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错位 上——慕染°

亲手割断自己的感情，那需要付出多大的勇气，洛轩不曾去计算过，只是他这个人，实在、坦率，甚至有点耿直。这便导致了当他看到黎夜对另一个男人含情脉脉，甚至露出比对他更深刻的爱意时，则无法避免地选择了放手，他这人其实心软得很，看到黎夜的心里装了另一个男人，他又怎么忍心再自私地去拆散他们的感情？

即便爱惨了又如何？不属于就是不属于。

洛轩在巴黎曾受过一次重伤，那次为了保护黎夜他中了枪，子弹擦过心脏射穿身体，他在病床上昏迷了一个月，在那期间，黎夜和他说了很多话，某一天，他哭着告诉他说自己已经决定回来了，那哭声悲恸，他纵是在昏迷中，也感到心痛。

爱情有时候不必解释太多，他麦洛轩确实是感情世界里的傻瓜，不过这对他来说不重要，只要黎夜过得幸福，他怎样都好。

想到这里，洛轩又难免悲伤，每次都这样，只要一想到黎夜，心就会失控地痛起来，明明都过去那么久了，他也对自己说了无数次的放手，却没有一次能够做到真正的释怀。

叶零闹了一会儿，没听洛轩吭声，便扭头去看他，这一眼，又让他瞧见了洛轩眸中的那种忧伤，就仿佛刚刚被深深伤过一样，像是新鲜的伤口，血淋淋的仍旧让人看着难受。

“洛，你怎么了？”叶零担心地望着洛轩，突然觉得这个男人一定有一段令人心酸的过往，他眼中的伤那么深刻，似乎怎么都抹不去痕迹一般，如是想着，他便情不自禁地开口，“小洛，给我讲你的故事吧，说说你的感情，还有你和你以前喜欢的那个人的事。”

洛轩的睫毛略微一颤，对上叶零的双眸，他疑惑地开口，“我和他？你怎么知道我有曾经喜欢的人？”

面对洛的疑问，叶零却是答得坦然，“我猜的。”

听叶零这么说，洛轩的神情又柔和了些许，然而仔细看，又会发现他的目光中似乎带了点失望，“原来是猜的啊，我还以为是我表现得太明显了呢！”他笑起来，可笑容却显得有点悲伤。

叶零将洛轩的这些神情看在眼里，而后轻叹了一声，“你表现得确实很明显，总是露出那种特别忧郁的眼神，谁都看得出其实你并不开心，我只是更大胆一些，猜你心里住了一个人。”看到洛轩的脸色因这话而变了变，叶零便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测，“洛，你很爱他吧？能告诉我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洛轩静了会儿，将杯里剩下的一些酒都喝下，这才摇摇头道：“不能。”看到叶零脸上明显的失落，洛轩又说：“那个故事太悲伤，你别知道比较好。”

叶零心知洛只是不愿说罢了，想来他这要求也确实是过分了些，让洛轩亲口述说那段过去，委实太显残忍。

“那就别说了吧！”叶零想了想，又问：“能不能告诉我他的名字？”似乎是怕洛轩误会，话出口后叶零就又后悔了，于是道：“算了，还是别说了，免得你又说我别有居心。”

尔后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以至于叶零觉得只要他不开口，他们将一直保持这种僵局，可就在那时候，洛轩却突然出了声，“他叫黎夜。”

惊诧地抬眼对上洛轩的双眸，叶零愣了下，但很快的，又恢复了原先的淡定，他嘴角扬起一个弧度，说：“好了，不提这些伤心事了，洛，如果你心里难受的话，今晚我陪你喝个痛快，咱们不醉不归怎么样？”

洛轩笑了笑，忽然觉得其实叶零这家伙也没那么讨厌，“好啊。”他清浅地应道，这一刻他的模样看上去无比温和。

于是那一晚，两人毫无意外地喝了个酩酊大醉，洛轩记不得他们之间到底说过些什么，惟独有点印象的是叶零在他耳边说的一句话，“洛，能被你爱上的男人一定能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Chapter 8

