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熠岩却没有听清楚,因为掩得严严实实的帐门竟然被掀开,挟着冷风砸进来的还有冰冷的雨箭,在这片刻功夫里,暴雨竟然已经来临,呼啸的风声和雨声巨大得好像这个世界都在笼罩在这铺天盖地的声响里面。
不多时,暴雨中已经夹闪着稀疏的白芒。
“雪……”
郝连昱牙发现苍岚不见的时候外面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雪花却并不是像印象中一样飘落的,密密麻麻的箭一般嗖嗖地射向地面,视野完全被这片汹涌的雪幕隔阻,铺天盖地、持续不绝,简直是要淹没世间的一切。打在脸上的雪花更冷利的让人觉得刺痛,郝连昱牙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只觉得片刻功夫,身体就止不住的打颤,蓦然想起自己的目的,他摔上门冲下了船舱。
“浩轩苍岚哪里去了?”
“啊?”正津津有味地听雷貄讲他的艳史,郝连昱牙来势汹汹的闯进来,船舱里几人都傻了,库克扎有点怪不好意思,“你说狼神大人?”
“除了他还有几个浩轩苍岚?!”
“狼神大人不在这里啊,他没在房间?”
话刚说完就被对方凶狠的目光吓了一跳,库克扎赶紧道,“那可能是去大哥那里了?狼神大人最爱和大哥在一起。”
郝连昱牙脸色更加阴沉,不过没等他再出去,就被库克扎拦了下来,“现在出去很危险,等这场雪停了再去吧。”
“……什么时候会停?”
看郝连昱牙那副样子,库克扎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回答,还好有人接了过去:“不一定,可能很快就过去了,但也有可能下几天……”
“几天?!”
忿然转身,然后郝连昱牙怔住了,说话的正是苍岚,只见他皱了皱眉,“这种天气你要上哪里去?”
郝连昱牙当然哪里也不去,他只是死死盯着苍岚白衣上的雪花,脸上阴晴不定。
雪只下了两天,到第三天中午几乎已经停了下来。
沿岸的海面都冻结了起来,白茫一片,一直延伸到更远的远海才渐渐显出灰白的颜色,留在海面的小艇早已在冰层的挤压下破碎变型。
狼族的舰队也已经在海岸的另一边冰面上大面积地洒上煤灰,凿开近海的冰层安置天火雷,并且往船上装载着粮草辎重。而军队在暴雪停后就已经集结在岸边,近万的人马黑压压排列成整齐的方阵。
苍岚站在阵前,不难看出士兵脸上的惴惴之色,尽管海面结冰后看上去看上去几乎和陆地一样,但谁都知道,这样的冰面并不坚固,催马在上面经过根本就是在赌命。如不慎掉进薄冰开裂的地方,严寒的大海里立刻就让他们失去性命,更何况是身着革甲。
扫视了一眼众人,苍岚心里很清楚,这批人能有一半度过海峡,他的计划就不算失败。他当然不会介意葬身海底的人,对他来说那只是个数字,但视线落在熠岩身上时他才又真正犹豫了——就跟调查得出的结论一样,几乎每年必至的寒流确实来了,却比他预想中十来天的暴雪短了很多时日——让这一次的奇袭功亏一篑,还是让眼前的男人用性命去冒险,都没在他的计划之中。
并没有花很多时间和族人告别,熠岩远远望见苍岚皱眉沉思的表情,飞快地嘱咐完库克扎,又摸了摸狼王的脖子匆匆低语两句,就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回苍岚身边。
不过他等待的那道命令却迟迟没有发出,熠岩没有出声询问,他默默凝视着那白得有些透的侧影,也不知过来多久,直到觉得眼睛都有些刺痛,才脱下披风上前两步披在苍岚身上,“岚殿下,我一定会为你扫平一切障碍,请下令进军吧。”退开两把,熠岩半跪在地。
苍岚低头看着熠岩,在旁的人谁也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嘴角动了动,最后变成一个惯常的幅度,“好吧,既然如此,你可只能胜不能败。”
只许胜不许败!
