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另一头的我,牵着那个和自己已经差不多高的身子,我想,那时候我就应该想到他们家的基因有多优良,还误以为益晴不
过是单纯发育太早,「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不过看你在发呆,想说是不是我哥又欺负你了。」嘟起了嘴,可爱的脸上,已经有了些成熟的迹象,「跟我说,
我帮你揍他!」
「小家伙,不要总想着揍人。」
眼前的我露出了开朗的笑容,我恍惚了几秒,我几乎忘了我和益晴的这些过往,然而记忆就像是清澈的池子一样,当你投入了
一颗石子,便会被搅动污浊。
「可是,他每次看你的眼神,都好像要把你吃掉一样!」
益晴的眼神忿忿不平,在我现在看来,却觉得我当初就应该要制止他这一种情绪了,然而当年的我自然是没有多做他想,只是
把他这些话和眼神当成是叛逆期而已。
大多数的动乱都有其迹象可言,这一阵子发生的这么多事情,似乎都有其滴水之处,只是我丝毫未觉而已。
眼前的我揉了揉益晴的头发,宠溺似的笑着,说一些话语,但我都听不太清楚,就算再怎么靠近,都还是和他们有一定的距离
。
我努力的想要听清楚当时的我们究竟说了些什么,但都徒劳无功,最后在我放弃挣扎了的刹那,我听到了益晴清脆的声音传来
:「那,任久哥,答应我一件事情喔!」
「喔?」
「如果以后我要你当我的新娘,你一定要答应我!」
我看到眼前的我笑着拍了拍益晴的背,开玩笑似的顺着他的话答应了,现在想来,我当初如果没有答应,现在还会不会演变成
这种情形?
如果我当初没有和益家两兄弟走这么近,会不会情况有所不同,而如今我不会这样难受?或许我当初应该要答应父母前去对岸
的提议,这样一来,大概我也不会像现在一样这么难受。
有太多太多的或许可能应该大概如果,一时之间我几乎无法招架,蹲了下来,画面一转,我抬起头,看到了一个预料之外的人
,益伯父。
我的心一震,几乎无法招架的晕眩了起来,如果在梦中的我是能够晕眩的话。
益伯父严肃的脸上,有着一丝和蔼的气息,现在想来我大概是一直把那一丝一毫都拿放大镜来审视,否则我怎么会觉得益伯父
比谁都还要和蔼,而一次又一次对益晨纳微不可见的温柔感到窒息般的幸福。
不过,益伯父真的,和蔼非常。
想像一个不知道经历过多少风霜的将军,如今能坐在椅子上,对着我这种软到像是没骨头的男人微笑,还很有兴趣的要我和他
说说话聊聊天,这不是和蔼是什么呢?
益伯父并不常穿上军装,只有在特定人物来拜访他的时候才会着上,如果刚好那天我拜访益家,他便会要我帮他着装,其实我
根本不会穿那些衣服,但学着学着也慢慢懂了如何迅速的替他穿上。
益伯父年纪并不算太大,因为早婚的关系,我高中快毕业的时候他也才六十岁左右,身体依然硬朗,肌肉线条也依旧强壮,我
当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起了一丝丝悖德的兴奋感。
对穿军装的男人,我一直都有强烈的憧憬,再加上那军人的气息,对我而言简直是泯灭我良知的最强武器,我想,如果有天益
伯父真的把我扑倒,我大概也不太会反抗吧。
但那都只是想想而已。
「任久啊,你和益晨,认识多久了?」益伯父坐在椅子上,轻轻的开口,低沉沙哑的嗓音和益晨很像,只不过多了沧桑的气质
,「怎么你和他还是常常剑拔弩张呢?」
「没、没有。」当年的我结结巴巴的回应,换作是现在的我,大概会结巴的更厉害,威严军气的男人对我根本就像是核子武器
一样,一年只会比一年进步精准,「我和他、很、很好。」
「那就好。」
益伯父也没有多为难我,随口就换了一个话题,开始讲起他从前在第一线的经验,我也慢慢忘记了紧张,听着那我无缘亲临的
年代发生的故事。
随着益伯父低沉磁性的嗓音,我的世界逐渐变黑,我又听到了周遭的声音,但我还是无法张开双眼,疲累的感觉压着全身,动
也不能动。
突然,一个我想也没有想过声音窜入,我听到了益晨低泣的声音,感觉到了手指上被泪水滴到的温热感,我想要开口,却依旧
