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墨蝶 上+番外——渊石

“克拉伦斯！”伊西多取了迦楼炎专用室，克拉伦斯果真带着迦楼炎的整个研究小组在进行修复工作。

“哟！”克拉伦斯循声望来，温温地笑了，他示意其他人继续工作，自己踩着升降缆下来，“迦楼炎的小机师终于姗姗来迟了。”

“恩……”伊西多道，“我只是来看看情况，大致还需要多久才能重新投入战场。”

“快了。”克拉伦斯下意识的伸出手要来摸他的头，然后在伊西多郁闷的眼神中讪讪地收回：“呃……耳濡目染，害人不浅啊，呵呵……”

都是跟杰拉尔德学的！伊西多忿忿地想道。

“咳……”克拉伦斯清了清嗓子，恢复了常态，“迦楼炎看起来虽然损毁严重，但是核心系统完好无损。按道理说，修复工作本来只需要五天，也就是说明天就可以完成修复工作。但是G7已经开发出来进入实战试验阶段，而且针对迦楼炎我还有一些有趣的想法，真正要重投战场的话，还需要六天。”

“哦，”伊西多没有急躁，他心里清楚，有克拉伦斯这个圣浮人体研究第一人在，他的身体也差不多就在那时候能够完全恢复，“听多特说，你们这次前来，带了一些特别的机器。”

“多特果然是个大嘴巴，”克拉伦斯偷偷翻了个白眼，道，“不过，说的倒是不差。这次前来，处于战事的考虑，带了一台SS级指挥舰，再来就是因为G7试验体的关系，带了几台DUTURA3过来了。”

DUTURA3？伊西多眼神一闪，他知道这种机器放到别的国家绝对是最顶尖的设备了：“听说它可以在一分钟内内完成总库的全部搜索？”

“哈呀……”克拉伦斯有些惊诧，“你都知道总库啦！唔，是卡尔告诉你的吧！”他恍然道，倒也不打算对他保密，笑道：“两年前是一分钟，现在已经缩短了整整二十秒，而且还增添了许多功能。多特那个家伙，以为在要塞就没人管他学习了，都不自觉地去了解这些事情的么？”

医疗部的多特突然莫名打了个寒颤。

“是吗？”伊西多垂下脸，遮去了自己的表情，“克拉伦斯，我想自己到处转一转，一直被卡卡看管着，过得很无聊的。”

“是啊！”克拉伦斯以为伊西多是想去看看G7，了然地笑了笑，“去吧，看看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建议，记得回来告诉我啊！”

“好的，我尽量！”伊西多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引得克拉伦斯忍俊不禁。

伊西多对这里已经非常熟悉了，因此十分清楚那个所谓的DUTURA3应该在哪里。他随意转了两个研究室，尔后一副意趣寥寥的样子，直接往开发部深处一个比较隐蔽的研究室而去。

这里原本是一些记录资料的机器，现在已经被五台DUTURA3占领了，还有几台样体机，看起来就应该是不同型号的G7了。

按照伊西多素来的想法，应该上去把几台G7挨个儿折腾一遍，但他今天委实没有这个心情。

伊西多低头看看手中的小芯片，那里面有两道程序。一道能够进行基因模拟，让他暂时拥有他人光脑的权限，不过只能维持三十秒。一道则是根据他提供的序列，筛选出可能与之有亲子关系的其他序列。

但是一旦被总库发现了……伊西多擦擦手心的汗，呼吸莫名急促起来。

不，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只要，只要把这段程序植入DUTURA3中，以它的运算速度，30秒一定可以把所有的基因序列搜索完毕！

伊西多艰难地舔舔干涩的唇，启动了一台DUTURA3。

机器运行的声音十分细微，在本就死寂的环境下，落到了伊西多耳中，更像是被无限放大了一般，听得一清二楚。他不由觉得精神有些恍惚，只觉脑部充血、手脚麻软，光脑与DUTURA3的连接都费了好几分钟。

“光脑已连接。”机器屏幕上出现了一行翠绿的生机勃勃的字。

呼——伊西多顺手把光脑放入一个覆膜的凹槽中，不断的深呼吸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坚持一下，等一会儿就好。

也许是自我安慰有了成效，接下来的流程都很顺利。

现在……伊西多眯着眼，迎光看着那块米粒大的芯片，就是这个东西，可以让他找到生身父母的消息。现在只需要把芯片与卡卡的光脑相连接，然后30秒之后就可以知道，自己身体内流淌的血液，它的源头在哪里了。

或许是研究室的灯光太过刺眼，伊西多突兀地觉得眼睛有些发热，他心底莫名地涌出一种酸涩的情绪。

委屈，是的，委屈。伊西多此刻自己还未曾意识到，他更不会去思索这种情绪的真正来源，他只当自己太过紧张激动。

把芯片插入接口槽，打开程序运行，等待30秒后切断程序。接口槽，芯片……伊西多无声喃喃自语道，心里却越发的胆怯了，手指越发无法控制的颤抖。

“请确认运行此程序。”

