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风云 第二部——含情凝睇

“快宣各部主事进宫！”高宗欣然吩咐道，等着宣旨的太监出了御书房，他逐渐冷静了下来，北赫既灭，内忧外患俱已

解除，可是朝中的权力平衡也将被改变，凌风既有拥立之功，又有灭胡之威，当初夺嫡时那些无法宣于明面上的事情，

他无不心知肚明，这样一个功高震主的大将军王，却要如之奈何？

户、兵、吏、刑、工、礼等六部尚书以及左都御史齐凌书都陆续进宫面圣，大家都知道西线捷报频传，皇上心里高兴，

威烈王爷已是炙手可热的人物，此时谁都明白什么叫锦上添花，攒了一肚子的奉承话等着说呢！只有齐凌书有些悻悻然

。

“西边传来捷报，北赫已灭，威烈王爷上奏朝庭建议，归顺我大燕的北赫族人留在玉门关，朝庭发给粮食牛羊，准其垦

荒种地，放牧打猎，设立边民自治，此事各位爱卿议议吧。”高宗看着一脸兴高采烈的各部大臣，当然知道他们都是一

肚子阿谀奉承等着倒出来。

众人这才明白，皇上现在要听的是战后的残局如何收拾。户部分管钱粮，一听说要朝庭发给粮食牛羊，安抚归降的北赫

百姓，立即肉疼起来，自开战以来，户部的银子花得流水似的，粮草调配不得当还得受皇上诘责，噢，打了胜仗人人都

升官发财，我户部还要花银子给你们擦屁股？凭什么呀！

户部尚书轻咳一声道：“启奏陛下，此事似有不妥，且不说如今户部军费耗资巨大，已无力再拨出如此多的银两；何况

连年征战，威烈王爷治军虽严，但是难免有部分军队抢掠百姓钱物，朝庭安抚地方还入不敷出，如何能再筹措这些钱粮

？请陛下三思。”

“真有其事？”高宗疑惑。

“这个，确实如此！大军过处各地都有呈报上来的弹劾公文，因为战事紧张都压了下来。”吏部尚书轻轻擦了把汗，他

不明白今天这是什么状况，看样子苗头对威烈王爷不利。

“十几万大军难免贤愚混杂，有些小过也是难免”高宗淡淡地说着，紧接着话音一转，“只是此事不可小视，谕示各有

司衙门安抚好地方百姓，着军部呈文边关，严惩肇事人员！”兵部尚书灰头土脸地应了。

“那这归降部族如何处置，各位爱卿可有其他意见？”

齐凌书知道各人的心思，微微一笑道：“臣有一愚见，这么多北赫部族聚在一起，日子久了，难免不会有异心，倒不如

分散到各州府安置，一来可以免了后顾之忧，二来也可解决户部银两短缺之急，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户部和吏部尚书相互对视一眼，心下明白，齐凌书此计根本就是顾前不顾后的典型，让这么些人背井离乡，还分散到各

个州府，北赫民风剽悍，地方上的摩擦纠分只怕不会停息，只是这样一来，倒是化整为零解决了燃眉之急。

果然，高宗面色和煦，目视众臣道：“此举倒是可以一试，尔等下去议一议，拿出个具体办法。另外，传旨让威烈王爷

即刻启程回京献俘。”

……

凌风一脸沉郁，接到圣旨后，他真是怒到无语，十几万将士拼死打个的这个局面，怎么京城里的那帮腐儒们就不知珍惜

呢？让刚刚归顺的北赫人化整为零背井离乡进入内地，不仅对边境的稳定发展长治久安不利，对各州府的压力也很大，

此事处理不慎，恐怕会激起民变。

段如澜看凌风的脸色不愉，问道：“皇上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是一向对大帅的上奏从不驳回的吗？怎么会在这么个小事

上反对呢？”