这句话在这一次出征中到底意味着什么,看熠岩属下众将一张张变色的脸就知道了,要知道这本就是一次赌博般的行动!
熠岩领命,翻身上马,一声号令后领军疾驰而去。
他跑在队伍的最前面,义无反顾地策马踏上冰层,被他的坚定多感染一般,士兵们也忽然都觉得面前的路并不是那么可怕,咋着胆子冲了出去。
顿时,静止的军队化作一条巨龙轰响着窜上海面,搅动着冻得凝固了的空气,带得苍岚披风扬起又落下。良久,他转身向舰队走去,没再回头。
远处传来火天雷的阵阵轰响,船队也已经开始顺着炸开的冰面缓缓入水。
这一边,郝连昱牙冷冷地看完雪地里两人分手的情形,突然道:“像浩轩苍岚这样的人若犹豫不决,会是为了什么。”
“管他为了什么,我可没兴趣知道。”
雷貄望了望苍岚,又看了看郝连昱牙,绝对是不想惹祸上身的口气。
即使在微弱的阳光下,视野中的一片银白也会晃得人有些眼花。一路疾驰,冰面上留作记号的小艇沿着几不可见的‘桥面’不时出现,链接跑了三个时辰,四周全是空旷的茫茫冰原,随着天色渐渐暗下来,更是难以辨明方向。
一直在军队前面的熠岩缓缓慢了下来,拿过后面士兵的火把举在手里,小将朱武立刻靠了过来,“将军?怎么了?”
“从这里开始,最先达到的人每一里留下一人执火照明,一直到全军过去才可以跟上来,”熠岩勒住马,“就从我开始,你领着人马继续前进。”
朱武犹豫了下,却已经知道眼前的人虽然平时不多话,却绝对是说一不二的主,只得应是。
队伍前进得很慢,等近万人的队伍整个通过差不多用了一个多时辰。
一直到看到队伍的最末,熠岩才翻身上马,行不多时,赫然发现队伍前进方向的黑暗中似有团团莹光,慢慢靠近才看清那竟是白日里看上去黑乎乎的小艇。
见到上面幽幽的蓝绿微光,熠岩马上明白这是什么,他还曾经见过,那是库克扎在听了苍岚的说了某些东西在夜晚能发光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捣鼓出来的玩意,想不到居然被用在这种地方。
熠岩心头一阵暖意,虽然明月当空,但这小小微光却能让他确定自己并没有在旷野上走错了方向。
如此又前进了一个多时辰,算来是快要到达彼岸了。就在熠岩要为此行出乎意料的顺利松一口气的时候,忽然觉得在隆隆的马蹄奔腾声中还夹杂着其他的什么声音——那声音极其细微,几乎完全被大军的声响淹没,熠岩却直觉地察觉那声音有点异样。他停了下来,仔细地凝听着,陡然脸色大变,一夹马肚纵声大喝道,“传令全军,全速前进!”
他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了,脚下的冰层好像在隐约动着——那是海面得冰层不知从什么地方已经裂开并且随着海水开始移动发出的声音,那非常巨大的声音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所以才听不真切。
第四十九章:极冰至焰
“狼神大人,郝连大哥和雷貄大哥的随侍都有一人没有上船。”
库克扎说完没得到回答,偷眼看去,只见苍岚一声不吭望着窗外出神,也不知有没有在听,半晌,才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若是以往,库克扎少不了要磨唧一番,这次却是乖乖放轻了手脚溜了出去。
郝连昱牙走进黑漆漆的房间看到的也是同样的景象,本以为早已躺下的人居然还在敞开的窗户面前,甚至连他进来都没有理会一下。
“你还不睡觉在看什么。”一丝躁闷很快涌上心头,声音已经带了几分嘲讽:“你是在担心你那一万精兵还是那个忠心耿耿的情人?”
苍岚终于调转目光看了过来,逆着月光,一张脸在阴影中看不出任何笑意,“……郝连大人这么喜欢吃醋,以前到底是怎么风流起来的?”
