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
夜云磬吼着,将士虽然不清楚为何夜云磬要这么做,但他们也知道,这会决定不能让夜云磬进去,大家谁都没有听他的,反而一起用力将他拉出了即将倒塌的东宫!
东宫轰然倒下,夜云磬抓着那渐渐失去温度的断手,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凤宇永兴十六年秋,太子逸云飞自尽于东宫,时年冬,军师慕无痕率军擒帝于天水,凤宇亡。
叛军主帅夜云罄自凤宇永兴十六年秋后大病百日,军师慕无痕急招天下神医,后经璇玑子宁凌尘之手得以康复。
第二年春,夜云罄登基,国号殷塍,史称“承宇帝”
殷塍承宇元年秋,承宇帝亲率文武百官祭拜凤宇太子逸云飞,赐封其为“仁恩太子”
3、西子湖畔
殷塍承宇十年
经由十年的休养生息,王朝已从凤宇末年的萧条中苏醒过来。朝纲清明,边疆安宁,百姓富足,天下太平。
颂德承宇帝之声不绝于耳,帝谦逊,若非前朝仁恩太子仁德,何来短短十年便得如此盛世!
帝所言未尝没有道理,只是一朝一朝臣,颂德之人怎会记得前朝恩惠!
这一日,钱塘城内,西子湖畔,一锦衣男子悠然摇扇漫步其中。
这春日的钱塘,暖风吹的游人醉,才露尖角的小荷,随微波荡漾,甚是可人。
男子不由驻足静观,目光停留,心却不知去了何方。
随从见状,上前小声道:“公子,快到时辰了!”男子清醒微微一笑,便随着随从往前走去。
不多时便来到一处湖畔庭院,穿过九曲水桥,便见一沿湖的水亭,停中已坐不少人。
随从轻声道:“公子,浩淼居在湖中心,这里坐着的都是等着过去的人。”
锦衣男子点了点头,便走入亭中,找了处临湖位置坐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炝金血玉放在桌上。
浩淼居乃一处茶楼,以极品雨前龙井闻名于世,天下名士都以一品浩淼居的雨前龙井为荣。只是此间的主人相当古怪,只有他看得入眼的才能进去一品。每日慕名而来的甚多,如意的甚少,因而这等候的水亭里,人就分外的多了。
正坐着,便见一叶扁舟自湖心而来,撑船的是位姑娘,一袭翠绿的衣衫随风飘动,如仙子一般。
等候的人群顿时喧闹起来,众人知道那是浩淼居主人的使者,碧玲珑。
碧玲珑这才踏上水亭,众人便纷纷持名帖迎了上去。
锦衣男子未动,只看了眼随从道:“名帖就免了。”
随从答应着收起了名帖,只见碧玲珑拨开人群走了过来,盈盈一拜,道:“主人恭请公子!”
众人闻言纷纷大叹,今日又没他们份了,不由羡慕妒忌起来。
男子一笑,收起桌上的血玉,起身随碧玲珑踏上了扁舟,随从们要跟上去,碧玲珑一笑:“浩淼居只请公子一人。”
随从看了眼锦衣公子,男子微微点头示意不用,随从们便老实待在了水亭中。
碧玲珑竹竿一点,轻舟便缓缓向湖心驶去,粉唇轻启,吴侬软语唱来,竟是一曲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水光潋滟中,男子痴了,十年生死两茫茫……
十年了……唉……
“公子,到了!”碧玲珑笑唤着锦衣公子。
男子一笑,这西子湖竟在短短半个时辰里让他两次痴迷了,不愧是天下美景。
“公子请随我来!”碧玲珑引着男子穿过水桥,来到一水榭中。
浩渺居的主人已恭候多时,见男子到来,便立刻撩衣跪下:“草民叩见皇上。”
锦衣男子一愣,他是微服而来,沿途并未惊动官员,这浩渺居的主人从何得知他的身份。
见男子迟疑,浩渺居的主人立刻道:“红一已先行传书于我。”
男子想起了怀里的血玉,点了点头,当初是红一告知他的,自然会帮他打点一切,于是便道:“任阁主请起,朕是微服出访,不必多礼。”
浩渺居的主人见男子如此说,便不再遮掩,唤来茶童,邀男子品茶。
浩渺居只是幌子,世人并不知这优雅的浩渺居其实便是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流川飘渺阁”!