“此事非同小可！皇上是怕安置这些人在边境仍然有反叛的危险，而且我猜测，皇上是不想让我一人坐大。”凌风有些

怅然，仗是打完了，他和皇帝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有些微妙，这是不争的事实。

“云儿的伤怎么样？”如澜问道。

第86章

凌风心中一痛，自从凌云被救回，凌风就一直把他安置在自己的寝帐中，无论多忙，事无巨细都是他亲力亲为，只可惜

不管他多么努力，凌云的态度都是淡然平静，神情中透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凌风知道，当初那一箭虽是无奈之

举，可是他毕竟是选择了战局胜利而放弃了凌云，这成了他们之间的一根刺，无法忽略，无从解释，磨得两人之间鲜血

淋淋却不能根除，他不能象从前那样依偎信赖他，而他也不能象从前那样胸怀坦荡地面对他。

“他的伤一直反反复复不能痊愈，大夫说，他一直心情抑郁，边地气候恶劣，对他的肺不好，所以总也不能好，夜里总

是咳嗽，建议回京城好好调养。”凌风黯然道：“我想让羽林军先押着北赫的王爵贵族进京面圣，正好可以护送他回京

城调养，我这就再次上书皇上，说明按抚降部的利害关系，恳请皇上收回呈命。”

段如澜张大了嘴巴：“王爷，您这是抗旨不遵，这……这，会引起皇上的猜疑！”

“今天圣旨到了的消息马上就会传遍边关，北赫的降卒们也会知道，如果我再不当机立断，必会引起民变，此时我也顾

不得许多了，希望皇上不会太糊涂。”凌风无奈地道。

西风烈，北雁南飞，车辚辚，马啸啸，东归的羽林军们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终于可以回家了。

当然对于高君粲之流则意味着：老子又回来了！

凌云坐在车里手堵着嘴轻咳了数声，看着布置得柔软舒适的车厢，无奈地撇撇嘴，这些天他已经闷到要疯了，还要躺在

这么个闷罐子里回京城吗？他打定主意，一离了玉门关就要骑马，谁也别想拦着他！

正在胡思乱想着，车帘掀开，凌风站在车门边。

“大帅！”凌云纠结半天叫了一声，凌风点点头温言道：“大哥不在，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药是一定要吃的，等这边军

务办妥了，大哥就会回京城的，到时候你一定要把自己养好了，男孩子总这么病病秧秧的可不好。”

凌云含泪轻轻唤了一声“大哥放心吧。”，凌云有些难过，走到今天这个局面能怪得了谁呢？不过是造化弄人，大哥有

大哥的难处，就让我再任性一些时候吧，等到时间再过去一些，等到大哥回京重逢时，一切就都还跟从前一样了。凌云

想着慢慢笑了，可惜凌风已经走了，没看到凌云的微笑。

……

沈煜慢慢放下手中的奏折，若有所思，面上看不出喜怒，几个大臣却莫名地觉得御书房的温度骤降，个个背心发凉。

高宗对凌风抗旨不归之举着实震怒，只是他一向城府极深，按捺住心火，面上挂着一丝微笑道：“威烈王爷上奏朝庭要

求就地安抚归顺的北赫部族，以便稳定边境，说得有理，朕准奏！着各部立即着手办理此事。”

人人看着皇上脸上的笑意，心中都微微泛着寒意，只听沈煜接着又道：“拟旨，着天下兵马大元帅即刻回京复命！”

众人心下雪亮，皇上这是不满齐凌风公然抗旨，都小心翼翼不敢妄言，生恐一不留神惹火上身。

一时众人散去，沈煜独留下齐凌书，他审视了凌书一眼，开口道：“羽林军押送降俘就快回京了，待献俘大礼后，就照

你说得办吧。朕不愿落下擅杀功臣的骂名，可是朕也不会给后世子孙留下一下专权乱政的功臣！”，沉吟片刻又道：“

记着不可难为他。”

齐凌书努力按下心中的喜悦，道：“微臣领旨，皇上仁爱，微臣替先父感激不尽！”