郝连昱牙的瞳孔迅速收缩的一下,“生气了?真是护得紧,这么宝贝,又何必叫他去冒险。”说这话时,郝连昱牙表情古怪之极,好像有几分愉悦却又像是很忿恨。
“我倒是也很奇怪你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的。”
淡淡道,苍岚已经扭转头,明显心情不佳到一句话都不想再多说。
船队已经到了远海,除了偶尔会有浮冰擦过船身,实际上从这里根本不可能看到任何端倪,远处似乎有什么声响,他可以确定是自己想多了,但却挥不去心头的不安。
深浅交错的海沟让海峡间的海流极其混乱,有时候越浅的海域反而是海涌最激烈的危险地带,而苍岚选择的路线显然就在海深最浅的路线上,否则就算在铺在海面的稻草棉革浸入再多淡水,它也不可能这么容易结冰。
熠岩不用看也可以知道开裂的冰面在暗流的冲击下以极快的速度追逐着奔马的蹄印,如同死神张开的大口想要吞噬掉奔驰的骑兵。
就在熠岩清楚听到清脆碎裂声的同时,跑前半个马身的士兵突然马失前蹄栽了下去,一条尺宽的裂缝赫然出现在前方。没有时间想,熠岩顺手抓住那士兵后背的衣服,一夹马肚跃了过去。骏马载着两人迅速把裂缝抛在后面,但只过了片刻,两个人的重量就已经超过奔驰很久的战马负荷,背后冰裂的冰面越来越近,每一次崩裂的声音都可以让被追逐的人神经断裂一根。
“抓紧!”
在裂痕再一次蔓延到马蹄下的时候,熠岩一边不出声提醒已经紧张到四肢僵硬的士兵,一边狠狠地抽向马臀。几乎在同一瞬间,他也想起苍岚的对他只胜不败的期望,他要不要舍弃这个士兵,哪怕只为争一点点平安归去的机会?
然而这个念头只来得在他脑中一转,还没来得及说服自己,熠岩身体向下一沉——
“熠岩将军!”
马嘶声和的惊叫一起混在一起,这一次,熠岩的坐骑没能跳过紧追着他们的缝隙。失去平衡的战马把他重重地摔下来,顷刻,冰冷的海水就淹没了他。
“你到底想做什么?!非要激怒我?”
苍岚语气冷硬,眼睛下淡淡的青色更让他看起来郁怒之极。
这几天寒冷的天气让他整天昏昏欲睡却又越来越难以入眠,何况他本就压抑不住的心浮气躁。偏偏郝连昱牙一有机会就会想对他用强,甚至比以前有过之无不及,每次体格相当的两人最后都在肉搏中吃了不少苦头,身体的恢复能力本不算好的他已经被弄得到处都是印记。
郝连昱牙这个时候反倒平静得出奇,挣了两下感到苍岚的压制完全不留余力后索性不再动了,“我有什么必要激怒你?你看不出来我只是想上你而已?”
苍岚冷冰冰的脸完全看不到平时的笑,又一次在睡眠中被袭击以后,勉强维持的耐心已经被消磨得差不多了:“你是脑袋都长在下半身了吗,能不能得手也判断不了?”
“可能是吧,越是难得手的我越想尝尝看,到底有什么地方与众不同。”
危险的冰焰在眼底跳动着,嘴里的铁锈味进一步催化了苍岚的烦躁,抿了下被郝连昱牙咬破的唇,掩不住的戾气。
“没什么不同,你可以去找别人尝试。”
郝连昱牙盯了他片刻,笑了,他冷笑道:“那把你那个主动坐在男人身上的情人给我试下如何,比起带兵打仗他应该更拿手这个,被别的男人上,他是不是也那么迫不及待的?”