疲累的难以动身。
黑暗一转,再次充满色彩,我看见了一个典礼,那是我前几天梦到的梦,益晨穿着军服,跪在我面前,亲吻我的手,而后缓缓
站起,搂住了我的腰,带着我跳舞。
一阵温热,盈住了我的眼眶。
我看到了我一直踩到他的脚,然而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淡淡的提醒着我不要跌倒,在每一次我重心不稳的时候,硬
是把我拉回,甚至宁愿我踩着他的脚,也不愿放开我的手,一直跳着温柔平静的舞。
我看到益晨在中场的舞结束时,亲吻了我的唇,专注的看着我,像是我是他此生唯一的挚爱一样。我也看到益晴在我眼前露出
不甘心和难过的表情,当时的我天真的以为他只是被这气氛感染了,却没有想到如今会是因为那种原因,他才难过,他才不甘
心。
画面再转,我已经分不出来我的梦到了哪里,因为画面几乎是揉着一大堆我的过往,我只知道最主要的那个画面,是那一晚的
事情。
那天因为益晴忽然心情不好,我临时跑去找他,却被他拖去喝酒,为了不让他喝太多,我有一杯没一杯的抢掉了他手中的酒。
我听着他喝醉了的呢喃低语,他说他爱的人怎样都不爱他,可是他就是怎么样也不想放弃,就算要当个小人他也不想放弃。
他说他爱了那个人好几年了,却怎么样也比不过那个人爱的人,他说他努力了好多年想要让自己赢过那个男人,但却只是邯郸
学步,他说他真的不想放弃,但是他们都结婚了,就算不是正式的婚姻,也结婚了。
我看见了那个总是开朗微笑的益晴哭了,为了一个我根本不知道是谁的人哭了,现在想起来,当时他说的那些话,不就是在说
给我听的吗?
那时候大概是我路见不平拔葱相助的欧巴桑个性又发作了,我抢过益晴手中的酒,豪气的和他说今天不醉不归,那个人不懂得
珍惜你没关系,我们今天就喝到吐,喝到把那个人都忘了为止。
现在想来不禁觉得有些可笑,益晴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看着我当时豪气万千的话语,他究竟是以多大的努力,压抑每一次
我和他太过亲密时,他的激动?
我现在才明白,当你根本就不觉得一件事情和你有关的时候,即使你做了再精辟的分析,分析到你的指导教授都要为你鼓掌赞
叹你绝佳的学习能力,也是毫无意义的。
你自以为的设身处地,根本就是嘲讽对方,给对方难堪的批判。
我闭上梦中的双眼,如果在梦中我真的能闭起眼睛的话,在此同时一束接着一束的光,混着周遭人群的声音,窜入了我的体内
,我感觉到我的疲惫有了些微好转,在一阵挣扎之后,我颤抖着张开微热的眼眶,一滴泪就这样从眼眶逃出,滑过至枕头上。
映入眼帘的是,益晨依旧冷漠的脸,然而他的双眼微红,湿润,正落着泪。
(十)
我干涩的开口,有些不清楚为何自己躺在病床上,「我、我怎么了?」
四处张望了一下,除了益晨之外,益晴也站在一旁,方才他似乎是打电话通知谁我醒来了,但因为我还是不太清醒,所以也听
不太清楚。
回头看向益晨,他擦干了脸上的泪,这可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为了我哭泣,或者该说,这可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崩溃的神情。
心中冰冷的一块似乎被这表情给融解了,但我真的无法说些什么合好的话语,毕竟那已经真的,我想,真的是极限了吧。
太多误解了,对他对益晴甚至是对我自己,原本我以为的一切都随着他们两兄弟的一言一语瓦解,我想说对不起,我想说对不
起,但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这样吧,真的好累。
益晨久久没有回应,我微微皱眉,「我怎么了?」
他又露出了一个极为悲伤的表情,为什么明明都是人类,他脸上这种表情我想如果摆到我脸上一定会变非常难看,但当然我是
不会和他说这些的。
看着他悲伤的表情,忽然,我心中起了一个不安的感觉。
等等,我不是突然昏倒了吗?