伊西多动动手指，一咬牙，狠狠地确认。

“程序正在运行，进入三十秒倒计时。”屏幕上显示完这行字之后，就缩小化至屏幕角落，主屏幕上上半部分是极速变换的一行行序列，下半部分是搜索的符合结果。

25.31秒，结果空白。

21.26秒，结果空白。

15.25秒，结果空白。

一半时间了，一半时间了，为什么还没有一个符合的结果！伊西多眼眶泛出诡异的血红色。

10.41秒，空白！

3.10秒，空白！

0.51秒，空白！

0.00秒，空白！

空白！空白！空白！为什么，为什么没有！

“啊！”伊西多呼吸急促，浑身剧烈颤抖，面色诡异泛红，好像是内心里濒临崩溃的情绪即将冲出而崩出血来。

怎么会没有！

他虽然先前做好了查不出的准备，潜意识里终究还是认为一定可以查到。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剧烈的反差几乎让他瞬间崩溃。

“彭——”伊西多一拳捶到了DUTURA3上，那爆裂的情绪似乎能够将整台机器摧毁一般，然而下一瞬，他只是伏低身子，枕着小臂，身体轻微的起伏着，一声极低的仿若错觉一般的呜咽呻吟从喉咙中短促发出。

“呜……”为什么，会没有，究竟是谁……

他此刻太过低迷哀伤，以至于完全没有发现总库中原本因为搜索完毕的数据重新流动起来——那是相关人员正在调查此次非法入侵；更加没有注意到，DUTURA3的屏幕上，显示的一行字：确认基因源，正在分析，请稍候。

果然，不仅仅是抛弃了，还是如此的彻底……你们是来自哪个势力哪个国家的呢？你们在宇宙的哪个角落？只是，跨越了星系就为了把我扔掉，还真是，还真是辛苦你们了……

伊西多觉得自己应该哈哈大笑，但是却连扯动唇角的力量都没有了。

“因为天神要安排你遇到我……”卡卡……

“因为天神要安排你遇到我，你只要我就够了，就像我只拥有你一样。”卡卡，就算是假的，我也愿意完全相信了。

我的卡卡……我的唯一……

伊西多渐渐平复下来，这才想起来，光脑还连接在机器上！

完了！一瞬间，伊西多脑中只剩下两个字，抬头一看，屏幕上血红的数据连成一片。

伊西多皱起眉，低低自语道：“看来被发现了，不知道……”

他瞳孔骤然紧锁，那片血红的数据下，几行字体清晰明了，最后是：“确认两者存在亲子关系。”

伊西多呆呆地看向覆膜的凹槽中，他带着汗液的手和卡尔的光脑，在研究室苍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就像我只拥有你一样……”

“你知道亚尔前几日中毒回收了吗？”

“不知道有多少男女愿意拜倒在我的军裤之下！”

为……什么呢……

22.雪涌

亚达要塞，副总督指挥室，吉姆·福斯特正襟危坐地看着眼前两幅全息影像——一个是埃德联盟驻塔尼亚要塞总督肖尔·肯特，一个是洛伊杀神赫伯特·布鲁克。

这是小型的秘密三方会谈。

“布鲁克阁下，埃德联盟对白翼要塞，潘尼斯联盟对黑翼要塞，两个主战场的战况都陷入焦灼状态。目前仍旧只是几颗小卫星的拉锯战。”吉姆中规中矩地汇报。夜长梦多，这样拖下去，别说拿到A08星，就是他此时的暂代副总督之位都岌岌可危。

肖尔的脸色也不好看，联盟内部暗潮汹涌，形势越发的不明朗，各种隐患蠢蠢欲动，然而A09的那个凌驾于众人之上，近乎封神的机师却还没有出动。那份生之药剂，真的能够及时到手么？

“是的，到现在，圣浮正儿八经的十二骑士，除了第三骑士阿尔杰·斯特林因为指挥官卡尔·西法的关系偶尔会出现在战场上，其他人都纹丝不动，他们余力很足。”

赫伯特·布鲁克一如既往的冷如磐石，他淡淡地瞄了这两人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心中一寒，那是来自另一个机甲界巅峰人物的压迫，而这个人，比之杰拉尔德·S·米勒更具杀伐之气。

半晌，赫伯特才淡淡道：“除了杰拉尔德，其他人都不足为惧。”

吉姆·福斯特暗暗舒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至少现在不需要他去面对那个怪物……杰拉尔德，哼，叫得还挺亲密，惺惺相惜么……

肖恩·肯特脸色依旧难看，他张嘴欲要说些什么，赫伯特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十分优雅而有气度地制止了他，这才缓缓道：“关于杰拉尔德……”他皱了皱眉，但是想到是为安格斯·维克陛下尽忠，也就舒展开来，“杰拉尔德由我们洛伊来解决。”

闻言，肖恩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不知道，阁下准备怎么解决……”

他话音未落，赫伯特冷冷道：“你们只需要等消息即可，不应该问的别问。”

他堂堂总督，何时有人敢如此不客气？肖恩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心口的恼怒，竭力装出不在乎的样子，耸肩道：“好吧……”