流川飘渺阁专做买卖生意,只要出得起价钱,谁的脑袋都可以买到,百来年间,江湖中人多次想铲除它,可竟没一次成功,武林对它是又敬又怕。
流川飘渺阁的主人叫任飘渺,无论是谁坐上阁主这个位置,名字都只有这么一个,外人不知此事,见每一次流川飘渺阁的主人出现使的都是不同的武学,便更惧怕三分。
任飘渺执起茶具,亲自为承宇帝夜云磬斟茶。
夜云磬一品:“果然好茶。”
任飘渺笑了:“让皇上见笑了,这茶哪有皇宫的好,都是江湖人给虚名罢了。”
夜云磬一笑:“阁主过谦了。”
“红一过得可好?”任飘渺笑问。
他嘛!夜云罄想起那一身红衣,时刻粘在太傅慕无痕身边的花戏水,便笑道:“花戏水要我带问阁主好。”
“花戏水?”任飘渺一笑,“他倒是会改名啊!”
夜云磬有所不知,流川飘渺阁杀手的名字很是简单,阁下分五堂,红橙青碧紫,杀手分属各堂,按武功高低从一排下去,夜云磬口中的花戏水便是红字堂第一高手,唤名红一。
“堂堂的红字堂第一高手整天跟在别人背后围着转,他还有脸来问好?”任飘渺笑骂着,脸上倒也没什么不高兴的。
夜云磬知道流川飘渺阁规矩严,要不是他开口,红一抵死都不会让任飘渺知道他的现状,于是便道:“我倒是羡慕他这般单纯执着,能抛开一切和一个人在一起,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任飘渺看了眼夜云磬,他些许知道些前朝秘闻,也知道过这位承宇帝和前朝太子之间的纠缠,这番话怕也是他的心声吧,于是便立即扯开话题道:“不知道皇上此番来有何事?”
“流川飘渺阁高手如云,朕想重金聘请一位堂主保护一个人。”夜云磬道。
任飘渺奇怪:“朝廷有的是高手,皇上怎么会想到找飘渺阁?再说了,杀惯人了,可不会当护院啊。”
夜云磬苦笑了下:“朕也是被逼无奈啊,朝廷中的人,哪一个来的时候没有背景,朕是真心想保护一个人,只能出此下策啊。”
“哦!”任飘渺来了兴趣,“皇上可否告知我是何人?”
夜云磬看着任飘渺,本来他想隐瞒的,不过要是不说怕是对方不会答应吧,于是笑道:“逸云飞!”
什么!?任飘渺大惊,这……
4、紫一
面对任飘渺的惊奇,夜云磬一笑:“云飞没有死!”
任飘渺眉头一皱,目光悄悄向窗外望去,春意暖阳中,一抹紫色的身影靠在垂柳边,微风拂动,衣衫随之飘动,一派悠然。
任飘渺暗道,莫非他知道了?
夜云磬并未注意到任飘渺的目光,只是继续解释道:“云飞这十年来一直生活在宫中,外界一直不知。可最近不知怎么竟让外界知晓,多次有人刺杀云飞,朕无奈只得求助于流川飘渺阁。”
一直生活在宫中,任飘渺微皱眉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又是怎么回事?
夜云磬知道任飘渺的困惑,道:“这其中的事情我不好一一说明,只能说个大概,世人都以为云飞被烧死了,其实不是,当时的大火及时扑灭,云飞没死。”
任飘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拿着茶杯的手轻轻摩挲着,似乎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才道:“前朝太子有恩于流川飘渺阁,既然是保护他,我便答应你。”
夜云磬先前还以为没戏了,见任飘渺这么一说,当即大喜:“多谢阁主。”
“现在阁内的顶尖高手还有两位,一位是翠字堂的翠一,就是刚才带你过来的碧玲珑。人很是乖巧伶俐,担当此任最合适不过了。”任飘渺道。
夜云磬低头沉思了一会,道:“那另一位呢?”