洛轩突然觉得，发明酒这种东西的人绝对是世上最可恶的炼毒师，而在这样一个念头划过脑海的时候，他刚因宿醉醒过来，正躺在自己房中柔软的大床上，怀里抱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熊娃娃，而枕边却躺了个人——一个男人。

“啊！”洛轩一惊，下意识地叫起来，继而整个人都从床上跳起来，指着身旁睡得还很香的家伙扬声而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零揉了揉自己略显惺忪的眼，眯着眼缝茫然地瞧了洛轩一会儿，才含糊地开口，“什么怎么会在这儿？”

洛轩看这小子显然还是副没有睡醒的模样，便使劲推了推他，“你给我清醒点，快说，为什么你会睡在我的床上？昨晚我们有没有做什么？”

叶零一大清早被吵醒，脾气自然好不到哪儿去，挥手甩开洛轩的牵制，他略显不耐烦地启口，“拜托，昨晚我和你喝得一样醉，你都不记得了，我怎么可能记得？”说着他翻了个身，又嗫嚅了一句，“别吵我，让我再睡会儿。”

看着叶零这副嗜睡的模样，洛轩才慢慢寻回了理智，他盘膝坐在床上，试图回忆昨晚发生的事，可怎么想都毫无头绪，记忆中他最后醉得厉害，叶零应该也差不多，两人似乎是勾肩搭背着回到酒店的，如今想来，他倒有些佩服他们两个醉鬼在那种情况下居然还能记得回家的路。

到这里为止，他还有些印象，至于再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叶零为什么会睡在他的床上，这些他就完全想不起来了。

不过叶零刚才的话倒也有点道理，昨天他俩都喝得那么醉，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恐怕两人都记不得了，估计也就是他们一块儿回酒店，然后叶零糊里糊涂地跟着他进了房，错把这里当成自己的房间，于是两人就躺一张床上睡了，也许事情就这么简单，事实上，两个醉鬼也确实干不成什么，那时候都成两滩泥了，哪来力气干别的。

有了这一层想法，洛轩倒是心安了不少，可回头一想又觉得自己刚才的顾虑委实可笑，他都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居然还会傻傻地去问叶零他俩昨晚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思及此，洛轩又不由地侧过脸看向躺在身边的叶零，可这不看倒好，一看却把他吓了一大跳。却见那个刚才还迷迷糊糊的小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醒了，这会儿也已转过身，正睁着一双迷离的双眼专注地凝视着他。

洛轩一愣，顿时觉得有些尴尬，而就在这个时候，叶零突然发话了，“你在想什么？想得脸都红了。”

“没有。”洛轩立马别过脸去，自己却是有感觉，知道双颊烧得更厉害了，想必脸真的很红。而所谓的“死鸭子嘴硬”，说得大抵就是他现在这样。

而叶零瞧着洛这副害羞的模样，不禁又起了一丝作弄的心思，他枕着自己的臂弯斜躺着，笑着对洛轩逗弄道：“小洛，害羞什么呢！让我来猜一猜你到底想到什么了？”他故作冥思状，不久后再度开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刚在你好像问了我一句‘昨晚我们有没有做什么’？洛，你想起昨晚我们做过什么了吗？”

洛轩一时无语，心里却把叶零骂了无数回，这家伙刚才还睡得像头死猪似的，这会儿倒是和他翻起旧账来了，敢情他刚才那赖床样儿全是装的吗？

见洛轩不吭声，叶零倒也不着急，他唇角始终挂着一抹自信的微笑。

似乎自从叶零和洛轩初遇至今，洛轩就给他一种别样的感觉，虽然这个男人大多时候还是显得较为冷淡，然而却又有别于杀手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冷情，可以这么说，麦洛轩他是个性情中人，所以他冷漠却不冷血，他骄傲却不骄纵，虽然曾从事与血腥枪支打交道的边缘职业，但是他却并没有将那所谓的职业习惯过多地带入生活，相比之下，洛轩要比大多数的杀手都显得随和。