“洛伊就在最近会有行动。”赫伯特道，本来陛下的目标应该在上次就能够抓住的，真是可惜目标竟然逃过一劫，现在竟然需要动用到那个人，真是浪费！不过，已经过去二十年了，不知道那个装置还能不能起作用，若是不能，只怕是又要好一番折腾。

不过，这也是接下来要考虑的事情了，而且有陛下在的话没有什么能真正称为障碍，赫伯特想：“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这次的会议就此结束。”

“知道了。”肖恩的手指，很有节奏地在椅子上敲击了几下。

“好，期待下次再会，赫伯特阁下。”吉姆道，他说着，全息影像很快消失，“通讯结束”一行字闪出后逐渐淡去。

“你还有什么事？”赫伯特看向暗示有话要说的肖恩，那冰冷的眼神简直跟在肉体、精神双重凌迟一般，肖恩冷汗涔涔，顶住压迫，迟疑道：“生之药剂……陛下他可能坚持不了多久……”

沉默蔓延，肖恩浑身紧绷，生怕赫伯特发怒，他却是不知这沉默是因为赫伯特心中只有一个陛下，但是他的陛下现在还精力充沛、活蹦乱跳，因此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我们可以先支付一半的剂量，不过不足以使你们那位苏醒。”赫伯特终于开口。

“那真是太感谢了！”肖恩由衷地说道，他虽然不知道洛伊的最终目的，但埃德联盟现在内部一团乱麻，已经没空关注这些东西了。洛伊帝王的承诺，应该是能够相信的，反正陛下要是坚持不下去，埃德联盟一定会面临危机，再差也不过被洛伊侵略罢了。

“恩。”赫伯特淡淡的应道。

“那么，期待洛伊兑现承诺。”肖恩大胆地说道，然后迅速关闭了通讯。

赫伯特心中冷哼了一声。

白翼要塞指挥部

“今年，翼都的雪暴特别猛烈啊！”杰拉尔德捧着光脑关注着本土的天气信息，突然手莫名地颤抖了一下，他怔怔半晌，额角抽动了几下，最后一头黑线地摇了摇头：老了老了，竟然出现痉挛症状……

“杰拉尔德大人，执法部的消息！”

“砰——”那个汇报的人吓了一跳，和杰拉尔德一起愣愣地看向落到地上的光脑。

老了老了……杰拉尔德压住心中不祥的阴霾，道：“什么消息？”

“要塞有人非法入侵总库，执法部派了一队特殊调查组，现在正在通过空间跳跃，二十分钟后抵达进行调查！”

研究室的墙壁，散发着明丽柔和的光芒，虽然苍白，却无处不达，因此连一点可供躲藏的阴影都无法找寻。

伊西多顺着庞大的机身缓缓地滑落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内心的世界，在一瞬间分崩离析。他认为自己应该激动愤慨，甚至歇斯底里的，但是事实上，却是神色麻木。他知道或许再过几分钟，就会有人来找他，但是……

他不在乎了。

他徒然紧紧抓着手中的光脑，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但事实上，那是伪装，那是一击必杀的利剑。

为什么呢？以为可以依靠的人，却早在更早的时候，抛弃了我？伊西多无比的困惑。

看呐，那些人的父母，温和的，冷淡的，奸诈狡猾的，但无论怎样，来自血脉的温柔，只要细心体会总是存在的。

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的呢？自己为什么会成为孤儿呢？伊西多不止一次地思考这些问题。

他是圣浮冷酷的军人、高贵的副将，他的精神力强大而特别，能够驱动、驾驭连最强骑士都不能奈何的机甲迦楼炎。除此之外，他还有来自帝国二殿下卡尔·西法宠溺，无论这份宠溺是出于什么动机，但至少，他是可以依靠的。

然而，他终究不过是一个年仅十七岁少年，一个本质上是父弃母离的孤儿的普通十七岁少年罢了。

我其实很想知道，如果我在你们身边，我们的相处方式会是什么样的？如果你们在的话，会不会告诉我发生在圣浮的每一件琐碎，包括天气的变化？你们会不会在得知我受伤的时候，拼命地联系我，关心我呢？

这是每个见识过健全美满家庭之后，每个孤儿的想法，伊西多无法成为例外，找到他们的想法，在这些年来越发强烈。

砰——砰砰——听呐，这宛若心脏搏动的声音，越发的有力而强健。

四岁之前模糊的记忆，是时间留下的深埋的伤。

两岁之前，毫无印象的记忆断层。两岁之后，在菲尼福利院，那里是最不缺乏玩伴的地方，因为到处都有大大小小的战争，每天每时每刻，都可能有一个孤儿诞生。但伊西多不合群，他那时就像是某种落魄却血统高贵的动物幼崽，跟他交流的结局不是被无视，就要做好精神和肉体上遭受创伤的准备，这不可爱、不讨喜的个性，让他顺理成章的被他人冷落、排斥、讨厌，因此茕茕独立。

伊西多一直以为，被卡尔捡回去之后、在他回到翼都之后的生活，是命运悉心烹出的甜蜜酥软的点心，永远不会冷却，教他紧紧是捧着，便满足得可以永远微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