高宗心中一片苦涩，挥手令其下去。

……

羽林军众将士个个归心似箭，星夜兼程赶回京城，这可难为凌云了，本来就是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伤，第一天硬是逞

强骑了一阵马，到底支撑不住，伤病交加，还是在马车里躺着回来的。在兵部交接完差事，凌云便回王府了。

今天王府得着信儿，说是羽林军回京献俘，管家福伯早就派了几个家人在府门前等候，乍见凌云从马车中下来，众人都

吃了一惊，自家小爷是个什么心性？什么时候不是猴在马上，几曾见他老老实实坐在车里了，又见苍白瘦弱的样子，这

心里别提有多心疼了。这京里上至皇宫里的万岁爷，下至街坊的百姓，谁不知道王府里就这么一个活宝贝！

大家众星捧月般迎进凌云，雨茗、倚红、偎翠三人聚在他身旁又是欢喜又是伤心，倚红抹着眼泪道：“小爷的身量也长

高了，就是比先前出京时又清减了。”

偎翠也道：“小爷这身子可得好好将养，不然王爷回来一定会责怪我们的。”

凌云回到家了，心里自然高兴，兴奋着脸上微微泛起红晕，轻咳了几声，笑道：“在外面就想着红姐姐做的点心了！”

福伯笑道：“小爷一路辛苦了，你们几个赶紧侍候着小爷歇息去，有多少话明儿再说不迟。”

倚红、偎翠二人忙拥着凌云往清云居去，却听到有人来报：“圣旨到！”

凌云愣了一下，这前脚刚进门，后脚就有圣旨到，大哥还未归来，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来不及多想，忙吩咐：“开中门

，摆香案，迎接钦差！”

大门开处，凌书一脸笑意进来，身后跟着一队禁军，王府的家人都知道齐凌书与小爷势同水火，看这架式怎么也不象好

事，心里都捏了一把汗。

凌书看了一眼跪在阶下的凌云，展开圣旨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羽林军都统齐凌云纵容部下抢掠百姓，私放

叛将于大猛，更令其劫走军粮！……”

凌云听了一半就如晴天霹雳，再想不到一直对他关爱有加的皇帝哥哥会下这么一道圣旨！最后只听到“下诏狱彻查”云

云，耳边都是倚红、偎翠二婢的哭声，只是浑浑噩噩地任禁军兵士将自己押解出府，等到清醒时已是身陷囹圄。

凌云端详着关押自己的这间囚室，尚算干净整洁，可是他心中明白，所谓“诏狱”就是由皇帝直接掌管的监狱，说其是

人间地狱也不为过，为什么自己会被投进这里？他心中有一丝明白，此举隔山打牛，所有的目标都只有一人，那就是大

燕的战神，天下兵马大元帅，威烈王爷齐凌风！

第87章

玉门关大帅府

凌风近几日为边关防务民生忙得废寝忘食，公事之余时常惦念回京的凌云。

“哥哥！”凌风一愣，是睿儿？他不是已经回京了吗，怎么会在此？凝神细看，凌云一脸憔悴，璨若朗星的双眸满含焦

虑担忧。

“你来了，小睿？哥哥一直在想你，你的伤可好了？”凌风含笑问道。

凌云摇头不语，只是担忧地望着哥哥。凌风心里一急，有些糊涂了，小睿怎么会在这里？他应该在京城呀？他上前想拉

住凌云，却不妨猛然惊醒，原来是南柯一梦。

凌风双手满是汗水，心犹在怦怦乱跳，梦中的凌云憔悴不已，眼中写满了担忧，难道他出什么事了吗？凌风心中不安，

让凌云独自回到处处凶险的京城难道是错了？

夜静更深，一阵风吹过，凌风遍体生寒，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就听自己的亲兵道：“大帅，京城的飞鸽传书到了。”