就这点而言，叶零觉得很奇怪，职业习惯这种东西其实是一种本能，就好像那天他靠近洛轩的时候，对方下意识地出手掐住他的喉咙一样，这种习惯很难改掉，麦洛轩在刃呆了很多年，照理说这种职业习惯早已根深蒂固，而不该只是偶尔表现出一丁点而已。

叶零总觉得洛轩似乎是在刻意隐瞒些什么，这就好像在伪装外再加一层伪装，让人很难辨清虚实。

叶零有仔细研究过源哲给他的关于麦洛轩的资料，其中显示洛轩亲自接手的Case并不多，他大多从事决策的工作，所以叶零完全有理由相信，洛轩作为一个优秀的决策人，他的头脑一定不简单，而比起其身手，恐怕还要略胜一筹。

自古以来，都是勇夫好对付，而智者却要防之又防，很显然，麦洛轩这家伙没那么容易搞定，看来他尚需在此人身上多费些功夫。

洛轩哪里知道叶零心里想的这些，只听他那番猜测，便知这小子是有意戏弄，也就不打算继续理会，“既然你已经醒了，那就穿好衣服回你自己的房里去。”说话间，他也取过床头的衣服套上就往洗手间走去。

可当他洗漱完毕再出来时，发现叶零依然躺在他的床上，他不禁蹙了下眉头，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叶零手里拿着洛轩醒来时抱在怀里的那只绒毛小熊，他背靠着枕头慵懒地半躺在床上，却不答反问：“小洛，你还记得这只熊熊吗？”

洛轩摇摇头，“这东西哪儿来的？”

“你忘记了呀？这是昨晚你买给我的啊，说送给我当礼物。”叶零亲昵地在小熊的脸上亲了一口，很欢喜地又对洛轩说：“小洛，我很喜欢。”他就像一个孩子，把熊宝宝抱在怀里，模样煞是可爱。

可洛轩却完全想不起昨晚还有这么个段子，“礼物？我为什么要送你礼物？”

叶零眨眨眼，突然露出一种很委屈的表情，“你连这个都忘了啊？小洛，这只熊熊是你给我的定情信物啊！”

“什么？”洛轩震惊地瞪大了双眼，叶零这家伙可以更刺激一些吗？

而叶零一瞧洛轩这副吃惊的样子，则装得更加委屈，“小洛，你真的忘记了，呜呜——”说着，他更是假哭了两声以达到逼真的效果。

可洛轩却有些忍不住了，直接甩了他一句，“够了，少给我装可怜。”叶零这小子，还真是让人很头疼，不过洛轩也不会傻到真的相信他的话，“我劝你说实话，叶零，和我玩花样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如果你以为因为一件所谓的定情礼物我就会爱上你，那更是大错特错。”

叶零听洛轩的口气不善，好像真的生气了，便只好耸耸肩，说道：“好吧，不逗你了，这确实不是什么定情信物，只是你刚好看到就买来送我的小玩意儿。”

“我为什么要送你这个？”洛轩还是有些弄不明白，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买只熊仔娃娃送给叶零，就算是醉了，也不可能疯得这么离谱吧？

然而叶零却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再说什么，只自顾自地拿起一旁自己的衣服往身上套，“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你要送我，我当然很乐意接受。”说到这里，他心里又觉得有些不痛快。

其实叶零的酒量不错，至少迄今为止，他还没有醉得很彻底过，所以昨晚他和洛一块儿回酒店时虽然两人的步子都在打飘儿，可他的意识还是保留着一部分的清醒。他知道洛把他当成了黎夜，也就是说那只小熊，以及昨晚洛对他表现出的温柔都不是真正送给他的。

叶零甚至记得当时他和洛轩正走在华人街，那个卖娃娃的商贩推着个流动车应该是正要回去，车上是个大架子，而架子上放满了娃娃，他一眼就看中了这只小熊，就觉得它特可爱。而洛轩听他说喜欢，二话不说就买下了送他，之后那商贩推着车走了，洛轩却一把将他拥入怀里，他俩那个样子，就好像一对甜蜜的情侣。

可是就在叶零觉得自己幸福得冒泡泡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洛轩一声轻柔的呼唤：“黎夜。”