苍岚没有再说什么,不管郝连昱牙出于什么目的想激怒他,他都不想再忍耐。
他突然身体前倾,压住对方的前臂和手肘一错,只听到一声微细却很清晰地脆响,郝连昱牙瞬间白了脸色,胳膊关节的部位已经偏离原来的位置。
惊怒之下,郝连昱牙手肘一横撞了过来,却被苍岚稳稳地抓住手腕,另一只手向着手肘一推,又是同样的一个声音,郝连昱牙终于痛哼出声。苍岚却眼也没眨一下,毫无顾忌地将对方两手交叠按在头顶,直起身体,腾出一只手直接拉下郝连昱牙的长裤。
双腿大开,随着被撕裂的痛苦,毫无前奏的侵入几乎让郝连昱牙几乎叫不出声,他咬紧牙,猛地抽出手一拳挥向苍岚。苍岚也没有退开,只是顺着来势稍微侧了下头,拳头擦过他的脸,一丝血迹从刚刚已经受伤的唇上渗出,郝连昱牙却痛得煞白的脸上满是了冷汗。
“现在你没那么‘迫不及待’了吧?我有时候也会做一些不本不想做的事,不用感谢我现在这么配合你,”
苍岚擦了下嘴角冷冷道,听起来丝毫没有因为身下的人紧绷发颤的身体而动摇,“只是你挑了不不错的时机,虽然不怎么舒服,我不想再费事去找别人来上你了。”
进行唯一可以做到的对抗般,郝连昱牙没再让自己哼一声。然后,从牙关间溢出的快要窒息般的粗重呼吸渐渐边成近似抽噎的声音,却是笑声,他居然笑了起来。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很快地变成狂笑,身体也不知因为疼痛还是大笑而抽搐着。
苍岚终于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好像遇到什么可以笑到岔气的事的人,终于想说点什么的时候,门口突然有人冲了进来:“狼神大人,看到海港的讯号了,是大哥他们!”
居然是库克扎,他瞪着床上的两个人,后面的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好像平安过了海峡……拿……拿下了入海口的滨城……”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几不可查地,苍岚弓起的后背伸展了一下,依旧看着几乎要笑出眼泪的郝连昱牙,“把门关上。”
等到库克扎出门,郝连昱牙的笑声也渐渐停了下来,搭在眼睛上的手动了一下,好像因为疼痛又止在了那里。
沉默,两人都是一言不发地僵了片刻,苍岚终于叹了口气:“别哭了,是你故意激怒我的,不要耍赖。”
“谁他妈哭了!这点小事本相还输得起……!”
郝连昱牙愤怒地想一把推开苍岚,却是明显的自不量力,扭曲的手臂几乎没让他背过气去。
“你的手臂要是不能复原可不能怪我。”苍岚淡淡道,却是移开了钳住郝连昱牙的手。
“怪你?我笑还来不及。”
“原来你喜欢被人折磨?”苍岚挑了下眉。
“我笑你这样的人居然会被一句话激怒,你居然那么在意那个鬼族!”
郝连昱牙又笑了,他真的在笑,散乱的红发如主人张狂的笑,如烈焰般燃烧,那么狂热极端却又那么难以屈服。这样的人,越是输得一塌糊涂越不会退缩示弱,苍岚忽然觉得他不难了解这样的人。
“我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金玉其外,自私冷血的败类。”语气很平静,但赤红的眼睛可以说明他每一个字都是发自肺腑,即使他不愿意表现出一点被对方的冷酷对待到伤害到。
“这么了解我,难道是因为你自己就是这样的人?”虽然根本没把这个结论的放在心上,苍岚却又放缓了口气,“还是你其实喜欢人渣?”
“喜欢?”郝连昱牙又低笑了起来,不无嘲弄,“对你有一点期待都是我的报应。”
“那是什么样的期待?你不是为了这个才有意挑战我的底线吗。”苍岚有意无意动了下,郝连昱牙的笑声立刻被抽气声中断,他狠狠地盯着苍岚,如果手臂不是痛得抬不起来,早已经抡到了那张脸上。
苍岚似乎没感到郝连昱牙的忿怒,伸手捏住对方的肘关节。
一丝和恐惧很相似的情绪居然掠过郝连昱牙眼底,他猛地向后一缩,只听到又是一声骨骼的声响,苍岚轻声道,“终于知道害怕了?”说着已经拉起手腕往向相反方向一拧,把脱臼的手臂接回了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