“快拿来！”凌风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

接过纸页匆匆读完，纸页飘落在地，凌风颤抖的手抚在胸口，一阵气血上涌，嗓子中有些腥甜，小睿！是大哥害了你啊

！

“速传段将军过来！”

……

京城最让人恐怖的地方莫过于诏狱，京城最让人敬而远之的人当然是诏狱的督卫田横，但是最近这个让所有人惧怕的督

卫却有些头痛，问题当然是他刚刚经手的人犯。

田横最大的心愿就是办更多的大案，扳倒更多的位极人臣的高官，让更多的人惧怕他的大名。但是凌云的案子他却有些

头痛，皇上命人把凌云送来后就不闻不问了，他拿不准皇上是什么意图，动一动凌云原也没什么，可是他的背后是如今

炙手可热的威烈王爷齐凌风，那是他想一想都要后背冷汗涔涔而下的人，所以凌云关了几天他也没敢动，倒是好吃好喝

好好款待着。

他在等一个时机，所以齐凌书的到访是如此的及时，以至于田横听到下属的传报长出了一口气，这个烫手的山芋终于可

以处理了。

“齐大人造访寒舍，下官有失远迎，恕罪！”田横客套道。

“田大人不必客气，本官此来是想送大人一个泼天的富贵！”齐凌书毫不客气，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田横不是傻子，再大的富贵也要有命享用才行，他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大人说笑了，下官如今是烦恼不断，哪来的

泼天富贵？”

“田大人手上的人犯是皇上钦定的要犯，怎么大人不审不问？这可不象大人的风格。”凌书轻轻点到凌云。

“要审要问都简单，只是……”田横犹豫地望着凌书。

“大人是担心王爷了？”凌书笑着摇了摇头，“以大人的宦海沉浮多年的经验，难道竞看不出眼下的微妙？”

“还望大人不吝赐教，下官愿闻其详。”田横赶忙虚心求教。

“赐教不敢当，田兄可知，为什么我们齐家虽被朝庭猜忌却始终不曾动摇根基？”

“还不是因为大人父兄都是我大燕的擎天玉柱！”

“正是！”凌书一拍大腿，“咱们大燕自立国起就始终受到北方胡儿的威胁，我父王和大哥数次征战边关，为大燕立下

汗马功劳，朝庭也恩宠有加，异姓封王只此一家！可是如今强虏既灭，他齐凌风就该交出兵权，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也免得他功高震主，君臣相疑。可是他倒好，倨功自傲，抗旨不遵，拥兵自重，分明是有不臣之心！”

一席话惊得田横张大了嘴巴，听得凌书继续慷慨陈词：“当今皇上本是亘古未有的英才，圣明烛照，绝意不再姑息下去

，要削了他的兵权，治他的大不敬之罪！现在就看田兄的手段了，只要凌云这小子的招供了攀扯上齐凌风，说不得，这

泼天的富贵田兄想不要也不成了！”

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田横心道，老子一辈子干得都是构陷人的勾当，竞不如这么个书生来得狠辣，要不怎

么说干什么都得有天赋呢？看来此人倒是自己一个竞争对手不可不防。

“大人一番话，让下官茅塞顿开，此事包到下官身上，管叫皇上放心！”田横信誓旦旦送走了齐凌书，看看时间已晚，

不过没关系，在诏狱，想什么时候审案子就什么时候审案子，在这里一切都是督卫田横说了算。

凌云倚着床榻假寐，听到门响，睁眼看了到几个狱卒进来，其中一人道：“督卫有令，带人犯齐凌云上堂！”

凌云轻哼了一声，心道终于来了！先时引而不发，倒让他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手段，现在终于提审了，

他便松了一口气，反正抱定一个决心，无论如何不能给大哥带来危险！

凌云来到大堂上，正是掌灯时分，大堂上燃着数支高烛，点着白色的灯笼，满是煞气的掌刑，气氛极度压抑。

既然到了这一步，凌云倒也不硬扛着，待罪之身屈膝下跪，只是那挺得笔直的背脊诉说着他无比的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