叶零先是一愣，而后忽然裂开嘴笑起来。呵……黎夜，洛爱的那个人终究是那个叫黎夜的小子，而他在小洛的心里，也许，什么都不是。

叶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想他在情场混迹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男人没有瞧见过？可是他仍旧觉得洛是不一样的，麦洛轩于他而言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虽然叶零明知道这个男人有着一段放不下的过去，却依然还是忍不住地沉沦。

如今他只要一想到洛轩对黎夜的专情，就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他不敢说这种感情是不是爱，但至少能够得上“喜欢”这个词吧，他喜欢洛，喜欢和他在一起。

叶零一直记得他与洛轩初遇的那个午后，洛轩站在紫葳树下，那风度翩翩的模样，犹如仙人下凡一般。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便开始深深地为洛而着迷。

虽然叶零很明白，事实上他与洛轩也就认识了没几天，若不是因为他突然接到的那个任务，他们俩可能再也不会有任何的接触，然而他到底还是抱着目的来到了米兰，所以真要论起来，他这种动机不纯的人也没资格去吃黎夜的醋。

他凭什么？既然自己做不到对洛真心诚意，又何必要去嫉妒洛轩对另一个男人投入深刻的感情？

穿好衣裤，叶零下床站在床边，安静地凝望着洛须臾，终是缓慢地开口，“我先回我自己的房里去了，今天是时装周的开幕式，洛，晚点我再来找你。”他莞尔，言下抓过床上的熊娃娃就往外走，一直到离开洛轩的房间，他都始终扬着那抹浅到近无的笑容，可惜的是，洛轩惟独瞧见了那抹笑容，却没有发现在房门关上的那一际，叶零的眸中又立刻漫开的忧伤，那种神情，竟与洛轩先前思念黎夜时所表现出来的神色如出一辙。

……

昨晚喝得太多，以至于今早醒来，叶零只觉得头疼得厉害。略显疲惫地在浴缸里放了热水，他打算先泡个澡，好好地放松一下。

浴室里弥漫着氤氲的水汽，叶零坐在盛满热水的浴缸中，闭着双眼仰靠着。大概是因为这仙境一般的环境，让他有一种飘飘欲仙的错觉。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画面，那就好像一场梦，叶零又看到洛轩站在万千紫葳之间，对方的神情依然是清清冷冷的，和紫葳搭配在一块儿竟显得出奇的协调。

猛然睁开眼，叶零如同从梦靥中惊醒一般，痴痴地对着前方发了会儿怔，随后他捧起些许泡沫，轻轻地吹了口气，将之打散在空气中，“或许我可以设计一个以紫葳为主题的新品牌。”他刚在脑海中有了这么个念头，放在一边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他坐起身一些，伸长了胳膊取过手机，然后又重新躺回浴缸中。

接起电话前，叶零特意瞄了一眼外屏上显示的名字，发现是姚浅的来电，于是他按下接听键，态度很好地开口，“你好，我是叶零。”

他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手机那头就传来姚浅不怎么愉悦的嗓音，“叶零，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好端端的在悉尼怎么就不见了人了？我打你手机打了好几天，可你一直关机，你这次又打算玩什么把戏？”

叶零倒也不急，只是将手机拿得离自己耳朵远一点，任由他这位上司把怒火都发泄完了，他才又将手机凑近了说道：“我在米兰，姚浅，米兰时装周一年就两次，你不能连这种与我职业有密切相关的活动都剥夺我啊！”

“米兰？”姚浅似乎也是一愣，顿了顿才接着启口，“你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跑去米兰了？你知不知道Andy快急疯了？”

叶零一想到他那个讨人厌的娘娘腔经纪人，就一阵反感，“你能不能不提他的名字？姚浅，你可别忘了，之前你可是答应过我的，说会给我换经纪人。”

“我是答应过，可是叶零，我当时也和你说得很清楚，在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接任Andy的位置前，他依然是你的经纪人，而你理应听从他的安排。”姚浅的语气中透着一丝不满，叶零突然有些庆幸自己现在不在“锦簇”的总公司，不然以姚浅那张毒舌，要是两人真面对面照上了，他铁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