我不是像是言情小说或者韩剧女主角那样忽然倒在男主角的怀抱之中,昏厥前还要啊个半声,以凸显自己真的昏倒了吗?
想到了我这一阵子几乎不太营养的饮食,该不会是什么胃溃疡十二指肠胃疡,或者胃癌不然肛门癌好了啦,反正不会吧?我不
会真的这么衰吧?
老天爷我不过是几餐没吃好,不要把我归类在韩剧演员那一类好吗?
被紧张的情绪逼到,我沙哑的催促,「你快讲好不好!」
益晨从悲伤中回过神来,淡淡的说,「你、医生说,你吃太少,营养不良,休息一阵子就好了。」
「你他妈的……」我喘着气,还是有些无力,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又不小心说了粗话,「那个、那个……」
「没、没关系……」益晨断断续续的说着,似乎很不适应自己现在的反应,「那个,没关系……」
我怔怔的望着益晨,他身后的益晴也露出了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但随即被一种我也难以描述的表情盖过,「你……」
「我说了,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真的对不起。」
在昏倒前我也确实听到这一句话了,但那时候根本没心情管这么多,加上这句话就像是一颗炸弹炸散了我脑内的情绪,当时我
根本就是混乱到连爸妈叫什么名字大概都忘记了,更不用提去解析这一句话的涵义。
我依旧傻傻的看着眼前和以往截然不同的男人,他真的是益晨吗?他真的是那个十二点钟声一到就宁愿让我被记警告也要交作
业本出去的益晨吗?他真的是那个和我在一起这么多年都没有多少表情波动的益晨吗?
从认识益晨到交往,我几乎没看过他多少表情上的改变,除了眼神中总是散发着怒气和威严之外,我还真的没看过他像现在这
样微弱的表情。
更别提他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的道歉,我更是连梦都不敢梦。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但也不想让空间僵持着,「我、你……」
益晨好像是看到了我的纠结,站起身走向门边,「先这样吧,我去帮你办手续。」
我看着益晨走出门外的背影,心中的纠结随着他暂时的消失而减缓,我回过头来看着眼前一直摆着不悦神情的益晴,朝他露出
一个虚弱的笑。
「让你担心了。」
然后益晴的表情像是终于忍不住了似的,像我这儿大步走了过来,拉了椅子,头轻轻靠在我的脚上,呢喃着一些我听不太清楚
的话。
我看着他的表情,回想到了那个年纪小小,总是我牵着上学放学的益晴,想起了那个总是对着我调笑戏弄不正经的益晴,最后
,想到了那晚,喝着酒,表情痛苦哀伤的男人。
「我做了一场很长的梦,然后那个梦的一部份,有你。」我沙哑的声音,连自己听来都不太悦耳,但我怕我一停下来接着就无
法再找到勇气和他说这些了,「很对不起,我一直都用那种态度面对你,因为我一直以为你还是那个,总是牵着我的手的小孩
子。」
「我睡了几天?」
「怎么会是几天……你只是没吃好又没睡好,没有多久啦……」
益晴的鼻音浓厚,看来他也真的哭了很久,虽然一直都知道他是性情中人,但现在看到他们两兄弟因为我这样,愧疚感也就浓
了起来。
破涕为笑的益晴带着青涩的笑,我好像几乎没有认真的看过这个人,几乎没有认真的把他当成一个男人看,只是觉得就不过是
个怎么也长不大的孩子。