“怎么?翠一不好?”任飘渺笑问。
夜云磬摇头:“在宫里,女子终归不方便。”
任飘渺看了眼窗外,无声的叹息了下,道:“紫一在柳堤上,翠一,你带皇上去找他。”
夜云磬微微一愣,竟是他去找他?不过转念想起红一叮嘱过的,流川飘渺阁的杀手脾气都很怪,便不再迟疑,跟着翠一去了。
任飘渺望着那一抹紫色,叹息了声,能挡的,我都帮你挡了,终归是有缘,要想逃还是太难。
碧玲珑引着夜云磬往柳堤上走去,边走还边开玩笑道:“你啊来得真不是时候,这么好的阳光,紫一肯定在睡觉。”
夜云磬甚是奇怪,皇宫尚不会让侍卫在日间偷睡,更何况是流川飘渺阁。
碧玲珑笑了:“你有所不知,阁主特别器重紫一,别的杀手不能偷懒,紫一却是可以。”
“哦?”夜云磬来兴趣,“此人有何特别之处。”
“紫一不爱说话,也不爱人多的地方,但凡这样的人都会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可紫一不会,你看到他,就会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好似一位浊世佳公子。”碧玲珑正说着,已经走到了柳堤,指指柳下的那个紫色背影,“那便是紫一。”
紫一随意的靠在柳树上,黄褐色的长发整齐扎成一发束披在身后,微风拂过,发带发丝连同这衣衫一起飘动,宛如谪仙。
这人给他的感觉很是舒服,夜云磬不觉一笑。
碧玲珑上前道:“紫一,主人要你见见买主。”
紫一微微一动却未回头,流川飘渺阁的规矩,杀手不得见买主。
碧玲珑笑道:“阁主说了,这个买主不必遵守规矩。”
紫一纳闷,何人有这么大的面子,更何况他早与任飘渺约定,杀手的买卖,他可以不做。
夜云磬见紫一久久未回话,又想了想两人说话的内容,便明白了流川飘渺阁的规矩,于是笑道:“紫一不见也行,在下无意破坏流川飘渺阁的规矩。”
话音落,夜云磬便觉一阵微风拂面,紫一竟已到了他面前,夜云磬不由暗叹此人的身手,抬头一打量却是惊奇,紫一的脸上覆着个面具,但凡他人戴的面具都是狰狞恐怖的,或者五官模糊。紫一的这个面具做工精致,眉角温柔,鼻梁挺直,脸颊清瘦,嘴角微翘,微风吹动额发还隐约露出眉心上的一点肉痣。
碧玲珑见夜云磬奇怪,便笑道:“这是紫字堂的规矩,紫字堂的买卖特别,这真脸都是不能见人的。”
原来如此!夜云磬点点头。
碧玲珑将事情的缘由向紫一说了一遍,紫一低头垂目静静听着,右臂横在腰间,左臂自然垂下,宽大的袖子掩盖着看不清手。
怎么又在注意他人的手了,夜云磬苦笑。
紫一听罢看着夜云磬,面具虽好却遮不住满是疑惑的眼。
夜云磬对上那眼,心想那人面具之下的眉头一定是皱着的,就跟逸云飞一样,当年的他遇到疑惑的事也总是这么皱着的。
紫一似乎看出了夜云磬心里所想,垂下眼帘,撇开了眼神。
夜云磬猛然惊醒,笑了笑自己的失态,便道:“不知紫一可愿接朕的这桩买卖?”
