着浴巾的居方，无辜得像某种森林跑出来的小动物。

发现居方慵懒的声调里带点疲倦的意味，安常担心地问：「还不舒服？」

「嗯……」居方说：「头还是会痛。」

「那……先吃点东西怎么样？」虽然是疑问句，但安常边说边走进厨房，舀了一大碗汤放到餐桌上，不容拒绝

地说：「快把头发吹乾，这碗喝了再去躺。」

「喔……」也许是身体仍不舒服的缘故，居方难得地顺从，照着安常的话迅速吹乾头发，坐在餐桌前一口一口

慢慢喝着汤。

安常坐在餐桌的另一端，看着眼前忽然没了尖刺的居方，若有所思。

「……你不吃？」那视线看似漫不经心，但实际上却十分灼人，居方有些难以招架，只好试图转移对方的注意

力。

「我已经吃饱了。」安常一笑。

「喔……」居方努力思索话题，隔了好久才又冒出一句：「这你煮的？」

「是啊。」安常点点头，神色间颇有点得意：「好吃吗？」

「是还不错……」平常话多到令人厌烦的男人忽然惜言如金了起来，令居方很困扰。

此时两团毛绒绒的生物一前一后踱了过来，花花蹭向安常的脚，发出呼噜的声音，泡泡则是睁大眼睛，拼命瞪

着居方。

「欸……他干嘛瞪我？」居方被瞪得莫名其妙，又不能直接问猫，只好问养猫的人。

安常笑着抱起花花，轻抚着它的脖子：「泡泡比较怕生。」

「养猫好玩吗？」看见安常抱着猫时爱怜横溢的模样，居方不禁好奇。

「超好玩的你都不知道～」显然这问题顺利打开了安常的话匣子：「虽然刚开始不太理人，但是如果用心照顾

它们、陪它们玩，久而久之它们就只会认你一个人了。花花刚来的时候都躲在床底下，泡泡更夸张，抓人又哈

气的……虽然现在还是会抓人啦。」

「他会抓人？」居方不禁瞄了一眼泡泡警戒的眼神。

「放心啦，他只抓我而已，碰到陌生人他就变俗辣了。」安常笑着说：「上次我爸心血来潮跑来，他从头到尾

躲在冰箱上哈气，现在只是瞪你而已，算很给面子了。」

「……你爸？」

听到居方的疑问，安常的动作似乎僵了一下，随即又笑着说：「我爸妈很早以前就离婚了，我跟我妈住。」

「呃……」刚刚不是说没有别人？居方想问，却又不想探人隐私，顿时有些吞吞吐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