我揉着他的头发,如果我有一个这样的弟弟,可能也是不错的吧。
温馨的念头过了,我想起了益晨安排好的典礼,看看一旁时钟上的日期,还剩下三天,也就是说我必须在这三天以内想办法让
自己出院,然后容光焕发的参加那个典礼。
「只剩三天啊。」
像是不明白我的话,益晴愣愣的看着我,过了一会儿才明白我在说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脸上又出现了怪异的表情,「那个,任
久哥,我坦白些好了,我是想要你和我哥分手的。」
不算太意外的答案,让我比较意外的还是他这么坦白,但经过这几天反覆的建构我新的人生观,我也大概能够理解他的想法了
。
我一直都不是什么太过正义感的人,所以就算益晴现在和我说他一开始就是想要我和他在一起,在我和他哥交往的过程中一直
处心积虑想要破坏我们,我也不会对他有多少反感。
我只是过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规则,让自己处于一种怪异的禁锢之中而已。
比如说自从我和益晨开始交往,他送我的那个手环就一直挂在我的右手,即使我根本就不习惯手上有东西卡着,我就是打从心
底觉得这是证明,这是一项我和他交往的证据。
每一天固定的时间起床打开收音机,就算有时候根本没有在听,我也要开着让它在那转。总编说了好多次要我把自己的截稿日
期往后延,说我太压迫自己了,但我依旧每次都照着一定的规律交稿。
我给自己设下了如此多的圈套,画地为牢,把自己关在小圈圈里面,谁来提醒我关心我我都当他们在放屁。
「嗯?」
「那天看到你昏倒,你知道我有多紧张吗,我巴不得把我哥打在地上要他体会跟你一样的痛苦,就算我多少也觉得那是任久哥
你自己的问题,身体已经很差了就要正常吃饭啊,这还用我讲吗?」
益晴趴在我腿上,缓缓的说着,像是要一口气把心里的话全讲出来一样,「我一点都不想你和我哥交往,从你们交往的时候我
就一直暗自希望快点快点分手,我哥那种个性,我真的不知道你怎么能忍受他这么久。」
努力的说着,益晴似乎也下了很大的决心,看他从前即使对他哥再有不悦,也都不会和我坦白这些,积了这么多年的怨气,我
看他应该要说很久,也就耐着性子听下去。
「任久哥,这么久了,就算我在大学认识再多人,我都找不到和你一样的人,不,就连相似的人我都找不到。」
将我的手握住,靠在他的脸颊旁,温温的脸,感觉得出来是脸红了,「我赢不了我哥,就算我再怎么样努力,不管是考试,工
作能力,甚至是……甚至是交男朋友……我都比不过我哥。」
听到这我笑了,另一只手拍拍他的头,「我是你用来炫耀的玩具吗?」
「当、当然不是!」益晴瞪大眼睛看着我,一副我刚刚说了那个不能说的名字一样,「我只是……不管多绝望,我还是想要喜
欢任久哥啊。」
现在看来我以前的想法也不是全然的错误,益晴还真的是年轻人,大概也只有他这种年纪的男生有办法坦率的说出这些话,换
作是我,「我喜欢你」大概会变成「我希望能陪在你身边」这一类拐弯抹角的话。
「我其实不是很想要和我哥竞争,可是,应该是从国小开始,我就隐隐约约觉得我哥喜欢你了,因为那个从来不让朋友踏进家
门一步的哥哥,竟然让你这样的人随意进出……」
我轻轻挑眉,「什么是我这样的人?」
益晴连忙补话,看着他慌张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啊呀不是啦……可是小学的时候第一眼看到你,只觉得怎么会有这么没