都将人带到我面前了,怎可能拒绝!紫一从怀里掏出一块炝金紫玉交予了夜云磬,流川飘渺阁的规矩,交玉,买卖便成。
紫一交完玉后,便告退收拾行李去了。
“你寓意何为?”看着身后不知何处来到的任飘渺,紫一开口道,声音很是奇怪,竟是腹语。
“很多事情,多年前你没有想明白,现在想明白了就该去面对。”
“不敢!”
任飘渺大笑:“这两字不该从你口中说出,天底下有什么是你不敢为的事?”
“不想!”
“不想就别将玉交出,别和我找借口,在流川飘渺阁里,你有绝对的自由,不想去,就算是皇帝也一样。”
紫一没再说话,只转身收拾起包裹来。交玉的瞬间,他给了自己一个骗自己的理由,他还是想他的吧!
“你不好奇宫里头的那个逸云飞么?”任飘渺过来帮紫一收拾起包裹来。
紫一想摇头,但只道任飘渺肯定不信,于是道:“我不知如何回答。”
任飘渺递过收拾好的包裹,拍拍紫一的肩:“不用回答了,此去宫里一切小心,熬不住了就回来,别勉强。”
紫一单手接过包裹,转身离去。
5、太傅
紫一才踏出浩淼居,便见夜云罄等人已整装待发,见紫一到来,歉意一笑:“朕已在此地耽搁多日,怕宫中有变,劳烦紫一即刻随朕出发。”
紫一点头,即刻上马,夜云罄道一声“走”!骏马飞驰,直奔长安而去。
从钱塘之于长安千里之遥,走水路需要半把个月,走陆路行车马则更长些,夜云罄一行人骑马飞驰,中间不做停留,只在驿站换马,竟只用了五天时间。
骏马一到长安城下便力竭而亡,夜云罄吩咐了下随从便匆匆往宫里赶去,紫一则由他人引领去办了入宫的手续。
紫一领到的是一个五品侍卫的腰牌,可以自由出入大内深处,另外还有一套衣服,紫一单手接过衣服迟疑了下,道:“非得换?”
紫一的声音奇怪,副总管一愣,然后才道:“皇上的意思,化作侍卫更方便保护。”
紫一未出声,只心里暗道:既然保护之人如此重要,穿不穿侍卫服,结果都是一样。
副总管见状,便催促道:“快换了衣服,皇上可等不及。”
“不用换了!他是来保护宫里的那人的,穿什么都一样。”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儒雅的声音,副总管忙道:“太傅所言极是。”
紫一闻言虽不愿回头,但也只得无奈转身,低头行礼。
来人是殷塍王朝的太傅慕无痕,亦是前朝仁恩太子逸云飞的太傅,当年承宇帝起兵便是由这位太傅辅佐,承宇帝登基之后本想请慕无痕出任当朝丞相,却不想慕无痕执意推辞,只愿再当太傅,只是承宇帝无子,他这太傅多数时候行的还是丞相之职。
慕太傅平时甚是忙碌,今日却为着小小侍卫亲自而来,着实让人吃惊。
慕无痕仔细打量着紫一,虽带着面具,却依旧气质优雅,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慕无痕眉头一皱,看向紫一的左手,宽大的袖子掩盖着那手,慕无痕不由上前伸手去抓。
一道红色身影赶紧介入:“无痕啊!千万别碰!!紫字堂都是群暗器高手,掷暗器的手最忌讳被人碰。”
“为何?”慕无痕不信。
“什么手掷什么暗器一摸便一目了然。杀手怎会让人知道他的杀手锏?”
“那你的杀手锏不是天天挂在嘴上?”慕无痕扫了眼红衣之人的佩剑,血罗刹,饮血茹毛嗜血如命,天天被红衣之人拿在手上炫耀。
红衣之人顿时跺脚抓住慕无痕,泪眼汪汪道:“无痕~~你又欺负我!”
“滚!”慕无痕甩手。
“无痕,你怎么忍心!!”红衣之人边惨叫边不依不饶缠着慕无痕。
看的侍卫副统领一愣一愣的,紫一则扶额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